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婆婆 (下)
2024-02-24 01:41:16
我端著藥上了樓,進摩西房間時,我看了一眼走廊的盡頭,那就是頌斂祖父的房間吧。 關上房門,走到摩西的床邊,輕輕把他搖醒。 摩西睜開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看著我,他肯定還不覺得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吧。 我態度不好的把碗塞到他手中,「快喝了,只有笨蛋才會感冒。」 摩西皺著眉看了看碗中黑糊糊的東西,好半天艱難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廢話!當然是藥啦,不喝怎麼康復啊?」 「啊……」摩西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強硬的眼神下,他慢慢地咽下去。 看著他喝了差不多了,我才放心地說了一句,「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用螞蟻加上花紅熬的中藥,聽說很見效哦。」 摩西聽了,一下把口中的藥給噴出來了,氣急敗壞地問我,「那是治婦科病的新藥嗎?」 我接過藥碗,惋惜地搖搖頭,「可惜,還差一點就喝完了……你還有力氣生氣就表示真得沒什麼事啦,剛才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我轉過身,醞釀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開口道,「那個,我昨天很過分,其實也是你的不好在先啊,所以我,那什麼……對不起。」 繞了半天,終於將最重要的三個字說出來。我緊張地屏住呼吸,聽著身後的聲音。可是好一會兒,身後還是沒有聲音。 我疑惑地轉過身,看見摩西已經睡著了。他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什麼。 我一下怔住了,隨即大笑起來,自己像個笨蛋一樣再做什麼啊。我拍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等那臭小子好起來,我一定狠K他,竟敢讓我為他擔心。」 離開摩西的房間,我隨意走著,就走出了旅館。 真是天意弄人,昨天下雨,今天就停止了。不過天還是陰沉沉的,太陽躲進雲裡,不肯露面。連累人們的心也滿沉重的,提不起勁來。 我站在橋上,看著湖面發呆,這個湖靜止的時候更是像一塊玉魄一樣,堅硬冰冷。看了讓人覺得有些寒意。於是我又回到了旅館,剛走進正廳,就看見頌斂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還沒等我走近,那個男人就向我走來,經過我身邊時,對我微微一笑。 「啊,你是……」我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叫道。雖然上一次我沒有看清他的樣貌,但我可以斷定他就是我在樹林中遇到的那個少年,他真得是村裡的人。 他的頭髮整齊地落在額前,俊秀的眼眉,笑起來時滿是溫柔。 「謝謝你。」少年輕輕說出三個字就離去了。 我怔在原地,該道謝的也應該是我才對啊。 我疑惑地走到頌斂身邊,他好像在發呆,沒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想什麼呢?」 頌斂一驚,看到是我,立刻不爽地叫道,「幹什麼嚇人啦!」 聽到他那女人般的叫聲,我吐吐舌頭,「安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看向房間的壁櫥,上面擺著幾個相框,我的眼神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 其中一張彩色的照片下角,有一行日期,是去年才照的。照片上,頌斂伸長手臂攬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開心地笑著。是那種很爽朗的笑容,我真不敢相信頌斂有過這種笑容。他身旁的男孩短短的頭髮,眉清目秀的,揚著唇淺淺地笑,和頌斂的張揚正好形成對比。 「這是誰?」我指著照片上的男孩問道。 頌斂有些驚訝,接著虛假地笑了笑,「啊,你問他嗎?他也住在這間旅館呢。」 我怔了一下,這裡還有其他的人嗎?怎麼都沒看見。 我不再多問,有點受不了頌斂刻意的故弄玄虛。 我又看向另一張照片,是黑白的,已經泛黃了,顯示著年代的久遠。但是同樣地,照片裡的人是頌斂和另一個男孩——剛才遇到的少年。這張不太一樣,頌斂嚴肅地緊閉雙唇,而那個少年也是面無表情地,眼神都不知道飄到了何方。 「他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頌斂掃了一眼,撇著嘴說道,「我怎麼知道?」 「嗯,他是和你一起照相的啊?」我震驚地說道。 「那才不是我,是我的祖父啦,那個老頭年輕時,長得和我很像啦。」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麼說……「你祖父今年多大了?」我不禮貌地問他。 頌斂也不介意,「老頭嘛,七十多了吧。」 「騙,騙人……我剛才看到那個和你祖父一起照相的人了,他只有十八歲的樣子……我進來時,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我驚慌失措地說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頌斂掩著嘴笑道,「你開什麼玩笑,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照片上的人,剛才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就算他還在世,也應該七十歲老頭一個吧。」 「我沒有開玩笑,也絕不是看錯了,真得是照片上的那個少年,我見過他二次了,還和他說過話,我……」我一下停住了,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怎麼不說了?真有意思。」頌斂尖刻地嘲笑著我。 我無力地笑了一下,「沒事了,當我沒說過。」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村長回來了嗎?」 「回房了,怎麼,你有事要問嗎?問我不也是一樣。」頌斂用手指抵住臉頰說道。 我擺擺手,「不打擾了。」饒了我吧,光是他那種聲音就讓我忍受不了了,何況還有他那種好像我欠他錢不還,要把我千刀萬剮的態度。 我慢慢走上樓,心裡想著事情。我已清楚得明白,就算頌斂的為人再惡劣,他也不屑說謊的。他真得沒有看見那個少年,而我卻看見了,不只一次。我已經可以確定那個少年不是人類了,可我不解的是為什麼我能看見他,而別人看不見?我和摩西不一樣,沒有特殊的體制,更沒有通神的靈力,只能和平常人一樣看見那種靈力很大,完全進化成實體的靈體們。然而這次,我看見了,他確實和人類一樣,雖然身體單薄得很。 我有必要去向村長打聽一下那個少年的事,原想找摩西的,昨天在樹林裡的時候,他也應該看見那個少年的。但是他正在睡覺,我也不方便打擾。 村長的房門沒鎖,我輕輕敲了幾下,無人回應。我只好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時候,村長正好從臥室出來,上身沒穿衣服,大概正準備換洗吧。 他看見我在房間裡,驚訝的張大了嘴。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以為你沒有聽到我的敲門聲,所以我擅自進來了,沒想到你在換衣服。」 村長快速地穿好衣服,沒關係地說道,「我只是被嚇了一下,沒什麼啦,你找我有事?」 「啊……我是想問一下,那個和頌斂的祖父站在一起照相的那個少年是誰啊?「 村長再次微微驚到,但他很快鎮靜下來,「啊,你知道啦。他是頌賢的朋友,他叫麒麟。」 「麒麟?」我有些震驚,「就是頌斂說的那個麒麟的詛咒嗎?」 村長點了下頭,重重嘆口氣,「其實那只不過是個傳說,而且是我父親那一輩傳下來的,沒什麼真實性。都這麼多年了,關於這個村子,都說是麒麟的詛咒降臨。」 「啊,為什麼麒麟要詛咒這裡呢?」我追問道。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現在老人輩的就只有頌賢知道,但這位老人一般不見客,一年四季都封閉在房間裡,就連我都好幾年沒見到他了。」 「這樣啊……那我不打擾了。」我欠欠身出了房門。 「真是麻煩啊,這麼多秘密,果真不該久留。」我無聊的撇撇嘴,準備下樓。忽然,我看見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門竟然開啟了一道縫。 「沒鎖?剛才上樓時明明有留意到門是鎖住的啊。」我疑惑的向那裡走近。 一個蒼老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離開這兒!」 我怔了一下,但還是問了一句,「你是頌斂的祖父吧?」 「離開這兒!」還是那句話。 我笑著走近,伸手推開了門走進房間。 房間裡沒有開燈,很暗。我一下有些不適應,站在原地。 「那個,你在哪裡?」我試探性的問著。 沒有聲音。 我向旁邊摸索著,終於在牆壁上找到了開關。 「啪」的一聲後,房間頓時亮起來。 就在我的面前,一張很可怕的面孔正兇神惡煞的瞪著我。 該如何形容這個人?太老了,棕灰的頭髮鬍渣亂七八糟的分布在臉上,渾濁的眼睛顯得很無神,乾裂的唇毫無光澤。瘦小的身子坐在輪椅上,更是比我矮半截。 唯一讓人震懾的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打破了寂靜,乾咳了幾聲,開了口,「初次見面,您好啊!」 那個老人依舊死死瞪著我,鬍子都恨不得要翹起來。 「嗨,別這樣,我是好人啊,是您孫子請我來陪你聊天的。」我想了這麼一個很爛的理由。 似乎老人相信了,面色緩和了些,用其沙啞的聲音說道,「哼,這個臭小子,每次面對我都沒有話講,知道找個人陪我說話啦。」 我在一旁陪笑道,「是啊,您孫子很疼您呢!」 老人沉默了一下,接著緩緩說道,「多久沒有人陪我說話了呢?」 我的心猛沉了一下,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好半天才說道,「您沒有朋友嗎?」 老人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激動得捏緊了拳,看著我不說話。 我也不敢再輕易開口,一直等到他平復下來。 他的眼神飄向了窗外,「以前有,不過他死了。」 「是麒麟?」我問。 「啊,是頌斂告訴你的?」老人似乎並不驚訝我知道的太多。 「嗯,我看到那張照片了。」 「多久以前的事啦……大家都還是任性的孩子,即使都快二十歲了,卻還是像小孩一樣。我和麒麟從小一起長大,做什麼事都是一起,原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可是沒想到,那個總是安安靜靜喜歡看著遠方發呆的麒麟,有一天認真得告訴我,他要去村子外生活,離開這裡。而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過要離開這個我熟悉的村莊,去一個根本就不了解的新的環境生活。父親的旅館還等著我來繼承呢。我永遠也忘不了他那堅定的目光。我一下就慌了,對他惡劣的大叫,叫他去死吧,我再也不要看見他!我轉身就走,他在後面追,我卻不理他……那天剛下過雨,山路很滑,我向山上跑,他在追。跑到山頂時,他追上來,我生氣得用力推了他一下,我沒想到,身後就是懸崖,他的身體一下滑了下去……我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想把他拉上來,可是那麼關鍵的時刻,我竟然被什麼東西擊中,鬆開了手。昏迷過去的我最後看到的是麒麟驚恐的臉……」老人說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得轉頭看我,「上天真得喜歡捉弄人,就連人的死亡也只不過是一個忽然之間的事,連悲傷都還來不及。」 「從那以後,村裡就開始出事了,或許真得是他的詛咒呢,是我對不起他……」 我說不出話來,鼻子有些酸。我不敢想像,面前這個瘦弱的老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熬過這五十多個年頭的。無論如何,他的哀痛充斥著整個房間,無處不在。 我默默得離開了房間,臨走時聽到老人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陪我說話,我知道你只是這裡的客人……孩子,離開這裡吧。」 我知道自己已陷入這個布滿荊棘的陷阱,逃避是沒有用的,我不想死,也不會讓身邊的人死。那個老人,讓我明白了些什麼。 「你去了老頭的房間?」頌斂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 他一定看見我從他祖父房間裡出來了。 我下了樓,「沒錯。」 頌斂有些生氣的叫道,「你不要插手我家的事!」 我不願理他,向外面走去,身後飄來一句,「你這種好管閒事的性格,遲早死於非命。」 我端著藥上了樓,進摩西房間時,我看了一眼走廊的盡頭,那就是頌斂祖父的房間吧。 關上房門,走到摩西的床邊,輕輕把他搖醒。 摩西睜開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看著我,他肯定還不覺得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吧。 我態度不好的把碗塞到他手中,「快喝了,只有笨蛋才會感冒。」 摩西皺著眉看了看碗中黑糊糊的東西,好半天艱難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廢話!當然是藥啦,不喝怎麼康復啊?」 「啊……」摩西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強硬的眼神下,他慢慢地咽下去。 看著他喝了差不多了,我才放心地說了一句,「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用螞蟻加上花紅熬的中藥,聽說很見效哦。」 摩西聽了,一下把口中的藥給噴出來了,氣急敗壞地問我,「那是治婦科病的新藥嗎?」 我接過藥碗,惋惜地搖搖頭,「可惜,還差一點就喝完了……你還有力氣生氣就表示真得沒什麼事啦,剛才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我轉過身,醞釀了好半天,才慢慢地開口道,「那個,我昨天很過分,其實也是你的不好在先啊,所以我,那什麼……對不起。」 繞了半天,終於將最重要的三個字說出來。我緊張地屏住呼吸,聽著身後的聲音。可是好一會兒,身後還是沒有聲音。 我疑惑地轉過身,看見摩西已經睡著了。他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什麼。 我一下怔住了,隨即大笑起來,自己像個笨蛋一樣再做什麼啊。我拍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等那臭小子好起來,我一定狠K他,竟敢讓我為他擔心。」 離開摩西的房間,我隨意走著,就走出了旅館。 真是天意弄人,昨天下雨,今天就停止了。不過天還是陰沉沉的,太陽躲進雲裡,不肯露面。連累人們的心也滿沉重的,提不起勁來。 我站在橋上,看著湖面發呆,這個湖靜止的時候更是像一塊玉魄一樣,堅硬冰冷。看了讓人覺得有些寒意。於是我又回到了旅館,剛走進正廳,就看見頌斂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還沒等我走近,那個男人就向我走來,經過我身邊時,對我微微一笑。 「啊,你是……」我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叫道。雖然上一次我沒有看清他的樣貌,但我可以斷定他就是我在樹林中遇到的那個少年,他真得是村裡的人。 他的頭髮整齊地落在額前,俊秀的眼眉,笑起來時滿是溫柔。 「謝謝你。」少年輕輕說出三個字就離去了。 我怔在原地,該道謝的也應該是我才對啊。 我疑惑地走到頌斂身邊,他好像在發呆,沒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想什麼呢?」 頌斂一驚,看到是我,立刻不爽地叫道,「幹什麼嚇人啦!」 聽到他那女人般的叫聲,我吐吐舌頭,「安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看向房間的壁櫥,上面擺著幾個相框,我的眼神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 其中一張彩色的照片下角,有一行日期,是去年才照的。照片上,頌斂伸長手臂攬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開心地笑著。是那種很爽朗的笑容,我真不敢相信頌斂有過這種笑容。他身旁的男孩短短的頭髮,眉清目秀的,揚著唇淺淺地笑,和頌斂的張揚正好形成對比。 「這是誰?」我指著照片上的男孩問道。 頌斂有些驚訝,接著虛假地笑了笑,「啊,你問他嗎?他也住在這間旅館呢。」 我怔了一下,這裡還有其他的人嗎?怎麼都沒看見。 我不再多問,有點受不了頌斂刻意的故弄玄虛。 我又看向另一張照片,是黑白的,已經泛黃了,顯示著年代的久遠。但是同樣地,照片裡的人是頌斂和另一個男孩——剛才遇到的少年。這張不太一樣,頌斂嚴肅地緊閉雙唇,而那個少年也是面無表情地,眼神都不知道飄到了何方。 「他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頌斂掃了一眼,撇著嘴說道,「我怎麼知道?」 「嗯,他是和你一起照相的啊?」我震驚地說道。 「那才不是我,是我的祖父啦,那個老頭年輕時,長得和我很像啦。」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麼說……「你祖父今年多大了?」我不禮貌地問他。 頌斂也不介意,「老頭嘛,七十多了吧。」 「騙,騙人……我剛才看到那個和你祖父一起照相的人了,他只有十八歲的樣子……我進來時,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我驚慌失措地說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頌斂掩著嘴笑道,「你開什麼玩笑,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照片上的人,剛才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就算他還在世,也應該七十歲老頭一個吧。」 「我沒有開玩笑,也絕不是看錯了,真得是照片上的那個少年,我見過他二次了,還和他說過話,我……」我一下停住了,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怎麼不說了?真有意思。」頌斂尖刻地嘲笑著我。 我無力地笑了一下,「沒事了,當我沒說過。」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村長回來了嗎?」 「回房了,怎麼,你有事要問嗎?問我不也是一樣。」頌斂用手指抵住臉頰說道。 我擺擺手,「不打擾了。」饒了我吧,光是他那種聲音就讓我忍受不了了,何況還有他那種好像我欠他錢不還,要把我千刀萬剮的態度。 我沒有回頭,或許他說對了。可那也是以後的事了,誰知道呢! 出了旅館,順著走廊,我繞到了旅館的後面,是片林圃。春天到了,所有高高低低的樹木都應該抽出新芽的,可是這裡一點春意的跡象也沒有,枯敗的樹枝低垂著。我真懷疑這裡的死氣沉沉就連植物也被傳染上了。 但我卻驚訝的發現,林圃的正中間有一株巨大的槐樹,直徑該有一米多了,四五個人大概才能抱住。高度更是難以想像,我抬著頭也看不到它的頂端,似乎像要衝破雲霄般。整顆樹源源不斷地向外散發著靈氣,就連我這種「局外人」都被它的力量所震懾,不敢靠近。 我正奇怪這裡怎麼會有一棵如此不可思議的樹,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我急忙追隨過去,離開了林圃。 一直追到旅館後面的小山坡上,他才停了下來,對我笑。 我都快掛了,喘息道,「我知道你叫麒麟了。」 麒麟揚著唇角,「說起來,我真得該謝謝你把我帶進了旅館。」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麒麟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靈氣太重,以我的身體根本就沒有辦法進來。所以我就依附在傘上讓你把我帶到了這裡。」 「可是,不是你的詛咒讓這裡被毀滅了嗎?」我挑挑眉。 「啊,你這是在說什麼?」他似乎不明白,清澈的眼裡滿是疑惑。 「那你來這裡是想幹什麼?」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只想來見頌賢一面,有些話對他說。」說著,麒麟低著頭,悲哀的笑笑,「可是,我都忘了,我們根本已是二個世界的人,他看不見我呢。」 我突然想到上次看到麒麟站在頌斂的旁邊,他一定是把頌斂當成頌賢了,他已不記得自己死去有五十年了。 我不願告訴他事實,因為就算是真正的頌賢也看不到他吧。 「可是,為什麼我能看見你呢?」我說出自己的疑問。 「啊,我也不知道呢……我一直站在那裡,看到有人來就會上前搭話,這麼久了,只有你一個人應我,真得很意外,也很高興。」 麒麟望著我淺笑,真得是個溫柔的人。 我靜靜地看著他,世上不是只有執著的人,就連往生的人,執念也是深得驚人呢。一個人寂寞得站在一個地方,看見人也無法對話,寂寞得連時間都忘了。 同時,我也確定了面前這個單薄的少年,力量還真得是很小呢,那麼這個村子的詛咒又是誰作的呢? 「那,你要走了嗎?」我輕輕問道,沒有了目的的靈體應該離開了才對。 「我想再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有些放不下的感覺……即使他看不見我,看看他也是好的吧。」 麒麟淺淺的笑道。 我點點頭,隨他吧。我對他的感覺真得不能和那種殘忍的事件聯繫在一起。 回到了旅館,我有點失神的樣子,這一天經歷了這麼多事,又沒有摩西陪在我身邊,我現在終於了解他對我的重要性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上樓時,我瞥了一眼餐廳,他們都在吃飯。 頌斂看見我,尖聲叫道,「你中午都錯過用餐了,晚上還不用吃嗎?」 我淡淡說道,「不用了,我沒胃口。」接著便上了樓。 看過了摩西,他還是沉沉的睡著,從桌上擺著的空碗來看,他都有吃東西,這樣我就放心了。回到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白天發生過的一幕幕像電影般在我眼前重新滑過:老人的眼神,麒麟的微笑,頌斂的尖刻,瞳的神秘……都是一團亂麻,毫無頭緒。而且,還有二個更讓我放心不下的人,一個是在村口那裡遇到的女人,她雖然瘋傻了點,但是說的話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另一個就是照片中那個和頌斂一起照相的那個男孩,頌斂說他就住在這裡,可我還沒見過。他都不用吃飯的嗎,也沒見有誰給他送飯的啊。 這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破碎聲,我猛地一驚,從床上躍起。 下了樓,破碎的聲音繼續響起,是從餐廳裡傳出來的。我慢慢朝那兒走去,心裡有些奇怪怎麼這麼大的聲音,其他人卻沒聽到。 餐廳很黑,而我卻該死的連燈的開關都找不到,只能摸黑前行了。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前面晃動著,不知道在做什麼。我靠近了些,小心地問了一句,「嗨,你還好嗎?」 面前的人猛然抬起頭,慘白的臉上,一雙黑得無神的眼睛盯著我。確實把我嚇了一跳。我驚魂未定地看了看,這人竟就是昨天我們在村口處遇到的女人。她正用手抓著餐盤裡剩餘的食物,狼吞虎咽著。 她好像也認出了我,揚起嘴角笑著,露出白色的牙齒,「呀,你竟然來啦,你會死的……哈哈,那個東西會一下把你吞進肚子裡……慘啦慘啦……」 「什麼東西?」我有些緊張的問道。 「啊,就是……」女人遮著嘴,神經質地瞪著眼睛。 「絹代,你又出來鬧事了,還不回房!」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那個女人。 我側身看去,是村長。黑幕中,村長的神情有些懾人。 「村長,她是……」我疑惑地問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是我的女兒絹代,自從他的祖父失蹤後,就一直瘋瘋癲癲的……唉,我平時也沒有好好照顧她,讓她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不過,她累了就會回來吃飯的。我們也習以為常了。你是客人,才不知道。」村長抓抓頭,無奈地嘆口氣。 「這樣啊……」我低頭想了一下,「那我回房睡覺了。」 告別了村長,我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四、蜥蜴,被襲,幕後的主謀 夜已深了,今晚的月亮不知道跑到哪裡躲了起來。我撥開窗簾,注視著林圃裡的那棵槐樹,此刻它正源源不斷地釋放著力量,一定是等不及了吧。放心,我會很快送上祭品的,就在今晚。 原本是沒打算關注那二個新來的小子,一個剛到就生病,躺在床上睡覺,另一個看上去滿瘦弱,又太好相處,所以只想等他們離開這裡再舉行今年的祭祀,但沒想到另外那一個實在太多管閒事了,好像查到了不少的東西,而且還出了一件小小的意外,再這樣下去……從一開始我就恐嚇他這個地方很恐怖,快點離開,可他還是執意查下去,那我只好抱歉了,因為他會成為今年的祭品——聖王的晚餐。 我親愛的王啊,我很快就能兌現我和你的約定了,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實現對我的承諾哦。呵……我放下了窗簾,開始了我的計劃。 該死,我竟然一直在做惡夢。從夢中驚醒,我用手擦去臉上的冷汗,不自覺去摸摸頸上。 「痛……」我低呼一聲,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絲血跡。「這是……」 這時候,一個小東西迅速地從我身邊竄走,在門口停了一下。 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但是那二顆綠瑩瑩的閃著光的眼睛盯著我看了一下,接著從門縫處溜走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這個傷口是那個東西咬的嗎?」我怔怔得發呆道,突然想到絹代對我說的,「那個東西會吞掉你的……」啊,難道……我剛明白了一些,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我抑制不住地跳下了地,摔在了地上。 我想叫出聲,可無能為力。好像全身的經脈都要斷掉了一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漸漸地,疼痛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我試著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一切都安然無恙,好像剛才的疼痛是做夢一樣。我有些不可思議地摸摸頸上的傷口,竟也完好無損。站到鏡子前,剛才被咬到的地方只留下一小塊紫色的痕跡,告訴我那不是夢。 我不敢相象,可是現在卻……想找個人商量一下,但除了摩西大概沒有人會信我的吧。我無力的搖搖頭,重新躺在了床上。「算了,明天再說吧。」 我這是在哪裡?我有些奇怪,剛才明明躺在床上的啊。面前的景觀很熟悉,是旅館外的湖泊。可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身體根本就不受思想的控制,任意行走著。我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就像個傀儡一樣沒有知覺的往前走。 我,不,並不是我,走到了林圃裡,走到了那棵大槐樹邊。那棵樹在黑夜中更顯詭異。風很大,枝葉互相摩娑著,發出讓人心寒的沙沙聲。 那個「我」開始爬樹,要知道平時我是根本不會爬樹的。我不知道現在是怎麼了。 樹果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高,我都精疲力竭了,可連樹冠都沒看見,只有光溜溜的樹杆。 即使我很累,可是身體還是快速的向上爬,終於看見了枝葉,茂密得像樹海一樣,墨綠墨綠地,深得都快融進這黑幕中。 「我」爬上了那寬大的樹冠,頓時驚嚇地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天啊,那是什麼!那麼龐大的身體,醜陋的皮膚,是爬行動物嗎?是蜥蜴?!它的旁邊還有幾個蛋,其中有些已破殼而出了,小小的動物躺在一邊,沒有可愛的感覺,只是恐怖。剛才在我的房間裡襲擊我的一定是其中一隻小蜥蜴。 那隻巨大的蜥蜴看見了我,開始向我慢慢爬來。我卻一動也不能動,只能注視他的靠近。 接著,它張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齒和血紅的口腔,一股腥氣迎面撲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的身體一下從樹上跳了下來。 身體急速下墜著,我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像被什麼託住了一樣。 待落到了地面,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可以活動了,但剛才…… 「還好來得及呢。」身後傳來一句輕輕的聲音。 我驚訝得轉過身,竟然是麒麟。 他淡淡地笑道,「你中了蠱毒,所以身體不受控制,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一下反應過來,大叫道,「樹上!那是什麼東西?」 麒麟抱歉地說,「說起來,我也不知道,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呢……剛才,我看見你一個人到這裡來,看上去感覺怪怪的,所以就跟來看看,沒想到……或許這就是我自己進入不了這裡的原因吧,它的力量比我強大多了,實在沒有辦法呢。」 「那怎麼辦?難道……以前村裡失蹤的人就是被它吃掉的嗎?」我驚得捂住嘴,他們肯定也是和我一樣被控制,自己送到它面前,做了他的食物。 「奇怪,有什麼人會召喚出這樣的魔獸呢?」 麒麟自言自語道。 「人?」我敏感地問道。 「是啊,這種獸原本是沒有任何力量的,除非有人類召喚它出來,並和他籤訂契約,賦予它力量,這種力量會越來越大,一定是嗜了不少的血吧。」 「會是誰呢?這人肯定是就在這裡。」我有些不安的想著。 「還有,為什麼把這說成詛咒,嫁禍到你身上呢?」 麒麟還是微笑著,「不好意思,什麼忙都幫不上。」 「啊……」我連忙擺手,「說到現在,都還沒謝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恐怕我……」 麒麟搖搖頭,「不必謝我,是你我才能來這裡啊。」 「對了,麒麟,你能止住這風嗎?」我問道。 「嗯,你要做什麼呢?」 麒麟伸手輕輕一揮,身邊立刻沒有了氣流的流動了。 我有些驚訝,「真厲害呢!」 「啊,不要這麼說,我會得真得很少。」 麒麟低下頭,擺手說道。 我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這是在房間裡找到的,那時也只是想在黑暗中可以照明,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我點燃了槐樹根旁的枯枝敗葉,還脫下了身上的棉質外套,扔進了火中。 麒麟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伸出手來擺動了一下,一股小風揚起來,吹動著火苗,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火勢蔓延開來,沿著樹杆往上躥。 這麼大一棵樹,要燒盡很困難。可我有的是耐心,我靜靜地注視著大火上升得越來越高,心中的顧慮卻絲毫未減,真正的兇手還不知在哪裡呢。 樹木的燃燒,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把睡夢中的人們都驚醒了。他們陸續趕到我身邊。 我看了看,除了行走不便的頌賢以外,就連摩西也來了。看他的神情,他的病已無礙了。 「啊,健在啊?」我促狹地開著玩笑。 摩西顯然有些不爽,低聲說了一句,「你不是也繼續存活,危害世人啊!」 我哧哧笑道,指了指身邊的麒麟,「託他的福,還可以見到你那張臭臉。」 摩西怔了一下,「誰?」 這次換我怔住了,我看著摩西,認真地說道,「你,看不見嗎?」 摩西看了看我的四周,「看見什麼?」 我真得傻了,事情一下又脫開我的掌控,我以為摩西會看見麒麟的。 我看著麒麟,他微微笑著,不作任何表態。 「喂,你們在說些什麼啊?這倒底是怎麼回事?」頌斂突然大叫道,驚醒了我。 對哦,現在不是想這事的時候,重要的是把幕後黑手找出來。 我留意著每個人的表情,「你們不會被詛咒了,因為兇手已經被燒死了。」 村長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什麼?」 「有一隻巨大的蜥蜴住在這棵樹上,就是它吃了村民。」我簡單的解釋道。 我發現一直站在一旁的絹代,反常的沉默著,並且聽到我的話時眼神閃爍了一下。 「什麼蜥蜴啊,你在說故事嗎?」頌斂嘲諷道。 我不願多廢話,只說了一句,「沒有了詛咒,大家明天就離開了吧,否則……」扔下這句話後,我拉著摩西離開了。麒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回到了房間,我才放心地說道,「你也知道,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 摩西點點頭,「你解決了?」 我沒否認,「可是我無力制止這裡的人繼續下去。」 「你是說……真正的兇手還在這裡?」摩西的神色有些無奈。 「所以才麻煩啊,都不知道是誰,每個人都有嫌疑呢!」我揉了揉額頭。 「對了,你說的那個人……」 「啊,你真得看不見他嗎?」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樹林裡借我傘的那個啊!」 「傘?那不是你在樹枝上撿到的嗎?」摩西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我怔怔地低下頭,原來只有我一人才能看見啊。 摩西好像很擔心,「我看不見的東西,或許……」 「他才沒有惡意!」我大聲地叫道,不知為何,我就是沒有辦法懷疑他,儘管他最有嫌疑。 摩西不再說什麼,安靜的低下頭。 一時間,沉默讓人更加不安。 我站起身,「我回自己的房間了。」此時不離開,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可以避免這尷尬的了。 走廊裡,我遇到了絹代,她驚恐的神情讓我嚇了一跳。 「啊,是你!我告訴你哦,我只告訴你一人!」她神經質的抓緊我的雙手。 「好,你說吧,我聽著呢。」我也被她感染,神經緊張。 「爸爸,爸爸,他被蜥蜴吃掉了……」說著,她竟咧嘴笑起來。 「你說什麼啊,你的爸爸,村長,不是好好的嗎?」我覺得自己被她給愚弄了。 「嘻,爸爸被吃掉了……」絹代鬆開手,一個人搖頭晃腦地下樓了。 我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去!被一個女人耍了。」 五、傷痕,真相,蒼白的離別 我真得太累了,折騰了一夜,我一碰到床就睡著了。 一夜到天亮。 我拍拍自己還未清醒的大腦,走出了房間。行李昨夜就收拾好了。 下了樓,摩西早在那兒站著了,背著他的行囊。 「其他人呢?」我張望了下四周。 摩西聳聳肩,「他們不走。」 我頓時火大了,叫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非要臨近死亡才知道危險嗎?」 這時候,頌斂走了出來,「別叫啊,大清早的。不是我不走,是那個老頭啦,怎麼說都不聽,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留在這裡。我總不能丟下他一人吧。」 那個固執的人,我沒辦法的嘆氣。 「啊,我的女兒絹代不見了,你們誰看到她了?」村長驚慌地跑出來。 「那個,我昨晚看到她出了旅館,還沒回來嗎?」我說道。 村長聽了,「我昨晚還對她說不要出去,明早就離開這裡,可她……」 「我去找找吧。」摩西突然冒出一句,就出了門。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摩西對死亡這種事出奇地敏感,一般這種情況…… 我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摩西的歸來。 我看了一眼許久沒有露面的瞳,她真得是個神秘的女人。 想到這,我意識到還有一個人還沒登場呢,我只好問頌斂,「那個和你一起照相的少年倒底是誰啊,我怎麼還沒見到他?」 頌斂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他怔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想知道嗎?很快啊,算算時間,你過二天就能見到他了。」 聽他這麼說,我就不好問下去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等了沒多久,摩西就回到了旅館。 應徵了我的預感,摩西平靜地說道,「她死了,吊在村口的橫梁上。」 村長一下失聲痛哭起來,完全不顧及其他人在旁邊。 「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兇手已經被燒死了?」頌斂有些激動地叫道。 我無能為力地說道,「對不起,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離開這裡,我去勸勸頌賢吧。」 我上了樓,走進了頌賢的房間。 「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離開的。」老人一看到我就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沒說話,坐到了老人旁邊。老人正盯著桌上的相片沉思。 我輕輕說道,「這樣做就會安心了嗎?」 老人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我只是想,他總有一天會回來,即使是來報復我的……我很傻吧,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離開。」 我笑了,「不,他會回來的,一定。」 老人也笑了,看著照片自言自語道,「小時候的日子就是快樂啊,簡單得沒有一點雜質。我,麒麟,還有孝臣,就是村長的父親,我們總喜歡在旅館的湖泊邊釣魚。孝臣比我們大十歲,就像我們的哥哥一樣,又能幹,學習又好,玩也在行,怪不得能當村長呢!可惜啊,他三十幾歲的時候好像得了一種奇怪的病,不能見陽光,成天躲在房裡,除了家人,誰也不見。而前二年,他就失蹤了,他的兒子,也就是現任村長頂替了他的職位,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能幹的人。他們長得也很像,不仔細看都分辯不出來。」 「就像你和頌斂一樣吧。」我看過頌賢的照片,那時就認錯了。 「是啊,那個小子像我,可是聲音卻不知道像誰,所以我從不和他說話,真是難聽死了!」老人笑道,「他的爸爸和媽媽都失蹤了,只有我這個老頭在他身邊,他一定覺得是個負擔吧。」老人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 「沒這回事,他一定是很愛你的。」我安慰的說道。 老人似乎不在意地嚇笑笑,繼續說道,「我身邊的親人一一離開了,我大概也快了吧。對於我來說,那才是種解脫呢,能在另一個世界見到麒麟和孝臣……說起來,我以前還做了一件對不起孝臣的事,沒說抱歉呢。那時候,我就是嫉妒他,釣魚技術那麼好,於是用魚杆輕輕抽了他一下,可我忘了取下魚杆上的魚鉤,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傷痕。一直都存在著呢。雖然他沒怪我,可我沒有向他道歉……」 「沒關係的,只是……」突然,一道尖銳的細節迅速從我腦海中閃過,於是,太多的片段一下湧起。我瞪大了雙眼,「天啊,竟然是這樣!」 「怎麼了?」老人關心的問道。 我笑笑,推起老人的輪椅向外走去。「去看看吧,真相大白了呢!」 頌斂看見我推著輪椅出來,急忙上了樓,一下抱起了瘦小的老人下樓。我看見老人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欣慰。 頌斂把老人放在沙發上,說道,「你終於肯走了嗎?」 我搶先說道,「離開的事先不說,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解決呢。」 所有的人疑惑的看著我,而村長似乎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一直低著頭。 「如大家見到,樹上那隻食人的蜥蜴已被火給燒死了,包括它的後代們,不會再危害人類了。可重要的是,是誰把它召喚了出來……」我避開所有人的目光說道。 「你什麼意思?」頌斂皺緊了眉。 「雖然這樣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世界上總有些人類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存在,我們總不能因為不知道而就否定他們的存在吧,那真是太愚昧了……」 「拜託,說重點!」摩西不耐得打斷我。 我有些不爽地說道,「還想賣弄下哲學的說……算了,反正希望你們明白,真正的幕後兇手還沒死,而且就在我們中間呢。」 瞳有些驚訝的看看四周的人,頌斂則沉默著低著頭。 「起初我沒有懷疑是村裡的人,因為也有可能是外人在興風作浪。可是,昨晚,我碰見了絹代,雖然大家都知道絹代瘋傻得很,可她說的話細細想來,也沒什麼不對的。她告訴我,她的父親被人吃了。當時我只覺得她在耍我,村長不是好好的站在我們面前嗎?可是,絹代當晚就被殺了,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除非因為絹代知道兇手的真正面目。你說,我講的對嗎,村長?」我不緊不慢地看著村長說道。 村長驚訝地抬起頭,「什麼,你說是我,殺了我的女兒?」 其他人也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請注意你的措詞!絹代才不是你的女兒!」我有些憤怒地叫道,「竟然殺了自己的孫女,真是不可饒恕啊!孝臣!」 村長真得驚呆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了。 頌賢望著他,不敢相信的叫道,「孝臣嗎?不可能,他應該和我一樣是個老人啊!」 「昨天晚上,我差點成了你們村今年的祭品。那時我就在想,很奇怪啊,如果說是詛咒的話,那應該只會限定在這個村的村民啊,為什麼連我這種外人都會受到襲擊呢?」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因為我昨天我見到了兇手的真面目呢,兇手怕我調查太多,查出他的身份,便在晚上下手,讓我成為這個村的失蹤人口之一,反正事後警察也查不出來啊。可真是不好意思,我還是知道了真相,孝臣村長。我在進你房間時,你在換衣服,那時我清楚地看到你的背上有道傷痕,只是我沒留意罷了,剛才聽了頌賢的話,我才發現原來你就是孝臣。」 「算起來,孝臣活到現在也應該是個八十歲的老頭,可為什麼還像個中年人呢?是因為你和魔獸籤訂的協約,你給它每年貢獻祭品,而它就讓你長生不老吧。可慢慢地,你發現,身邊的人在一天天變老,而自己還是老樣子,總有一天會被人懷疑的吧。這大概也就是你為什麼閉門不出的原因了。」 孝臣突然咧著嘴笑起來,「果然,沒把你殺掉是破壞了我的大事呢!只差幾個人了,可你來了就讓我的計劃就失敗了!」 頌賢吃驚地看著他,「你真的是孝臣?」 「沒錯!我召喚出魔獸,於是我的生長速度就比常人要緩慢很多。我甚至不見家人,只讓他們把飯菜送到房間門口就可以了。可是,前二年,我的兒子不聽我的話,跑進我的房間,看到了我的樣子。本該八十歲的我卻和四五十歲的他一模一樣,沒有辦法,我只好叫出蜥蜴吃了他,而這幕景象竟被絹代看到了。值得慶幸的是,她瘋了,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我就沒去管她,冒充兒子的身份重新出來生活。只要你們都死了,我就完全不會再生長,永遠保持這個年齡活下去。可是,你竟然破壞了我的計劃!」孝臣恨恨地看著我。 「不死真得那麼重要嗎?」頌賢重重嘆口氣。 「哼,你是不會懂的,我才不想在這個破山村裡呆一輩子,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我不甘心自己浪費了三十年的時間在這個破村子裡,我在一本古老的書籍上看到了召喚魔獸的方法,於是我和它籤訂了協議,延長我的生命,這樣多好啊!」 「你認為你三十年都是在浪費時間?那我們的友誼呢?」頌賢顫抖著說道。 「友誼?!」孝臣冷笑道,「不怕告訴你,那天,麒麟掉下山坡,是我從背後把你打暈,讓他掉下山崖的,因為我剛好可以利用『麒麟的詛咒』來展開我的行動,這樣也沒有人會懷疑是其他的人做的吧。」 頌賢已經說不出話來,憤怒寫滿了他的臉。 「不可原諒!」頌斂一拳揍在孝臣的臉上,「真是個人渣,為了你一個人,讓那麼多村民都賠上性命,還讓老頭自責那麼多年……」 孝臣捂著臉頰叫道,「混蛋!你們破壞了我的計劃,我要你們都死在這裡!」說著,他從懷中抽出一把刀,猛地刺向離他最近的瞳。 瞳怔住了,根本就沒來得及躲閃。 就在那時,頌斂一下撲過去,擋在瞳的前面,刀硬生生地扎進他的腿裡,他一下叫起來。 摩西衝上去,猛揍了孝臣一拳,他一下癱倒在沙發上,並順勢抓住了頌賢。 「不準過來,否則我殺了他!」孝臣兇狠地叫道。 「動手吧,孝臣,我早就想去見麒麟了呢,他一定等得不耐了吧。」頌賢靜靜地笑了。 「不行!我不準你死,老頭!」躺在地上的頌斂叫道,鮮血不斷從他的傷口湧出來。瞳一臉緊張得在一旁為他作急救處理。 這時候,一個單薄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頌斂,又望了望被孝臣劫持的頌賢,一下怔住了。 「麒麟!」幾乎是同時,我和頌賢一同大叫道。 我疑惑地看向頌賢,「怎麼,你看到他了?」 頌賢幾乎快克制不住自己了,叫道,「真得是你嗎,麒麟?」 麒麟有些茫然的走到頌賢面前,「這個聲音,頌……頌賢?」 頌賢使勁地點著頭,淚水就要落下來。 孝臣咆哮道,「你們在說什麼麒麟,他在哪兒?」 我明白原來只有我和頌賢才能看到麒麟,其他人都是見不到的。 「為什麼你會這麼蒼老了?」 麒麟伸出手,拭去頌賢臉上的淚水。 「五十年啦,麒麟。」頌賢勉強得笑笑,「你終於回來看我了。」 「那麼久了嗎?我都沒有發覺,原來你已經作爺爺啦。」 麒麟也笑,如此蒼涼。 「孝臣這是在做什麼?」 麒麟問道。 頌賢一下激動起來,「你等著我,我馬上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麒麟一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撥去了孝臣抵在頌賢頸上的刀,用力推開了他。 孝臣被不知名的力量推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為,為什麼不讓我死?」頌賢驚訝地問道。 麒麟有些生氣,「我不要你死!」 「因為你還不能原諒我嗎?那時候,我鬆開了手……」頌賢低下了頭,聲音低沉得快要破碎。 麒麟怔了一下,剛想解釋些什麼。 孝臣突然站了起來,大叫道,「是麒麟嗎?你回來殺我嗎?我倒要試試看,你是殺不死我的,因為我是不會死的!哈哈!」 摩西突然輕輕說了一句,「你是不會再死了,因為你已死過了啊。」 這句話一下激起了千層浪,就連我也驚訝得張大了嘴。 「你,你說什麼?」孝臣好像沒有反應過來。 「以前,我的祖母就說過,魔獸的力量太強大太邪惡,即使有能力把它召喚出來,也會沒有力量去控制它,反而會被它一口吃掉……其實在你召喚它出來的同時,你就死了。」摩西平靜地說著。 孝臣好像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騙人!明明大家都能看到我的啊!我還好好的在這裡站著啊!」 「那是因為你的執念太強了,你仍然希望自己活下去,並且不會老去,所以你像正常的人類一樣做事。看到的,接觸到的都是自己想要做的,而大家也能接受到你的信息認為你還活著。真是可悲,多少人已經死了,卻都意識不到,沒想到你的執念竟會深到如此程度,蒙蔽你身邊的人那麼長時間,你真得幸福嗎?」摩西搖了下頭,輕輕拍了他一下,「好了,現在已沒有讓你放心不下的東西了,走吧。」 突然,孝臣的身體開始虛幻起來,越來越透明,直至消失。只留下一句,「我真得幸福嗎?」 聽了摩西的話,麒麟好像也一下醒悟過來,「我該走了啊……」 頌賢一下拉住他,「我不準你走,要走也要帶我一起走!」 這時候,頌斂突然叫道,「麒麟,雖然我看不見你,但我拜託你不要帶走他……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真得不想失去他!真的!那個臭老頭還要照顧我呢!」忍不住就要哭出來。 頌賢怔住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麒麟微微笑道,「你看,你還有放不下的東西呢,怎麼跟我走。」 我握住老人的手,「放開吧,你已經束縛了他五十年了,還要繼續痛苦下去嗎?」 麒麟感激得對我笑笑。 我急忙說出自己的疑惑,「為什麼只有我能看見你呢?」 麒麟依然笑道,「那要問你自己了。」 我有些不明白,而他也不願多說的樣子。 接著,麒麟的身體變得透明起來,就像是孝臣一樣,我知道他就快要離開了。 頌賢還是緊緊拉住麒麟的手,「這一次我不會再鬆開了。 麒麟無奈地笑笑,輕輕在頌賢耳邊說了些什麼。頌賢先是驚住了,然後鬆開了緊握的手。 麒麟消失了,連同他那溫柔的笑容。 房間裡一下安靜了,每個人都在想著不同的事。 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一樣。 六、恢復,友誼,最終的結局 我推著輪椅走到窗前,上面坐著的不是頌賢,而是頌斂。他受傷的膝蓋不方便行走。 「你們要離開了嗎?」頌斂平靜地問道。 「嗯,都快一星期了,也該告辭了。」 「你走了,老頭會寂寞的。」 這個小鬼,每次說話都不屑的樣子,可實際上…… 「沒關係,有你在嘛!」我笑道。 「我才不理那個古板的老頭子呢!」頌斂撇撇嘴說道。 「對了,你說過要讓我認識那個神秘的少年的,我都快走了,可還沒見到他呢!」我有些著急的提醒頌斂別忘了。 「安啦,他不是來了嗎?」頌斂促狹地笑著,示意我轉身。 我轉過身去,驚訝地叫出聲來,「瞳?!」 面前的瞳,沒有化妝,沒有系絲巾,沒有穿女性的套裝,而是穿著襯衫和破舊的牛仔褲,完全的男生打扮。 「你好!」瞳向我打招呼。 我更是差點咬斷自己舌頭,瞳不但會說話,而且是標準的男低音。 「你,你是男人?」我指著他的喉結叫道,怪不得他一直要系絲巾呢。 「難道你是人……」 「不是啦!」頌斂打斷我的話,「一年前,我們打賭,誰輸了誰就要給對方當一年傭人,而且要女性裝扮,並且不開口說話。所以瞳輸了,而今天也就滿一年了。」 「你們打得是什麼賭啊?」我感興趣地問道。 「石頭剪子布。」頌斂認真得回答道。 我差點暈過去,這年頭還有人認真到這地步嗎? 「哎喲!我的傷口又痛了!」頌斂突然咧著嘴痛苦地大叫道。 瞳馬上緊張地說道,「啊,不會是傷口處理得不好吧,那我去廚房煎藥,你先忍忍。」 我看著瞳離開,在頌斂的膝蓋上使勁敲了一下,「裝得真假!」 頌斂吐吐舌頭,笑了,「被你看出來啦!」 「只有瞳傻傻地被你騙!」我為瞳鳴不平。 頌斂的神色一下變了,他的目光飄向了窗外,「我們冒著會死的風險,一起出去念大學,畢業後我們回到村裡,可他卻說要離開,外面更需要他……」 「於是,你便和他打賭,把他留在你身邊?」我問道。 頌斂點點頭。 「你可以和他一起走啊,只因為村裡的詛咒?」 「才不是,因為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啊……」頌斂揚起了唇角笑了。 我一下明白了頌斂的心意,「這樣啊……所以你為了繼續留住他,假裝自己的腿沒有好。」 「有時候,折磨自己最在乎的人,讓他緊張生氣是件很爽的事……搞不好,我的腿會成為終身殘疾,永遠都站不起來,那他這個準醫生可要呆在我這個救命恩人身邊一輩子了。」頌斂像個小孩一樣笑。 「你真是個傻瓜。」我跟著笑。 「你也是,很多人都是……是傻瓜有什麼不好呢?」 「嗨,我就要離開了,有什麼要說的嗎?」我輕輕拍拍頌賢的肩。 他正專心地釣著魚,似乎沒有任何要理睬我的意思。 我只好無趣的離開。 就在我轉身之際,頌賢蒼老的聲音響起,「你猜他最後說了什麼?」 「嗯?」我有些沒反應過來,轉身看著他。 「他說,『我不想和老頭子一起生活呢!』」頌賢大笑道,「他啊,一直就是這樣,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自己都快不行了,還要把別人的痛苦扛上身,真得很傻吧……既然這樣,我就好好的活著吧,我要讓他在另外一個世界羨慕我呢!」 太陽從雲層中鑽了出來,不遺餘力地把所有的光輝傾瀉在這片湖泊上。在微風的輕拂下,湖水像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蕩漾著。那是一個個水之精靈在跳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頌賢始終沒有看我一眼。我轉身離去,對他擺擺手,「再見啦……好好活下去吧……」 頌斂給了我們正確的下山地圖,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我跟在摩西的後面,想著麒麟的話,為什麼我可以看見他呢。 突然,我的思緒一下豁然開朗起來,很簡單的道理呢。因為我們的心情是相同的,只想對自己重要的人說一句話,只是一句話啊。我們都會給對方帶來麻煩,因為只要在一起,就不會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我們是任性的小孩,因為我們不知道糖果來得不容易,所以要更加珍惜。我想起初次見到麒麟的笑容為何會讓人印象深刻,那是摩西很少展露的笑,卻讓我倍加安心的笑。我也明白頌斂刻意作出來的惡劣態度了,因為就算是那樣,身邊的人還是會包容他的。 我站住了腳步,輕輕說了一句,「摩西,謝謝了……」 摩西停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又接著往前走。 我笑嘻嘻地跟上去,真是不乾脆的人呢,不過,沒有關係。 有時候,會忍不住捉弄一下朋友,讓他緊張。那是因為,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