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堂奇譚:獸之物語

2023-03-30 01:19:14

那間骨董店是間很奇妙的店。店靜靜地佇立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裡。沒有招牌之類的東西，若不是在門上貼了張以洋

灑墨跡揮上店名的紙，還真不會知道這是營業中的店家。

昏暗、充滿溼冷的土腥味的店內使人心情陰鬱。一堆無法辨明其用處的東西毫無條理地陳列在架上、連個價格標籤也沒有，是真有要賣的打算嗎。

無論如何這的確是間奇妙的店。我在學生時期，因為避雨的緣故偶然闖進了這家店。那時，我從這家店得到了一個詭異的木製面具。不是我買的，是店主寄放在我這的。當時店主注意到了在店內四處悠晃的我，出聲搭話。

」有什麼中意的東西嗎」

我明明對傳統藝術一丁點兒興趣也沒有，不知為何視線卻飄向了那個放在桐木箱子裡的木製面具。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能面面具。

」這或許與你有緣」我有一個請求，緊接著店主這麼對我說。這或許也是個緣分吧，他道。

」十年後，我認識的人會去的住所跟你拿回這個面具。在這期間你只要替我保管著就好，什麼也不必做。」當然這不是無條件請你幫忙，店主又加上一句。

我點頭應下了店主的請託，並收下了做為謝禮的些許金錢。照店主說法，在這十年之間只要把面具收在箱子裡就行了。收下錢之後，他便把面具收入箱子裡交與我。但我把東西帶回家後一次也沒打開過。我並不相信有所謂死​​後的世界和靈魂之類的存在，但對於要打開那放有木製面具的箱子還是很躊躇的。那間店我記得是叫做」夜行堂」，原本到目前為止都已忘的一乾二淨。是的，直到那個女性來拜訪時。

有一名自稱尾先的女人來拜訪獨居的我。那名年輕女性身著和服，若以通俗一點的話來形容就是個美女，恰如其分、一點兒也不為過。眼睛下方有顆黑痣，表情略帶憂愁使人對她印象深刻。

」我是來取夜行堂店主寄放在這裡的物品的」那是我剛下班回家，正要打開門鎖的時候。一開始說到夜行堂時我還沒有留心，直到說到了那個木製面具我才想起了那天的約定。不過在還沒摸清那女人的底細前我也不能貿然把東西交給她，總之先讓她進屋裡再問吧。

」我能進去嗎」女性在門前駐足問道。

請進，在我允諾之後她才進到屋裡來。

」不好意思，有點髒亂」我稍微收拾了一下亂七八糟的房間​​。

」我也很抱歉在晚上打擾您」

」尾先小姐，請位夜行堂的店主有交與您什麼能證明身分的東西嗎?因為我不能不做任何確認就​​將東西給您。」

」夜行堂的店主已經過世了，大概在一個月前」

女人的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可以察覺到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黯然。這時我嘗試回想那過世的店主的長相，腦袋裡卻空空如也。這麼說來，我連那店主到底是男是女都不記得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樣啊...請節哀順變」

」我沒有什麼可以證明的東西。不過我能尋訪到此處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的確呢。我也只是想說或許會有證物之類的東西而已。請稍等一下。」

我從裡側的拉門將桐木箱取出，拿到女人面前。箱子被紅色的繩結封住，我一次也沒解開過。

」為了慎重起見，我可以確認一下裡面的東西嗎？」我說了聲請，看著她解開繩子。

她仔細的把繩結解開，將繩子放在一旁，接著恭恭敬敬的拿起箱蓋。然後，她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人僵硬的語調喚起我的注意力。我往桐木箱中一看發現不知怎麼的，裡頭竟沒有那個​​木製面具的蹤影。

」怎麼可能?!」

」裡面的東西在哪裡?」

」不，我也不清楚。在保管這個之後我一次也沒看過裡面，連蓋子都沒打開過」

女人似乎還想在說些什麼，但她一點驚慌失措的樣子也沒有，只是淡淡地對我說道。

」事情有變，今日我就先行退去了」

」好的。我定會去找那面具的下落，實在非常抱歉」

女人站起來躬身，道:」給您添麻煩了。等待時機到來我還會再次來訪」

」不，是我這邊給你添了麻煩才對」

女人離去的時候，留下了句奇怪的話。

」你或許會看到一些奇妙的東西，那時請千萬不要在意」

過不了多久，我就明白了女人話語中的含意。家裡有什麼東西在。從那晚以來，我就覺得家裡頭有除了自己以外的東西在。那是個無以名狀的東西，大概也只能這麼說了。

書架的陰影、床的下方、稍微拉開的壁櫥的暗處，在這些平常不會多加留心的地方或蹲、或趴的潛伏著。不過很意外的我並不反感。只覺得好不可思議啊，也不會覺得恐懼。

只要有空我就回在家中來回搜索，但不管我找得再怎麼賣力都還是找不到那個木製面具。連在搜索的過程中，也感覺到有東西在靜靜地注視著我，不過那東西絕不會出現在我視野裡。它總是待在視野的邊界，若有似無的。

我認為那不是人類，但若問我那是什麼我也無法判定。不過越和那東西共處一室，就越敢斷定那說不定就是那個面具。有天，朋友來家裡找我。那個朋友從以前就老是說他看得到奇怪的東西，似乎是個有靈異體質的傢伙。這個說雖然可能有語病，但他就是個氛圍怪可怕的男人。而朋友果然看到了那東西。

」你常撿這種東西回來呢」

看得到嗎，我問。看得到啊，他笑得十分可疑。

」我似乎被卷進了很奇怪的事情裡了呢。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一把」

」你也是從學生時代起就有這種危險的特質啊。好哩，我就盡我所能幫你吧」

於是我和朋友詳細的說明事情的經過，在我述說的過程中他問了好幾個不明所以的問題。

」來拿面具的那個女人叫做尾先是嗎？」

」啊啊，原來如此。她是個美女對吧」

」的確是個和和服很相襯的美人呢。該不會是你認識的人吧？」

」不，我不認識，也沒跟她打過照面。不過這樣一來我差不多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不懂，快跟我解釋」

」我最後會跟你說明的。還有個問題，你還記得那個寄放的面具的樣子嗎？」

這麼一說，我發現我絲毫不記得那個面具長什麼樣子。雖然我對能面的相關知識不多，但也還是能​​辨別這面具是老翁還是女人的外型吧。不過我卻完全想不起來。

」不，我當時對那東西只有抱著真是奇妙的面具啊這種想法，卻不記得確切的樣子，這可奇了」

」原來是這樣啊，謝啦」

朋友貌似理解了什麼，但我還是一頭霧水。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今晚或許可行喔」

」什麼可行？」

」能找那到個能面啊」

」你猜到那東西在哪裡了嗎」

朋友沒有回答，只是說我們出去外面吧。雖然我還有好幾個問題哽在喉頭，最後還是乖乖閉上嘴巴隨朋友出了家門。家門前的小路兩旁有竹林相挾，在風的吹撫下沙沙作響。此時正值黃昏、天空尚藍，朋友則直直往昏暗的竹林內部邁進。我實在不想涉足這麼詭異的地方，但除了跟上去別無他法。

淡淡的月光從竹葉的縫隙灑落，我們持續沉默地走著。即使我多次在途中問他我們到底要去到哪裡，他也只是冷冷地要我別多問，走就對了。不過我的精神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因為我漸漸感到害怕。

」喂，到底要走到哪去啊。你適可而止喔」

」到這裡應該就行了吧」

在來到竹林內稍微空曠的地方之後朋友終於停下了腳步。夕陽透不進的竹林裡很是陰暗，還帶著點會讓脊梁顫抖的寒氣。

」你回頭看看」

我回頭，發現有隻白狐狸正看著這邊。白狐無視我的呆然，慢慢地接近我，然後在我腳邊身姿一歪。它融化了，或許這樣形容更為恰當。我將滾在我腳邊的東西拾起，記憶豁然從腦海裡湧出。這是店主託我保管的東西，那個狐狸模樣的面具。面具觸手生溫，像是到剛剛為止都還有人在戴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謝謝你」

我轉往那女聲發出的方向。那名叫尾先的女性是從何時開始佇立在那裡的呢。

」終於找到了啊。被那男人封印使我一時之間很擔心會變成怎樣，卻沒想到竟有人類擄獲了他的心。緣份真是奇妙的東西」女人這麼說著，輕輕的從我手中接下狐狸面具。然後妖豔的笑笑，將面具附上臉龐隱去她美麗的容顏。

」若時機再臨我會再來向你道謝的，那麼就此告退」

之後她的身姿悄悄的隱沒在竹林的暗處。我被弄的糊裡糊塗的，只能茫然地在原地傻傻的站著。朋友看著這樣的我，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那個女性是狐狸的化身。稱呼這類東西的詞形形色色，像是妖魔、妖怪、精怪之類的。不過那個女性和面具都一樣，並不是存於人世間的東西」朋友黃湯下肚，這樣說明著。原本他是打算直接回家卻被我挽留了。發生那種事之後我怎敢一個人回家呢。

」在你房間的是小小的狐妖。看來那東西是喜歡上你了，於是她守護著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封印在面具裡面就是了」

」所以才會怎麼找都找不著啊，那那名女性也是狐狸嗎」

」是啊，不論古今中外狐狸都會化作俊男美女現身。那面具封印的就是妖狐一族吧。你還記得那女性的名字嗎？ 」

」嗯嗯，叫做尾先」

」恐怕是叫尾裂*吧。裂開的尾巴，就是指尾巴分岔的妖狐啊」

我除了驚恐以外沒能有別的反應。

」居然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邊聽他說，邊灌酒入腹努力混淆自身的恐懼感，可從剛剛到現在還是一點醉意也無。我居然和妖狐住在一起，這樣一想便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為什麼要去竹林呢」

」她很喜歡你啊，所以我想她一定會跟過來的。也因為在那裡沒有阻礙物，而且那個時間帶連你也可以很輕易地看到喔。看得很清楚吧？ 」

他笑嘻嘻的說著。一瞬間腦袋裡閃過一個想法，這朋友該不會也是狐狸吧。但我馬上就把這臆測拋諸腦後，想這東西也沒什麼用處。

」也就是說她憑依在我身上囉？」

」不，你是被她守護著啊。你應該有得到什麼好處的，有頭緒嗎？」

」不知道。不過倒是很多人說我運氣很好」

」這不是很好嗎。狐狸可是神的使者喔」

」你是說稻荷神*嗎?不過這樣說來那我之後豈不是要走黴運了」

」不，我可不這麼認為喔」

」怎麼會，我這不是失去了守護嗎」

朋友笑得一臉奸險。

」你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這怎麼說?」

」不是主人選擇物品，是物品選擇主人啊」

」不懂啦」

」之後就會了解了，動物可是很重情重義的」

數天後，有搬到附近的人循著禮數前來打招呼。

」我搬到您附近來了，我叫做尾先」

那是非常美豔的一對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