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疾病蔓延時
2023-06-24 06:13:49 1
夜的斯圖城籠罩在一股詭譎的黑紅色陰霾下，讓人不自覺地心頭髮怵。
邦妮將身上薄薄的棉褥又裹緊了一些，連連咳嗽。她的丈夫羅爾急忙把幾件衣服沾溼，拿去堵門窗的縫隙。
邦妮說：「沒用的。如果這樣就能隔絕毒霾，那些克林漆憑什麼賣到二十萬也閬幣一桶？」
邦妮和羅爾夫婦來自一個名叫地球的美麗星球。2046年10月，地球人終於發現除了地球之外的第一顆人居星球，也就是也閬星球。
地球人滿為患，國際聯盟組織發起了移民也閬星球的倡議。世界各國的人們紛紛響應倡議，搶著搬到這個被描述成世外仙境的星球來。
邦妮和羅爾剛到的時候，也閬星球確實是一個美得像夢一樣的地方。然而短短幾年時間，一種名叫ST442的外星物質就迅速侵襲了也閬。ST442粒徑小，面積大，活性強，而且能長時間懸浮於空氣中。這種物質雖不具毒性，但是極易附帶上各種可以通過空氣傳播的強烈致病性微生物，甚至能輔助細菌、病毒滋生蔓延。
更要命的是幾個月前，也閬星球爆發了一場大型傳染性疫病。感染這種疫病的人起初會咳嗽發冷，72小時內就會開始出現心肺功能衰竭的症狀。致死率極高。
也閬星球的原住醫學專家以及從地球過來的醫學專家快速集結，很快就研究出控制病情的藥物。但是藥物昂貴，不是一般人能夠支付得起的。因此即便已經出現控制疫病的藥物，每天仍有大量貧苦的感染者悽慘死去。
雖然醫學家很快研究出了控制疫病的藥物，但是卻一直對大量附生在ST442上的疫病病毒束手無策。
倒是一些科學家瞧準時機研發出了一種名叫克林漆的塗料，建築物刷上這種塗料，能有效隔絕空氣中99.87%的ST442。事關生命，凡是經濟能力允許的人都紛紛搶購克林漆塗料刷房屋和門窗。
像邦妮和羅爾這種當初幾乎傾家蕩產才爭取到移民也閬星球機會的窮人，只能在城市骯髒的毒霾中仰望那一棟棟純黑的、只保障富人健康的建築。
半夜，邦妮咳得更厲害了，身體像寒冰一樣冷。
「八成是感染上疫病了！這可不能耽誤。走，咱們馬上去醫院！」羅爾急忙抱著邦妮出門。
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將邦妮安置在隔離病房中。醫生包裹在太空衣般嚴密的防護服中，頭也不抬地對羅爾說：「報告出來了，你老婆證實感染疫病。住院費每天一萬也閬幣，需要打一個星期抗體，每天平均三百萬也閬幣。這些都需要提前交費，你先去辦手續吧。」
羅爾蒙了。他哪來這麼多錢？傾其所有也只不過勉強可以支付兩天的住院費。
羅爾沒有去求醫生，因為他知道毫無用處。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醫院的走廊上，一個人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缺錢吧？」那人臉上浮出一種陰惻惻的笑意，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羅爾衣著樸素，愁眉苦臉地走在斯圖城唯一一家可以醫治疫病的醫院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經濟上有問題。
「你誰啊？讓開！」羅爾有些惱怒。他已經夠煩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討厭鬼偏偏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惹人厭。
「嘿嘿。」那人笑著說，「說不定以後你感謝我還來不及呢。」
羅爾愣了一下。那人遞給羅爾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錫林沃斯實驗室，地址：斯圖城錫林沃斯大道100號紐邦大廈A座5905。
「想賺快錢就到這個地址來吧。」那人丟下一句就走了。
羅爾到收費處交了兩天的住院費。收錢的女人白了他一眼，眼神中儘是不屑與鄙夷。餘下的錢怎麼辦？羅爾的目光落到那張名片上。這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紐邦大廈高達170米，整棟樓都用克林漆粉刷過了。錫林沃斯實驗室位於這棟大廈的59層。敞開的銀色金屬門上刻著「錫林沃斯實驗室」幾個字。羅爾徑直走了進去。實驗室空落落的，裝潢以白色為主，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妝容精緻的前臺小姐快速掃了羅爾一眼，說：「你是來參加實驗項目的吧？」羅爾茫然應了一聲。前臺小姐說：「你真幸運，近日我們實驗室剛接到幾個報酬頗豐的項目委託。你看看吧，選好要參加的項目就填報名表。」前臺小姐遞過一沓資料。羅爾快速翻閱。他關注的只有兩點：實驗時長和實驗報酬。就是這個了！羅爾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實驗時長：一星期，實驗報酬：兩千五百萬也閬幣。最讓他覺得振奮激動的是旁邊用括號括起的五個小字：報酬可預支。
「我要參加這個項目！」羅爾毫不猶豫地把那份資料抽了出來。
前臺小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確定？」
羅爾低頭重新看了看資料中的項目風險提示欄，咬牙說：「我確定！」
辦完手續之後，羅爾提出預支報酬。實驗室馬上把兩千五百萬轉到他的銀行帳戶上。他先去醫院把剩餘的醫藥費交清，然後把剩餘的錢統統轉到邦妮的卡裡。
他站在隔離病房厚厚的玻璃牆外，看著熟睡的妻子，臉上盈滿愛意。
一個星期之後，邦妮心情愉悅地站在醫院門口。讓她興奮的不只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已經康復了。
昨天，她看到新聞，由於也閬星球汙染嚴重，已不適合人類居住，地球將放棄也閬星球移民計劃，三天後將派遣一架飛船前來將來自地球的移民接回。
他們終於可以回家了。有一件事在她愉悅的心上蒙上了陰霾，她住院期間她的丈夫居然沒有來看她。
邦妮再次撥通羅爾的電話，依舊無法接通。
她落寞地自己打車回家。家裡沒開燈，陰冷冷的。羅爾孤零零地蜷縮在牆角，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邦妮慌忙奔過去。雖然明知妻子體內有抗體，不會被感染，羅爾還是輕輕把她推開，說：「別過來，我得了疫病。」
「疫病？你怎麼也感染了疫病？」邦妮欲哭無淚。這該死的瘟疫，一定要這麼折磨他們夫妻麼？
羅爾笑了笑，他沒有告訴邦妮他參加的那個項目的項目風險提示欄中寫著：本項目的實驗目標是測試Q201、Q202、Q203三種粉塵對ST442傳播致病性微生物（特別是疫病病毒）的特性的克製作用。本項目需採用大量附著疫病病毒的ST442，也就是俗稱的毒霾進行實驗。前幾次實驗表明本項目的參與者感染疫病的概率高達97.2%。敬請有意向參與本項目的人員注意。
兩千五百萬也閬幣，其實就是項目研究方付給參與者的醫療費。錢已經花在邦妮身上，如果羅爾在實驗中感染疫病，便只有等死的份了。羅爾撫摸著哭成淚人的邦妮，說：「傻丫頭，哭什麼？三天之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回到地球。這已經是上蒼的恩賜了。」邦妮心頭一動，抬手擦了擦眼淚，說：「我去星球使館領飛船的船票。」
被送上飛船的只有羅爾一人。邦妮將一個天藍色的背囊放在羅爾身邊，說：「這班飛船已經滿了，另一張是下一班的船票。你先回家等我。擺好家具鋪好床，我馬上就回來。」
羅爾病得迷迷糊糊，和其他感染疫病的病人一起被安置在飛船的隔離廂裡。
飛到途中，他越想越覺得不對，掙扎著打開背囊，發現裡面裝的是七天的疫病抗體。飛船的船票只供應給來自地球的移民，也閬星球的原住民是領不到的。
邦妮沒有告訴羅爾，她把自己的船票賣給一個熱切期望逃離也閬星球的富人了。錢換來了羅爾的救命藥。她也沒有告訴羅爾，那艘飛船是地球派來的唯一一班飛船。地球已經放棄也閬星球了。
夜風襲來，也閬星球的天空罕見地出現了星光。邦妮在星辰下微笑，然而淚水卻早已在她臉上漫延。她輕輕說：「親愛的，當你夜晚仰望星辰的時候，不要忘記其中一顆星星之上住著一個世上最愛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