餵烏鴉的少年

2025-01-17 20:23:09

    1
    保衛科長劉平很享受在中學校園裡的生活。學校提供的單身宿舍，離馬路遠，晚上睡覺安靜。校園綠化好，到處都是樹，引來了許多鳥，每天早晨可以在一片鳥啼中醒來。有段時間，校園裡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群布穀鳥，沒到早晨就可以聽到「布穀，布穀」的啼叫聲，這不禁讓劉平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那時他住在鄉村裡，一直過著靜謐的日子。
    當劉平習慣了在布穀鳥啼叫聲醒來的時候，布穀鳥卻忽然不知所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烏鴉。早晨起來，站在窗臺前，劉平就能看到一群透體黢黑的烏鴉，七零八落站在划過天空的幾排電線上，嘎嘎地聒噪著。
    好幾次，他都看到許多學生在食堂裡打了飯菜，挑出菜裡的肥肉，扔在校園林蔭道旁，馬上就會有烏鴉盤旋而下，銜走地上的肥肉，又飛回電線上享用。烏鴉的喙雖長而尖，但常常銜不住肥肉，所以從林蔭道經過的師生都會防範空中突然墜下的肉塊。每當看到這樣的場景，劉平就會笑嘻嘻地對一同巡邏的同事說，要怪，就怪食堂賣的葷菜裡，肥肉實在是太多了。
    幸好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兩周前高三學生結束高考，已經離校，瀰漫在校園中的緊張情緒陡然消散。放假後，教委也嚴禁暑期補課，所以師生們更是落得清閒，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兩個月的假期生活。
    劉平供職的這所中學，常年封閉式教學，教師生活區與教學區距離比較遠，中間隔著學生宿舍。放假的時候，教師一般不會在校區出沒，難得清閒，誰還會往無聊的地方跑？
    暑假期間，兩棟教學樓——分別是高中部與初中部——如廢墟一般佇立在兩塊碧綠的草坪上。因為校園圍牆很高，不必擔心有貪玩的學生會翻過圍牆到學校裡來踢球，所以基本上連保安也不會沒事找事到教學區去巡邏。只有到了開學前，校工才會忙上一禮拜的時間，修剪草坪，打掃教學樓清潔。
    放暑假的時候，食堂也會停止供餐，這樣一來，估計盤旋在上空的那些烏鴉們就會暫時離開校園了吧。
    2
    期末考試即將來臨，為了保證學生們有個好心情參加考試，學校食堂的飯菜美味了許多，學生們的浪費現象也隨之減少。林蔭道邊幾乎見不到學生隨手丟棄的肥肉，因此校園裡連烏鴉也變得越來越少了。但有時劉平還是會看到有學生在林蔭道旁丟棄瘦肉給烏鴉吃，遇到這種情況，他總會制止學生，畢竟他來自鄉村，深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如果學生丟的是肥肉，倒可以當做是一種對食堂糟糕飯菜的無言抗議，他也有同感，所以平時也懶得管。但現在食堂的飯菜那麼好吃，學生還浪費，他就有點忍無可忍了。
    雖然高三學生已經走了，但校園裡其他年級的學生也漸漸產生了緊迫感，就連晚自習結束了，也有許多學生賴在教室裡看書，不願太早回到寢室中。在這個階段，劉平和他的同事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晚自習下課後，把逗留在教室裡的學生們趕回寢室。不管怎麼說，只有休息好，才能保證學得好。
    期末考試的前一夜，晚自習的下課鈴已經響過十分鐘了，劉平手持電警棍，來到了高中部教學樓。教室裡的同學們看到這位面相威嚴的保衛科科長後，都自覺收拾好書包，各自離去。劉平站在走廊上，看到學生們魚貫而出，走廊兩側的教室逐一滅了燈，他才心滿意足離開教學樓。
    他下了樓，本來應該再去操場巡邏一遍，但他無意中回頭朝高中部教學樓望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高二七班的教室裡，隱隱洩出了一絲淡黃色的光線，搖搖曳曳，忽閃忽明。
    是蠟燭的光線，也就是說，有學生正待在教室裡溫習功課，但擔心開燈會被保安看到，所以只是就著燭光看書。
    劉平暗暗在心裡罵了一句，就算在燭光下看書，損傷了視力，糟踐的也是學生自己的身體，但要是蠟燭引發了火災，那就糟糕了。他正要上樓去責罵那個點蠟燭看書的學生，卻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撲稜撲稜的響聲。
    抬起頭，他看到一條條黑影在空中盤旋著，時而划過黑暗的天際，時而停留在電線上。
    是烏鴉。(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當烏鴉曳過路燈下方時，狹長的影子便會飛速掠過劉平的臉龐。他從來沒在校園裡同時見過那麼多烏鴉，就算午飯後眾多學生把碗裡的肥肉扔到林蔭道邊，也不會引來如此之多的烏鴉。
    烏鴉扇動翅膀時發出的撲稜聲，此起彼伏。似乎還有更多的烏鴉從遠處飛來，可惜更遠的地方陷入漆黑之中，只能聽到連綿不絕的聒噪聲。
    這是怎麼回事？那些走在回寢室路上的學生也都停住了腳步，滿面狐疑地向頭頂望去。劉平聽到有學生說，真倒黴，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了，今天卻看到烏鴉，不祥之兆，明天肯定考不好。又有學生反駁，有烏鴉到學校來，說明校園綠化好，空氣富含負離子，在這樣的環境裡考試，狀態肯定好。
    劉平沒空聽學生瞎掰，他還有正事要做，必須馬上去教學樓，把高二七班那個偷偷點蠟燭看書的學生趕出來。於是他快步重新走進教學樓裡，噔噔噔跑上了二樓，來到高二七班的教室外。
    「砰」的一聲，他推開了門。幾乎與此同時，他聽到教學樓外傳來一陣悽厲的尖叫聲。
    教室裡空無一人，一根點燃的紅燭立在一張空桌上，燭光不住飄搖，把劉平在地上的影子拉得一會兒長，一會兒短。教室窗戶都拉著窗簾，只有一扇窗簾是打開的，剛才正是透過那扇窗戶，才讓劉平看到了屋裡的燭光。
    從那扇窗戶外，依然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的尖叫聲。
    劉平不禁有些好奇，心想外面不就是來了一群烏鴉嗎？學生們有必要發出如此悽厲的尖叫？他走到窗邊，朝外望了一眼，當他看到窗外的情形時，不禁傻了眼。
    教學樓外的水泥地上，趴著一個人，頭髮很長，看上去應該是個女生。在這女生的腦袋邊上，有一灘鮮血。而在她的身體上，則圍著密密麻麻的烏鴉。烏鴉不住地抬頭、埋頭、抬頭、埋頭，每次埋頭，都在女生的身體啄下了一塊肉，每次抬頭，都肆無忌憚耀武揚威地用力咀嚼著剛啄下來的那塊肉。
    學生們紛紛後退，不敢看這怵目驚心的一幕，人群中不住地爆發著尖叫聲與呼喊聲。
    劉平立刻意識到，剛才待在這間教室裡的某個女生，已經從窗戶跳了出去。那女生一定是想自殺，而且求死之心尤甚，竟然是腦袋朝下跳出去的。雖然只是二樓，也同樣足以當場死亡，流了一地腦漿。
    看到圍在屍體身上的那一大群烏鴉，劉平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鄉間之所以會流傳著烏鴉為不祥之兆，是因為這些透體烏黑的傢伙最愛以屍體身上的肉為食。烏鴉被視為死亡的象徵，據說它們能夠在冥冥中感受到死亡的氣息。這麼多烏鴉突然飛進校園，停留在高中教學樓外，一定是它們感受到了空氣中瀰漫的死亡氣息，提前預知有人準備跳樓自殺，所以才等在了這裡。
    而事實證明，這些烏鴉沒有白白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