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天涯明月刀寫的什麼(古龍天涯明月刀)
2023-06-12 18:55:07
古龍天涯明月刀寫的什麼?公子羽 ,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於古龍天涯明月刀寫的什麼?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古龍天涯明月刀寫的什麼
公子羽
傅紅雪沒有回頭,也沒有動。
他不能動。他已感覺一種無堅不摧,無孔不入的殺氣,只要他一動,無論什麼動作,都可能為對方造成個出手的機會,公子羽忽然笑了,笑聲更優雅有禮,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無雙的高手。」
傅紅雪保持沉默。
卓夫人卻眨了眨眼,道:他連動都沒有動,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公子羽道「就因為他沒有動,所以才是天下無雙的高手。
卓夫人道:「難道不動比動還難」
公子羽道「難得多了。」
卓夫人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應該懂,你若是傅紅雪,若是知道我忽然到你身後,你會怎麼樣?」
卓夫人道「我一定會很吃驚」
公子羽道「吃驚難免要警戒提防,就難免要動。」
卓夫人道:「不錯」
公子羽道:「只要你一動,你就死了」
卓夫人道/為什麼?」
公子羽道「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從從什麼地方出手,所以無論你怎麼移動,都可以造成致命的錯誤。」
卓夫人道「像你這麼樣的對手若是忽然到了一個人身後,無論誰都難免會緊張的,就算人不動,背上的肌肉也難免會抽緊」
公子羽道「可是他沒有,我雖然已在他身後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卓夫人終於嘆了口氣,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不動的確比動難得多」你若知道有公子羽這麼樣一個人站在自己背後,全身肌肉還能保持放鬆,那麼你這人的神經一定比冰冷得多。
卓夫人忽又問道「他不動你難道就沒有機會出手?」
公子羽道「不動就是動,所有動作變化的終點,就是不動。」
卓夫人道「空門太多反而變得沒有空門了,因為整個人都已變成空的.空空蕩蕩,虛無縹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應該從何處出手」
公子羽笑了笑,道「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的。」
卓夫人道「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會出手,你若要在背後殺他,有很多機會都比這次好得多。」
她微笑著,又道「因為你的目的並不是要殺他,而是要擊敗他。」
公子羽忽然嘆了口氣,道:「要殺他容易,要擊敗他就難得多了。」
他終於從傅紅雪身後走了出來,他的腳步安詳而穩定。就在這一瞬間,傅紅雪忽然覺得一陣虛脫,冷汗已溼透衣服。
他絕不能讓公子羽發現這一點,他忽然道:「你為什麼要舍易而求難?」
公子羽深深地道:「因為你是傅紅雪,我是公子羽。」
現在公子羽終於已面對傅紅雪,傅紅雪卻還是沒有看見他的真面目。從背後看過去,他的風度優美,無懈可擊。可是,他臉上卻偏偏戴著個猙獰而醜惡的青銅面具
傅紅雪冷冷道:「想不到公子羽競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卓夫人道「你又錯了。」
傅紅雷冷笑。
卓夫人道「你現在看見的,就是公子羽的真面目。」
傅紅雪道「我看見的只不過是個面具。」
卓夫人道:「我臉上難道沒有戴面具?難道你一生下來就是這鐘冷冷冰冰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的樣子,難道這不是你的真面目?」
傅紅雪又閉了嘴。
卓夫人道「其實你應該明白的,無論他長得是什麼樣子都不重要,只要你知道他是公子羽,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事實,就連傅紅雪都不能不承認,因為他不能不問自己。
—現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樣子的7」
公子羽淡談道:「我並不想看你的真面目,我只要知道你是傅紅雪,就已夠了。」
傅紅雪凝視著他,過了很久,才深探道「現在你己知道我是傅紅雪,我已知道你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所以有件事我現在一定要解決。」
傅紅雪道「什麼事?」
公子羽道「我們兩個人之中,現在已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他的聲音仍然冷酷而有禮,顯然對自己充滿信心「誰強,誰就活
傅紅雪道「這種事好像只有一種方法解決」
公予羽道:「不錯,只有一種法子,自古以來,就只有這一種法
他凝視著傅紅雪手裡的刀「所以我一定要親手擊敗你。」
傅紅雪道「否則你就情願死?」
公子羽目光中忽然露出種說不出的悲哀之意,道:「否則我就非死不可。」
傅紅雪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應該懂的,我不要別人殺你就為了要證明我比你強。我一定要做天下最強的人,否則我寧可死。」
他的聲音中忽然又充滿了譏消「武林就像是個獨立的王國,只能允許一個帝王存在,不是我,就是你」
傅紅雪道「這次只怕是你錯了」
公子羽道:「我沒有錯,有很多事都證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當今天下武功最強的人」
他忽然轉過身,面對著壁上的那幅畫,慢慢地接著道「你能活著走進去這屋子,並不是件容易事,不是運氣。」
卓夫人輕輕嘆了口氣,道:「絕不是。」
畫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畫的仿佛是段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個相同的人。這個人就是傅紅雪。他面對這幅畫時第一眼看見了他自已
陰暗的天氣,邊陲上的小鎮,長街上正有兩個人在惡鬥。一個人白衣如雪,手裡揮舞著一柄鮮紅的劍,另人掌中的刀漆黑。
公子羽道「你應該記得,這是鳳凰集。」
傅紅雪當然記得,那時鳳凰集還沒有變成死鎮,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燕南飛
公子羽道「這一戰你擊敗了燕南飛。」
在第二段畫面上風凰集已變成了個死鎮,煙霧迷漫中,兩個人跪在傅紅雪面前。
公子羽道「這一戰你擊敗了五行雙殺。」
然後就是馬鞍中毒蛇,鬼外婆的毒餅,明月高樓上的毒酒。
荒涼的倪家廢園中,一個赤足的年輕人正在他刀下慢慢地倒下
公子羽道:「杜雷本是江湖中少見的好手,他的刀法是從苦難中磨練出來的,雖然有些驕黔做作,我還是想不到你一刀就能殺了他」
傅紅雪道「殺人的刀法本就只有一刀」
公子羽嘆道「不錯,念動神知,後發先至,以不變應萬變,一刀的確就已夠了」
這一刀不但巳突破了刀法中所有招式的變化,也巳超越了形式和速度的極限。
卓夫人道「讓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從孔雀山莊那地室中逃出來」
孔雀山莊變為一片瓦礫,卓玉貞就已在畫面上出現。天王斬鬼刀怒斬奔馬,郝廚子車前燉肉,明月心和卓玉貞被送入孔雀山莊的地至,公孫屠出現,卓玉貞地室中產子「。「
看到這裡,傅紅雪的手足已冰冷。
卓夫人道「她是根繩子,我們本想用她來綁住你的手你心裡若是一直惦記著她和那兩個孩子,你的手就等於被綁住了。」
一雙手已經被綁住了的人,當然就不值得公子羽親自動手。
卓夫人嘆道:「但是我們卻想不到,在那種情況下,你居然還殺了天王斬鬼刀」
傅紅雪的手握緊,道「那時你們已準備讓她暴露身份,為什麼還要她殺杜十七」
卓夫人道「因為我們還要利用她做最後件事。」
傅紅雪道:「你們要她用那兩個孩子騙我拿出《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卓夫人點點頭,道;「直到那時候我們才相信,《陰陽大悲賦》並沒有落在你手裡,因為我們知道你為了那兩個孩子,是不惜棲牲一切的。」
她又吸了口氣,道「只可惜你居然練成了大移穴法,居然沒有死在她手裡,更可惜的是,你居然狠下心來殺她
於是畫幅上就出現了那個戴茉莉花的女孩了』,正將匙雞湯餵人傅紅雪嘴裡,鄰家的老嫗正在殺雞戴著茉莉花的小婷正在街頭的小店中買酒,肥胖的酒鋪老闆看著她的胸膛,帶著淫猥的笑意。他卻即倒在那低俗的鬥室中,仿佛已漸漸習慣了那種卑賤的生活。
卓夫人道「那時我們本來以為你已完了,就算你還能殺人,也只不過是個瘋狂的劊子手,已不值得公子對付你」
公子羽要對付的.只不過是武林中最強的一個人。
卓夫人道:「如果你已不是武林中最強的人,就算死在陰溝裡,我們也不會關心的,所以那時我們巳準備找別人去殺了你。」
傅紅雪道:「只可惜能殺我的入也不多。」
卓夫人道:「我們至少知道一個。」
傅紅雪道:「誰?」
卓夫人道:「你自已。」
傅紅雪立刻又想起那悽苦絕望的聲音,足以令人完全喪失求生曲鬥志。無論誰都想不到他到了那種時候,居然還有勇氣活下去也許就因為他有這種勇氣,所以才能活到現在。如果連他自已都能擊敗自已,又何必公子羽親自出手?」
公子羽道「所以體現在總該已明白,你能活著到這裡來,絕不是運氣。」
傅紅雪再問一遍:「你這麼樣做,只因為你一定要證明你比我強」
公子羽道「不錯。」
他眼睛忽又露出那種說不出的悲哀和譏俏之意,道:因為這一切都只有最強的人才能享受,你若能勝了我.這一切都是你的」
傅紅雪道「這一切」
卓夫人道「這一切的意思,就是歷有的一切,其中不但包括了所有的財富,榮譽和權利,其至還包括了我。」
她笑了笑,笑得溫柔而甜蜜「只要你能勝了他,連我都是你的。」
推開門走出去,是條漫長的雨道,就像是眾遠也走不到盡頭。公子羽已推開門走出去,然後再回身。
請,請隨我來。」
卓夫人並沒有跟著傅紅雪走出來.現在他們已定到甬道的盡頭。
盡頭處也是道雕花的木門,精美面沉重,裡面一問空闊的大廳中,有個寬廣的石臺四面角落上,都有個巨大的火炬。
公子羽慢慢地走上去,站變石臺中央:「這就是我們的決鬥之處。」
傅紅雪道「很好……
平坦的石臺,明亮的火炬,無論你站在哪裡,無論面對著哪一個方向都一樣。屋子裡甚至連一點風都沒有,你出手時的準備和速度,絕不會受到任何外來的影響。
公子羽顯然並不想在天時地利上佔他的便宜。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
石臺兩旁,備有三張寬大舒服的椅子,匣離百臺的邊緣,都正好是七尺。
公於羽道,「我們交手時,只能讓六個人來觀戰,他們也就是這一場決鬥的證人,你可以任意的選擇出三位。」
傅紅雪道/不必。」
公子羽道「高手相爭勝負的關鍵往往會決定在一件很小的事上,有自己的朋友在旁邊照顧總比較安心些,你為什麼要放棄這權利?」
傅紅雪道「因為我沒有朋友。」
公子羽凝視著他,道;「這權利你還是不妨保留,我找來的人之中,如果有讓你覺得不安的,你隨時都可以拒絕。」
傅紅雪道:「很好。」
公子羽道「你連日勞累,精神體力都難免差些,不妨先在這裡休養一段時候,所以決鬥的日期,也由你來選擇」
傅紅雪遲疑著,道「明日此刻如何?」
公子羽道:「很好。」
傅紅雪道「那麼明天我再來」
公子羽道「你不必定,我已經在這裡為你準備了居室衣服你可以安心休養,絕不會有人打擾你,你若有什麼需要,我們也可以負責替你辦到。」
傅紅雪道:「看來這的確好像是場很公平的決鬥。」
公子羽道「絕對是的。」
傅紅雪道「我的棺材想必你也早已準備好了。」
公子羽居然並不否認,道:「那是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特地從柳州運來的,你若想先去看看,我也可以帶你去。」
傅紅雪道「你已看過」
公子羽道;「我看過。」
傅紅雪道:「你很滿意。」
公子羽道「很滿意。」
傅紅雪淡淡道「那就夠了。」
公子羽的反應更平淡,道:「現在你也許只想去看看你的床。」
傅紅雪道「是的。」
華麗的絲絨窗簾掩住了日色屋於裡黝暗如黃昏。
外面義響起了單調面短促的拔劍聲,傅紅雪已完全清醒。
剛才他居然睡著了。他並不是被劍聲慷醒的,他忽然醒來是因為室裡已多了個人。個苗條修長的人影,斜倚著窗欞,背對著他,在件柔軟的絲袍』,依稀時以看得出她的腰肢纖細,雙腿筆直
她知道傅紅雪已醒來,並沒有回頭,卻輕輕嘆息了一聲,悠悠的道「又是一天過去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為止?」
高貴優雅的聲音,柔和優美的體態,卻帶著種說不出的厭倦
傅紅雪沒有反應
卓夫人慢慢地接著道:「也許你認為我根本不該來的,我畢竟還是他的妻子可是這種日子我實在已過得膩了,所以。…」
傅紅雪道:「所以你希望我能擊敗他?」
卓夫人道「不錯,我的確希望你能擊敗他,這麼多年來,你是唯一有機會能擊敗他的個人,你擊敗他之後,我的生活才會改變。」
卓夫人道;「所有的一切。」
傅紅雪道「甚至連他的妻於也不例外?」
卓夫人道「是的。」
傅紅雪忽然冷笑,道「你既然不是個好妻子,他也不必冒這種險的。」
卓夫人道:「可是他要證明他比你強。」
傅紅雪冷冷道「證明給誰看?這裡難道另外還有個主宰他命運的人?他這麼做,也因為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卓夫人霍然回頭,凝視著他,美麗的眼睛中充滿了驚訝,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
傅紅雪道「你若是我,你會怎麼想?」
卓夫人道:「我至少不會像你這樣胡思亂想,我會一心想著怎麼才能擊敗他。」
她慢慢地走過來,腰肢柔軟,眼波如水:「我雖然不能算是個好妻子,卻是個很好的女人,你也應該看得出的。」
傅紅雪道「我看不出。」
卓夫人輕輕嘆了口氣,通:「現在你不妨再看看。
這句話說完,她身上柔軟的絲袍已滑落。
傅紅雪的呼吸停頓,他不能不承認這的確是他平完美無瑕的胴體。一個高貴的女人,忽然赤裸在自已面前,這種誘惑更令人難以抗拒。
她靜靜地站在床頭,看著他,道「只要你能戰勝,這一切都是你的,但現在卻還不是。」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已泛起紅暈。他知道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他知道她一定也已注意到。
美麗的黃昏,屋子裡如此安靜充滿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優雅香
他畢竟是個男人。
她卻已拾起了衣衫,燕子般輕盈地走了,走出門,忽又回眸一笑,道:「現在我還不是你的,可是你若需要,我可以找別人來陪你。」
傅紅雪握緊雙手,忽然問道「卓玉貞是不是在這裡?」
卓夫人點點頭。
傅紅雪道「去找她來,立刻就來。」
卓夫人吃驚地看著他,好像連做夢都想不到他會提出這要求。
傅紅雪冷冷道「你說過,只要是我要的,你們都可以為我辦到。」
卓夫人又笑了,笑容中競似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秘之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選她?你為什麼不選明月心?」
傅紅雪的身子突然僵硬。
卓夫人悠然道「你想不到她還沒有死?」
傅紅雪道「我…
卓夫人道「她也在這裡,要不要我去帶她來?」
她忽又沉下臉,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會要的,你要的是卓玉貞,你喜歡的一向都是她那種低賤毒辣的女人。」
「砰」的聲門被重重的關上。這次她走的時候,已不再回頭。
她為什麼會忽然變得如此衝動憤怒,只為了傅紅雪要找的是卓玉貞?
一個美麗狡黠而冷靜的女人,通常是不會為這種事生氣的。
傅紅雪地繼續著。別人為了這一戰已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他若為了女人們煩惱豈非太愚蠢
可是他仍然不能不去想明月心。她若真的還沒有死,落在這些人手裡,遭遇也許比死更悲慘。個人,他才能揭破所有的秘密才能重見明月心。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很久很久沒有想到過她了。
一個人對自己心裡內疚神明的事總是會儘量避免去想的。
忽然問疲己很深屋子裡片黑暗,外面卻有了敲門聲。
「什麼人?」
「是卓姑娘,卓玉貞姑娘。」兩個丫頭環扶著卓玉貞走進來。
她打扮得很美,烏黑的頭髮上顛滿了珠玉,件鮮紅的披風長長地拖在地上看來竟有幾分像是奉旨和番的美人王昭君。
現在她當然已不必再作出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她冷冷地看著傅紅雪.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丫環們放下紗燈,吃吃地笑著,悄悄地走了。
卓玉貞忽然冷冷道:「是你找我來的?」
傅紅雪點點頭。
卓玉貞道:「找我來報仇?」
傅紅雪道「我找你來,只因為我中來有幾件事要問你。」
卓玉貞道「現在呢?」
傅紅雪道「現在我已不想問,所以你不妨走吧。」
卓玉貞道:「你不想報復」
傅紅雪道「不想。」
卓玉貞道「你也不想要我上床?」
傅紅雪閉上嘴。他並不怪她,她說這種話,也並不是令人驚訝的事;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若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用行動去傷害別人時,總是會說些刻薄的話去傷人的。她傷害別人,也許只不過因為要保護自己6
他並不怪她,只是忽然覺得很疲倦,只希望她快見面。他忽然發現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只有明日的那一戰才是最重要的。他定要擊敗這個直到此刻還在不停拔劍的人,只有戰勝這個人,他才能揭破所有的秘密才能重見明月心。
可是卓玉貞卻偏偏還站在那裡,盯著他,眼睛裡充滿了悲哀和怨恨。忽然道「你既然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又何必一定要我來」傅紅雪道「就算我不該叫你來的,現在你還是一樣可以走。」
卓玉貞道「不一樣了。」
傅紅雪道「有什麼不一樣?」
卓玉貞j道「不一樣了,不一樣了…。
她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傅紅雪在問什麼嘴裡只是不停的反覆說著這句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眼淚忽然滾落面頰。她的人也倒了下去。鮮紅的披風傲開露出了鮮紅的血色。
是真的血。鮮血已染紅了她赤裸的胴體,她全身上下幾乎已沒有處完整的皮肉。
傅紅雪的人跳起來 心卻已沉下去。
卓玉貞咬著牙,道「現在你總該己明白了,為什麼不樣了「…
傅紅雪道:「就因為我要你來,她就將你折磨成這樣子?」
卓玉貞笑了笑,道」其實你早就應該知道,她雖然不讓你去碰她,可是她也不願讓你碰別的女人,因為……」
她的笑比哭更悲慘她還想說下去,但卻連一個宇都無法再說。
傅紅雪還在問「為什麼?為什麼?」
卓玉貞又笑了笑.眼帘已闊起,一陣濃烈的藥味從散開的披風裡傳出。她死得並不痛苦因為她全身上下早己被卓夫人的藥物麻木
據說在遙遠的天竺,尼羅河畔肥沃的土壤中,生長著種美麗而奇異的花朵,叫做「罌粟」,不但可以麻醉人的肉體,也能麻醉人的靈魂。
有的女人豈非正如這種花樣,在她那高貴優雅的軀體中流動著的血,競比罌粟的花汁更毒。
她為什麼
她和傅紅雪相見還不到半日,為什麼就有了這種瘋狂的妒嫉?
沒有愛的人,怎麼會妒嫉 相見只半日的人,怎麼會有愛?
傅紅雪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地去推門。如果門已從外面鎖上,如果門是鐵鑄的,他也不會覺得意外。他心裡已有了準備。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無論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他都已準備承受
想不到他輕輕推門就開了。門外沒有人,漫長的甭道中也沒有人,只有那單調短促的拔劍聲,還在不停地響。
他沿著這聲音傳出的方向往前走,甬道長而曲折,每間屋子的距離都很遠,也不知經過多少轉折後,他才看見『扇門。門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也沒有拔劍聲。
他還是推開門走進去。他又走回了他剛才走出來的那間屋子,倒在血泊中的卓玉貞已不見了。
屋裡還同樣幽靜,雖然少了個人,卻多了桌菜。
現在正是晚飯的時候。六樣很精緻的萊,還是熱的,還有一盤竹節小饅頭,一鍋粳米飯,一壇還沒有開封的酒。
現在他實在很需要喝一點酒,但是他卻又走了出去。
同樣的甬道,同樣靜寂,他的走法已不同。他本來走得很慢,現在走得快些,本來是往右走的,現在就往左。
又不知經過多少轉變質他又看見一扇門,門裡靜俏無聲。這裡的門,形式雕花還是完全一樣的,只不過剛才他走出來時,並沒有掩上門,這扇門卻關著。
他推開門定進去,他已再三告訴自已,定要沉住氣,一定要冷靜。可是他走進這扇門,還是不免很難受,因為他又看見那桌菜他又走進了剛才走出來的那問屋子,萊還是熱的,竟似比剛才還熱些。
酒罈下卻多了張短柬,字寫得很秀氣顯然是女子的字跡
「明月本無心,何必尋月?」
小飲可酣睡,不妨獨酌。」
傅紅雪定要勉強自己坐下來,因為他已發現,無論怎麼走,結果都是一樣,他還是會走回這裡,還是會看見這一桌好像永遠都不會冷的飯菜。
佃也想勉強自己吃一點,可是等他拿起筷子,就發現不對了;剛才他看見的六盤菜,其中有—蝶松鼠黃魚,還有一碟是糖醋排骨,雖然他只看了眼,可是他記得很清楚,他對醋的酸味道…向特別敏感,但現在這六道菜卻全是素的,滿滿的一鍋粳米飯變成了一鍋梗米粥。
他終於發現了這裡並不是他剛才走出來那間屋子。這裡的每間屋子,不但門戶相同,裡面的家俱裝置也是完全一模一樣,連他日己都已分不清,他原來的是這間屋子,還是剛才那一間
床上的被褥凌亂,顯然已有人睡過,剛剛睡在這張床上的,究競是他還是別人?如不是他,那麼是誰
這個神秘面奇怪的地方,究竟住著些什麼人
神秘老人
一
寢室後還有間小屋裡面隱約的有水聲傳出。
他忍不住走過去,門是虛掩著的,他只看了一眼,全身的熱血就幾乎全都衝上了頭頂」
寢室後這小屋竟是問裝修得很華麗的浴室,池水中熱氣騰騰,四
面圍著雕花的玉欄杆,欄杆上接著件寬大的白布長袍。
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浴池裡,雪白的皮膚光滑如絲緞,腰肢纖細,臀部車圓修長挺直的雙腿,看來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傅紅雪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頭上惡三千煩惱絲都已被剃得
於乾淨淨,頂上還留著受戒的香疤。
這個人浴的類人竟是個尼姑。
傅紅雪並不是沒有看過女人,也不是沒有見過赤裸的女人,可是
一個赤棵的尼姑.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尼姑的胴體之美,雖然令他目眩心動,仍足他也絕不敢再去看
第二眼,
他立刻衝了出去,過了很久之後,心跳才漸漸恢復正常。
他心裡立刻又有了種奇怪的想法:「這尼姑會不會是明月心?」
這。受過了那麼多打擊挫折之後,明月心很可能
已出家為尼,但他卻再也沒勇氣回去證實了。
就在這時,他又看見了一扇門,同樣的雕花木門,仿佛也是虛掩
著的,這問屋子是不是他原來住的那間,他已完全無法確定。
屋子裡住著的說不定就是明月心,也說不定是那心如蛇蠍般的卓夫人。
既然來了,他當然要進去看看。他先敲門,沒有回應,輕輕將門推開線,裡面果然也有一桌菜現在中就正是吃飯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人都要吃飯的。
一股酥酥甜甜惡味道,從門裡散出來,桌上的六盤菜之中,果然有一樣松鼠黃魚,樣糖醋排骨。
轉了無數個圈子後,他又回到剛才出發的地方他反面覺得鬆了口氣,正淮備推門走進去,突聽「砰」的一聲響,門競往裡面關上了。
個冰冷的女子聲音在門裡道;「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快走」
傅紅雪隨心又一跳。
他聽得出這聲音,這是明月心的聲音,他忍不住問「明月心,是你?」
過了半晌,他又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他以為明月心一定會開門的。
誰知她卻冷冷道「我不認得你,你快走。」
她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又被人所看管,不敢跟他相認?
傅紅雪突然用力撞門。雕花惡木門,總是要比樸實無華的脆弱得多,一撞就開了。
他衝過去,一個人正站在床前冷冷地看著他,卻不是明月心,是卓夫人。
她看來也像是剛從浴池中出來的,赤裸的身子上,已裹了塊柔軟的絲印,絲巾掩映間,卻使她的因體看來更誘人。傅紅雪怔住。
卓夫人冷冷道「你不該這麼闖進來的?你應該知道現在我是別人的妻子。」
她的聲音所起來果然和明月心依稀有些相似。傅紅雪直視著她,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秘密來。
卓夫人道「我己將卓玉貞送去了你為什麼還來找我?」
傅紅雪道:「因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明月心。」
屋子裡沒有聲音,卓夫人臉上他沒有表情,就像戴著個面具。
也許這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許這也不是,但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已知道她就是明月心,這一點才是最重耍的。
她動也不動地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錯了。」
博紅雪道「哦?」
卓夫人談淡道:「世上根本沒有明月心這麼樣的一個人,明月本就是無心的。」
傅紅雪承認。
有心的明月,本就像無刺的薔薇一樣,只有在傳說和神話中才會出現。
卓夫人道「也許你以前的確在別的地方見過明月心,可是那個人也正像你以前的情人翠濃一樣,已不存在了。」
難忘的舊情永恆的創痛,也好就因為她知道他永遠都不敢再面對那樣張臉,所以才扮成那樣子,讓他永遠也看不出她的偽裝。
到了有陽光惡時候,她甚至還會再戴上一個笑口常開的麗具。然後她又忽然失蹤了,明月心也就永遠消失,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
傅紅雪道「只可借你還是做錯了件事,你不該殺卓玉貞。」
—沒有愛的人,怎麼會妒嫉?相見只半日的人,怎麼會有愛。
傅紅雪蒼白的腦上,已泛起種奇異的紅暈,道:「你殺她,只因為你恨我。」
她臉上,眼睛裡忽然充滿了怨恨。
—沒有愛的人,又怎麼會有恨?
「明月心為你而死,你卻連提都沒有提起過她,卓玉貞那麼樣害你,你反而一直在記掛著她。」
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也己不必說。
她忽然大聲道「不錯,我恨你,所以我希望你死。」
她轉身衝入了後面的小屋,只聽「噗通」一聲,似又躍人了浴池。可是等到傅紅雪進去看她時,浴池中卻沒有人,小屋中也已沒有人。
單調短促的拔劍聲還在響,仿佛就在窗外,但是技開窗簾,支起窗戶,外面卻是一道石壁,只有幾個通氣的小洞。從這些小洞中看出去,外面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什麼地方。
她是怎麼走的?那小屋中無疑還有秘密的通路,傅紅雪卻已懶得再去尋找,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人,也知道她為什麼耍殺卓玉貞。
現在他唯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著明日的那一戰。在這裡等雖然也樣,但他卻不願留在這裡,推開門走出去,拔劍聲在甬道中聽來仿佛更近。
他知道自已是絕對沒有法子安心休息的,卓夫人也絕不舍放過他。她一定會想出各種法子來擾亂他,讓他焦慮緊張,心神不定。雖然他並沒有對不起她,雖然是她自己要失蹤的,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默契。可是她絕不會想到這些的。
一個女人若是要恨一個男人時,隨時都可以找出幾百種理由來。這件事之中雖然還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他卻已不願再想,只要能擊敗公子羽,所有的疑問都立刻會得到解答,現在他又何必多想?
若是敗在公子羽手下,這些事就更不必關心了,無論對什麼問題來說,死都是種最好的解答
就在這時,他又找到了一扇了,拔劍的聲音,就在門裡。
這次他有把握,拔劍的聲音,的確是在這扇門裡發出來的。
他伸手去推門,手指一接觸,就發現這扇雕花的門竟是鋼鐵所鑄。
門從裡面門上,他推不開,也撞不開,敲門更沒有回應。就在他已準備放棄肘,他忽然發現門上的銅環光澤特別亮,顯然經常有人的手在上面撫弄摩擎。
銅環中是女人的乳房,也不是玩物。若沒有特別的原因,誰也不會經常去玩弄一個銅環?
他立刻找出了這原因他將銅環左右旋動,試驗了數十次,就找出了正確的答案。鐵門立刻開了。
拔劍的聲音也立刻停止
他走進這屋子,並沒有看見拔劍的人,卻看見了他生平從未見過的巨大寶藏。
珍珠,綠玉水品,貓兒眼,還有其他各式各樣不知名的寶石,堆滿了整個屋子。
向遠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大得多的屋子這些無價的寶石珠玉.在它們的主人眼中看來,並不值得珍惜,所以屋裡連一口箱子都沒有,一堆堆陳寶,就像是一堆堆發亮的垃圾,零亂地堆在四周。
屋角卻有個鐵櫃,上面有把巨大的鐵鎖,裡面藏著的是什麼?難道比這些珠寶更珍貴?
要打開這鐵櫃,就得先打開上面的鐵鎖要開鎖就得有鑰匙。
但世上卻有種人用不著鑰匙也能開鎖的,這種人雖不太少,也不太多。何況這把鎖製造得又極精巧,制道它的巧匠曾經誇過口,不用鑰匙就能打開它的人,普天之下絕不會超過三個。因為他只知道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三位妙手神偷,卻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第四個人。
傅紅雪就是第四個人。
他很快就打開了這把鎖,柜子裡只有一柄劍,一本帳簿。
一柄鮮紅的劍,紅如鮮血。
傅紅雪的瞳孔收縮,他當然認得出這就是燕南飛的薔薇劍。
「劍在人在,劍毀人亡」他的劍在這裡,他的人呢
帳簿已經狠破舊,顯然有人經常在翻閱,這麼樣一本破舊的帳簿,為什麼值得如此珍措。
他隨便翻開頁.就找出了答案。這一頁上面寫著:
盛大鏢局總鏢頭王風二月十八人見誤時,奉獻短缺,公子不歡。
三月十九日,王風死於馬下。
南宮世家二公予南富敖二月十九人見,禮貌疏慢,言語不敬。
二月十九夜,南宮敖酒後暴斃。
「五虎斷門刀」傳人彭貴二月二十一人見,辦事不力,洩露機密。
二月二十二園彭貨自刎。
只看了這幾行,傅紅雪的手已冰冷。
在公子羽面前,無論你犯了什麼樣的錯誤,結果都是一樣的。
死只有死才能根本解決一件事。
公於羽絕不讓任何人還有再犯第二次錯誤的機會,更不容人報復。這帳簿象徵著的,就是他的權力,一種生殺予奪,主宰一切的權力這種權力當然遠比珠寶和財富更能令人動心
——只要你能戰勝,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了所有的財富,榮耀和權力
古往今來的英雄豪傑們,艱苦百戰,不惜令白骨成山,血流成河,為的是什麼?
這種誘惑有誰能抗拒?
傅紅雪長長吐出口氣,抬起頭,忽然看見一雙眼隨正在鐵櫃裡看著他。
鐵櫃裡本來只有一本帳簿一柄劍,現在竟又忽然出現了一雙比利鋒更銳利的眼睛。
四尺見方的鐵櫃忽然變得又黑又深,深得看不見底,這雙眼睛就正在最黑暗處看著他。
傅紅雷不由後退了兩步,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當然知道這鐵櫃的另一面也有個門,門外也有個人。
現在那邊的門也開了,這個人就忽然出現。
可是驟然看見黑暗中出現了這麼樣為一雙眼睛,他還是難免吃驚。然後他立刻就看見了這個人的臉一張滿布皺紋的臉,鬚髮都已白了,已是個歷經風霜的老人,可是他一雙眼睛卻還是年輕的,充滿了無限的智慧和活力。
老人花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夜眼,你一定已看出我是個老人……
傅紅雪點點頭。
老人道;「這是你第一次看見我,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你,我只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
傅紅雪道「你也希望我擊敗公子羽?」
老人道:「我至少不想你死。」
傅紅雪道:「我活著對你有什麼好處?」
老人道;「沒有好處,我只希望這一戰能真正公平。」
傅紅雪道「哦?」
老人道:「只有真正的強者得勝,這一戰才算公平。」
他的笑容消失,衰老的臉立刻變得莊嚴面有威,只有一向習慣於掌握權力的人,才會有這種表情。他慢慢地接著道強者擁有—切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也只有真正的強者才配得到這一切。」
傅紅雪吃驚地看著他的改變,忍不住問道「你認為我比他強?」
老人道「至少你是唯一有機會擊敗他的人,可是你現在太緊張太疲倦。」
傅紅雪承認。他中來一直想使自己保持冷靜鎮定,但是卻沒有做到。
老人道「現在距離你們的決鬥還有八個時辰,你若不能使你自己完全鬆弛,明日此刻,你的屍體一定已冰冷。」
他不讓傅紅雪開口,接著又道,「從這走出去,向右轉三次,左邊的一間房裡,有個女人躺在床上等著你。」
傅紅雪道「誰」
老人道:「你用不著問她是誰,也不必知道她為什麼要等你」他的聲音飽變得尖銳而冷酷:像你這樣的男人,本該將天下的女人當作工具。」傅紅雪道「工具」
老人道:「她就是唯一可以讓你鬆弛的工具。」
傅紅雪沉默。
老人道:「你若不願這樣做,出門後就向左轉三次,也可以找到一間屋子。」
傅紅雪道「那屋裡有什麼?」
老人道「棺材。」
傅紅雪的手握緊刀柄,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憑什麼來命令我?」
老人笑了,笑得還是那麼神秘詭譎。
就在笑容出現的時候,他的臉已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從未出現
傅紅雪穿過一堆堆珠寶,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這些無價的珠寶在他眼中看來,只不過是一雄堆垃圾而己。
他出門之質.立刻向左轉,左轉三次後,果然就看見了扇門。
間空房中,只擺著口棺材。上好的楠木棺材長短大小,能好橡是量著傅紅雪身材做的,棺蓋上還擺著套黑色的衣褲,尺寸當然完全合他的身材。
這些本就是特地為他淮備的,每一點都設想得很周到。他們本不是第次做這種事。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他死了之後,那本帳簿上必定會添上新的一筆
傅紅雪×月×日人見,緊張疲倦,自大愚蠢,公子大樂。
×月×日,傅紅雪死於劍下。
這些帳他自己當然看不見了,能看見的人心裡一定愉快得很。
棺材冰冷堅硬,新漆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他忽然轉身衝出去,先轉人那閱藏寶的房子,裡面又響起了單調而短促的拔劍聲。
他卻沒有停下來,又有轉三次,推開了左邊的一扇門。
門內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卻可以嗅到一陣淡淡的幽香。
他走進去,掩上門。他知道床在哪裡,他已經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床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是什麼人
他無法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當工具,可是他也知道那老人說的是真話,一個人若想使自已的緊張鬆弛.這的確是最有效的法子。
屋於裡很靜。他終於聽見一個人的呼吸聲,輕面均勻的呼吸聲,就像是春日吮過草原的微風。
他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誰?為什麼要等我?」
沒有回應。
他只好走過去床鋪溫暖而柔軟,他伸出手,就撥到一個更溫暖柔軟的胴體,光滑如絲緞。
她已完全赤裸。他的手指輕觸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呼吸聲立刻變得急促,
他又問「你知道我是誰?」
還是沒有回應,卻有隻手,握住了他。
長久的禁慾生活,已使他變得敏感而衝動,畢竟是個正在壯年的男人他身體已有了變化。
急促的呼吸聲己變為銷魂的呻吟,溫柔地牽引著他。他忽然就已沉人一種深邃溫暖的歡樂裡。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溫潤甘美,不但承受,而且付予。
隱約痴迷中,他仿佛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接受這種歡樂時的情況,那次也同樣是在黑暗中,那個女人也同樣成熟而渴望。但她的給予,卻不是為了愛,面是為了耍讓他變成一個男人,因為那正是他準備復仇的前夕。
第二天他醒來時,果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充實滿足,而且活力更充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消耗」有時反而可以讓人更充實。
潮溼的草原在扭動、蠕動。
他伸出手忽又發現這個完全赤棵的女人頭上包著塊絲巾。
這是為了什麼,難道她不願讓他撫摸她的頭髮,還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頭髮。
想到浴池中那雪白潔美的背影他不禁有了種犯罪的感覺,可是這種罪惡感卸使他覺得更刺激。
於是他就完全沉沒在一種他從未得到過的歡樂的肉慾裡,他終於完全鬆弛解脫。
他終於酸了。
多年來他都沒有睡得這麼甜蜜過醒來時身邊卻沒有人,枕畔還留著幽香,所有的歡樂卻都已變成春夢般不可追尋。
屋予裡居然有了光.桌上已擺好飯菜,後面的小屋池畔欄杆上,還掛著件雪白的長抱。
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是—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在溫水中抱了半個時辰,再略進飲食後,他就又有了那種充實滿足,活力充沛的感覺,自覺已有足夠的力量四對切。
就在這時,門已開了。
卓夫人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美麗的眼睛充滿了譏消之意,冷冷道「你已準備好了?」
傅紅雪點點頭。
卓夫人道「好,你跟我來。」
四
拔劍聲已停止,圍道中靜寂如墳墓。
卓夫人就在前面,腰肢柔軟,風姿綽約,顯得高貴而迷人。
可是此刻在傅紅雪眼中看來,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和世上其他所有的女人都完全沒什麼不同。因為他已完全冷靜,冷如刀鋒,靜如磐石。
他必須冷靜。公子羽就在前面—扇門裡等著他,這扇門很可能就是他這一生中走入的最後扇門。
卓夫人已停下來,轉身看著他,忽然笑了笑,道:「現在你若想逃走,我還可以指點你一條出路。」
她的笑容高貴優雅,聲音溫柔甜蜜。傅紅雪卻已看不見,聽不見,他推開門,筆直走了進去,走路的姿態還是那麼笨拙可笑。
可是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停下來。他手裡當然還是緊緊握著他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公子羽手裡沒有握劍,劍在他身旁的石臺上。
鮮紅的劍,紅如鮮血。
他斜倚著石臺,靜靜地等著傅紅雪走過來,臉上還是藏著可怕的青銅面具,冷酷的眼神,卻遠比面具可餡。
傅紅雪卻好像沒有看見,既沒有看見這個人,也沒有看見這把刨,他已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至少這是他對自已的要求—無生死,無勝負,無人,這不但是做人最高深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
只有在心境完全空靈清澈時,才能使得出超越一切的刀法。不但要超越形式的拘束,還得要超越速度的極限。
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古往令來的宗師名匠們,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火炬高燃。
公予羽臉上的青銅面具,在閃功的火光下看來,仿佛也有了生命,表情仍佛也在變化。
他的眼神卻是絕對冷靜助,忽然問道「你是否已決定放棄?」
傅紅雪道「放棄什麼」
公子羽道:「放棄選擇見證的權利」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只想找一個人。」
公子羽道:「誰」
傅紅雪道「一個鐵櫃中的老人……
公子羽的眼睛裡忽然起了種奇怪的變化,可是立刻又恢復冷靜,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其實他當然知道的,可是傅紅雪並沒有爭論,立刻道「那麼我放棄
公子羽仿佛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就只好讓我找的六個人來做見證了。」
傅紅雪道:「很好。」
卓夫人道「第一個人就是我你反不反對」
傅紅雪搖搖頭。
公子羽道「第二位是陳大老闆。」
門外立刻有人高呼
「請陳大老闆。」
能夠為這戰作見證的人,當然都很有身份,有這種資格的人並不多。
可是這位陳大老闆看來卻是個平凡而庸俗的人,肥胖的圓臉上雖然帶著很和氣的笑容,卻還是掩不住心裡的畏懼。公子羽道「你當然是認得這依陳大老闆的。」
傅紅雪道:「這位陳大老闆也認得你。」
陳大老闆立刻賠笑道「我認得,一年前我們就已在風凰集上見過面。」
荒涼的死鎮,破舊的招牌在風中搖曳。陳年老酒。
陳家老店。
傅紅雪當然認得這個人,但是他卻好像完全不聞不見。
公子羽也不在意,卻淡淡地問陳大老闆「你們很熟」
陳大老闆道「不能算很熟,左右只見過一次面。」
公子羽道「只見過次,你就記得I」
陳大老闆遲疑著,道「因為自從這位客宮到過小店後,小店就毀了,鳳凰集也毀了,我—……」
他好像忽然覺得喉嚨乾澀,不停地咳嗽起來,咳得滿頭青筋暴露,眼睛裡卻仿佛有淚流下。
幸好公子羽已揮了揮手,道「請坐。」
卓夫人立刻扶住他,柔聲道「我們到那邊去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過去了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陳大老闆道「我不」。.不會。…
句話沒有說完競放聲大哭了起來。
當世無效的兩大高手決鬥,做見證的部在嚎陶大哭,這種事例也少見。
公子羽聲色不動,淡淡道「陳大老闆不但老成敦厚,而且見多識廠,做見證正是再好也沒有了」
傅紅雪道;「是。」
他說得很平靜好像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公子羽也並沒有露出失望之色,道「第三位是藏珍閣的主人倪寶蜂倪老先生。」
門外也立刻有人高呼:
「請倪老先生。」
一個錦衣華服的老人昂首而人,看著傅紅雪時,眼睛裡充滿怨毒和仇恨。
無論什麼樣的人,若是看見殺了自己兒女的人就站在自已面前,還能一聲不響。
倪寶蜂已坐了下去,坐在淚流滿面的陳大老闆身旁,眼睛還是在蹬著傅紅雪。
公子羽道「倪老先生是武林前輩,不但識寶,而且識人,」
傅紅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能夠請到倪老先生來做我們的見證,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傅紅雪道「是。」
公子羽道:「我請來這三位見證你都不反對?」
傅紅雪搖搖頭。
公子羽道「高手相爭,正如國手對奔,一著之失滿盤皆輸所以連心情都受不得半點影響。」
傅紅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他們都沒有影響你?」
傅紅雪道「沒有。」
公於羽看著他,眼睛裡居然還沒有露出絲毫失望之色。
傅紅雪臉上完全沒有表情。這三人是他的仇人也好,是他的情人也好,是哭也好,是笑也好,他全不放在心上,因為他根本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這次決鬥是公平也好,不公乎也好,他也全不在乎。
卓夫人遠遠地看著他,倪寶蜂和陳大老闆也看著他,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奇怪,也不知是驚奇?是畏懼?還是佩服?
公子羽卻仍然神色不動,道「第四位是九華山的如意大師。」
門外當然有人高呼:
「請如意大師。」
看見這個人慢慢地走進來,傅紅雪的臉就變了,就好像一直不敗的提防,突然崩潰。
最後一戰
昔在九江上,遙望九華峰。
天河接緣水,秀出九芙蓉。
我做一揮手,誰人可相從。
君為東道主,於此臥雲松。
—李白—
九華山在安徽青陽西南四十裡膨即漢時徑縣,陵陽二地。
三國時孫吳分置臨城縣境至隋廢,唐置青陽縣,以在青山之陽為名,屬池州府,青山在縣北五裡,逾梅家嶺,與貴池接壤。
九華山南望陵陽,西朝秋浦,北接五溪大通,東際雙陷龍口,昔名九子山,
唐李白遊九子山,見其山峰並時,如蓮開九朵,改之為九華山。
書籍上有記載「舊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峰如蓮花削成,改之為九華山。』
青陽縣誌上也記載「山近縣西四十裡,蜂之得名者四十八,巖十四,洞五,嶺十一,系十八,源二,其餘臺石池澗溪攆之屬以奇勝名者
「知行金二『」的王陽明曾讀書於此山中,與李白書堂併名千古。
詩仙李白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聯句」有序。
「.……………」太史公南遊,路面不書,事絕放老之口,復缺名賢之紀,雖靈仙往復面賦詠筆間,予乃削其舊號,加以九華之目,時訪遁江漢,憩於夏侯回之堂,開簷岸績坐眺松雪,因與二三子聯句,傳之將來。」
他們的詩是這樣的
「妙右分二氣靈山開九華。李白。
層標遏遲日,半壁明朝留。高霧。
積雪暇睡邀,飛流欲陽崖。—韋極輿。
青熒玉樹色,漂渺羽人家。李白。」
九華山不但是詩人吟詠之地,也是佛家的地藏王道場。
《地藏十輪經,:「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盡藏。」取名地藏。
『大乘佛經》上記載的是「地藏受釋尊付囑,令救度六道眾生,決不成佛,常現身地獄中,以救眾生之苦難,世稱幽賓教主。」
《地藏本願經)二卷,唐實義難陀譯,經中記載「佛升切利天為母說法,後召地藏大士永為幽買教主,使世上有親者皆得報本薦親.威登極樂。」
這本書多說地獄相及迫薦功德,為佛門的孝經。
經中又說地藏蒼薩救渡眾生,不空誓,不成風之弘願,故名「地藏本願。」
所以「九華劍派」不但劍術精絕,同時也有待人的浪漫,和佛家的玄秘。
武林中有七大劍源,九華山並不在其內,因為九華山門下的弟予本就極少,行蹤更少出現在江湖。
多年前江湖中就已盛傳九華派已與幽另教合併,同時供奉的兩位祖師,一位是地藏王菩薩,另一位就是待灑風流,高絕千古的李白。
據說這位青蓮居士不但是詩仙,也是劍仙,九華的劍法,就是他一脈相傳,直到千百中後,江湖中又出現位奇俠李慕白,也是九華派的嫡系。
這些傳說使得九華派在江湖人心目中變得更神秘。九華門下弟予,行蹤也更詭秘,近年來幾乎已絕跡於江湖。
但這些卻還都不是讓傅紅雪吃驚的原因,令他吃諒的,是如意大師這個人。
如意大師著白袍,登芒鞋,赤尼,摩頂,神情嚴肅,眸子有光,看來無疑是位修為極深的出家人,一位出家的女人。
她看來仿佛已近中中。
身材適中,容貌端正,舉止規矩有禮,一張表情嚴肅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更沒有足以令人吃驚之處,無論任何人眼中看來,她只不過是個修為嚴謹的中年尼姑,和佛門中其他千千萬萬個謹守清規的尼姑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在傅紅雪眼中看來,就完全不同了。
她的容貌雖平凡端莊,一雙玉手卻美如春蔥,柔若無骨。她赤著芒鞋,不著鴉頭襪,露出的一雙底趾趾斂的如霜雪白玉足,更美得令人目眩。她的白布僧袍寬大柔軟.一塵不染,遮蓋著她絕大部分身體。
沒有人會去幻想一個修為嚴謹的中年尼姑,在僧袍下的胴體是什麼樣子的。
傅紅雪卻不能不想。
欄杆上的潔白僧袍浴池中的豐美腦體,黑暗中的呻吟呼吸,溫暖光滑的擁抱,還有那雙牽引他進入夢境的手。
他競不能不將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出家人,和昨夜那個成熟而充滿渴望的女人聯想在一起,雖然他一直禁止自己去想,但卻偏偏不能不想。
雖然他對一切事都已能不聞不問無動於衷,可是這規矩嚴肅的中年尼姑卻使得他的方寸大亂,他已感覺到自己的嘴唇發乾.心跳加速,幾乎無法控制。
如意大師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端莊嚴肅的臉上,還是全無表情。
傅紅雪幾乎忍不住要衝過去,撕開她的僧衣,看看她是不是昨夜那個女人,可是他還是勉強忍耐住。
他仿佛聽見她在問「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傅紅雪施主?」
他仿佛聽見自己的回答「是的,我就是傅紅雪。」
卓夫人看著他們眼睛裡的表情狡黠而詭譎。
—她是不是已知道他們的事。
她忽然笑道:「大師駐錫九華,想不到居然也知道傅大俠的名
如意大師道:「貧憎雖然身在方外,對江湖中的事,卻並不十分生疏。」
卓夫人又問道「大師以前是不是見過他?」
如意大師沉吟著,居然點了點頭,道;「仿佛見過一次,只是那時天色昏黑,並沒有看清楚。」
卓夫人笑道:「大師雖然看不清他,他卻一定看清了大師的。」
如意大師道:「哦?」
卓夫人笑得更鐘秘,道「因為這位傅大俠是夜眼,在黑暗中視物,也可以明察秋毫。」
如意大師的臉上,仿佛起了種奇怪的變化。
傅紅雪的心也在往下沉。昨夜在黑暗中,他並沒有看清她,只不過隱約的看出了她的胴體的輪廓。
他直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才發現他的眼力不知不覺中已受到損失,那一定是他在見到鐵櫃中那老人以後的事。
難道那老人的眼睛裡,竟有種可以令人感覺變得遲鈍的魔力?他為什麼不讓傅紅雪看見黑暗中那個女人?她為什麼要在黑暗中等待
最後的兩位見證也被公子羽請了進來,傅紅雪競沒有注意這兩人是誰。
他的心又亂了,他不能忘記昨夜的事,也不能將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當作工具。
陳大老闆的哀慟,倪寶蜂怨毒的眼神,忽然已變得令他無法忍受。
還有那柄鮮紅的劍。這柄劍怎麼會到了公子羽手裡?劍在他手裡,燕南飛的人呢?這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神秘關係 , 公子羽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肯露出真面目
火炬高燃,石臺上亮如白晝。傅紅雪終於走上了石臺,手裡緊緊握著他的刀,比平時握得更緊。在他悲傷煩惱,痛苦無助時,只有這把刀,才能給他安定的力量」
對他說來,這把刀遠比盲者的明枚更重要,他的人與刀之間已經有了種奇異的感情,一種永遠沒有任何人能了解的感情,不但互相了解,而且互相信任。
公子羽凝視著他,字字緩緩道:「現在你已隨時可以拔刀。」
現在他的劍已在手。無論誰都看得出。他遠比傅紅雪更有信心。
傅紅雪忽然道:「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公子羽眼腦裡露出譏銷之意,道:「我可以等,只不過無論再等多久,勝負也不會有所改變的。」
傅紅雪沒有聽他說完這句話,忽然轉身走下石臺,走到如意大師面前,
如意大師抬頭看著他,顯得驚訝而疑惑。
傅紅雪道「大師來自何處?」
如意大師道:「來自九華。」
傅紅雪道:「王子來自何方?」
如意大師道「來自新羅。」
傅紅雪道「他捨棄尊榮,為的是什麼?」
如意大師道:「捨身學佛。」
傅紅雪道「既然捨身學佛,為何曾不成佛?」
如意大師道「只因普渡眾生。」
她神情已漸漸寧靜,神情也更慶嚴,別人卻根本聽不遭他們在說什麼。
原來唐時高宗曾發兵助新羅平亂新羅王子金喬覺舍尊榮,來華學佛,獨上九華駐錫修道,生事跡與地藏顯現者無異,唐德宗貞元十一年金氏圓寂,臨終時形顯如地藏王菩薩中像,世傳以肉身得道,於峰頭建肉身殿塔。殿塔四面玲現,金碧璀璨,四隅有銅缸多作硃砂萌翠色,中儲神燈聖油,可賜人清寧安靜。九華弟子多隨身而帶。
傅紅雪又問道王子於今何在?」
如意大師道「仍在九華。」
傅紅雪道「王子普渡眾生,大師呢?」
如意大師道「貧尼亦有此願。」
傅紅雪道「既然如此,但望大師賜福,使我心情寧靜。」
如意大師雙掌合十道「是。」
她果然從懷中取出個檀木小瓶傾出幾滴聖油,在傅紅雪面頰和手背上輕輕摩擦,口中低喃佛號,又問道「你有何願?」
傅紅雪曼聲而吟「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
如意大師以掌心輕拍他的頭頂,道「好,你去。」
傅紅雪道「是,我去。」
他始起頭,蒼白憔悴的臉上已發出了光,不是油的光,是一種安詳寧靜的寶光。
他再次走上石臺,走過卓夫人面前時,忽然道「現在我已知道
卓夫人道「知道什麼?」
傅紅雪道:「知道是你。」
卓夫人臉色驟然變了,道「你還知道什麼?」
傅紅雪
卓夫人道「你…。你怎會知道的?」
傅紅雪道「靜慮深密如秘藏。」
他走上石臺,面對公子羽,不但靜細磐石,競似真的已如大地般不可撼動。
公子羽握劍的手背上己暴出青筋。
傅紅雪看著他,忽然道「你已敗過次,何必再來求敗?」
公予羽瞳孔收縮,忽然大喝,劍己出鞘,鮮紅的劍光.如閃電飛虹,
只有眼力最利的人,才能看得出飛虹閃電中仿佛有淡淡的刀光
「叮」的一響,所有動作突然凝結,大地間的萬事萬物,在這一瞬間似已全部停頓
傅紅雪的刀已入鞘,
公子羽的劍就在他咽喉的方寸之間,卻沒有刺下去,他的整個人也似已突然凝結僵硬。然後他面上的青鋼面具就慢慢的裂開,露出了他自己的臉,
一張英俊清秀的臉,卻充滿了驚駭與恐懼。
又是「叮」的一響面具掉落在地上,劍也掉落在地上。
這個人赫然竟是燕南飛。
火光仍然閃動不息,大殿中卻死寂如墳墓。
燕南飛終於開口,道「你幾時知道的?」
傅紅雪道「不久。」
燕南飛道「拔刀時就已知道是我?」
傅紅雪道「是的。」
燕南飛道「所以你已有了必勝的把握。」
傅紅雪道:「因為我的心中已不亂不動。」
燕南飛長長嘆息,黯然道:「你當然應該有把握,因為我就應該死在你手裡。」
他拾起長劍,雙手捧過去,道:「請,請出手。」
傅紅雪凝視著他,道「現在你的心願已了?」
燕南鏈道「是的。」
傅紅雪淡淡道:「那麼你現在就已是個死人我又何必再出手?』
他轉過身,再也不看燕南飛一眼。只聽身後一聲嘆息一滴鮮血濺過來,濺在他的腳下。
他還是沒有回頭,蒼白的臉上卻露出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他知道這結果。有些多的結果,本就是誰都無法改變的,有些人的命運也一樣。
他日己的命運呢?
第一個迎上來的是如意大師,微笑道「施主勝了。」
傅紅雪道「大師真的如意?」
如意大師沉默。
傅紅雪道「既然大師也未必如意,又怎知我是真的勝了」
如意大師輕輕嘆了口氣,道「不錯,是勝是負?是如意?是不如意?又有誰知道?」
她雙手合十,低喃佛號,慢慢地走了出去。
傅紅雪抬起頭時大廳中忽然只剩下卓夫人一個人。
她正在看著他,等他轉過頭,才緩緩道:「我知道。」
傅紅害道「你知道?」
卓夫人道「勝就是勝,勝者擁有切,負者死,這卻是半點也假不得的。」
她又嘆了口氣,道「現在燕南飛已死你當然己…。」
傅紅雪打斷了她的話,道「現在燕南飛已死,公子羽呢」
卓夫人道「燕南飛就是公子羽。」
傅紅雪道「真的是?」
卓夫人道「難道不是?」
傅紅雪道「絕不是。」
卓夫人笑了,忽然伸手向背後一指,道:「你再看看那是什麼。」
他的背裂開,一面巨大的銅鏡正緩緩自臺下升起。
傅紅雪道:「是銅鏡。」
卓夫人道「鏡中還有什麼?」
鏡中還有人。傅紅雪正站在銅鏡前,他的人影就在銅鏡裡。
卓夫人道「現在你看見了什麼?」
傅紅雪道「看見了我自己。」
卓夫人道「那麼你就看見了公子羽,因為現在你就是公子羽……
傅紅雪沉默。她說他就是公子羽,他居然沉默。
有的沉默雖然也是種無聲的抗議,但通常都不是的。
卓夫人道;「你絕頂聰明,從如意大師替你擦油在手上,就猜出昨夜的女人不是她,是我。」
傅紅雪依然沉默。
卓夫人道:「所以現在你一定也能想得到,為什麼你就是公子羽。」
傅紅雪忽然道「現在我真的就是公子羽」
卓夫人道;「至少現在是的。」
傅紅雪道,「要到什麼時候才不是?」
卓夫人道「直到江湖中又出現個比你更強的人,那時…。
傅紅雪道「那時我就會像今日之燕南飛?」
卓夫人道「不錯,那時你非但不是公子羽,也不是傅紅雪。那時你就已是個死人。」
她笑了笑,笑得嫵媚甜蜜「可是我相信十年之內江湖中絕不會再出現比你更強的人,所以現在這一切都已是你的,你可以盡情享受所有的聲名和財富也可以盡情享受我。」
傅紅雪的刀已握緊,道「你永遠是公子羽的女人」
卓夫人道「永遠是。」
傅紅雪盯著她,手握得更緊,握著他的刀。
他忽然拔刀。刀光一閃,銅境分裂,就像燕南飛臉上青銅面具般裂成兩半,銅鏡倒下時,就露出了一個人,一個老人。
銅鏡後是問精雅的屋子,角落裡有張華麗的短榻。
這老人就斜臥在榻上。他已是個很老很老的人,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像是已受過天地間諸魔群鬼的祝福,仍然保持著年輕。這雙眼睛,就像傅紅雪在鐵矩裡看到過的那雙眼睛。
這雙眼睛此刻正在看著他。
傅紅雪的刀已入鞘刀鋒似已在眼裡,盯著他道「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真正的公子羽是誰。」
老人道:「誰知道?」
傅紅雪道:「你。」
老人道:「為什麼我知道?」
傅紅雪道:「因為你才是真正的公子羽。」
老人笑了。笑並不是否認,至少他這種笑絕不是。
傅紅雪道「公子羽所擁有的名聲,權力和財富,絕不是容易得來的。」
世上本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尤其是名聲,財富和權力。
傅紅雪道:「一個人對自己已經擁有著的東西,一定很捨不得失去
任何人都如此。
傅紅雪道:「只可惜你已老了,體力已衰退,你要想保持你所擁有的一切,只有找一個人代替你。」
公子羽默認。
傅紅雪道「你要找的,當然是最強的人,所以你找上了燕南飛」
公子羽微笑道「他的確很強,而且還年輕。」
傅紅雷道「所以他經不起你的誘惑,做了你的替身。」
公子羽道「他本來直做得很好。」
傅紅雪道「只可惜他敗了,在鳳凰集,敗在我的刀下。」
公子羽道「對他說來,實在很可惜。」
傅紅雪道:「對你呢?」
公子羽道:「對我一樣。」傅紅雪道「一樣?」
公子羽道「既然已經有更強的人可以代替他,我為什麼還要找他?」
傅紅雪冷笑。
公子羽道「可是我答應,只要他能在這一中中擊敗你,他還是可以擁有切」
他再強調:「我是要他擊敗你,並不是要他殺了你。」
傅紅雪道「因為你要的是最強的人。』
公子羽道:「是的。」
傅紅雪道「他認為我的刀法中,最可怕的一點就是拔刀。」
公子羽道:所以他苦練拔劍,只可惜一年後他還是沒有把握能勝你。」
傅紅雪道:「所以他更想得到『大悲賦』和孔雀翎。」
公子羽道:「所以他錯了。」
傅紅雪道:「這也是他的錯?」
公子羽道:「是」
傅紅雪道:「為什麼?」
公子羽道:「因為他不知道這兩樣東西早已在我手裡。」
傅紅雪閉上嘴。
公子羽道「他也不知道,這兩樣東西根本沒有傳說中那麼可伯,他然縱能得到,還是未必能有取勝的把握。」
傳說中的切,永遠郝比真實的更美好。傅紅雪明白這道理。
公子羽道「我早巳看出你比他強,因為你有種奇怪的韌力。」
他解釋「你能忍受別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也能承受別人無法承受的打擊。」
傅紅雪道「所以這一戰你本就希望我勝。
公子羽道「所以我才會要卓夫人陪你,我不想你在決戰時太緊張。」
傅紅雪又閉上了嘴。現在他終於已明白了一切,所有不可解釋的事,在這『瞬間忽然都已變得很簡單。
公子羽凝視著他道「所以你現在已是公子羽……
傅紅雪道,「我只不過是公子羽的替身而已。」
公子羽道:「可是你已擁有一切」
傅紅雪道「沒有人能真的擁有這一切,這一切永遠是你的。」
公子羽道「所以…」
傅紅雪道「所以我現在還是傅紅雪。」
公予羽的瞳孔突然收縮,道「這一切你都不願接受?」
傅紅雪道「是的。」
瞳孔收縮手又收緊。握刀購手。
過了很久,公子羽忽然笑道:「你看得出我已是個老人……
傅紅雪承認。
公子羽道:「今年你已有三十五六?」
傅紅雪道:「三十七。」
公子羽道:「你知道我有多大年紀?」
傅紅雪道「六十?」
公子羽又笑了。
一種很奇怪的笑,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譏消和哀傷。
傅紅雪道:「你不到六十?」
公子羽道「今年我也三十七。」
傅紅雪吃驚地看著他,看著他股上的皺紋和蒼蒼白髮。
他不相信。可是他知道,一個人的衰老,有時並非因為歲月的消磨,有很多事都可以令人老。
相思能令人老,憂愁痛苦也可以。
公子羽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因為什麼老的?」
傅紅雪。欲望就是人類最大的痛苦。
他知道,但是他並沒有說出米—既然已細道,又何必再說出
公子羽也沒有再解釋。他知道傅紅雪定已明白他的意思。
「就因為我想得太多,所以我老,所以我比你強。」
他說得很婉轉「你若不是公子羽,你也就不再是傅紅雪……
傅紅雪道「我是個死人?」
公子羽道「是人。」
傅紅雪坐了下來,坐在短榻對面的低几上。
他很疲倦。經過了剛才那戰.只要是個人,就會覺得很疲倦。
可是他心裡卻很振奮,他知道必有一戰,這一戰必將比剛才那一戰更兇險。
公子羽道:你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傅紅雪道:「我不必。」
公子羽在嘆息,道「你一定知道我很不願讓你死。」
傅紅雪知道。要再找他這麼樣一個替身,絕不是件容易事.
公子羽道:「可惜我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傅紅雪道「我也沒有。」
公子羽道「你什麼都有。」
傅紅雪不能否認。
公子羽道「你沒有財富,沒有權力,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傅紅雪道:「我只有條命。」
公於羽道「你還有一樣。」
傅紅雪道:「還有什麼?」
公子羽道:「聲名。」
他又在笑「你著拒絕了我,我不但要你的命,還要毀了你的聲名,我很有法子」
傅紅雪」
公子羽也不否認。
傅紅雪道「你有財富,有權力,手下的高手如雲。』
公子羽道「我要殺你,也許並不要他們。」傅紅雪道,「你什麼都有,只少樂一樣。」公子羽道「哦?」
傅紅雪道「你已沒有生趣。,
公子羽在笑。
傅紅雪道「就算公子羽的聲名能永遠長存,你也已是個死人……
公子羽的手也握緊。
傅紅雪道「沒有生趣,就沒有鬥志.所以你著與我交手,必敗無疑。」
公子羽還在笑,笑容卻已僵硬。
傅紅雪道:「你若敢站起來與我一戰,若能勝我,我就真將這一生實給你,也無怨言。」
他冷笑,接著道:「可是你不敢」
他盯著公子羽。他的手裡有刀,眼睛有刀,話裡也有刀。
公子羽果然沒有站起來。是因為他真的站不起來?還是因為卓夫人的手?她的手已按任了他的肩。
傅紅雷已轉過身,慢慢地走出去。
公子羽看著他走出去。
他走路的姿態,還是那麼奇特那麼笨拙,可是別人看著他的時候,眼中卻只有崇敬。
無論誰看著他時都樣。
他的手—直握緊著刀柄,卻沒有拔出來。
—我不殺你,只因為你已是個死人。
一個人的心若死了,就算他的軀殼還存在也沒有用的,他知道她為什麼按住公子羽,因為她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
她永遠是公子羽的女人。在她心中,真正的公子羽只有一個。永遠沒有別人能代替,不管他是老了也好,是死了也好,都永遠沒有別人能代替。
所以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這一點他是否能明白T要到幾時才明白?春蠶的絲為什麼一定要等到死時才能此盡?
四
夕陽西下,傅紅雪站在夕陽下站在孔雀山莊的廢墟前,暮色悽迷滿目痰。
他抽出封素箋,擺在他朋友們的墳墓前。
雪白的紙,死黑的字。
這是公子羽的訃聞,傳遍天下的計聞,無疑也震動了天下。
塵歸於塵,土歸於上,人總是要死的。
他長長吐出口氣,抬頭望天。暮色漸深,黑暗已將臨。
他心裡忽然覺得說小出的平靜,因為他知道黑暗米臨的時候,明月就將升起。
灑在杯中,杯在手中。
公子羽把酒面對小窗,窗外有青山翠谷,小橋流水。
只手按在他肩上,如此美麗,如此溫柔。
她輕輕在問「你幾時才肯這麼做的?」
「直到我真正想開的時候。」
「想開了什麼?」
「一個人活著是為了什麼?」他的手也輕輕按在她的手上。「人活著,只不過為了自己的心安快樂,若是連生趣都沒有,那麼就算他的聲名,財富和權力都能永遠保存,又有什麼用?」
她知道他真的想開了。
現在別人雖然都認為他已死了,可是他卻還活著,真正的活著,因為他已懂得享受生命。
「一個人要能真正懂得享受生命,那麼就算他只能活一天,也已足夠。」
「早知道公孫屠他一定活不長的。」
「為什麼?」
「因為我已在他們心裡播下了毒種。」
「毒種?」
「那就是我的財富和權力。」
「你認為他們一定全為了爭奪這些而死?」
他又笑了。笑得更溫柔,更甜蜜6
她知道他為什麼要如此做,因為他要為她贖罪,他—心要求自己的心安和快樂。
現在切都已成過去。
他把酒,對青天,卻沒有再問明月何處有。
他已知道他的明月在何處。
一間寂寞的小屋,個寂寞的女人。
她的生活寂寞而艱苦,可是她並無怨天因為她心安,她己能用自己的勞力去賺取日己的生活,已用不著去出賣自己。也許並不快樂,可是她已學會忍受。
生命中本就有許多不如意的事,無論誰都應該學會忍受。
現在一天又已將過去,很平淡的一天。
她提著籃衣服,走上小溪頭,她一定要洗完這籃衣服,才能休息
她自己小小的茉莉花,這就是她唯一的奢侈享受。溪水清澈,她低頭看著,忽然看見清澈的溪水中央倒映出一個
一個孤獨的人,一柄孤獨的刀。
她的心開始跳,她始起頭腕看見一張蒼白的腿。她的心又幾乎立刻要停止跳動,她已久不再奢望日己這一生中還有幸福。可是現在幸福已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他們就這樣互相默默地凝視著,很久都沒有開口,幸福就像最鮮花般在他們的凝視中開放。
此時此刻,世上還有什麼言語能表達出他們的幸福和快樂?
這時明月升起。
明月何處有?
只要你的心還未死,明月就在你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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