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人
2025-01-17 04:55:09 1
(一)唐筱芙:我有一個任務
如果班主任將教室的鑰匙交給你,那就意味著一件很倒黴的差事會降臨到你頭上。
你必須每天比別的同學早起半個小時,七點就趕到教室開門。哪怕有一次賴床遲到,等待著你的都是一群喋喋不休的同學,不耐煩地催促你指責你,即使你已經連頭髮都沒來得及梳就急匆匆地趕來這裡。
他們永遠這麼不知好歹,像我這種鑰匙的保管者就是得遇見這種倒黴事。
但鑰匙保管者有時候還會遇上比這糟糕一千倍的事情,例如成為兇殺現場的第一發現者。
當我周三那天一大早趕到學校時,教室外的走廊空蕩蕩的,教室的窗戶也被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我插進鑰匙,門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被我推開。接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我開教室門開了一個多學期,從未聞過這種異味。
我皺著眉頭走進去,嘀咕著昨天的值日生肯定偷懶沒倒垃圾,將目光掃向和教室門對角處的垃圾桶。
但是我並沒有看到垃圾桶,因為視線被擋住了。
教室正中央,排骨仔的座位上方,距離他的桌子表面上方不到一根手指的長度,班長的臉,閉著眼,顛倒著迎向我,她的腦袋正好擋在我的視線和垃圾桶之間,那不是一張活人應該有的臉。
我的手腳冰冷僵硬,艱難地想退回教室外,但目光就是沒辦法從班長身上移開。
她的身體被倒吊著,雙手被捆綁在背後,兩腿則被粗繩綁住固定在天花板的風扇的葉輪上。鮮血在她潔白的校服上浸透擴散開,順著萬有引力流淌過她毫無血色的臉頰,最後在排骨仔的木桌上形成一攤紅黑的血跡,和班長垂落的馬尾辮攪拌在一起,就像沾了血的拖把。
我忘了自己在學校走道裡竭斯底裡地跑了多遠,才找到老師報警。
警察很快趕來,並用黃色警戒封條封鎖了教室,將其列為犯罪現場。而我們高二(四)班停了一整天的課,全班同學都被班主任帶到上音樂課的一個階梯教室裡待著。
氣氛很壓抑,大家大概被教室裡發生的慘案嚇壞了,每個人都一臉沉重地低著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女生們出於害怕,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尋求慰藉。
只有我被晾到一邊,他們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連眼神都不敢和我有任何一絲接觸。
我只是發現了班長的屍體而已,我又不是兇手!
不過被孤立隔離的不止是我,還有藍振勳。此刻他孤零零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嘴唇緊抿,右手託著下巴,眼神陰鬱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前方。
他一定很悲痛,因為班長是他的女朋友。與他相處了兩年的戀人,突然死在他們朝夕相處的教室裡,以後在這教室裡上課恐怕都擺脫不了陰影了吧。
不過他的悲痛更有可能是裝出來的。
同學之間的八卦消息總是傳播得好快。誰和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牽手了,誰在默默地暗戀誰了,誰和誰在課堂上鬧矛盾了,不消一天全班就全知情了。
所以前兩天在班裡瘋傳的某一條傳言,如今就被渲染上了一層恐怖的色彩,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碾過,留下了恐懼和猜疑。
班長不是上吊窒息死的,不是被重器擊中腦勺倒地死的,偏偏卻是被倒吊著死去的。
絕對不是巧合。
「唐筱芙!」班主任臉色沉重地推門進來,喊了我的名字。「你跟我過來一下,警察有事要問你。」
我戰戰兢兢地跟著班主任到了隔壁樓的一個辦公室。裡面坐著一個穿著披風而不是警服的中年男人,他叼著一根煙,手裡拿著一份文件在查看。
「你就是唐筱芙同學嗎?」他抬頭看著我,眼珠布滿了疲憊的血絲。
我點了點頭。
「聽說你昨天請了病假,整整一天都沒來學校。」
「是的。我發燒在醫院打了一天的吊針。那裡有好多的醫生可以幫我作證。」我冷汗直流,很唐突地補上最後一句話。推理小說我看得太多了,這個老傢伙一定是把我當成嫌疑人了,這時候就得補充些不在場證明。
「陳老師說你是管教室鑰匙的對吧,那你昨天沒來學校,是誰開的門?」
「班長也有備用鑰匙,就是為了避免在我沒去學校的時候大家開不了教室門的情況。」
「還有沒有第三個人可能擁有鑰匙?你有沒有把鑰匙給過任何人?」
「沒有。」我把手伸進暗兜裡,掏出了一條鑰匙。「我每天都把鑰匙放在那裡,就是害怕把它弄丟。所以不可能有任何人拿過它。」
自從有一次一大早跑到教室才發現鑰匙不見了後,我一直都將鑰匙藏在衣服的內兜裡。
「好的,你可以回去了。」那個老男人又將頭埋在那份文件裡,不再搭理我。
當我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好想轉身告訴他那條在我們班瘋傳的流言,提醒他應該將所有的嫌疑都鎖定在藍振勳身上。但我還是忍住了,我可不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倘若警察並不重視我提供的情報,而又被藍振勳發現我在指證他的話,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