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蓋茨比小說讀後感英文(為什麼了不起的蓋茨比能高居20世紀百大英文小說榜的第二位)
2023-06-09 04:56:56
菲茨傑拉德是村上春樹最愛的三位作家之一,《了不起的蓋茨比》是他的代表作,在20世紀百大英文小說榜上高居第二位。
能在喬伊斯、普魯斯特、卡夫卡、海明威、福克納、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卡爾維諾、卡佛、馮古內特、託馬斯·曼、伍爾夫等等一眾20世紀文學大師的經典傳世作品中脫穎而出,這本書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甚至可以說,這本書在文學作品中的地位,大大高於菲茨傑拉德本人在作家排行榜中的地位。
一般來說,長篇作品更有可能成為傳世經典,比如排名榜單第一位的《尤利西斯》,是一百多萬字的皇皇巨著。而《了不起的蓋茨比》,僅僅只有十幾萬字(中譯本)。這樣的篇幅在同級別的文學經典中,是十分罕見的。
為什麼《了不起的蓋茨比》會有這麼高的文學地位?
01.大部分評論《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文章,都會提到這本書的時代背景——二十世紀初美國的爵士時代,沉迷在追求物質享受中的迷茫的一代。這個時代有一個眾所周知的關鍵詞——「美國夢」。
評論者們認為,菲茨傑拉德生動地描寫了這個時代的紙醉金迷和美國年輕一代的物質、焦慮和迷茫,通過蓋茨比展示了「美國夢」的脆弱和虛幻,通過黛西和湯姆展示了資本的冷漠和無情。
在筆者看來,這些評論就像在做中學語文課的閱讀理解一樣,著眼處過於微觀,理解上淺嘗輒止,對於經典作品的偉大,只能隨大流地鼓鼓掌,很難感同身受。
菲茨傑拉德確實是把「美國夢」描寫地最準確、最深入的作家,但僅僅是「美國夢」,是不可能撐起《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經典地位的。
能被稱為經典的文學作品,至少會有兩層意象。
一層是現實性的。
情節的主體——愛恨情仇、矛盾衝突;節奏的設計——起承轉合、大起大落;人物的勾勒——動作、心理、選擇;故事場景的設置——歷史背景、時代特徵……這些都是讀者對作品的直觀感受。
另一層是哲學性的。
為什麼會有愛恨情仇,為什麼會有矛盾衝突?它們是因人而異的還是普適的?它們是時代的特定產物還是跨越時代的?它們的發生是偶然的還是必然的?它們的背後都有些什麼意義?
被人們奉為「偉大」的作品,往往都有著豐富的哲學性意象。這些作品大多更關心「本質」層面的問題,比如理性和道德的邊界、真實和虛幻的區別、存在和虛無、人生的意義,等等。
關心這些問題,並非文學家們刻意地陽春白雪、無病呻吟,而是當我們以理性和審慎的態度對世俗的問題進行層層盤剝式的解剖時,必然會殊途同歸地來到這些本質問題的高牆之下。
02.當我們穿越文學作品的現實性意象,探究其哲學性層面的意義時,會發現經典作品們的哲學意義是永恆不變的,它們跨越時代、跨越地域、跨越種族,凌駕於現實的差異之上。
比如《包法利夫人》,表面上的背景是法國七月革命和第二帝國,但我們在閱讀時不能把包法利夫人的悲劇簡單歸結為那個時代資產階級的腐朽,福樓拜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包法利夫人執拗與幻想的欲望、認知的局限、信仰的羸弱、叛逆的本能、永不知足的心態,是跨越時代的人性。
比如《雙城記》,表面上寫的是法國大革命「以自由之名」的血腥暴力,但我們不能狹隘地認為自由的罪惡之花僅僅綻放在那個時代,「屠龍少年以正義之名戰勝惡龍,然後自己成為新的惡龍」的故事,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屢屢發生,是不尊重程序正義、將「自由」簡單化的革命的習慣性悲劇,是歷史規律冷冰冰的輪迴。
其它諸如《暗店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百年孤獨》等等,這些作品的時代和社會背景,都能幫助讀者們更快地進入作品的虛構世界並理解其中人物行為的動機,但更有價值的,是觀察並思考其是否具有跨時代的普適意義。
回到《了不起的蓋茨比》上來,什麼是「美國夢」?
認為物質是衡量成功的唯一標準,個人的奮鬥是成功的主要原因,只要努力賺錢就是成功的人生贏家的想法,就是「美國夢」。
「美國夢」是二十世紀初的美國獨有的價值觀嗎?顯然不是。在缺乏主流信仰的大多數時代,「X國夢」都是時代的基調。
《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譯者前言中提到:「美國夢的第一個體現者和鼓吹者就是班傑明·富蘭克林,他編纂的《窮理查年鑑》就是第一個在美國文化史上全面地宣傳了個人奮鬥、發家致富的揚基精神。」
有趣的是,《窮理查年鑑》,也就是《窮理查寶典》,是當今暢銷書排行榜的常客,自媒體上泛濫的教人如何上進、如何理財的文章,都喜歡推薦這本書。
我們這個時代,把追求物質的成功裝點成「財富自由」,把追求世俗的名利美化成「自我實現」,把物慾合理化,讓拜金套上皇帝的新裝來遮羞。
如果蓋茨比生活在今天,將成為商界明星、全民偶像,人們會狂熱地追捧他的財富奇蹟,迷妹們將集合在他長島豪宅門口日夜守候,同時還有一群自媒體為他洗白——《蓋茨比:山寨並不是假貨》、《蓋多多的世界裡,藏著最真實的美國》、《蓋多多為什麼崛起?這是迄今為止解讀最深刻的一篇》、《蓋茨比向左,比爾蓋茨向右》……
所謂的「美國夢」,和如今的「中國夢」相比,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我們今天拜金拜得更純粹,更猛烈,也更徹底。
03.當我們在閱讀時,把故事的悲劇歸咎於時代和社會背景,其實是一種傲慢。這種傲慢源自於事不關己的看客心態,和「五十步笑百步」的自命不凡。
比如很多人對包法利夫人嗤之以鼻,認為她愚昧、庸俗、貪心,可自己在生活中汲汲鑽營的勢利目標,和包法利夫人全無兩樣;有人覺得《雙城記》裡參與法國大革命的民眾衝動、狂熱、缺乏理性,可自己平時卻喜歡關注偽愛國主義公眾號,在無腦的民族主義雞血裡意淫高潮。
同樣的,在閱讀《了不起的蓋茨比》時,有人會幸災樂禍,認為蓋茨比的經歷是浮華奢靡的必然結果;有人會義憤填膺,認為黛西和湯姆是資本主義階級的腐朽代表。
而同樣的這群人,放下書本,回到生活中時,又會以所謂的夢想之名拼命努力,希望自己能擁有像蓋茨比、黛西和湯姆一樣富足和糜爛的物質享受。
經典的傳世之作們是一面面照妖鏡,照出我們自身的短視、矛盾和無知,照出人生的虛無本質,照出人性深處的齷齪和陰暗。
可惜大多數人錯把照妖鏡當成了顯示屏,以為那些只是別人的不幸,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和幸運不落窠臼。
這也是我為什麼很少在書評裡分析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的原因,當閱讀的注意力過多地聚焦於此時,我們會自然地將書本裡的世界和身處的現實世界對立起來,而失去代入和反思的機會。
如果我們在閱讀時足夠謙卑,足夠敏銳,就不難發現——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法國大革命的參與者,就是我;《暗店街》裡的失憶者,就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裡的託馬斯和特麗莎,就是我;《黃金時代》裡的王二和陳清揚,就是我;《圍城》裡的方鴻漸,就是我……
《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的蓋茨比、黛西和湯姆們,又何嘗不是「我」呢?
04.從蓋茨比身上,我們能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
他在自我介紹時會小心謹慎地遣詞造句;他在和人對話時會儘量顯得善解人意;他西裝筆挺,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鞋子一塵不染——他總是希望把完美的狀態展現在別人面前。
除了最後攤牌時的失控外,蓋茨比唯一的一次失態,是在尼克的小屋等待和黛西見面的時候。被雨淋溼的頭髮、不知該往哪兒放的雙手、語無倫次的對白。
他侷促、緊張(萊昂納多在電影裡把這個感覺表達得淋漓盡致),甚至想要逃離:
「這是個愚蠢的錯誤」,他把頭搖來搖去地說,「大錯特錯。」
緊張的背後,是他對黛西的在意:
「我們多年不見了。」黛西說,語氣儘可能地平和。
「到11月就整整五年了。」
從始至終,我們都能看出黛西在蓋茨比心中的地位,也能看出,黛西對蓋茨比來說,並不僅僅是愛情的對象。
蓋茨比對黛西的欲望是不斷增長的。最開始,「他很可能只打算玩玩而已」,然後,「他發現他已經把自己投身於追求一種理想」,再然後,他吻上了她,她像鮮花一樣綻放,「一個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
這個理想從表象來看,是窮小子通過努力逆襲贏取白富美的理想,是跨越階級鴻溝躋身上流社會的理想;
從本質來看,是人性裡永不枯竭、永遠在膨脹的欲望。
黛西是蓋茨比欲望的對境,是理想的象徵,是幻夢的圖騰。
05.《了不起的蓋茨比》真正的關鍵詞,不是「美國夢」,而是「幻夢」。
幻夢裡有物質,有精神,有光鮮的愛侶,有完美的自我,有「宏大的、世俗的、華而不實的美」,是承載著所有欲望的地方。
黛西只是幻夢中的一部分。蓋茨比自己也知道:
「黛西遠不如她夢想中的那麼好——這倒不是她本人的過錯,而是由於他的幻想過於精彩,這種幻想已經超越了她本身,超越了一切東西。」
在長島西半島上每周舉辦盛大party的蓋茨比,並不只是想吸引黛西的注意力,這些豪宅和聚會所塑造的蓋茨比的形象,是他為自己營造的柏拉圖式理念的派生物。
這個派生物並非美國夢的產物,而是在所有時代都存在的,沉浸在痴念和貪慾的幻夢中的每個人,所共同凝望和追求的對象。
幻夢的詭譎之處在於,當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得到所求之物時,預期中的狂喜稍縱即逝,緊接著產生的,是不真實的虛幻感和求得之後的失落感。
比如我們所熟知的「綠燈」的意象。
綠燈在《了不起的蓋茨比》裡一共出現三次。第二次出現是在蓋茨比和黛西在尼克家見面後——
「蓋茨比突然想到那盞燈對他的巨大意義已經永遠消失了。與他跟黛西分開的遙遠距離相比較,那盞燈曾經離她那麼近,近得幾乎可以碰到她,就好像星星和月亮那樣近在咫尺。而現在它又變回了碼頭上的一盞綠燈。他為之神魂顛倒的寶物又減少了一樣。」
求不得時,魂牽夢繞;求得之後,悵然若失,不得不做起新的夢,來填補人性裡的欲望空虛時發出的渴求。「他的內心一直處於躁動不安的狀態」——蓋茨比和大多數人一樣,在求不得和求得的無盡循環中,永遠沉浮在輪迴的苦海裡。
06.《了不起的蓋茨比》是一部微型《紅樓夢》——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總有人會想,如果蓋茨比沒有對黛西那麼痴情,或是黛西和湯姆沒有那麼自私麻木,是否故事會轉向美好的結局?
這就好比是研究紅樓的人們會想,如果賈府把那些做錯了的事糾正過來,是否就可以千秋萬代地矗立不倒?
並不可能。無論是《了不起的蓋茨比》還是《紅樓夢》,所要表達的都不是對特定人物或時代的惋惜和批判,而是面向整個人生的究竟的悲哀,這種悲哀源自於人力所無法改變的世界的本質特徵——無常。
沒有什麼是恆常不變的。花易逝,情易盡,人易老。中國古代詩詞裡,描寫無常的佳句俯拾皆是——
梅堯臣的「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王國維的「自是浮生無可說。人間第一耽離別。」
周邦彥的「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餘滿地梨花雪。」
蘇軾的「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
生死無常,得失無常,聚散無常。世事無常。
無常在佛教裡,是核心理論——四法印之一,「諸行無常」,一切和合事物皆無常。
道家也講無常。《易傳》裡強調,宇宙萬物都處於不斷變化之中。
菲茨傑拉德在《了不起的蓋茨比》裡處處透露著對無常的嘆息:
「夜色依舊美好,花園依舊燈光璀璨,而歡聲笑語都已經逝去。一股突如其來的空虛似乎正從每一扇窗戶、每一扇門裡傾瀉出來。」
「我既在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對人生的變幻無窮和五彩斑斕,既感到陶醉又感到厭惡。」
蓋茨比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對抗無常。他總是制定一些這樣那樣的決心或處事原則,試圖在有跡可循的規則裡驅逐無常。他固執地讓黛西承認她從沒有愛過湯姆,他想把被無常帶偏的人生軌跡的一切都恢復原樣。可是他得到的回應,卻是黛西的怒吼:「你的要求太過分了!」
我們都不喜歡無常。
我們只喜歡無常的一部分——那些按照我們心意變化的,能受我們主觀控制的那一部分。
可是,無常並不在意我們的喜好,它就在那裡,冷冷地輻射著萬物。
07.「湯姆和黛西,他們是不負責任的人——他們砸碎了東西,把別人給毀了,然後就退縮到自己的金錢或者麻木不仁、漫不經心當中。」
湯姆和黛西通過麻木和自私,確實為自己建立起些許防禦的屏障,但他們也並未因此離苦得樂。
對湯姆來說,他再也找不回橄欖球比賽裡扣人心弦的激動與刺激,出軌、酗酒、揮霍,都無法回到他曾經感受的快樂巔峰,他所能做的,只有失落地緬懷過去,惆悵地將就生活。
黛西在出場秀是這樣的——「她憂鬱而漂亮的臉龐上蕩漾著明媚的神採。」
黛西是憂鬱的。她缺乏安全感,因此對湯姆極其依賴——「如果他離開房間一會兒,她就會心神不寧地四下張望」。她與白色為伴,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小汽車,以及生活裡的大片空白。她連言語中都充滿了金錢的味道。
作為全書主視角的尼克,說過一句有點突兀的話:「我三十歲了。新的十年在我面前展現,那是一條布滿荊棘、兇多吉少的人生道路。」
書裡並未描寫尼克任何的不幸。所謂的「布滿荊棘、兇多吉少」,是尼克在旁觀了蓋茨比、湯姆和黛西的生活之後,對苦的感同身受。
眾生皆苦。
苦,來自於無限的欲望增長和有限的滿足欲望的能力之間的矛盾,也來自於對幻夢的執著追求和世界的無常本質之間的矛盾。
08.《了不起的蓋茨比》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全書的最後一句。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於是,我們努力向前劃,逆流而上的小舟,不停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
這句話除了英文韻律的優美外,單看起來並沒有特別的力量。但當和上文結合起來讀時,所構築的反差令人心悸——
「蓋茨比相信那盞綠燈,相信那個年復一年漸行漸遠的令人沉醉的未來。它以前從我們身邊溜走了,不過那沒關係——明天我們將會跑得更快,胳膊也伸得更遠……總會有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
是的,努力地積極樂觀,努力得跑得更快,努力得把手伸得更遠,結果卻發現,小舟不進反退,我們和那個令人沉醉的未來,漸行漸遠。
為什麼會這樣?勵志雞湯不是總告訴我們,努力就能獲得成功嗎?
努力本身並沒有錯,努力的對境錯了。小舟所試圖劃向的目標,是幻夢;小舟所環繞著的浪潮,是無常。
「這傢伙真他媽的可憐!」
這句話在書裡是對蓋茨比說的。可實際上,我們這些沉浸在對幻夢的執著裡,天真地試圖改變無常的人們,同樣可憐。
何去何從?
接受無常,思維痛苦,放下我執,脫離幻夢。
這一切的前提,是認清我們所追求的與貪嗔痴有關的世俗目標,都只是幻夢。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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