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旋轉魔方（所謂漢口轉動魔方）

2023-05-01 21:01:06

我從未徵服過任何一隻魔方，但仍然樂此不彼。

六歲那年，我穿過漢口交易街上那個保存至今的月門，鑽進瑞祥路，找一個少年玩耍。

少年在看一本厚書，他在六中念初中。我問他，看的什麼？

他說，郭大俠，郭靖。我一把奪過那本書。

籠我？以為我不認字？明明是《三個火槍手》！

少年開始轉移話題：你曉不曉得我們這一片，以前叫做魔方區？

我從未徵服過任何一隻魔方。一片街區，像一隻魔方？你永遠轉不明白？

想像力陷入魔怔，我轉身跑進魔方一樣的街巷。

等我再跑出來，我長大了，我認識的人也都從遍布「魔方」的裡分之間搬走了。

中山大道以北，從江漢路到大智路周邊，這一片老漢口有上百年歷史了。不同於中山大道以南的舊租界區，「魔方」街區主要是中國人自己建起來的。

不按理出牌的街道、奇怪的建築、迷宮般的巷子……我以為我跟它很熟，它把xyz軸輕輕一轉，又是一個盜夢空間。

80後年輕時去喝茶的吳家花園變成了網紅民宿 咖啡店；保華街少兒圖書館變成了武漢美術館，紅氣球火遍小紅書；「長江音響」變成了大智無界，空中階梯站滿小姐姐；京漢鐵路飛上天變成了輕軌……

你永遠無法窮盡一隻不斷變幻的魔方。

● 沿著江漢路，往循禮門方向走過中山大道，向右看，道路在視線盡頭搖擺，轉折，像懸念一樣消失。

歡迎進入漢口魔方區。

● 這裡的路口是星星。銘新街與匯通路、崇善路口是一顆三角星，中山大道與保華街、南京路口是五角星，中山大道、保華街與崇善路、黃石路口是六角星……

● 而交易街、大智路、北京路、天津路如腰線般集束在中山大道上，長江隧道戀戀不捨鑽入地下。

● 星形路口帶來了強烈的廣場感，環繞路口蹲踞的建築被街道切割成千奇百怪的三角形、梯形、船形、不知道什麼形，各自長出犄角，招徠彷徨的你。

● 沿街開店取名也很應景：三角尖補胎、圓墩頂炒飯……崇善路三角尖補胎是在本來就很尖的狹長地塊盡頭搭出來的，尖上加尖。

● 還有海鷗一樣懸垂雙足、展翅翱翔的友益街-黃興路-輔仁裡迷你星形廣場，海鷗的喙就是廣場圓心花壇，花壇裡立著一尊民國元勳黃興的雕像。1945年收回法租界前，這裡原名巴黎街。

● 中間一個圓形巴洛克廣場，向四周散射道路，這是奧斯曼給拿破崙三世規劃巴黎時最愛的手法，後來在全球法國領地如法炮製，黃興路的前身巴黎街正好趕上這一茬，就在巴掌大的地方做了個迷你版本。

● 為什麼有那麼多異型房子？在這裡，是房子適應地塊，地塊適應街道，街道適應歷史脈絡，萬物由來有自，生活因形就便。

● 規規矩矩，就不是武漢了。你見過江流成直線，湖長成個麻將嗎？

● 吃完匯通路成記湯包出來百步走，轉角就遇見一個線條直上直下的紅房子，像是豎在發射場上的太空梭，這就是黃石路榮光堂了。

● 小時候，每周六總跟著一群大媽混進榮光堂，牧師是個老頭，臉紅撲撲的，講話像敲鐘。

● 這座誕生於1931年的ArtDeco風建築，是為了紀念曾創立協和醫院和武漢四中（博學書院）的英國教士楊格非而修建的。

● 521火出圈之前，武漢最早的公交傳說屬於狹窄的銘新街，38路呼嘯而過，飆往粵漢碼頭。如果有幸碰上兩輛38路對面會車，那就是火星撞地球，自行車後座上的小伢趕快夾緊雙腿。

● 天還沒黑就開鍋沸騰的保成路夜市，特別容易讓人忽略鄰近的一座端莊老房子。門前牌子上寫著「武漢衛戌司令部軍法處舊址」。貿然闖進去，現在是武漢地方志辦公室。

● 裡面有個小展廳，什麼500年多前的漢口人家、刁子旮旯的前世今生……芝麻開門啊，這裡裝滿了武漢的故事。

● 其實這裡原本是大陸銀行的產業，跟南京路武漢美術館是同一個建築大師設計。

● 裡分的初代居民是一門一戶享用一套house。上世紀中期以後，一個house裡擠進幾家人，各自繁衍生息，開枝散葉，分家拓戶，越住越逼仄，咋不上天呢。

● 於是各種梯子就像思維導圖一樣從裡分身上長出來。有的是層薄薄的鐵皮，粘在牆上。有的像晾衣線，掛在空中，將兩座房子連起來。

● 這些樓梯在天上把裡分和裡分連起來，讓人想起千禧初的《駭客帝國》，想像Neo和Trinity一樣天台跑酷。這種事小時候我敢，現在不敢。

● 幾家人的天梯通向同一個大陽臺，天氣好爬梯子上去曬太陽，喲，你在你也在大家都在，咵個五jio錢的天咧。

● 那些S形的梯子貼在牆上，後半夜蹦完迪的半大小子摸黑踩梯子直達三樓，蜘蛛俠歸來，不用吵醒樓下街坊。

● 江漢路邊上寧波裡，過道一線天被蓋了房子，兩邊開滿紋身、美甲店。

● 夏天，陽光穿過閣樓，做美甲的姑娘遇見打赤膊的爹爹，他一竿子把汗衫撐進大太陽裡頭，她轉身消失在霓虹招牌後。

● 這些空中天梯火了，大智路的無線電廠變成大智無界空中小鎮，廠房之間的高空懸梯打卡要排隊。

● 裡分是魔方世界的基礎形態。裡分在，魔方就在。

● 武漢夏天熱得空氣都被扭曲成波浪的時候，站在高樓頂上，烈日灼燒著連片的裡分紅房頂，有點像2018年以前華納兄弟的電影片頭。

● 二德裡、保元裡、福忠裡、裕潤裡、退思裡、泰寧裡、德安裡、山川裡、福新裡、輔義裡、合興裡、新成裡、輔堂裡……這裡是武漢裡分最密集的地方。

● 「你找哪個？」新販子一臉懵，很容易被原住民認出來。房子都是一樣的三角頂、石庫門配天井，不迷路不舒服斯基。

● 來都來了，迷路就迷路吧。沿著巷子轉悠，你會發現，有空地的地方就會聚著三三兩兩的老漢口，三個老漢口就是一臺戲。

● 一條青磚小巷擺了幾張象棋桌，棋手8人，觀眾30個，「你跳馬撒！」「瞎款，挪駒（車）！」

● 打開地圖，吉慶街沿街裡分不下十個，密度大，山川裡的三層獨棟，樓梯間有24塊電錶。

● 中午山川裡，一個大媽揭開銚子，筒子骨混著藕的香騰起來。「吃了飯冇撒伢勒，要不跟你添一碗？」我敢打賭她不認識我。

● 「你以為吉慶街是麼樣火的啊？」吉慶街南京路路口，一個爹爹擺攤賣銀耳湯。

● 30年前吉慶街還不是景點，街坊擺攤改善生活，滷菜、炒菜、燒烤、煨湯……從身後的廚房擺到身前街上，有的人就起了簍子。

● 「自己嘴巴刁，東西就做得真，口碑就傳開了。」

● 家裡東西壞到沒救了，第一反應是拿到泰寧街試哈子，那裡有會修陀飛輪手錶的爹爹、會修黑膠唱機的爹爹……年輕人也在這裡淘中古相機。

● 泰寧街泰寧裡，是漢合順營造廠建設的裡分，靠著京漢大道也就是原來的京漢鐵路，以前是集散繁忙的貨場，貨來貨往，各種尖板眼，這裡見得多。

● 成記湯包的光頭爹爹嗓門大，「吃麼斯？說！」我每次接話都連滾帶爬，點單如招供，一開口就全招了。

● 聽說湯包店二樓祭奠著爹爹的父親，他是飛虎隊陳納德將軍的翻譯。這棟房子在匯通路二德裡，各家門頭上都雕著如意、鹿頭。

● 老漢口多少都有點身世，有點故事，和他們住的老房子一樣。

● 2007年聖誕節，大智路的人流堪比跨年江漢路。整條街手機一條龍，貼膜、賣手機、修手機、刷「越獄」……

● 招牌流行色變了幾次，從摩託羅拉紅，到諾基亞天藍，索愛的綠，買手機的人把附近的美食都帶火了，有段時間，去三狗牛肉麵嗦面的都提著手機包裝盒。

● 老街坊指向數碼港對面城堡一樣的兩座石頭房子。上世紀初，這裡就是漢口電話局、電報局，有個德國公司叫西門子，就在樓裡辦公。從那時到現在，通信史的每一代產品，這裡都賣過。

● 賣泳褲的嫂子用一條泳褲找隔壁小夥貼了張膜，賣火腿腸的婆婆端一份火腿腸 臭豆腐 綠豆湯的豪華套餐，找旁邊攤主換了件短袖。這又是保成路夜市的經典畫風了。

● 老攤販說，保成路夜市是香港回歸那年搞的，江漢路升級，原來在江漢路上的小攤搬到背巷裡。

● 夜幕降臨，保成路兩旁的騎樓被燈光託起，露出了廊道，有點南洋範兒。

● 「街上兩邊的房子是1987年一年修的，老闆就是廣東人。」保成路中介阿姨說，那時，騎樓一層二層販賣廣東運來的電器，音響、唱片機、電視……不乏高級貨。

● 1990年代，保成路每個路口都有一個人行天橋，一樓二樓連起來，日日熱火朝天。

● 路邊一家不起眼的酒店，「那裡是香湖酒家，武漢第一家24小時吃廣東茶點的地方。」武漢第一個摩託車店也在這裡。

● 現在的保成路白天還帶著些「廣味」，街邊店裡放著香爐、發財樹、關公像。

● 廣東店主大多回去了。也有人追到漢口姑娘，在裡分安家，魔方世界裡多了不少便宜又正宗的廣味店。

● 南京路上的煲煲香就是這樣來的，半隻鹽焗雞28塊，十幾塊的煲仔飯鋪滿燒鵝，暗樓上漢腔和廣普齊飛。

● 南京路吳家花園，曾是吳佩孚公館。1990年代路過，門鎖著，陰森森，我和發小還計劃進去「捉鬼」。2000年代的陰冷冬天，它變成會所，80後就著火盆喝伯爵紅茶。

● 這兩年，這裡又變成網紅民宿 咖啡館，偶爾還有市集，每天小紅書打卡。80後心裡嘀咕：切，還不是以前我玩過的地方。你玩過的地方，不一定還是從前那個地方。

● 保華街少兒圖書館，小時候去搶《老夫子》漫畫，厚重的石階配羅馬柱，借本書像進宮上朝。

● 更早的時候這裡曾是金城銀行，中國人自己的銀行，設計者莊俊是民國大師。

● 今天，少兒圖書館變成武漢美術館，外牆上飄來一個網紅氣球，年輕人手機裡都有張和它的合照。

● 老通城、五芳齋、四季美、芙蓉酒樓……老武漢認的老字號好多源自魔方區。當年老通城真正好吃的豆皮在二樓雅座，一般人不曉得，只有附近的街坊門兒清。

● 老字號的傳人如今在附近開小店。比如前進五路老芙蓉抄手，老闆娘外號小麻子，是原先芙蓉酒樓紅案秦麻子的姑娘。

● 作為從這裡出生的漢口伢，每隔幾年再回來，舊公式失去作用，魔方需要重新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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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街頭背後，轉動花花宇宙。現在我還是玩不轉魔方，還沒把六歲時街坊少年說的「魔方區」探索完畢。

但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說這裡是「魔方區」。

其實，他說的是「模範區」……

1900年代，漢口還是一大片沼澤，一個給法國洋行打工的武漢人劉歆生，買下中山大道（當時還是漢口城牆）以北數十平方公裡的荒地。

我們探秘的這塊魔方被建成「模範區」，他以倫敦、巴黎等當時世界最繁華的都市為模範，打造一個新漢口，要文明、現代，堪為表率。

魔方拼成，這裡果然成了漢口的模範城區。歷經一個世紀，它的風採仍未過時。

100多年過去，這片模範區被劃入漢口歷史文化風貌區裡的青島路產居品質區，

魔方繼續轉動，老建築開始新的生命，曾經的風貌大樓變成安邸酒店，漢口人都去過的民眾大樓將由摩登天空改造，將變成一個和音樂藝術相關的綜合體。

更多現代化住宅將被引入，越秀中交·星匯園隨之而來，位於模範區交易街，給武漢人打造更現代住宅。

每天過月湖橋的人會看見漢江邊那一排漂亮的高樓，那是越秀華中在武漢的第一個作品，越秀財富中心，如今已成為礄口區的地標建築。

越秀中交·星匯園是越秀全球第二座星匯園，漢口核心的又一標杆之作，大智無界空中小鎮旁邊，玻璃幕牆交錯漢口裡分，給老漢口的居住環境帶來能級提升，漢口的歷史風貌和愜意生活巧妙交融，重新打造新模範區。

他們給模範區區寫了一首歌，做成MV，這片街區的故事總是伴隨著改變與保留，不斷煥發生機。

現在，漢口人可以回到這裡，熟悉的地方又有不同的風景。

大家一起，再次轉動這塊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