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
2023-03-23 04:17:21
高中時我在田徑隊跑短跑，每天學校關門後仍然會繼續練習，是個熱血的運動男兒。晚上不可能留在學校練，只能在家附近的馬路上跑。不過我有一個絕佳的練習場，就是長約一百公尺的橋上步道。原來在住宅區沒辦法練一百公尺短跑，現在可以跑到滿意為止。但那座橋其實有點問題，曾經有人自殺。
為了跨越河面，橋身大約高三十公尺；橋上路燈也很少，對於自殺者來說可能是個絕佳的地點。橋的中間點似乎是自殺者選擇跳下的地方，常常擺著花。當時的我投注熱情在超越自殺者衝向另一個世界的速度，所以完全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繼續在橋上練習。不如說我覺得這樣巡邏就能讓自殺事件不再發生。
某天我看到了奇怪的畫面。夜裡，穿著白色連身裙的少女在橋上狂奔。是幽靈！ ？ ……不過，她有腳……我訝異地在遠處觀望，後來看到少女狂奔的終點有好幾個人，有人扛著方型的機器，有人立著長槍般的棒子，有人拿著燈……
啊！是在拍什麼影片吧！看來是學生團體正在拍片，只是舉動有點奇怪。
」咦，這個好礙事！」
」不要碰比較好吧！」
」少來（笑），丟掉就好了♪」
他們大概是這樣說的。團體的其中一人走到橋的中間點，撿起某個東西丟進河裡。喂喂，在那裡的難道是！四周被微妙的寂靜所包圍……因為他們年紀比我大所以沒有勇氣跟他們理論，等他們走了之後我才去橋的中間點。果然，昨天還放在那裡的花不見了，連花瓶也……那些傢伙幹了什麼好事！各種原因都讓我感到錯愕。
第二天我又去橋上，想找些野花放在那裡代替被丟掉的花，也有點場地費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走到橋上的瞬間，我忍不住大叫出聲。被夕陽染成紫色的橋面，平常放花的地方被大量的花束佔滿了。應該說」花束堆積如山」比較正確，大概有大型垃圾袋兩袋的量。而且每束花都枯成了茶褐色，相較之下包著花的白色包裝紙看起來異常嶄新，令人感覺毛毛的。很明顯不是乾燥花那麼清新的東西。是因為昨天花被丟掉，遺族在憤怒下做出的異常行為嗎？總之我害怕起來，把採來的野花放下後匆匆離開。
走了一小段路回頭遠眺橋面，竟然看到了奇怪的東西。……人的……手？有什麼白色棒狀物從橋欄杆的間隙間伸向橋面，如果是人的手的話，難道那人是掛在橋的外側，把手伸向橋面想爬上來？自殺未遂嗎？ ……不，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不是人！我邊想邊保持現在的姿勢繼續注視。
」唔呣……哦……」
懶洋洋的女聲響起，有如海草般溼漉漉的長髮啪答一聲從欄杆的間隙間伸到橋面上。頭也伸上來了……我看到了……它的臉！就在想移開視線的瞬間看到的。披著長發的慘白人頭伸了出來，它抓住我放的野花放在口中，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接著手、頭髮和頭顱像是被拉扯般朝著橋的內側一口氣擠了進來。欄杆的間隙怎麼看也不可能讓人的頭穿過，蒼白的頭顱硬擠了過去，整個扭曲變形……下一秒，我以確定能刷新校內記錄的速度狂奔回家。太恐怖了，鍛練腳力果然是正確的！ ！
第二天我媽跟我說：」你不要再去那座橋了。」哎？難不成我媽也有陰陽眼？我問理由，她說：」住在那座橋附近的○○昨晚看到橋上有東西在燃燒，可能是神經病放的火，所以你不可以一個人去哦。 」燒起來是那個」什麼」嗎……我告訴她我昨天看到枯萎的花束。 （至於怪物就暫時沒說……）」是花束燒起來嗎……可是這樣就很奇怪呢……」
她統計了附近居民的話，得知連續好幾個小時都有人看到橋上的火在燒。──枯萎的花能燒那麼久嗎？我覺得很疑惑，第二天放學又再去那座橋。但不可能一個人，太可怕了，所以拉了一個社團夥伴共乘腳踏車去。到達橋上時間跟之前差不多，四周略顯昏暗……
」喂喂！不要再過去了！」我叫住負責騎車的友人，我們在距離橋中間點約二十公尺的地方停下車。突然接近很危險。
」是是，不用你說，我才不想靠近那個自殺點呢……」友人本來就很膽小。
」不好意思啊，你覺得那裡是什麼東西在燒？有看到什麼嗎？」我指著自殺點，兩人在昏暗的天色下盯著那裡，不知何時吹起了風。
」那個中間點？……好像有什麼掉在那裡，唔哇！好噁心！那個白白的是什麼！？」
有好幾張雜誌大小的白紙排列在橋步道上……奇怪，明明有風在吹，那些紙卻沒有被吹走。我跟朋友不假思索地走過去。……白色的……紙……？看起來像是昨天看到花束包裝紙的殘骸。距離紙幾公尺時，我們知道沒被吹走的理由了。紙被釘在步道的地面上。平淡卻異樣的畫面讓我和朋友愣住了。
」……紙上好像畫了什麼？」朋友說。
的確，當紙張翻飛時，看得出朝下那一面似乎畫了什麼。──反正都來了……我毅然將釘子拔起來，將紙翻面。紙上是鮮紅色的手印。純白的紙張中間有嬰兒手掌大的鮮紅手印，釘子刺穿的孔就在手印的正中央。
」……這是什麼？」朋友已經拔下好幾張紙的釘子。
」這也是手印，然後是腳印……還有奇怪的畫。」他看到的是一樣小而鮮紅的手印，然後是腳印……還有應該是鳥吧？鳥畫就像古代壁畫一樣由簡單的紅色線條構成，而釘孔的痕跡，在鳥的眼睛上……
」啊啊──────────！！！」
女人頭突然在我們腳邊的欄杆處尖叫。慘白的女人頭張大嘴尖叫，夾在欄杆的間隙裡變得異常細長。臉孔被濡溼的長髮覆蓋住，只看得見嘴巴。牙齒白的詭異，身體就垂在欄幹的外側。
」哇啊──────────！！！」
我們也尖叫，因為女人頭出現在我跟朋友中間。我們兩人就這樣全速朝相反方向逃跑，直到橋的尾端，連腳踏車都丟著不管。似乎沒人追來，尖叫聲也消失了。我停下腳步打到朋友的手機。
」我逃掉了，你沒事吧？」
朋友邊喘邊答：」雖然沒事……但那個、那個是什麼啦！怎麼辦？我現在怎麼辦？」朋友把腳踏車丟在那裡，而且他逃的方向跟回家的方向相反，如果不過橋就回不了家，他整個人都傻住了。看看手機，已經超過晚上八點，橋的另一端暗得看不見，不知道朋友現在如何。況且這種時間，一輛路過的車子也沒有……
」我知道了，現在去找人救你。我會說你的腳踏車壞了，叫爸媽還是朋友帶車過來，我現在就去！ 」
」不要！你過來接我啦！」朋友叫道。我安撫他一下，然後掛掉電話打給我媽。
嘟－嘟－嘟－
打不通……連等候音都沒有，我看了一下螢幕，顯示無訊號。
蛤！ ？我剛才是怎麼打給朋友的……
……嗶鈴鈴鈴鈴鈴，嗶鈴鈴鈴鈴鈴……這次打給朋友卻響起了等候音，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況是怎樣！ ？
」喂喂？」
」啊──────────────────────────」
尖叫，不是朋友的聲音，我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尖叫聲還是沒停。那種長度絕不是常人的肺活量能持續的。我發覺朋友不可能平安無事。
」渾蛋！」如果現在不去找他，他可能就回不來了！說不定已經太遲了……
」啊──────────────────────────」
嗶。我把尖叫不停的手機掛斷，朝在橋另一端的朋友那邊衝刺過去。因為不想經過欄杆旁，所以我跑在車道的正中央。在數量不多的街燈和街燈間，究竟有什麼藏在那片陰影中？我邊跑邊嚇到快瘋了。經過橋的中間點時，正前方的黑暗中有個黑影快速接近。！ ！ ！我頓時忘了是來救朋友的，轉頭朝著來的方向狂奔。
那個黑影是什麼！ ？我受到奇襲了啦！唔哦哦哦哦哦……我一邊跑，眼淚鼻涕還有小便都流下來了，真希望這個經驗是絕無僅有的一次……黑影還跟在後頭，連腳步聲都聽得見了……
」餵～你逃什麼啦！」背後傳來朋友的聲音，原來那個黑影是他。他說因為超過了門禁時間，雖然很害怕但還是下定決心跑來我這邊。
」還不都是你，剛才在電話裡說快來快來的……而且明明沒信號……一接起來就是尖叫聲……」
這次輪到我傻住了。朋友一臉」這傢伙被嚇傻了吧」的疑惑表情說：
」可是……電話我放在書包裡，書包在腳踏車的籃子裡……」
……咦？這樣的話……剛才電話中我以為是他的是什麼……？後來我們兩人就這樣走路回家。我突然覺得朋友很可憐，弄丟腳踏車，還要跟一身尿騷味的我同行……兩人都累壞了，所以沒說話。當晚我就這樣邊走邊想，如果我過橋的話究竟會看到什麼？我會怎麼樣呢？恐怕又會失禁吧，不過已經沒有尿可以漏了……後來我問熟悉當地歷史地理的爺爺：」那座橋以前有什麼不好的傳說還是歷史嗎？」
」哦，那附近，有『這個』。」爺爺邊說邊彎起拇指，豎起四根指頭。
──四隻、四隻腳……
不曉得大家知不知道曾經有叫」四隻腳」的人？現在好像還有……做不了正經工作的人，以前靠什麼維生？」四隻腳」，也就是處理食用家畜，此外在我的老家這邊也有人會去河邊採砂石。品質良好的砂石會被建築公司高價收購，所以就有人不要命的採。但當時這裡連水庫都沒有，是一片荒涼的河灘，每年都有很多人死在水裡。
水庫蓋起來之後水流量變得比較穩定才架起了橋。以上是從爺爺那裡聽來的故事。更不舒服的事還有一件，就是那天在橋上撿到的紙。我跟朋友無意識中把紙放在口袋裡帶回來。後來我們把紙燒掉，在自家大門和房間裡灑了鹽*。（*日本人認為鹽可以驅邪。）之後沒發生什麼怪事。雖然不曉得爺爺說的事跟橋上的怪現象有沒有關聯，但後來我跟朋友除了搭著車之外沒再走過那座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