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東筆下的功法有哪些(漫談辰東小說中的神話母題)
2023-06-16 05:42:01 4
很多讀者在談到網絡小說,尤其是玄幻仙俠小說時,最常提到的一個詞就是爽。在爽字背後隱藏著的是這類小說世俗化、娛樂化和市場化的特徵,因此許多人高呼這是文學與讀者的雙向墮落。但筆者並不認為這是讀者與文學的墮落,這頂多算是市場經濟的勝利。因為網絡小說的作者和讀者其實都心知那僅僅是消遣之作,所以許多人所抨擊的愚人與欺世問題其實並不存在。
當然,網絡小說存在構建烏託邦的問題。網絡小說的世界有多爽,現實中的讀者就有多慘,這句話或許有些誇張,但至少描繪出了部分讀者與網絡小說的關係。網絡小說中快意恩仇、正義必勝的世界,是許多讀者的美好幻想。在競爭激烈、環境複雜的今天,網絡小說可以說在不停地為讀者構建神話。
上古時期的神話是先民為解釋未知的世界而構建的,網絡小說的神話則是當代人為解決現實中無法解決的問題而構建的。當代網絡小說不僅在本源上與上古神話故事相通,在具體的構建過程中,更是直接吸取了上古神話中的母題作為養分。下面以玄幻小說作者辰東的作品為例對此進行探討。
在此之前,有必要對母題的概念稍作解釋。母題是一個外來概念,英文為motif。最早是因民間故事分類學的需要而生的,德國學者科爾勒首先提出了這一概念。上世紀初胡適從西方引進這個概念時將它翻譯成了母題,著重選取了其中的本質性和孕育性意義。神話母題是文學母題中最重要的部分,文學母題絕大部分來自神話。因為神話代表是人類中最原初,同時也是最為本質的精神創造。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神話是小說的淵源,這個論斷廣為後來的文學研究者認同。而與傳統小說相比,當代玄幻小說更是直接吸取了神話人物、神話情節作為養分。而神話母題,更是成為了玄幻小說作品的核心要素。
1.上古神話中的生死母題
人生於世,除死生之外再無別的大事。對於對世界認知極為有限的上古先民來說,更是如此。因此,生死問題是上古神話關注的一個核心問題。在《山海經》中有許多關於生死母題的故事,具體表現為死而復生及不死藥。
在《大荒西經》中有關於夏耕之屍的描述:有人無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屍。故成湯伐夏菜於章山,克之,斬耕厥前。耕既立,無首,走厥咎,乃降於巫山。《海外西經》中刑天「操幹戚以舞」的故事更是廣為人知: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幹戚以舞。這兩個故事都描繪了主人公無首而動的畫面,以此突破傳統認知中死亡觀念。
除了死而復生之外,還有不少關於不死藥的記載。《海內西經》云: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獲窳之屍,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稷窳者,蛇身人面,戴負臣所殺也。《大荒西經》又云:有靈山,巫鹹、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對不死藥的想像,直接表達了上古先民對長生不死的期盼。
2. 《神墓》對生死母題的化用
萬載一夢,今朝醒,拋卻三千憶海,忘卻諸世情仇。從此不回首,仰天長嘯,徵戰天道。辰東的成名作《神墓》講述的是一個在萬載前死去的平凡青年辰東復活於神墓,為尋找前世愛人雨馨及揭開迷局而陷入天地棋局中的傳奇故事。「神死了……魔滅了……我還活著……為什麼?為何讓我從遠古神墓中復出,我將何去何從?」在故事的開篇,主人公曾發出這樣的疑問。死而復生,錯過萬年時光,這使得《神墓》先天具有兩個敘事時空,以此為基礎更是可以自然而然地延伸出更多的敘事時空。
除此之外,辰東在塑造人物之時更是大量利用了生死母題的變形——轉世和分身。辰南在萬年前是辰戰之子,同時他還是獨孤敗天之子獨孤小敗的轉世之身。而辰南萬年前的愛人雨馨則是人王轉世身之一,同時還存在天界雨馨和靈屍雨馨。夢可兒、澹臺璇、龍舞、李若蘭等人則是七絕天女的分身。這種對轉世和分身的極致運用,使得《神墓》擁有宏大的敘事時空以及複雜的敘事線索。
3.《長生界》和《遮天》對生死母題的化用
世上誰人能不死?任你風華絕代,豔冠天下,到頭來也是紅粉骷髏;任你一代天驕,坐擁萬裡江山,到頭來也終將化成一抔黃土。在《長生界》中,辰東虛構了一個超脫於塵世的長生界,其中更是埋藏著一個被塵封的上古神話世界。主人公即是在追尋長生的過程中,一步一步捲入九州與異界之戰中。在為邪惡半祖送終之後,身死道消的蕭晨更是以骷髏之體重生於死界。其間蕭晨還通過骨井通幽穿行兩界,以石像之體護佑九州。
這是對神話生死母題的直接使用,同時也顯現出了辰東在創作時的一種自信。因為身死道消意味著重頭再來,必然會造成敘事上的斷裂。當然,這在冒險的同時,也使小說增強了內涵。前南非總統曼德拉曾有言:生命中最偉大的光輝不在於永不墜落,而是墜落後總能再度升起。相比《鬥破蒼穹》中破而後立的蕭炎,《長生界》中直面生死問題的蕭晨無疑顯得要更為厚重。
仙路盡頭誰為峰,一見無始道成空。敢問,世間是否有仙?《遮天》的核心線索表面上是對仙道的追尋,但本質其實仍是生死母題。《遮天》中的人道巔峰修士大帝壽命長達一萬四千年,此後可通過不死藥續命活出第二世。主角葉凡達到人道巔峰後,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生死問題。他會衰老,他會落幕,憑藉麒麟不死藥、九十九龍山成仙池、開創《混沌經》等方法他活了九世,最終進入仙域。
1.上古神話中的女神母題
廣義的女神母題與生死母題有所重複,因為女神本身是永恆的存在。狹義的女神母題蘊含的是女性崇拜心理,其根源可追溯到創世和母系氏族社會。但在日後的發展過程中,女神母題更多的傾向於對女性美的歌頌與追求。
天地開闢 ,未有人民。女蝸傳黃土作人 ,劇務 ,力不暇供 ,乃引繩垣泥中 ,舉以為人。女媧造人的故事多傾向於表達她創世的功績,折射了母系社會的女性崇拜心理。此時女神身上帶有明顯的母性,是崇高而偉大的。但在日後的演化過程中,女神形象又增添了高冷孤寂的特性。商代的巫卜之書《歸藏》中首次記載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昔者恆我(姮娥)竊毋死之藥於西王母,服之以月。在《淮南子》中演變成為: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
此後的奔月故事,都未脫離竊藥和奔月的框架,這其實可視為對世俗及婚姻的反抗。奔月前的嫦娥不是女神,只是世俗中的一個普通女子。但是奔月之後,她掙脫了束縛成為女神,而這是以寂寞和孤獨作為代價的。由此可以看出,女神的高冷其實不僅是一種外在表現,更是一種生存的真實。
2.辰東作品中的女神形象
辰東不擅長描寫愛情故事,他的作品中異性與主角之間的關係大多是淺嘗輒止無疾而終,這被許多讀者視為一大缺陷。分析辰東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難發現女性人物基本都是以女神形象出場的,而結局會有兩種,一種是成為真女神,另一種是很快被褻瀆的偽女神。女神被褻瀆明顯是為了迎合讀者的逆襲心理,而遙不可及的真女神則是對上古神話母題的傳承與發展。
神墓中有兩大真女神,人王雨馨和七絕天女。雨馨在人間的分身,七絕天女的分身夢可兒、龍舞和納蘭若水都曾與辰南有過感情糾葛。兩位女神的分身其實只是女神的一部分,她們身上更多的是人性而非神性。當各分身合而為一之時,女神的神性佔據主導位置,人性自然被湮滅,於是她們都選擇淡忘曾經有過的感情糾葛。這與周天子見西王母、楚王夢神女及曹植遇洛神是共通的,人神戀是一種美好的嚮往,但它僅僅是一種美好的嚮往。
「不為成仙,只為在那紅塵中等你歸來」的狠人大帝是《遮天》中的女神,風華絕代驚豔古今。她秀髮飄舞,月白衣裙襯託出婀娜傲人的仙姿,肌膚瑩白,如羊脂玉雕琢而成;風華絕代,氣質超塵,好似隨時會羽化登仙而去。戴著一張鬼臉面具,僅露出下頜和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瞳孔。她的身上始終繚繞著一層迷霧,是一個只可遠觀的女神,是一個永遠參不透的謎語。她的執著是復活哥哥,但她的所作所為始終是游離於小說所描繪的時空之外的。她身上的人性部分,也因此帶上了神的孤高及清冷。
生死母題和女神母題其實是仙俠玄幻小說共有的母題,長生不死為故事提供內在驅動力,女神人物提供故事發展的可能性。但值得注意的是,為了滿足讀者簡單粗暴的逆襲心理,玄幻小說作者時常會採取一種褻瀆女神的寫法。對於男性配角,作者們則普遍採取裝B被打臉的模式化寫法。這無疑能快速地滿足讀者的心理需求,但千篇一律的寫法卻也容易使讀者產生審美疲勞。
更值得思考的是,上古神話是遠古歷史的回音 ,它反映的是中華民族童年時代的社會文化心理;到了21世紀的今天,玄幻小說所構建的神話依然沒有跳出遠古的框架。這表明在面對終極問題時現代人和上古先民並無多大分別,當今科技的發展並不能消除人類因生存問題而產生的憂思。
參考文獻:
辰東 《神墓》、《長生界》、《長生界》
魯迅 《中國小說史略》
胡適 《胡適文集》
王立 《中國文學中的主題與母題》
佚名 《歸藏》
張豔 《中國三大神話母題研究》
先秦集體 《山海經》
天蠶土豆 《鬥破蒼穹》
劉安及其門客 《淮南子》
阿瑟·克裡斯坦森 《母題和主題》
弗朗西斯·約斯特 《比較文學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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