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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熹宗神石綁票案(塵封檔案系列--025.)

2023-09-21 11:30:13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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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熹宗神石綁票案

一、軍代表眼皮底下發生的綁票案

1949年5月17日,武漢三鎮宣告解放。5月25日,經中共中央批准,成立中共武漢市委員會,直接受中央領導。中共中央任命張平化同志為中共武漢市委書記。6月1日,在發布該消息的同時,中國革命軍事委員會又宣布任命張平化為武漢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副主任(主任譚政、另一副主任為陶鑄)。

報載上述消息之後的第三天,張平化收到了一封信件。該函系「朱記石灰行」老闆朱維鑫所書,稱其胞弟朱維材原系國立武漢大學學生,民國二十二年剛升至二年級時因參加共產黨地下工作暴露而離開武漢。當時由於情勢緊迫,倉促間甚至未能回家一別,只託人捎了個口信說特務抓他外出躲避。朱維材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給過家人書面或者口頭的任何信息。倒是國民黨的警備司令部偵緝隊特務曾幾次前來找朱維鑫,稱其弟系「赤黨分子」,在「赤匪頭子」張平化手下效命。朱維鑫現從報載消息得知張平化來武漢市任職,故特冒昧奉函,求詢是否知朱維材其人以及下落情況。

張平化收到該函件後,很是重視,他在函件中所說朱維材離開武漢後的那段時間裡確實在紅六軍團、紅二軍團擔任過職務,但在記憶中搜索下來並無朱維材這麼一個人的印象。當然,在當時地下鬥爭的艱苦年代,換一個名字是正常的,所以,不能排除朱維材使用化名的可能。因此,對於朱維材其人要有一個進一步的了解。張平化於是將朱維鑫的這封函件批註意見後轉到了軍管會軍政部(當時武漢市軍管會共設四個部,另三個是交通、物資、文化),要求軍政部派員前往「朱記石灰行」向朱維鑫詳細了解相關情況,最好借一張朱維材以前的照片來辨認。

這個任務,軍管會軍政部領導下達給了軍代表小騰。小騰受命後,於6月6日下午三點前往漢陽城區的「朱記石灰行」。

「朱記石灰行」是一家向武漢市以及周邊郊區的建築材料商提供石灰批發業務的老商號,一向經營得不錯,到朱維鑫手裡已是第四代了。光從外觀看去,就可知道該商號應該是有些家底的:三進三出的四開間門面,前街後河,店面、庫房、居室、後院加在一起佔地面積不下三百平方米。小騰登門時,朱維鑫正好不在家,其帳房劉先生一面火速差人去叫老闆,一面把軍代表熱情迎進去,穿過三道門,請其在後院的葡萄架下落座,沏茶奉煙殷勤接待。

小騰保持著子弟兵本色,嚴格執行紀律,茶不飲,煙不抽,讓帳房先生去忙著,他在葡萄架下坐等朱老闆返回。劉先生這當兒還真分不開身,於是反覆打招呼表示歉意就去忙碌了。小騰坐在葡萄架下,閒著無事,就觀賞後院景象:後院呈正方形,東西兩側靠院牆各栽種著一片竹林,枝葉茂盛,隨風飄拂;竹林前有兩個花壇,正是月季花怒放時節,鮮豔奪目。院子中間是一條青磚鋪就的甬道,一頭通向庫房,一頭伸展到院門外石駁岸邊,這是水鄉地區此類商號的一個共同的構築特色:前面臨街,好做生意,後面靠河,易於裝卸貨物。

小騰的目光順著院門朝河邊望去,這才發現外面臨河高高的石駁岸邊那塊寬約三四米的石板坪上,有一個男孩兒坐在小椅子上,面前放著一張小小的矮桌,正認真地寫著毛筆字。小騰於是起身過去,站在一旁觀看。這孩子大約五六歲,膚色很白,大大的腦袋,一手持筆一手按住描紅簿,一筆一畫地描著。小騰看了片刻他就寫完了,小嘴兒一張噓出一口氣:「哦!寫完了!」

小騰正要跟他說話,河上駛來了一條小漁船。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漁船吸引過去了,因為他發現船上拴著一隻猴子,正衝著這邊「吱吱」叫著。孩子樂了:「啊!猴子!」然後問那個划船的漁夫,「它幹嗎叫?」

漁夫笑道:「少爺,它餓了,想吃東西呀!」說著,衝猴子做了個手勢,猴子立刻後肢直立,兩個前肢衝孩子連連作揖乞食。

孩子大喜:「嘻嘻!你等著,我給你拿吃的去!」

小騰看著覺得有趣,遂退後幾步站在門口等著孩子拿來食物。片刻,孩子雙手捧著些花生急急奔了出來。小騰正要往下看時,劉先生來了,說老闆回來了,馬上過來,於是他就返回葡萄架下坐著。一會兒,朱維鑫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出現在小騰面前。和小騰寒暄後,就說到了正題上,從信封裡拿出他多年來保存的老弟的一些資料,其中有國立武漢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和學生證,還有幾張照片。小騰把張平化書記的意見說了一遍,問朱維鑫是否可以把這些資料暫時交給他帶回去請張書記鑑別。朱維鑫自然點頭,小騰於是就掏出筆記本,從上面撕下一頁紙,逐一清點牛皮紙口袋裡的東西,登記在紙上後作為收條留給朱維鑫。

做完此事,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小騰正要開口告辭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手裡端著裝在瓷碟裡的四個很小的包子,嘴裡喚著「少爺」從他們面前走過,小騰一看就知道那是給那孩子準備的點心,瞧這個女人的裝束打扮和對孩子的稱謂,顯然是女傭。小騰把手伸向朱維鑫:「朱老闆,那我就告辭了,此事……」

他的話被一陣尖銳刺耳的驚叫聲所打斷:「不好了!先生,少爺不見啦!」

朱維鑫聞言一個激靈,小騰明顯地感覺到剛剛握住的對方那隻手劇烈地顫抖著,然後不可思議地降溫,瞬間就變得冰冷。小騰的反應比朱維鑫快了半拍,當即奔出院門,果然,那條漁船不見了,孩子也不見了,只留下那副小小的桌椅,上面放著筆硯、描紅簿。

朱維鑫扯開嗓門大叫:「霖霖!霖霖!」

女傭夏媽也呼喚:「少爺!少爺!」

小騰當時不可能沒來由地把這個情節跟什麼綁票案聯繫起來,他所作出的第一個判斷是:可能這位少爺上船去逗猴子玩了,臨時另起了一個念頭,請那漁夫把小船劃開去讓他嘗嘗蕩舟的樂趣。

朱維鑫忽然不呼喊了,轉身就往外面跑,目標是跟石灰行相距幾十步的一座橫跨小河的木橋。站在橋上,可以看到東西兩側河道內的情況。可是,朱老闆失望了,兩側河道裡沒有船隻,這說明兩點:第一,那條漁船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第二,此舉顯然不是什麼為了滿足六歲兒子的好奇心而實施的蕩舟娛樂活動。朱維鑫的心裡頓時湧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孩子可能是被人拐走了!

朱維鑫返回石灰行時,小騰的一個發現證實了朱維鑫的預感。描紅簿的下面竟然夾著一張三寸寬的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

朱老闆:攜貴少爺一遊,如欲安返,可以神石贖回,交易時間地點方式另有告知。(立早魚)

這意思很瞭然:這個自稱「立早魚」的傢伙綁架了石灰行朱老闆唯一的男孩兒朱清霖,讓朱維鑫用一件名謂「神石」的東西等候贖票通知去把兒子贖回。

小騰大驚:這是一起綁票案,一起就在他這個軍代表眼皮底下實施的綁票案!

這時,朱家連同整個石灰行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一片混亂,朱老闆癱坐在椅子上,他的妻子顏氏哭號著在地上打滾兒。還是帳房劉先生有主見,馬上吩咐關門停業,全部夥計、學徒分成兩撥沿東西兩側河道分別尋找。小騰回過神兒來,說趕緊報案。劉先生說對,立馬向警察局報案!

這天是1949年6月5日,三天前,武漢市人民政府公安總局剛剛成立,但老百姓對於警方的習慣稱謂還是「警察局」。

武漢市公安總局漢陽公安局接到報案後,治安科正在商議是即刻立案還是先派員協助家屬尋找時,市公安總局的電話打來了。總局的電話透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堅決意志:總局決定立刻對朱家綁票案立案偵查,漢陽公安局治安科下轄之刑隊選派三名精幹可靠刑警參加專案偵查;專案組駐地設於漢陽公安局。

二、「熹宗神石」

武漢市公安總局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對該綁票案作出了反應,是因為小騰從「朱記石灰行」急急返回軍管會後,立刻向軍政部領導報告了走訪朱維鑫的情況,當然著重談到了朱老闆的兒子朱清霖被綁票之事。軍政部領導對此甚為重視,立刻致電武漢市公安總局,要求警方火速對該案組織偵查,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解救被綁兒童,抓獲案犯。市公安總局於是立刻決定組織專案組對該案進行偵查。

這個專案偵查組實際上是一個武漢市公安總局和漢陽公安局共同派員組成的聯合偵查組,兩級公安局各派出三名政治可靠且精通刑偵業務的刑警參加該組,由市總局刑警組長張秀庭、漢陽局刑警徐春薪分任正副組長。專案組六名成員在漢陽公安局會合後,立刻由張秀庭主持舉行了一個稱不上案情分析會(因為還沒有勘查現場)的碰頭會。張秀庭是武漢人,中共地下黨員,他於1944年離開武漢參加了新四軍,次年抗戰勝利時去了東北,被安排去了哈爾濱公安局當刑警。解放武漢前,他被上級指名調來參加接管工作。在當時,像他這種經歷的同志已經是被視為能夠獨當一面進行刑事偵查工作的骨幹力量了。現在,這個年輕的刑警骨幹對即將進行的現場勘查和查訪工作作了一番安排,然後詢問其他偵查員是否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眾人都表示沒有異議。於是散會,立馬連夜前往「朱記石灰行」。

朱家儘管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刑事案件,但跟國民黨特務、日本憲兵隊之類沒少打過交道(稍後我們將說到原因),因此還保持著舊時接待官方人士的那一套。專案組抵達之後,朱老闆就親自沏茶奉煙,還吩咐上點心。張秀庭馬上阻止了,說共產黨的公安人員不搞這一套,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來貴處就是為了調查案情。現在什麼都不必做了,就把案件發生情況告訴我們吧。

朱維鑫於是對案子發生情況作了一番陳述,最後拿出了案犯留下的那張用鉛筆寫的紙條。這張紙條當然要被刑警拿走存進刑案卷宗作為證據保存的。張秀庭看著紙條上指明的用以贖回被綁兒童朱清霖的「神石」,立刻提出疑問:「神石」是什麼東西?

朱維鑫聞言後的反應有些奇怪,先是臉色尷尬,然後目光左顧右盼,嘴裡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張秀庭正感到不可思議,漢陽局的那位副組長徐春薪畢竟年歲已經四十,社會閱歷豐富,馬上看出了端倪,咳嗽了一聲,對其他幾位刑警說:「我們到後面去看看現場吧。」其他刑警會意,一齊起身往外走了。

張秀庭這才明白,原來這位朱老闆對於這個問題十分忌諱。果然,朱維鑫見只留下張秀庭一個人了,就起身把房門關上,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出了一個家族秘密——

公元一六二一年九月初六,明朝的第十六位皇帝朱由校登基,定年號為天啟,這就是熹宗。這位年輕的皇帝在歷朝皇室出身、宮廷成長最後繼承皇位的所有皇帝中,具有兩個獨一無二:一是基本文盲,他連大臣送上的奏章都看不懂,只好讓識字的太監讀給他聽後再發表意見;二是他是一個木匠。

用當年明月先生的話來說:自有皇帝以來,牛皇帝有之,熊皇帝有之,不牛不熊的皇帝也有之,而天啟皇帝比較特別:他是木匠。

身為一名優秀的木匠,明熹宗有著良好的職業素養,他經常擺弄宮裡的建築。具體表現為在他當政的幾年裡,宮裡經常搞工程,工程的設計、施工、監理、檢驗,全部由皇帝大人自己承擔。更為奇特的是,工程的目的也很簡單,修好了,就拆,拆完了,再修,以達到拆拆修修無窮盡之目的。總之,搞來搞去,只為圖個樂。這是大工程,小玩意兒天啟皇帝也搞過。據史料記載,他曾經造過一種木製模型,有山有水有人,據說木人身後有機關控制,還能動起來,純手工製作,比起今天的遙控玩具有過之而無不及。為檢驗自己的實力,天啟皇帝還曾把自己的作品匿名放到市場上去賣,據稱能賣近千兩銀子。明朝的銀子一兩大約合當今六百多元人民幣,所以,近千兩銀子合人民幣就是幾十萬元。要換在今天,這兄弟就算不幹皇帝,也早發了。

大家都知道,做木工活兒是需要工具的。而那些斧頭、刨子、鑿子等工具用不了幾時就鈍了,需要重新磨。這就需要磨刀石,簡稱磨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像天啟皇帝這樣已經把木工活兒上升到藝術作品的差不多頂尖級木匠,對於工具肯定具有相當苛刻的要求,因而對於磨石顯然也有非常嚴格的標準。一般的木匠,磨石大致上也就只有兩塊,一塊磨粗工,一塊磨細工。最多也就準備一塊砂石,用於打磨使用中不慎砍出小豁口的工具。但是,天啟皇帝卻不同,據說他的磨石不是兩塊或者三塊,而是準備著一整套磨石。這套磨石有多少塊?三十六塊。這三十六塊磨石怎麼使用?據說是不同的工具由不同的磨石磨;相同的工具在面對著不同的木材時,也需要用不同的磨石磨;另外,工具在面對著不同性質的活件時,也得用不同的磨石磨。總之,分門別類搞得極為煩瑣。但相信肯定是有道理的,否則,天啟皇帝的作品何以能賣出大價錢?

在這一整套磨石中,有一塊被稱為萬能磨石的。這塊磨石的功效比較獨特,所有工具磨到最後一道工序時,都需要用這塊磨石對付幾下。據說經此工序後,工具不但鋒利無比,而且經久耐用。這塊磨石的材質是什麼,無人得知,想來自是從深山老林、懸崖峭壁之類的處所弄來的。光弄來還不算數,還需要高人研磨處理。如何處理自然屬於不傳之秘,處理時所使用的東西也是匪夷所思。比如,需以老虎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其珍貴程度就可想而知了。這塊磨石,被朱家人稱為「熹宗神石」。

石灰行老闆這一族是不是明王室後代,朱維鑫說不上來,因為他沒有家譜。但是,「熹宗神石」卻始終在他們家族裡。根據族規,「神石」代代相傳,所有權屬於長房長子,如持有者無子,則由持有者將「神石」交由長弟,這個繼承辦法跟明王朝的皇權繼承是一樣的路數。朱維鑫之上三代皆有男丁,因此「神石」一直在他們家族手裡,傳到朱維鑫手裡已經是連續第四代了。由於生怕外人覬覦「神石」,所以他們對於「神石」是嚴格保密的,族規中也特地增加了「如有洩密,不論何種原因形成,不論是否造成後果,都須處死」的特別規定。因此,即使是同為朱姓一族之人,對於「神石」也是陌生的,不但無緣看一眼,連是否真的存在也吃不準。

但是,到了朱維鑫這一代,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十幾年前開始不斷有人前來打聽「神石」情況。先是自稱古玩收藏者或者古董商的人登門拜訪,要求一睹「神石」之形,如果朱維鑫肯出讓,那當然最好,價錢可以商量。朱維鑫當時不過二十多歲,社會經驗再不足,也已經是經營著這麼一家有些規模的石灰行的老闆了,所以他對於此類人物一概以「沒有」來回絕。

這種對象容易打發,接下來登門的就不是善茬兒了,不是國民黨駐軍就是「中統」特務,連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也來湊熱鬧。這些主兒就不是一句話能夠打發掉的,而且他們通常很有耐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隔三差五不斷地前來騷擾,軟硬兼施,送禮也有,寄來炸彈的也有。朱維鑫像打太極拳似的見招拆招,弄到後來眼見得要頂不住時,抗日戰爭爆發了,蔣介石來到漢口,聲稱要「保衛大武漢」,一時間風聲甚緊,也就沒有人來找朱維鑫談「神石」問題了。

然後,就是日本人了。日本憲兵隊、陸軍特高課都不斷派人來石灰行找過朱維鑫,朱維鑫為防萬一,把家眷全部送到了鄉下,自己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三天兩日不去店裡。但是,日本人的耐心比國民黨特務要差些,幾年裡,石灰行被砸過三次,朱維鑫也被捕過兩次,是花錢買通了翻譯才釋放出來的。

抗戰勝利後,就輪到「軍統局」上場了。戴笠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關於「神石」的風聲,派人前來石灰行「商借」,稱供「軍統」科技人員研究用。朱維鑫一口回絕,說根本不存在什麼「熹宗神石」,完全是謠傳。戴笠當然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但是後來卻放過他了。因為戴老闆去陰國永久性「出差」了。

之後,就沒有人來跟朱維鑫探討「熹宗神石」問題了,他總算鬆了一口氣。武漢解放,朱維鑫就更覺得安全了。哪知解放不到三個星期,又有人把目光盯住了神石,這回乾脆連試探性的招呼比如以古玩客名義登門要求看一眼「神石」之類也不玩了,直接下手搞綁票,把他的獨生兒子給綁走了。

張秀庭聽朱維鑫的這一番陳述,恍然大悟:怪不得要選中石灰行老闆下手,原來是要謀取這麼一件寶貝。張秀庭被朱維鑫這番關於「神石」的話語說得好奇心十足,他身上帶著一把軍用匕首,很想請對方把「神石」拿出來讓他試著在上面蹭兩下,看這塊磨石究竟是否這樣神奇。但這不過是瞎想想,當然不可能真的開口。張秀庭定定神,說這個案子已經發生了,朱老闆你既然報了案,那就要相信共產黨的警察是有能力偵破這個案件的,我們已經成立專案組連夜開始工作了,希望你協助我們。

朱維鑫連連道謝,然後問他應該怎樣協助專案組。張秀庭說,你現在做到兩點就可以了,一點是配合我們偵查員的調查,另一點是如果綁匪跟你聯繫贖票之事,你必須在第一時間告訴我們,以便我們採取措施。朱維鑫點頭如公雞啄米,連聲說沒有問題。

專案組隨即在石灰行舉行了案情分析會,根據綁匪的活動情況,認為綁匪是一個膽大妄為之徒,同時又是老江湖,從其作案手法看,可能不是新手,留條上還署了什麼「立早魚」的名頭,那更是慣匪的路數了。根據上述特點,決定連夜行動:向黑道人物調查江湖上是否有「立早魚」諢號的匪人(大約姓章?);調查那條用於作案的漁船;調查一個既能馴養猴子又能熟練駕馭舟船又能熟諳水上營生的怎麼怎麼外形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向石灰行後面這條小河的沿河住家調查是否見到過這麼一條船。

專案組一共六名刑警,同時進行上述這些調查,即使一整夜不睡覺連軸轉也是做不完的。但他們還是做了,忙碌了一個晚上,天明時分根據預先的約定在漢陽公安局會合時,一匯總各自查摸到的情況,除了確實有不止一人見到過「立早魚」劃著漁船從河面上經過之外,其餘情況竟然未能查摸到一點兒。

張秀庭跟副組長徐春薪商量後,說吃早飯吧,吃過早飯繼續調查,鳥過留蹤人過留影,我就不相信綁匪把活兒幹得那麼乾淨利索,連紋絲兒痕跡都不留下!

張秀庭決定自己再去一趟石灰行,想請朱維鑫回憶回憶看是否遺漏了什麼可能有用的細節。

這一去,張秀庭的眼睛就發直了!

三、深夜贖票

張秀庭到「朱記石灰行」時,那裡尚未開門營業。但因這是一處前店後宅格局的所在,所以前面的大門已經開了。兩個學徒正在掃地,見到張秀庭,他們的神色似乎有些異樣。一開始張秀庭還沒有在意,他進去後,穿過第一進店堂,進入第二進,那是庫房和帳房以及學徒和住店夥計的寢室。再往裡的第三進就是朱老闆的內宅了,此時還早,他不便擅入,於是就進了帳房。

帳房裡,劉先生正坐在帳臺上「呼嚕嚕」地吸著水煙。見張秀庭忽然出現,愣了一愣,馬上放下水煙筒迎了上來,待要呼叫學徒張羅招待,已被張秀庭打個手勢阻止了。雙方目光接觸時,張秀庭明顯地感覺到劉先生那雙眼睛似乎在故意迴避著他,不肯或者不敢跟他的目光正面接觸。這就令張秀庭不解了,記得昨天來勘查詢問時,這位劉先生是很積極熱情的,不管是回答問題還是招呼其他人來接受刑警的調查,都是目光灼灼,無所顧忌。僅僅隔了半個晚上,他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張秀庭這時回想起剛才進店時所見到的那兩個學徒的情景,跟劉先生這副神態聯繫起來,就覺得有點兒怪怪的了。但他此刻不便開口詢問什麼,於是就坐了下來,問劉先生:「朱老闆昨晚睡得晚,又肯定沒有睡好,不知道這會兒起來了嗎?」

劉先生回答前眸子裡閃過一絲為難的眼神兒,頓了一頓才輕聲道:「哦,我還沒去過後面,不知朱先生這會兒起來了沒有……嗯,張同志是個大忙人,屈尊前來公幹,不能讓您久等的,我這就去看看,請朱先生趕快過來。」

劉先生說著起身出門去了後面。張秀庭坐在那裡,隨手從帳臺上拿起一份報紙,剛要看時,從樓上傳來一個男童的聲音:「我要吃熱乾麵!」

這就是令張秀庭眼睛發直的原因了:朱家這邊只有一個男童,這不是昨天報案稱已經被「立早魚」綁架去了的朱清霖嗎?怎麼回來了?回來了報案人朱維鑫又為什麼不對警方說呢?

張秀庭自然不想看報紙了,站了起來,走到帳房門口。這時,正好女傭夏媽從帳房門口的中間通道出來往前面去叫學徒吃早飯,張秀庭便問:「你家小少爺要吃熱乾麵?」

夏媽神色大變,不敢正視張秀庭,眼珠子轉了幾轉,雙目視地,嘴裡支支吾吾不知吐出了半句什麼話,然後連連搖頭,慌慌張張走了。張秀庭望著女傭的背影正尋思這是怎麼回事兒時,劉先生從內宅出來了,衝他拱手:「對不起!讓張同志久等了。朱先生已經起來了,馬上出來!」

張秀庭退回原位重新坐下,乾脆直接問劉先生:「小少爺在家?」

劉先生此刻已經恢復了昨天的正常神情,目光也敢與張秀庭對視了,只是聲音有點兒輕,像是底氣不足的樣子:「這事……嗬嗬……一會兒朱先生會向張同志當面奉告的。」

說話間,朱維鑫進了帳房,衝張秀庭連連拱手作揖,說了一番生意場上例行的客套話,然後不等張秀庭發問就主動告知:「犬子昨晚兩時許已經平安回來了。」

這個消息這時已經引不起張秀庭的興趣了,他需要了解的是具體情況以及朱維鑫為何沒立刻主動向警方告知的原因。他壓抑住內心的些許不爽,故意用平和的語調道:「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

據朱維鑫說,情況是這樣的——

今晨兩時許,輪睡在前面店堂守夜的學徒小丁被一陣兒輕輕的叩門聲驚醒,由於白天發生了綁票案,小丁有些害怕。初時沒有敢作出什麼反應,叩門聲停頓了片刻,又響了起來,於是他只好大著膽子起來,隔著門板小聲問外面是誰。從外面傳來的聲音比小丁的還輕,但卻腔勢十足:「別廢話,要小少爺的,趕快去把後門打開!」

小丁嚇得渾身顫抖,反應總算還正常,說請稍等,容我報先生去。朱維鑫和妻子因擔心著兒子的生死還沒休息,聞聽消息一個激靈,說這肯定是綁匪來送贖票音信了,趕快照他說的開了後門放他進來。

朱維鑫快步下樓,直奔後院打開了院門。綁匪是劃著那條已經出現過的漁船來拜訪朱老闆的,因考慮到河岸與朱家內宅隔著一個後院,夜半敲門會驚動鄰居,故停泊後先從石灰行旁邊的小巷裡繞到前面去叩店堂門,待等裡面應門後又返回漁船上。此刻朱維鑫把後門一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頭戴鬥笠的黑影。

對方還挺講禮貌,衝朱維鑫躬身作揖:「是朱老闆?久仰!久仰!」然後自我介紹,「兄弟就是『立早魚!』」

朱維鑫心裡只惦記著兒子,倒已經忘記了害怕:「請閣下進來小坐片刻,吃點兒夜宵。」

對方擺手:「多謝!不必了!」

朱維鑫連連拱手:「不敢動問,犬子……」

「兄弟正為此事而來,貴少爺在我手裡,平安無事。朱先生如若把『神石』交出來,兄弟保證毫髮無損地送少爺回家。」

「『神石』?這是什麼物件?」

對方冷笑連連:「看來,朱先生是不想要這個兒子了?廢話休說!只問你:交?還是不交?」

朱維鑫不敢迴避這個話題了,卻換了個說法:「在下知道閣下手頭拮据,願意奉上重金為您解危濟難,無論黃金、銀洋,抑或其他……」

「停!」對方低喝一聲,把朱維鑫下面要說的話嚇了回去,隨即吹了一聲口哨。朱維鑫正猶疑間,從漁船那蘆席棚子蒙住的小小船艙裡鑽出一條黑影,身姿靈活地跳到岸上,朱維鑫忽然發現他的懷裡橫抱著一個孩子!

這不是兒子還會是誰?朱維鑫緊張之下情不自禁剛要叫喊,「立早魚」已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許出聲!」又是一聲口哨,另一位就把孩子抱到近前,手持一把尖刀,在孩子的那張熟睡的臉前晃動了兩下,驚得朱維鑫哪裡還敢吭聲。這時,老闆娘也出來了,見狀倒抽一口冷氣,一個馬失前蹄險些栽倒,被朱維鑫趕緊攙扶住。

「立早魚」也拔出了刀子,對準了朱清霖,悄聲道:「我數到三,如若不把『神石』拿出來,只好血濺當堂了,天亮了你們夫妻倆就操辦喪事吧!」

朱維鑫夫婦再也把持不住,立刻跪下,嘴裡不敢吭聲,只是衝綁匪磕頭。但對方不為所動,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進行:「一——二——三!」

黑暗中閃著幽光的刀子剛剛舉起來時,朱維鑫開口了:「我答應!我答應!」

就這樣,「熹宗神石」交給了氣焰極為囂張、竟敢帶著肉票直接上門逼著事主贖票的綁匪。

綁匪留下了朱清霖,同時也留下了「敢報案,滅你們全家」的警告,劃著漁船迅速離去。朱維鑫夫婦檢視兒子,聞到了一股酒氣,這才明白兒子為何如此沉沉大睡,原來是讓綁匪灌過酒了。他們放心不下,想請個郎中來診診脈判斷一下看是否有礙,但又生怕走漏了消息傳出去驚動了警方被綁匪認為是報案而採取滅門措施。正為難時,忽然想起帳房劉先生是懂醫道的,於是便差一個學徒立刻去把劉先生請來。

劉先生從家裡匆匆趕來後,給猶在熟睡中的少爺朱清霖搭了脈,說不礙事,於是朱維鑫夫婦就放心了。劉先生被老闆留了下來,朱維鑫跟其商量此事如何保密,怎樣對警方說。兩人議了一陣兒,決定警方不來詢問的話,就不說;來詢問了,就說孩子是綁匪自己將其放回的。反正朱清霖被綁匪灌醉了睡夢中什麼也不知道,即使刑警事後要問孩子料想也說不上什麼來的。

於是,朱維鑫便把當晚在石灰行裡住宿的夥計、學徒還有女傭夏媽都召集起來,讓他們一律按統一口徑對待刑警,對此事嚴格保密。

石灰行上下誰也沒有料到刑警竟然一夜沒睡一直在忙著調查案子,更沒有料到專案組組長竟會在石灰行還沒開門營業時就已經登門進行第二次調查來了。當然,最出乎意料的是小少爺早晨醒來後竟然精神十足地大叫要吃熱乾麵,從而驚動了張秀庭。劉先生是前清秀才,飽讀詩書,後來還參加過辛亥革命,見識過大世面,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物。另外,他還跟一個老道學過一種不知什麼路數的氣功,跟人打交道時,據說善於通過對方所散發出的氣場判斷對方厲害與否。剛才他跟張秀庭一照面,馬上感到對方氣場甚劇,於是就去跟朱維鑫說:看來此事是瞞不了共產黨警察的,先生你還是把情況如實說了吧。

朱維鑫對於劉先生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當下就點了頭,於是就跟張秀庭有了這次談話。

當下,張秀庭聽朱維鑫的上述這番陳述,又是吃驚又是後悔,尋思分析案情時已經考慮到綁匪是會把贖票通知傳遞到石灰行的,當時也已經關照過朱維鑫讓其接到綁匪通知後第一時間報告專案組,以便採取相應的措施,但沒有料到綁匪竟然繁事簡做,連通知也不發一道,乾脆連夜直接帶著朱清霖登門以刀逼著事主贖票。唉!早知道會這樣,昨晚留下兩人住在石灰行,問題就解決了。

張秀庭定定神,尋思這個案子弄到這一步,還真沒有想到。往下怎麼辦,是繼續偵查下去呢,還是暫時停止偵查,得向上級匯報情況後才能決定。當然,作為程序,他此刻得先做一份筆錄,另外還得親眼看一看朱清霖。朱維鑫在作情況陳述時,說了他留心到的一個細節:另一個綁匪的額頭上有一條刀疤。

張秀庭忙完這一切後要告辭時,忽然想到綁匪對朱家的滅門威脅,便對朱維鑫說你不必害怕,我去向領導匯報情況後,會作出妥善安排的。人民政府肯定會切實有效地保護老百姓的,共產黨說到做到。

張秀庭返回漢陽公安局專案組駐地後,把情況對專案組其他從外面調查完剛剛回來的刑警一說,大家都感覺意外。張秀庭說現在什麼都別說了,先去兩個人給我把石灰行朱老闆一家子保護起來,我覺得這兩個綁匪有點兒邪門兒,犯罪思維軌跡有點兒不按常規,萬一真的衝朱家人下手,那就不是後悔不後悔的事兒了。於是就派刑警嚴清忠、戚再生化裝後帶著手槍前往石灰行,其餘人原地待命,張秀庭去向上級匯報情況,聽候指示。

武漢市公安總局治安處對於這起案件出現這麼一個結果也深感意外,儘管被綁的孩子沒有受到傷害,平安歸來了,但是事主卻蒙受了重大損失。這個結果的性質,說到底等於是案犯登門直接搶劫了「熹宗神石」!同時,由於綁匪的作案手法囂張,更使人氣憤,對於公安方面來說,還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用兩個字來表達:窩囊。

因此,領導決定專案組應繼續開展偵查工作,一查到底,抓獲綁匪,追回贓物,完璧歸趙。

張秀庭受了案犯那邪門思維的啟發,決定也來一個不按常規出牌,他考慮到要在警力有限的情況下切實有效地保護朱家人員的需要,決定把專案組移到「朱記石灰行」去辦公。

可是,張秀庭剛對專案組戰友說了這個決定,大家還沒出發前往石灰行的時候,又傳來了一個大出意料的消息:朱清霖又被綁票了!

四、再次綁票

朱清霖昨晚被綁匪灌了幾口酒熟睡了一宿之後,今日精神很好。早餐吃過熱乾麵,原本是要去上幼稚園的,但處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朱維鑫當然不會讓兒子出門了。不但不讓出門,還指令女傭夏媽寸步不離地守著朱清霖,活動範圍限於石灰行。如果發生情況,立刻呼喊。石灰行一位姓王的夥計曾在少林寺習練過武術,拿根木棍兒對付三五人不成問題,朱維鑫關照他做好準備,一旦綁匪再來侵犯的話立刻作出反應。

夏媽是一個閒不住的人,雖然主人讓她今天不必幹活,只負責帶孩子,但她見女主人操持廚務太忙碌,就主動去拿了一些蠶豆在後院葡萄架下坐定了剝豆瓣,朱清霖則在旁邊玩耍。為防止意外,朱維鑫吩咐把後門關上,還上了鎖。

但是,僅僅過了一刻鐘,夏媽的豆瓣只剝了沒幾把,女主人顏氏去後院給兒子送零食時,朱清霖已經不見了!不但朱清霖不見,連陪護他的夏媽也沒了影子。後院門已經洞開,葡萄架下那個盛放豆瓣的木盆下面,壓著一張三指寬的紙條,上書兩字——「神石」。

當時,沒有發現另外還丟失的東西——後院西側用於堆放柴草雜物的那間平房門口的鴿棚裡的鴿子也被綁匪掠走了。

顏氏大驚之下,放聲大哭。朱維鑫等人聽見哭聲奔進後院,見狀一個個呆若木雞,朱維鑫愣了片刻,慘叫一聲,癱坐地上,隨後昏了過去。劉先生懂些醫道,立刻掐人中灌涼水,採取了一番措施,方才把他救醒過來。

這時,奉命前往石灰行執行保護之責的刑警嚴清忠、戚再生剛剛趕到,聞知情況後,吃驚不小,一面布置眾人火速沿河打聽、尋找,一面找了個有電話的公司往專案組打電話報告。

張秀庭率專案組剩下的三名刑警急急趕到石灰行時,朱維鑫猶是雙手捧臉號哭不已。張秀庭看了那張寫著「神石」兩字的紙條,感到十分奇怪:今晨兩點綁匪上門逼著贖票時,朱維鑫不是已經把「神石」交給他們了嗎,怎麼這會兒再次登門作案,而且一綁就是兩個人,仍是點明了要「神石」?他決定跟朱維鑫談一談,考慮到保密因素,在徵求朱維鑫的意見後,兩人進了帳房,關上了門,門口還站上了刑警,不許任何人靠近。

朱維鑫衝張秀庭連連拱手:「張同志,這回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只有靠你們警察替我做主了!」

張秀庭讓朱維鑫別激動,先把情況說清楚,然後大家商量著看怎樣把這個案子圓滿辦下,這樣,「神石」也保住了,少爺和夏媽也保住了。

朱維鑫於是說出了實情:原來,今晨綁匪前來贖票時,他交出去的是一塊假「神石」。這塊假「神石」,還是他父親隨同真「神石」一起留下來的。因為父親擔心世道混亂,會助長歹人圖謀「神石」之心,為防萬一,就請了一位湖南匠人按照他提供的圖紙,仿製了一塊假「神石」。此事父親一直沒有吐露過,直到臨終前把「神石」傳給朱維鑫時,方才一併交待。朱維鑫對此自然也是守口如瓶,對包括妻子顏氏在內的所有人都嚴守著這一秘密。時運不佳,父親的擔憂竟然果真變成了事實。朱維鑫在驚恐之時想到幸虧父親生前有了這一安排,心思總算稍稍定些,尋思用贗品把綁匪打發了吧。

因此,朱維鑫其實對於綁匪的主動登門強逼贖票是懷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心情的。他用假「神石」贖回兒子後,擔心的倒並不是這招「狸貓換太子」的把戲會被綁匪識穿(儘管他此刻不得不懷疑當初老爸所僱請的那位湖南師傅的造假能力和老爸的驗收標準),而是生怕綁匪的「報案滅門」威脅會引來麻煩。但是,跟劉先生商量下來,這件事是無法向警方隱瞞的,再說,說到底當然還是警方將綁匪抓獲最為穩妥。所以,他向張秀庭道出了贖票情況。只是,此刻他後悔的是:他不該隱瞞對綁匪玩了「狸貓換太子」的把戲。

張秀庭聽朱維鑫如此這般一說,真有一股指著對方大罵一頓的衝動: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啊,用假石贖回了人質,然後在石灰行這邊組織蹲守,待綁匪二次登門作案時將其拿下!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就因為石灰行老闆自以為是的精明而白白喪失了。往下應該怎麼破案?他此刻心裡一點兒底也沒有。

結束了跟朱維鑫的談話後,張秀庭跟副組長徐春薪交換了意見。徐春薪是刑警出身,後來參加了中共地下黨,因為暴露了身份而離開了國民黨警察局,去外地從事地下交通站工作。武漢一解放,他就奉命返回漢陽公安局,還沒安排職務就被抽調到專案組來了。徐春薪的特點是耐心細緻,考慮事情很是周密。現在,徐春薪用這一思維特點對待眼前的案情,跟張秀庭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偵查思路。

這個偵查思路是:既然朱家對於「熹宗神石」這個秘密藏得那麼嚴實,到朱維鑫這一代之後,經歷了軍閥、「中統」、日寇、「軍統」的糾纏都沒有暴露出來,為什麼會被綁匪「立早魚」輕而易舉一下子就摸清了底細,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貿然下手而且一舉成功呢?從「立早魚」的作案過程來看,這顯然是一個有著豐富江湖黑道經驗的匪盜分子,也就是說,「立早魚」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會貿然下手的,否則,就會把事情做拙,不但達不到謀取「熹宗神石」的目的,而且對於像他那樣一個可能在江湖黑道上有點兒名氣的人物來說,還是一種有損名譽的行為。他顯然是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的。所以,現在暫時先可以把其他途徑放到一邊,而盯著「立早魚」是如何得知朱維鑫手頭確實有「熹宗神石」這一點去調查。相信在這方面一旦取得突破的話,離此案的偵破可能也就不遠了。

張、徐兩人議定之後,立刻對如何調查作了布置,全組六名刑警,分別對包括朱維鑫夫婦、帳房劉先生以及其他夥計、學徒進行了詢問,結果就冒出了一個人來。

冒出的這位兄弟此刻不在「朱記石灰行」,但他在武漢,在漢口的一個建築質量很好的地方太太平平地待著。這個處所戒備森嚴,門口有人持槍站崗,外人是不能隨便出入的,如果不應該出入的人硬要出來或者進去,崗哨就會開槍,格殺勿論!這位兄弟當初住進去時,這個處所的大門口掛著一塊牌子,上書:湖北省漢口市警察局看守所。武漢解放後,牌子已經換了一塊:武漢市公安總局漢口公安局看守所。

朱維鑫的妻子顏氏有個嫡親侄子,名叫顏尋至,二十一歲。顏尋至原是武昌那邊一家醬園的學徒,快要滿師時不知是腦子進水了呢還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跑到國民黨的警備司令部新兵徵召處,主動提出要求參軍入伍。這時候正是共產黨劉鄧部隊千裡挺進大別山的當兒,國共戰爭已經呈現出對國民黨一方不利的態勢,國民黨政府的徵兵工作發生了困難,已經在抓壯丁了。現在有人主動上門要求當兵,人家真是求之不得。在驗證過顏尋至沒有精神病之後,馬上收下了他,立刻委任他擔任副班長。

據顏尋至後來透露,他是想上前線打幾仗後,當個軍官,慢慢升到將軍,好光宗耀祖。結果進新兵營受訓時,方知這種苦頭比他在醬園當學徒還不知苦了多少倍。於是,顏尋至就利用新兵營長官因為他是主動要求入伍的原因而對他的那份信任,悄然不辭而別。顏尋至逃回武漢後,仍想去武昌的那家醬園繼續他的學徒生涯,但醬園老闆告訴他警備司令部已經來人警告過了,讓一見到他就扭送過去。估計即便不槍斃,也得脫掉一層皮,掉下半扇子肉,讓他還是遠走高飛吧。

顏尋至想了想,當然也不敢回武昌縣鄉下老家了,於是就到「朱記石灰行」投奔姑姑。顏氏只有這麼一個侄子,自然不能拒絕,跟朱維鑫一說,朱維鑫儘管對顏尋至沒有好感,但老婆的這個面子總得給的,於是就點了頭。不過,朱維鑫像是有先見之明似的,說「朱記石灰行」是不能留逃兵的,回頭警備司令部找上門來,我吃不了得兜著走哩。這樣吧,他在醬園幹過,又當過兵,看來力氣是有一些的,我把他薦到一位朋友開的碾米廠去做工吧。

於是,顏尋至就去了碾米廠。他在那裡幹得倒還不錯,深受朱維鑫的那位老闆朋友的喜愛。每次見到朱維鑫都說老兄我得謝謝你啊,你給我薦來了一個不錯的小夥子。

可是,今年四月間這個「不錯的小夥子」就做出了錯事:他在喝酒時跟人爭吵,雙方動手打了起來,結果他一拳將對方打倒,直接去了閻王爺那裡,於是就被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逮了進去。一個月後武漢解放,共產黨政權接管了警察局,將看守所內關押的人犯進行了甄別清理,釋放了一部分。而顏尋至犯的是人命案子,所以沒有被釋放,繼續關押,等待處置。

那麼,顏尋至跟眼下的這起綁票案有什麼瓜葛呢?問題在於:朱維鑫持有「熹宗神石」,「朱記石灰行」包括劉先生這樣深受老闆信任的高級夥計也是不清楚的,最多聽過傳說,傳說當然不能代替實際。「神石」的存在,只有朱家人才知道,而且都親眼看見過,不過包括朱維鑫本人在內,一年也只有一次機會才能看到。那是大年三十祭祖的時候,「熹宗神石」必被高高供奉於中間,和祖宗牌位一同接受朱家人的叩拜。顏尋至是單身漢,過年時碾米廠放假,他是應姑姑之邀到朱家這邊來度假的。因為是女主人的嫡親侄子,朱維鑫也就把他視為自家人,祭祖時沒讓他迴避。當然他是沒資格參加儀式的,連動手相幫的份兒也沒有,唯恐祖宗見怪。

但是,顏尋至因此而成為親眼看見「熹宗神石」的唯一一位外姓人。

朱維鑫夫婦在分別接受刑警調查時都道明了這一點。當然,在這對夫婦看來,顏尋至應該是沒有瓜葛的,因為他關在看守所裡,自古以來不是一直說「獄不通風」嗎?他在裡頭待著還能怎麼著?

可是,專案組諸刑警可不是這麼考慮的,他們是知道看守所是否「獄不通風」的。顏尋至還在裡面關著沒錯,可是,他人是被關著,思想可沒關著,嘴巴也沒關著。一夥原本不是善茬兒的傢伙在監房裡整天待著,還不悶得發慌,只怕連啞巴也會有吼幾聲發洩發洩的念頭。所以,他們互相之間肯定會用閒磕牙瞎聊天來打發時間,這一閒聊瞎侃,誰能保證顏尋至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不把「熹宗神石」的秘密透露出去?

張秀庭便說趕緊派人去漢口看守所找顏尋至了解吧,看他對誰透露過「神石」之事,如果透露了,聽過他這條消息的人犯此刻是否仍被關押在裡面?如果有人已經釋放了的,那就得一個個盯著追查下去!

刑警劉繼、戚再生、關度三人於是便奔漢口公安局看守所,把顏尋至從監房裡提出來一問,還真估料得沒錯,這主兒確實在監房裡閒著沒事和眾人犯胡吹神侃時把朱維鑫家的那塊祖傳寶貝「熹宗神石」透露出去了。

幾時吹出去的?

這個,讓我想一想。顏尋至扳著手指頭算了算,說好像是五月上旬的事兒吧,也可能是過了五月十號的。你們不知道,在裡頭待著,對於日期沒有那麼個靈性,誰記得那麼準?記準了又有什麼用?反正是解放前的事兒了。

顏尋至說得輕鬆,刑警可就緊張了,因為解放後看守所是釋放出去一大批人的,這將會給調查增加難度,而且很有可能「神石」信息就是這麼洩露出去後才導致發生這起綁票案件的。於是就讓顏尋至再想想,顏尋至說肯定是解放前的事。

既然是解放前透露的,那就說說當時跟你關在一個監房裡的人犯吧,一共關押了多少人,都有誰誰誰,一個個都說一下,不能遺漏!

可是,顏尋至卻搖頭。不是拒絕,而是無法滿足刑警的要求。為什麼?監房裡關著的人犯使用的都是編號,他們姓什麼叫什麼他根本不知道。

不過這也難不倒刑警,他們隨即去找了所方,查閱了關押記錄。最後,弄清楚一共有四名人犯具備既是顏尋至當初的聽眾又已經釋放了的條件。

這四名曾與顏尋至蹲過同一個監房的人犯的情況如下——

包大根,二十三歲,漢口人,以行乞為生,居無定所。武漢解放前兩個月因故意弄髒一位國民黨將軍太太的衣服而被巡邏憲兵扭送至漢口市警察局看守所關押。像包某的這種情況當然是無法立案的,但因為是憲兵送來的,警察局不敢立刻釋放,結果一關就關了兩個多月。武漢解放後第三天,軍管人員在甄別在押人犯情況時,只看了卷宗中那張收押登記單子,就把包大根的姓名圈了出來,當天下午就釋放了。

蔣起早,三十六歲,武昌縣人氏,地痞,單身漢,住武昌落葉巷11號。武漢解放前一月受某方指使,糾集地痞十餘人在漢口市一家飯莊尋釁鬧事。該飯莊老闆與國民黨「國防部保密局」一將級大特務是親戚關係,遂報警察局處置。警察局知道指使製造事端的某方勢力也不好惹,不敢過分得罪,於是就採取變通措施,只逮了為首的蔣起早。逮進來後也沒有立案,估計是想關幾天就釋放的,但因為時勢緊張,經辦人員自己盤算出路都來不及,結果就把蔣給忘記了。解放後軍管人員甄別時,就把蔣起早釋放了。

鄒金髮,十七歲,漢口人,無業,其父是開南貨店的,住漢口千波街槐樹巷。小學畢業後,長期混跡鬧市,結交不良少年,屢屢偷竊,曾多次被警察局拘留。武漢解放前一周,在漢口大興百貨公司扒竊時被事主當場抓獲。百貨公司方面惱於其行為影響該店聲譽、生意,遂將其送交漢口市警察局要求關押。武漢解放後,鄒金髮與包大根同時被釋放。

姚秋生,三十四歲,武昌縣人,漁民,居無定所,以漁船為家。1948年8月因被疑參與水上打劫殺人遭到國民黨警備司令部偵緝大隊通緝,1949年3月中旬在漢口市被市警察局刑警在對旅館進行例行巡查時發現,當場拘捕。警察局通知警司偵緝大隊遞解,偵緝大隊派員前來提審過姚,因無口供而未將其移押。其時局勢動蕩,偵緝大隊已經無心辦案,而漢口市警察局既對姚沒有興趣,也沒有管轄權,也就將其擱置一邊不予過問。武漢解放後軍管人員甄別清理在押人員時,將姚秋生釋放。

刑警在抄錄四人的相關情況時,看守所值班警員正好辦理交接班,接待他們的那位姓姜的內勤警員向前來接班的警員李志堯介紹了劉繼三人的身份和來意,讓其接替他繼續協助刑警辦理調查事宜。李志堯問明刑警是來調查什麼事情之後,對三人中負責的刑警劉繼說:「巧得很,這件事我倒也有一個線索可以向你們提供。」

劉繼大感興趣,連忙遞過去香菸:「多謝,請說!」

李志堯告訴刑警,關於顏尋至在監房裡吹牛說到「神石」之事他也聽說過,不過他不是聽顏尋至說的,而是聽一個姓薛的人犯說的。那個姓薛的人犯不過十五歲,因偷竊被原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拘捕。本來,像這種小偷兒最多關上半月一月就該釋放了,否則看守所就得人滿為患了。但是,這個人犯以前在理髮店當過學徒,會理髮,還會敲背、掏耳朵,看守所一班警察需要他伺候,連刑隊那些傢伙也經常來借光。所以,這個人犯就一直關著沒有獲釋。當然,他在看守所是受到優待的,夥食比其他人犯好些,還有一定範圍的行動自由。像這種小偷兒出身的機靈鬼,在這種環境中當然能夠找到自身最大的價值,他就不時替那些需要傳遞什麼的人犯偷偷效勞,以獲得一些零花錢;同時,也利用跟各類人犯打交道的便利,捎帶著替所方和刑隊收集些情況,悄悄報告上來。「神石」的話頭就是他向當日當差的李志堯報告的,不過他不是報告顏尋至說了些什麼——這是不值得報告的,而是聽那個被人犯稱為「老強盜」的姚秋生說的,當時姚聽後在放風時對其他人犯說過一句:「那塊石頭很值錢的,有機會可以弄來看看!」

刑警一聽大為興奮,便問那個姓薛的少年人犯呢?李志堯說他是第一批獲釋的,早就出去了。

劉繼三人帶著上述調查情況返回「朱記石灰行」專案組臨時駐地,向張、徐兩位組長匯報後,張秀庭馬上說:「還等什麼,先去找那個叫姚秋生的傢伙!」

徐春薪點頭贊同,說這姓姚的是漁民出身,又曾被懷疑參與過打劫殺人犯罪,又知曉「神石」情況,還揚言有機會要弄來看看,這就值得懷疑了。這樣吧,我去尋這小子!

張秀庭於是就指派關度、劉繼和徐春薪去尋找姚秋生,這邊他和刑警戚再生去尋訪另外包、蔣、鄒三個榜上有名的主兒。石灰行這邊,留下嚴清忠鎮守。嚴清忠是武工隊出身,為人機警,有戰鬥經驗,讓他保護朱家一幫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五、綁匪失約

徐春薪、劉繼、關度三人根據看守所方面提供的姚秋生的相關情況,對姚秋生獲釋後的行蹤去向進行了分析,認為像這種主兒,不論他是否涉及「神石」綁票案,老老實實回到武昌縣鄉下去打魚那是不現實的。今年三月間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抓到他時,他就是在漢口的一家旅館裡住著,所以,這個人不大可能回到打魚為生的老路去的。

那麼姚秋生會幹什麼呢?刑警根據他們對這類傢伙的習性判斷,姚秋生多半還在武漢三鎮混著,而且,他必定有一幫稱兄道弟的朋友。以其在黑道上的作用,估計不過是做做馬仔混口飯吃吃的份兒。而如果綁票案與其有關,那則是他把顏尋至在看守所透露出來的關於「神石」的消息提供給了其中的某人。然後,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某人採納了姚秋生的劫取「神石」的建議,自行安排布置了綁票案;另一種是不但採納姚秋生的犯罪建議,還邀其合夥同幹,估計漁船、「立早魚」之類的綁匪就是他物色聯繫的。

根據上述分析,刑警認為要迅速捕捉到姚秋生的行蹤線索,只有從黑道上去想辦法。於是,徐春薪就對關度說:「老關,這件事看來得請你費神了。」

之所以有這話,是因為關度是原國民黨漢陽警察局的老刑警,解放後軍管組接管時根據舊警察在解放前的一貫表現,留用了一部分人,關度是其中的一個。徐春薪也是幹過舊警察的,他知道吃這碗飯的刑警只要幹的時間稍稍長些,為了刑事偵查的需要,每個人都會物色一個或者數名江湖黑道上的嘍囉,作為耳目使用。而關度是有著二十年警齡的老刑警,所以,徐春薪認定關度手頭肯定掌握著若干名耳目,此刻發揮他的作用是最有效的。

果然,關度讓徐春薪、劉繼在一家茶館裡坐著喝茶,他自己出去只轉了半個小時,回來後就說已經布置下去了,我們就在這裡喝著茶等候消息吧,最多兩個小時,就會有姚秋生的消息報過來的。我還順便讓他們打聽江湖上是否有一個諢號「立早魚」的傢伙。

三人只喝了兩碗茶,抽了一支煙,耳目就來報告消息了:「立早魚」這個名頭武漢地面上沒有人聽說過,姚秋生這人倒已經打聽到了,最近他在武昌丁字橋一帶頻頻露面,每天下午都去「昌盛茶樓」喝茶,有幾個固定的道上朋友在一起,其中有一個黑大漢看上去蠻有市場的樣子,手裡轉著兩個實心鋼球,肩膀上架著一隻猴子。

刑警一聽有猴子,馬上想起綁票案中曾經出過場的那個動物演員,頓時振奮。三人議了議,決定立刻去武昌丁字橋那裡查訪,既然姚秋生在那一帶出入,那看來多半是住在那邊的,準備多費點兒勁兒,料想是能夠查得到的。

到丁字橋後,刑警先打聽「昌盛茶樓」,入內佔了一副能夠觀察到進出茶樓的每一張臉的座頭,要了茶水,慢慢地喝著。一碗茶還沒有喝完,就看見一個又高又大的黑漢,手裡把玩著一對鋼球,肩上蹲著一隻脖頸上拴著細銅鏈的猴子,一步三搖大模大樣地進了茶樓。

跑堂迎上前去招呼:「馬二爺您老來啦!有三五天沒光顧敝號了,我還以為您外出訪遊去了呢,樓上請。還是喝龍井明前?」

黑大漢點頭粗聲道:「是的,這幾天,姚秋生他們來過嗎?」

「有兩天沒來了,不知今兒個來不來。」

「不管他們,我只管喝茶。沒人說話,正好圖個清靜。」

徐春薪聽了這番對話,心裡馬上作出判斷:這個黑漢子應該跟綁票案沒有關係!這是因為他跟姚秋生已有數日沒有見面了,這應該是真的,因為他不可能知曉此刻眼皮底下待著三個正調查他們這夥主兒的刑警,而故意借著跟跑堂說話的機會傳遞偽造的信息;此外,如果他參與了綁票案,那麼就不敢把這隻猴子還像往常那樣放在肩膀上公然招搖街頭了。

徐春薪飛快地跟劉繼、關度交換了一個眼色,那二位也是這麼想的,當下立刻會意。三刑警目送著黑大漢上樓後,悄聲商議接下去應該如何。最後決定由一人出面通過茶樓老闆約談黑大漢,從他那裡查摸姚秋生的下落。

這事兒由熟悉市情的關度去做最合適了。老刑警向跑堂問明老闆姓隋後,就去後面老闆室拜訪。用《沙家浜》裡阿慶嫂的話來說:開茶館,盼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由此可以想像,茶館老闆通常都是熟諳道上那一套的,否則只好改行了。此刻這位隋老闆也是這樣,一看關度出示的證件,馬上點頭哈腰極盡客氣。關度說隋老闆你不必忙這忙那,單忙一樁就可以了,我想請教一下:外面靠窗口坐著的那個黑漢子,手裡玩鋼球、還帶著一隻猴子的那位,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隋老闆一聽就說知道,這是馬二爺,叫馬江村,他是青幫的,又是糞把頭,在丁字橋一帶很有名的。

關度點頭:「行了!這樣,麻煩隋老闆把這位馬二爺叫到這裡來,我想跟他單獨談談。」

馬江村立刻來了,這人給關度的印象是有些豪爽,而且也很識時務,聽說要了解姚秋生,馬上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括姚秋生最近下榻的地址,就在丁字橋附近的三珠巷。

於是,刑警就知道姚秋生前些日子確實頻頻跟兩個陌生漢子交往,不知在商議些什麼,好像是在談合夥做一筆生意。

徐春薪、劉繼、關度三人商量後,決定立刻前往三珠巷跟姚秋生當面接觸,盤問下來感到可疑的話,乾脆帶走。

後來知道,三珠巷這邊是姚秋生姐夫的一處空宅,他在被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拘捕前就已經入住其內了。獲釋後,又回到三珠巷原處住下。那是一套面積不大但帶有院子而且有前後門戶的宅院,刑警登門時,前面院門虛掩著。推門而入,迎面正房的門內坐著三個男子,正抽菸喝茶聊著什麼。姚秋生眼力不錯,刑警儘管穿著便衣,手裡也沒有手槍、手銬,但他竟然一眼就斷定這是便衣警察,而且是來跟他過不去的,當下二話不說,一躍而起,轉身就往後門那裡跑。

徐春薪斷喝一聲:「站住!」隨即亮出了手槍,槍口朝上扣動了扳機。槍聲使姚秋生吃驚不小,腳步停頓了一下,被劉繼衝上前去制服,銬上了手銬。

另外兩個傢伙也被關度掏槍逼住,一併拿下。隨即對住所進行搜查,搜出單刀一把、匕首兩把。那時還沒有「管制刀具」一說,所以這算不上違反了什麼。

當然,沒有搜查到贓物並不能證明姚秋生是清白無辜的,見到刑警連話也不說拔腿開溜一舉本身就是可疑情形了。當下,刑警將被捕的姚秋生三人押解到就近的派出所,立刻分別訊問。

訊問的結果似乎頗具戲劇性:綁票案專案組三刑警簡直哭笑不得,而派出所和武昌公安局相關警員卻是額手稱慶,對徐春薪三人連連作揖道謝。

原來,姚秋生和那兩個同夥兩天前確實幹了一起刑事暴力案件,不過不是綁票,而是蒙面搶劫了武昌「大泰布店」,不但搶了當天的全部營業款,而且還把該店最好的三匹絲綢一併劫走。三人作案後,擔心被警方懷疑,所以未將贓款贓物帶回家,而是悄悄藏匿於鄉下一座破土地廟裡,想等到風聲過後再分贓。沒有料到今天刑警突然登門,姚秋生做賊心虛想逃了再說,哪知反倒使罪行得以暴露。

徐春薪三人白白辛苦了一番,難免帶著點兒沮喪神情返回「朱記石灰行」。張秀庭和戚再生也剛剛返回,他們分頭對看守所提供的另外三個已經獲釋的人犯包大根、蔣起早、鄒金髮作了當面查摸,已初步證實這三人並無作案嫌疑,也沒有向其他人說起過顏尋至在看守所裡所說過的朱家的「熹宗神石」之事。按理說來,張秀庭、戚再生二位也應該跟徐春薪三人差不多,顯出些許沮喪神情才是,但此刻在徐春薪三人眼裡,這二位卻顯得容光煥發,像是已經掌握到了很有價值的線索似的。這應該怎麼理解?徐春薪朝張秀庭投以詢問的眼神。

張秀庭馬上讀懂了這個眼神中所兜著的那個問號,一言不發地把一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徐春薪的面前。

這樣東西真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對待,因為它實在太小了,不但小,而且很脆弱,一不留神沒準兒就給弄壞了。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一張極薄極軟、只有二寸長寸許寬大小的紙,上面用鉛筆寫著蠅頭小字:晚九點朱一人將神石送鐵門關,驗後交人。

徐春薪見之一個激靈:「綁匪讓贖票?」

這張紙條是在中午時分出現的。前面說過,上午發生綁票案件時,朱家後院鴿棚裡的那幾羽鴿子也給綁匪順便掠走了。但當時處於這等混亂的情勢下,根本沒有人留意到。這幾羽鴿子平日是歸學徒小徐餵養的,過了一會兒,他想起應當餵食時去後院方才發現鴿子已被綁匪掠走了,於是就報告了朱老闆。朱維鑫擔心兒子的安危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了幾隻鴿子,當下只想是綁匪抓鴿子去殺了當下酒菜的,隨口罵了兩聲。中午,石灰行開飯了,朱維鑫哪裡吃得下飯,考慮到自己不吃的話,家人、夥計肯定也不大敢吃,於是就藉故迴避,去了後院在葡萄架下捧了一杯茶水發呆。一會兒,忽然聽見頭頂上方傳來鴿子叫聲,還沒回過神來,一羽鴿子已經飛掠而降,直撲鴿棚。朱維鑫一陣驚喜,馬上叫小徐來看。小徐餵養鴿子多時,對鴿子已有感情,當下就輕輕捧住了鴿子檢查是否受傷了。這樣,就發現綁在鴿子腿上的紙條了。

朱維鑫把紙條送到留守刑警嚴清忠手裡,嚴清忠看過之後,安慰朱維鑫說不要著急,綁匪既然讓贖票,那說明少爺和夏媽眼下還是安全的。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個解救兩人的機會。等我們那幾位同志回來後,容再計議。反正綁匪約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來得及作安排的。

張秀庭返回後,嚴清忠把這張紙條交給專案組長,張秀庭的觀點跟嚴清忠是一樣的,現在徐春薪三人也回來了,專案組正好開個短會研究此事。鑑於此事得由朱維鑫親自出場,所以專案組把朱老闆也請了過來。

眾刑警和朱維鑫一致認為應該趁此機會前往鐵門關解救人質,捉拿綁匪。這個主意看來沒錯,但鑑於綁匪之前曾經有過「報案滅門」的威脅之詞,所以得防止這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把專案組調離石灰行後向正主兒撲過來下手。這一點,必須得提防著。因此,得在石灰行這邊留下兩人承擔保護之責。同時,還要考慮到朱維鑫攜帶「神石」前往鐵門關途中的安全。如果綁匪在途中進行攔截,害了朱維鑫後劫走「神石」,那對於專案組來說就是徹底失敗了。

因此,專案組考慮了一個方案:另外調派若干名刑警,化裝成三輪車夫和路人等,將朱維鑫平安送到鐵門關。然後,這幾名刑警就作為外圍二線力量在鐵門關預定的位置設伏,協助一線的專案組刑警擒拿綁匪。

最後,就是了解鐵門關現場的地形情況了。刑警戚再生家住鐵門關所在的洗馬長街,從小就在那條街上生活,所以立刻就畫了一份現場平面圖供大家查看。

洗馬長街如今猶在,位於武漢市漢陽區東北隅,東依長江沿江而行,北起晴川路,南抵長江大橋橋墩下,約有五百米。該街成於明代末年,西面是龜山,東面是龜山餘脈禹功磯,街面從龜山頸子上碾將過去,意圖很明顯:「龜斷頸,蛇斷腰」,使龜山身首分離,斷其龍脈。這樣一來,洗馬長街就與當年建在蛇山腰上的黃鶴樓隔江呼應。

洗馬長街之名,得名於禹功磯邊上的古蹟「洗馬洞」。而「洗馬洞」又與另一歷史名人有關:傳說關羽屯兵漢陽時常來此處江邊遛馬、洗馬。這個如今無處可尋的洗馬洞,成了此街名稱的來由。

再說鐵門關,那是洗馬長街上的一座大門。這個軍事要塞建於三國時期,在古漢陽是城東北的唯一通道,也是商貿要道。明末,鐵門關毀於戰火,清代在鐵門關遺址上建關帝廟,祭祀關公,後一同被毀。1990年,當地政府重新修建了現在的鐵門關。因此,在本案發生時的解放初期,鐵門關只是作為一個地名存在於武漢人的生活中。

洗馬長街靠近長江的一側,如今謂之「濱江大道」——就是漢陽江灘公園。在本案發生時,這一帶都是民居,直到1954年長江發大水後,政府鑑於安全原因決定全部拆除,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濱江大道這塊地盤。

當下,專案組諸刑警連同朱維鑫一起看了戚再生所畫的這份平面圖,對朱維鑫過去後的行動作了安排:見到綁匪(或者綁匪派來的代理人)後,可以先給對方看看帶去的「神石」,但是,不能交給對方,要咬住一條:不知人質生死,所以一定要確信人質安全後才能交出「神石」。綁匪可能對這個說法沒有思想準備,即使有準備估計也不大可能帶著兩名人質到現場,因此會在糾纏、威脅一番後被迫作出讓步,或去請示正主兒(如是代理人出面的),或去跟同夥商量,也有可能改期;如果綁匪堅決不肯讓步,為保朱老闆安全,可將「神石」交與對方。總之,綁匪肯定要離開現場的,屆時隱藏於現場民居內的便衣刑警就可以跟蹤。當然,如果綁匪是帶著人質來現場的,那就直接下手逮人了。

一切都計議停當後,專案組就去借調人手,朱維鑫這邊也做了準備。當晚八點半,朱維鑫就乘坐了一輛由化裝的刑警踩著的三輪車前往鐵門關。另外兩位刑警則化裝成平民的樣子,騎著自行車一前一後保持著幾十米距離不緊不慢地悄然保護著朱維鑫。到了洗馬長街,三輪車在鐵門關停了下來,三名便衣就進入了預定的二線位置蹲守。此時專案組四名刑警早已進入現場,隱藏於四處民居內,對朱維鑫所在的位置形成合圍之勢。

刑警抱著志在必得之心,牢牢地盯著目標應該出現的位置。九點鐘很快就到了,綁匪沒有出現。

等了半個小時,綁匪仍然沒有出現。

幾位刑警心裡隱隱產生了事有變故的念頭,但還抱著僥倖之心。但僥倖並沒有出現,一直到十點半,綁匪還是沒有出現。朱維鑫根據張秀庭的關照,只好離開現場。接著,刑警也悻悻而撤。

專案組四刑警此刻還不知道,「朱記石灰行」那邊已有駭人的消息等著他們!

六、刑警的推測

這個駭人的消息是:八點半朱維鑫離開石灰行前往鐵門關後,留守石灰行的刑警嚴清忠、劉繼兩人去後院查看門戶,聽見院子一側鴿棚那裡傳來「咕咕」的鴿子叫聲。之前因為已有一羽鴿子返回,所以有叫聲也沒有引起十分的注意。但是,心細如髮的嚴清忠聽出那叫聲似乎並非一羽鴿子,於是就去查看。手電筒光下,果然出現了第二羽鴿子,腳上還綁著東西。

第二羽鴿子送來的就不是紙條了,而是包在碎布裡的一小塊帶著血漬的人肉。確切地說,是從人的耳朵上割下來的耳垂!細看之下,可以分辨出是成年人的耳垂。二刑警倒抽一口冷氣:看來,這是從人質之一夏媽耳朵上割下來的!

劉繼、嚴清忠商量後,決定暫時對石灰行這邊封鎖消息,等去鐵門關的戰友回來後請組長張秀庭決定如何處置。當然,兩人先要就此作一番私下的非正式分析,得出的結論是:綁匪可能已經發現朱家這邊報案了,鑑於之前有「報案滅門」的警告,所以現在就要作出一個反應。

張秀庭等人從鐵門關守伏失利返回後,聞知這個消息,心情當然可想而知。張秀庭肯定了留守刑警暫時對石灰行這邊隱瞞消息的做法,然後立刻召開案情分析會。

先分析第二羽鴿子送來耳垂的動機,由於鐵門關守伏失利,所以大家對於這是警告這一點並無異議。然後,就把議題中心定位於之前已經涉及過的那個方面:綁匪是通過什麼途徑知道朱維鑫確實藏有「熹宗神石」的?

刑警相信,弄清楚這個問題才是找到了這個案件的根。張秀庭說,人質處於危險之中,綁匪已經將本案的性質提升到了血腥之惡,所以我們務必盡最大的努力,儘管領導目前還沒有對我們下達限時破案令,但我們自己要有一個限時令。我決定:從現在開始計時,二十四小時內必須偵破本案,成功解救人質,抓獲綁匪!大家有信心嗎?

回答是肯定的。

那就廢話少說,趕快分析吧。

說話間,刑警關度已經劃拉出了一張「神石」信息洩露的示意圖,從顏尋至開始,包括了包大根、蔣起早、鄒金髮、姚秋生,往下,就只有空白了,因為之前的調查已經證實這四人中誰也沒有對外透露過「神石」的情況。

但是,問題肯定是存在的,肯定有一個知道「神石」信息的人對外透露了該信息,從而使「立早魚」產生了綁票犯罪的念頭。眾刑警一番討論後,不知是誰,提到了之前沒有引起注意的第六個對象:那個姓薛的少年人犯!

這一說,刑警馬上想起漢口公安局看守所警員李志堯向前往調查的劉繼三人說到過的那個會理髮的十五歲少年薛某了。對啊!這小子也是知道「神石」信息的,而且也在綁票案發生前就獲釋了,他是符合條件的一個,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專案組於是決定立刻對這個薛姓少年人犯進行緊急調查,張秀庭下令:留下嚴清忠一人在石灰行執勤,其餘五人統統出去,連夜調查薛姓少年的下落。

漢口公安局看守所執勤警員對於深夜而至的專案組頗覺意外,聽了來意,立刻找出相關記錄供刑警查閱。

這個此刻備受關注的少年叫薛荷葉,十五歲,出身勞動人民家庭,老爸是碼頭上扛活的裝卸工,老媽是紗廠擋車工,家裡一共有兄弟姐妹五人,他排行第二。關於他的犯案情況,看守所這邊的記錄中是沒有的,因為看守所不問案子,只記錄了案由:偷竊。幸虧還有家庭住址,否則專案組這班人又得連夜去漢口公安局找刑隊同行了解了。薛荷葉的家庭住址是:江岸車站篾行巷。

刑警立刻前往,一路上有人還在想:找這麼一個年方十五的半大娃娃,一下子弄五個警察撲上門去,是不是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樣子?但是,張秀庭的這個決定像是有著先見之明似的,馬上被證明是有必要的。

到江岸車站篾行巷找到了薛家,敲開門一問,薛荷葉的父母說薛荷葉上月下旬從漢口公安局看守所出來後,他們對兒子進行了教育,說如今是共產黨掌權的新社會了,窮苦人總算要苦出頭得到翻身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小偷小摸不幹正事,去找一份工打打吧,人小找不到正規的活兒,先打打零工也罷。薛荷葉答應了,說自己以前學過剃頭,家裡也有一套舊的工具,我去外面擺個小攤頭替人剃頭吧。父母聽了自然高興,還把原本要買棉布替老爸做夏衣的錢省下買了白布、毛巾等設理髮攤兒需要的東西。薛荷葉幹得還可以,每天總能有十來個顧客,而且也不跟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來往了,晚上不擺攤兒了也不出去,待在家裡做做事情,看看連環畫。對於父母來說,這會兒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能使兒子走上一條自食其力的正道。

不過,今天(此刻已過午夜,所以確切地說應該是昨天了)情況卻發生了變化。上午還一切照常,老爸出去上工時,薛荷葉已經在巷子口擺開剃頭攤兒了。老爸走過他旁邊時,他看了看還說爸你的頭髮長了,晚上下工回來我給你剃一下。這是從未有過的,老爸為此高興了一整天。可是下工回來時,巷口已經不見兒子了。他以為兒子回家了,趕回家一看,不見人影,一套擺攤頭的理髮工具卻在一邊好好放著。於是便問奶奶荷葉呢,老人說中午過後,荷葉突然匆匆從外面回來,把剃頭家什一放,說奶奶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在外面待個十天半月,爹爹媽媽下工回來你對他們說一聲。奶奶反應慢,還沒來得及問你去哪裡,孫子已經慌慌張張跑掉了。

薛荷葉的父母為此深感不安,因為這一套是薛荷葉以前屢屢出現過的模式:通常是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忽然不見影蹤了,過上十天半月才回來。問他去哪裡了,他會報出一串狐朋狗友的名字來,都是狼不想吃狗不願啃的壞小子。然後,再過幾天,有時就會有警察找上門,不是逮走就是盤問不休。薛荷葉這次又出現這種情況,現在半夜三更警察又找上門來,這使父母更加擔憂了。

刑警對於薛荷葉的突然出走頗為不解,尋思這小子可能經不住昔日那班小弟兄的慫恿引誘,又去參加小偷小摸違法活動了。這事兒刑警沒有興趣答理,他們此刻最需要的是跟他談談關於「神石」信息的問題。於是,刑警就問那位裝卸工人:老哥你可知道你兒子會去哪幾位朋友那裡?

這個,裝卸工人倒是知道的,因為以前兒子剛開始在外面混時,他曾經進行過幹涉阻止,所以經常一家家跑去打聽薛荷葉的下落,撞見了就把那小子揪回來。當下,他一個個報了出來,刑警趕緊掏出本子一一記下。臨末一數,竟有十一個之多。

五刑警於是作了分工,分頭去尋找薛荷葉,不管是否找到,在完成尋訪分工後都去漢陽公安局集中。

張秀庭分到了兩處地址,尋上門去,正主兒都在家,但沒見薛荷葉。問正主兒是否知道薛荷葉的下落,都說不清楚,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張秀庭在去漢陽公安局的途中尋思:如此看來,薛荷葉這次突然離家出走,並不是如其父母擔心的「老毛病發作」,因為他的那班狐朋狗友沒跟他有交往。如此看來,可能是另有原因了。這個原因會不會跟綁票案有關係?

張秀庭是第一個到達集合地漢陽公安局的,看看還有時間,於是就靠在辦公室一角打了個盹兒。睜開眼睛,辦公室裡已經多了三個跟他一樣在打盹兒的專案組成員。張秀庭輕手輕腳地踅出門去,到食堂一看,師傅已經在準備早餐了。他拿了十幾個冷饅頭,提了一熱水瓶開水返回辦公室時,和興衝衝最後一個返回的刑警戚再生撞個正著。

戚再生一臉興奮,扯開嗓門嚷道:「找到了!我找到薛荷葉了!」

打盹兒的三個刑警被驚醒了,一躍而起,睡眼惺忪地看著戚再生:「啊!找到了?」

張秀庭問:「人呢?」

「我把他帶來了,現在羈押室待著,怕這小子逃掉,給他銬了副銬子。」

於是立馬詢問,手銬當然先去掉,是張秀庭給他打開的,接觸時,感覺到這小子的雙手在瑟瑟發抖。於是便問:「怎麼啦?你冷啦?」

薛荷葉搖頭,嘴唇也在顫抖:「不冷。」

武漢的陽曆六月夜晚,應該已經沒有寒意了,夏天來得早時,不熱得讓人睡不著已經算是客氣的了。可薛荷葉卻在顫抖,這會不會是做賊心虛?張秀庭心頭湧起一絲希望,暗忖大概有戲了。於是便發問:「那你為什麼發抖?」

「我害怕。」

「害怕什麼呢?」

「怕你們跟我算舊帳。」

「你有些什麼舊帳?」

薛荷葉見面前這幾位態度還算溫和,說話就利索了些:「都是解放前做的那些事兒……」遂說了幾樁之前他犯下的小偷小摸的案子,大都是被原國民黨警察局刑警處理過的。

「除了解放前的那些事兒,解放後你做過什麼案子沒有?」

「武漢解放的時候,我還在漢口看守所關著。解放後政府甄別在押人犯,沒有追究我以前的事兒,就把我放出來了。我出來以後,擺了個剃頭攤子,一直老老實實在幹活,沒有作過什麼案子。」

幾位刑警聽著就覺得奇怪:「那你為什麼突然收了攤子離家出走呢?」

薛荷葉一說,刑警原先已經沉下去即將消失的希望又被吊了起來——

原來,昨天中午時分忽然有一個陌生人前來找薛荷葉,說根據從漢口公安局內部傳出來的消息,當晚共產黨的警察準備搞一次搜捕行動,把解放前曾經犯過大大小小刑事案子的、還不曾受到過正式處理的那些傢伙統統抓起來,分門別類進行處理,最嚴重的當然是掉腦袋,最輕的是坐牢。聽說會借鑑北方解放區的處理辦法,押送到農村去開荒勞動,最後基本上是累死或者餓死,也有脫逃時被打死的。那人最後特地強調:這個消息絕對可靠,小薛你應當怎麼辦,自己掂量著看吧。

薛荷葉年方十五,如果按照正常成長過程來說,他還不過是個初中在讀學生,哪有成年人的分辨能力?比如,他就沒有想一想即使真有這事兒,人家為什麼特地找上門來通知他?因此,他一下子就給嚇蒙了。那人離開後,薛荷葉想了一會兒,決定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先躲躲風頭再說。於是,他就匆匆收了攤頭,對奶奶含糊其詞地說了一聲,拔腳就走。他自八九歲就開始在外面混了,結交了一些跟他年齡、德行都差不多的朋友,以前互相之間逃來躲去的沒少過交往,所以此刻就逃到了其中一個朋友那裡。當然,以薛荷葉未成年人的思維,他是不會考慮到既然公安局要抓他,那麼眼下他投奔的這位朋友是具有跟他差不多的案底的,警察怎麼會漏掉人家呢?

薛荷葉天真地以為逃離家門就可保太平了,晚上跟收留他的那位小弟兄喝了二兩酒,又胡吹亂侃了一通,躺下沉沉大睡。沒料到警察果真找上門來了,而且見面一問明他是薛荷葉後二話不說立刻就扣上了銬子,於是他想那陌生人說的還真沒錯,人家是要跟他算舊帳了。

幾個刑警聽薛荷葉一五一十說了一番,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徐春薪便發問:「你說的那個陌生人是怎麼一副模樣?具體是幾時來找你的?」

薛荷葉眨著眼睛回想:「他約莫三十來歲吧,瘦瘦高高的,臉色有點黑,眼睛蠻大的,看人時閃著光亮,穿一件白布褂子……哦,對了,額頭上有一道刀疤。」

刑警差點兒跳起來了:朱維鑫說過前天晚上去石灰行逼著讓他贖票時「立早魚」有一個幫兇,那人的額頭上就是有著一道刀疤的!

刑警於是就追問那人的刀疤位置,薛荷葉一說,完全相符!

真正有價值的線索終於出現了!

當然,刑警還需要問一問薛荷葉之前在漢口看守所時跟「神石」的關係,使他們大吃一驚的是:薛荷葉根本不知道「神石」之事,他連聽也沒聽說過。

專案組隨即對此情況進行了分析:首先,薛荷葉所陳述的內容看來是經得住推敲的,況且,之前還有其父母那番話語的旁證作用,基於這點,那就可以初步確認薛荷葉跟「神石」綁票案沒有什麼關係;然後,問題就出現了,為什麼有人要把這樣一個跟「神石」沒有任何關係的未成年人硬扯到綁票案中去讓他冒充證人角色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個要把薛荷葉硬扯進綁票案當見不得刑警的證人的人,是跟綁票案有關係的。

這個人,就是之前已經出現過的漢口公安局看守所留用警員李志堯!

眾刑警對此進行了推測:李志堯在看守所利用工作之便獲悉顏尋至所洩露的朱家的「熹宗神石」之謎,他認為這是一票值得幹一下的買賣。當然,李志堯之所以這樣想,可能還有著武漢解放伊始,社會治安有些混亂的因素,渾水摸魚的活兒誰都有興趣幹一幹的,因為不管摸得著摸不著,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這種思維比較符合解放初期國民黨警察對新政權公安人員的「看不起」觀念,認為共產黨的公安人員是破不了比較複雜的案子的。於是,李志堯就把關於「神石」的情況悄悄告知他以前結識的江湖黑道朋友「立早魚」,估計還提出了如何作案的指導性建議。至於是否具體參加了綁票案的策劃,那暫時就不清楚了。

「立早魚」經過一番策劃、準備後,成功綁架了「朱記石灰行」的少爺朱清霖。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朱維鑫竟會用假「神石」贖回了人質。於是,就大著膽子出其不意再次作案,連同女傭夏媽一併綁架了。然後,就用鴿子發出了贖票通知——這時,綁匪相信他們對朱維鑫的威脅是有用的,朱家為了保全獨丁少爺的性命,斷然不敢報案。

而李志堯顯然是知曉綁匪向朱維鑫發贖票通知的,可是他馬上發覺朱維鑫已經向公安局報了案,因為他這天中午到漢口公安局看守所接班的時候正好趕上專案組刑警在調查關於在押人犯顏尋至在看守所裡是否洩露過「神石」之事。可以想像,當時李志堯是何等的吃驚!情急之下,他就臨時編造了薛荷葉向其匯報過關於姚秋生揚言對「神石」感興趣可能會下手作案的謊言,向調查的刑警作了反映。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轉移專案組的偵查視線。李志堯低估了專案組的能力,高估了姚秋生的運氣,想當然地認為刑警不可能這麼迅速就能找到姚秋生。並且他還指望發生諸如姚秋生已經離開武漢不知去向,或者姚秋生在釋放後又作了什麼案子,在刑警前去緝拿時拒捕反抗而被打死之類的事件,從而讓綁票案更加撲朔迷離,好使「立早魚」便於渾水摸魚得手,至少不至於被刑警拿下。

專案組前往看守所調查的刑警當時確實是相信了李志堯反映的情況,當即前往追查姚秋生。

而李志堯在刑警離開看守所後,立刻去做了一件事:緊急通知「立早魚」停止贖票,因為朱維鑫已經報案,警方在著手調查綁票案了。同時,李志堯還考慮到專案組可能會想到找薛荷葉調查,因為根據他的反映,薛荷葉也是一個「神石」知情者,還讓「立早魚」派人前往恐嚇薛荷葉。「立早魚」在接到李志堯的通知後,當然大為惱怒,為了洩憤,也為了對朱維鑫發出警告性威脅,就放出第二羽鴿子,送來了女傭夏媽的一塊兒耳朵。另外,他還立刻指使同夥前往恐嚇薛荷葉。於是,就有了薛荷葉離家出走之事。

上述推測分析是否準確?這需要李志堯來回答了。

七、綁匪落網

李志堯,三十七歲,湖北省孝感人氏,初中文化,1936年從孝感赴武昌參加省警察招聘考試,被錄取後在武昌警察局當刑警。抗戰時期,改行經商。抗戰勝利後,進漢口市警察局,先當刑警,一年後調看守所當看守員。武漢解放後,經軍管組甄別審查,認為可以作為留用警員繼續使用,於是就留了下來。

以上是專案組刑警從漢口公安局軍代表那裡獲得的李志堯的簡歷。這個簡歷裡看不出什麼問題,軍代表問是否需要對此人的歷史予以進一步調查,他可以通知看守所方面派一負責人過來。張秀庭說我們確實需要跟看守所負責人作一番交談,請他了解一點兒情況,不過此刻不是需要了解李志堯的歷史情況,而是最新現實情況。

漢口看守所金副所長被軍代表一個電話請來了。老金也是留用警員,不過他是中共地下黨員,原先是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燒飯的夥計,解放後被組織上任命為看守所副所長。老金做了副所長還是一副燒飯夥計本色,對刑警客氣得似有恭維嫌疑,這使張秀庭等人很不好意思。時間緊,當下雙方也就不客氣了,直截了當引入正題:昨天中午專案組刑警去看守所調查離開後,李志堯是否離開過看守所?

老金說這個問題容易查,我打個電話過去問一下門崗就行了。

門崗說昨天中午、下午李志堯都沒有出過門。

哦,沒有出過門。那麼,他是否使用過看守所的電話機呢?

電話機?沒有啊!老金解釋,唯一的一部電話機就在所長辦公室裡,而那天看守所領導就他一個人在所裡,他是一個比較謹慎的人,凡是離開都是鎖上門的,所以記得很清楚,李志堯沒有來打過電話。

咦!這就奇怪了!難道李志堯沒有往外打過電話?那之前那些很符合邏輯的案情分析又該怎麼解釋呢?

老金見張秀庭等人一臉的困惑,微笑著問道:「你們究竟想了解李志堯什麼事情?如果這事兒不是對我保密的,就說出來吧,也許我能提供新的情況,有助於你們查清問題。」

刑警也笑了,說老金同志你是作為看守所一級組織來進行這次談話的,哪有信不過你的道理,情況是這樣的……遂把關於李志堯昨天上班時是否有可能跟外面聯繫的疑點說了一下。

老金果然有解決的辦法,他說如果李志堯果真如你們懷疑的有問題,那他不通過自己外出或打電話也是能夠跟外面取得聯繫的。這個途徑也只有在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幹過燒飯活兒的老金才熟悉,那就是李志堯有可能請看守所的燒飯夥計幫他打一個電話。因為每天午後看守所燒飯的那位王師傅要回家小憩兩個小時的,他家就在看守所後面的巷子裡,來去方便。

這一說,使刑警大為振奮。於是,老金就打電話給看守所軍代表小鍾,請小鍾悄悄問一下王師傅昨天李志堯是否請他代打過電話。

小鍾卻告知了一個消息:剛才核實李志堯是否出去過有誤,經他這會兒去向人了解,昨天午後李志堯是出去過的,是從看守所後門出去的。原來,看守所的後門壞了,已有多日未能使用,昨天午後局裡的匠人師傅前來修理,李志堯出去過一會兒的,大約十來分鐘就回來了。

這就對了,十來分鐘,打一個電話足夠了。

於是,什麼也別說了,專案組讓對方先把李志堯控制起來,刑警們馬上趕過去。

刑警出身的李志堯面對著訊問他的刑警,一臉的迷惑,說怎麼啦,你們不是已經審查過我的歷史了嗎?我有什麼問題?我沒有問題才被你們留用的嘛。

刑警說你先別說什麼歷史,現在咱們談現實!你這兩天幹了些什麼?

李志堯還是面不改色,說除了來所裡上班,就是回家休息唄,還能幹什麼呢?

如此這般翻來覆去問了半個小時,訊問的張秀庭、徐春薪不著急,被訊問的李志堯自己倒著急起來,越說聲音越大,聲稱要去找軍管會評理。直到刑警戚再生走進訊問室,遞給了張秀庭一張紙條,他才像是被人卡住了脖頸忽然不出聲了。李志堯幹過刑警,知道一些偵查手段,眼前這張紙條看來定是對他不利的。於是,他眼神兒惶惶地看著張秀庭。

張秀庭看了紙條,不露聲色地遞給徐春薪。徐春薪看過後,微微點頭。然後,仍用平和的語調開腔道:「老李,怎麼不說話了?說呀,我們想聽聽你有多少道理要說。」

「這個……對不起,剛才可能我太激動了,說話方式有點兒粗魯。」

張秀庭拍了下桌子:「好了!廢話不說了,言歸正傳吧——昨天午後你去外面打電話了?」一邊說,一邊搖晃著那張紙條。

對於刑警出身辦過案子的李志堯來說,張秀庭這種舉動基本上會被他認為是用來蒙他的,所以並未作出響應,也沒有吭聲,只是頗有感慨似的緩緩搖頭。

戚再生遞進來的這張紙條倒還真的不是蒙李志堯的,而是一顆重磅炸彈。

刑警趕到看守所後,立刻作了分工,張秀庭、徐春薪兩人負責訊問,其餘人則去外面,按照「十分鐘可以來回」的路程距離,在看守所周圍查訪,凡是有電話機的公司、廠家、商店一一問到,打聽昨天午後是否有李志堯那樣的一個人去借用過電話機。結果,讓戚再生查到了:距看守所不過五六十米的一家糕點糖果專賣商店的店員告訴他看守所的老李來借打過電話。李志堯因為平時經常去這家商店買東西,所以已經跟店員混熟了,借打個電話當然是尋常事兒。

那時候大部分電話機都是老式的,看過一些反映解放前後那段時期的影視劇的讀者可能對其形狀和使用方式還留有印象,就是體積很大的一個膠木傢伙蹲或掛在那裡,右側有一個小小的搖把,使用時先將把子一陣急搖,在電話局話務員有應答聲音後對人家說我要接哪裡哪裡,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會接通,否則得等上一些時間。因此,李志堯的這個電話要打給哪裡,店員是聽得很清楚的,他們告訴戚再生,那個電話是打給「三鑫網行」的。戚再生就把調查情況記下來,立刻送進了訊問室。

現在,李志堯既然心存僥倖,那刑警只好點出「三鑫網行」的名稱了。這下,李志堯傻了,他知道事情真的已經在朝很惡劣的方向發展了。他是懂行的,懂行的人到這一步就知道大勢已去,堡壘已經不值得堅守了。不用刑警提醒他也知道往下會是怎麼回事兒:無非是前往「三鑫網行」所在地進行外圍調查,然後傳訊網行那邊的嫌疑對象,一番交鋒後,通常必是對方繳械投降,徹底交代,其中當然有關於他的那個章節。然後……算了吧,我先繳械投降,爭取主動,弄個寬大。

李志堯的交代誠如專案組之前分析案情時估料的那樣,是他向「立早魚」透露了關於「神石」的信息,並且建議可以趁武漢解放伊始社會治安情況比較混亂的機會作案,之後的情況前面已經說過,這裡就不再贅述。

但是,需要交待一下「立早魚」的情況。李志堯對於刑警沒聽說過「立早魚」這個諢號有點兒驚奇,他說「立早魚」姓印,名叫桂初——想是陰曆八月上旬出生的,是洞庭湖上一個頗有名氣的慣匪。這人讀過私塾,頗識些字,幾時開始走上黑道的沒人清楚。因為生性殘忍,作案預謀周密,實施大膽,凡是被他定為下手目標的,就像是被黏住似的很難掙脫得了,並且在作案後通常會用一些反偵查手段,最後得以成功逃脫警方追緝。這一套做派猶如章魚,所以,黑道上給他起了個諢號叫「立早魚」。「立早魚」當年最猖獗時,只要派人把他親筆所書的條子送到看中的目標那裡,人家就只好把錢財主動拱手相送。

「立早魚」在抗戰勝利前夕因洞庭湖幾夥湖匪發生爭鬥,他遭到追殺,不得已之下就逃到了武漢,改名「金三鑫」,在漢口開了一家「三鑫網行」。那時的所謂網行,就是漁具商店,專門出售各類漁具以及船舶用品。「立早魚」跟李志堯的相識結交是這樣開始的:1945年年底,已在國民黨漢口市警察局當刑警的李志堯接到耳目密報,漢口「三鑫網行」老闆金三鑫系洞庭湖慣匪「立早魚」印桂初。李志堯在調查該案時被「立早魚」察覺,隨即以五根金條收買。那個耳目很快就失蹤了,這當然是「立早魚」下的手。從此,李志堯就跟「立早魚」搭上了關係,兩人稱兄道弟,經常來往。

刑警此刻最關心的是人質的下落,但李志堯說他因為沒有具體參與綁票案,「立早魚」作案後兩人也僅僅通過一次電話,所以他並不清楚人質的情況。不過,他估計人質目前的生命安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因為「立早魚」對「熹宗神石」寄予著很大希望,說那是可以賣得一大筆錢鈔的,他準備拿到香港去出售。因此,「立早魚」輕易是不會撕票的。至於把人質藏匿於哪裡,他就無法估計了。

張秀庭、徐春薪兩人退出訊問室,交換了一下意見,認為人質有可能被藏於「三鑫網行」。但是,如果憑這種猜測就登門解救並且逮捕綁匪的話,可能會影響人質的安全。因此,看來有必要對「立早魚」來一下敲山震虎。

於是就問李志堯:「是否想得到從寬處理?」

李志堯自是求之不得。於是刑警就說,你做好準備,可能要讓你配合一下,協助我們解救人質,具體需要你做什麼、怎麼做,聽我們的安排。

在向李志堯下達指令前,張秀庭先去向領導匯報情況,說了解救方案。領導說沒有問題,這樣實施蠻穩妥的。張秀庭說既然領導批准這樣做了,那就給我們配備力量,我們需要五名精幹人員,還需要一輛汽車、一條汽艇。領導說這沒問題,人手是現成的,立刻給你們派。汽車、汽艇,治安處沒有,得向局裡申請,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張秀庭立刻把專案組除在石灰行留守的嚴清忠之外的所有成員以及剛增派過來的五名刑警都集中起來,作了一番布置,一部分人化裝前往「三鑫網行」周圍轉悠待命,一部分人察看現場地形,然後制訂了行動方案,向已進入現場待命的刑警傳達了這一方案。

準備工作做好後,張秀庭去找李志堯:「你現在立刻往『三鑫網行』打電話,一定要跟『立早魚』直接通上話,如果他不在,那就讓接聽電話的人去把他找回來。通話內容:你已經獲悉公安局內部消息,刑警對『三鑫網行』有懷疑,可能會採取什麼行動,請他防範。就說這麼些,不要多一個字!」

刑警出身的李志堯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當下連連點頭。電話打過去,「立早魚」在行裡,接聽後想問什麼,但李志堯說他此刻不便多說,就把電話掛斷了。

蹲守在「三鑫網行」對面一家飯館樓上的便衣刑警所待的位置正好看得見「三鑫網行」臨街的那間老闆室內的情況,看見老闆「金三鑫」接聽李志堯的電話後,對著電話機稍一沉思,立刻打出了一個電話。然後,急匆匆出了老闆室,直奔網行後面緊挨著長江的那個小碼頭。於是判斷人質可能在網行裡,綁匪這是聯繫船隻準備轉移了。

往下就是水上那條汽艇上的刑警的活兒了。這時已是暮色初上時分,汽艇在泊於江面上的一條輪船的一側停下,刑警用望遠鏡觀察著網行碼頭的動靜。半個多小時後,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時,看見一條蒙著蘆席篷的小漁船從江心緩緩搖來,靠上了網行碼頭。接著,幾個夥計從網行裡抬出了一大一小兩個木箱子,送到了船上。

漁船離開碼頭,朝江對面駛去。汽艇隨即發動,跟了上去。往下就可以想像到了:刑警成功地解救了人質朱清霖和夏媽。

與此同時,岸上的刑警也開始行動,迅即衝進網行將老闆「金三鑫」和他的三個嘍囉一併拿下。

「立早魚」印桂初落網後,對其製造綁票案的罪行供認不諱。三個多月後,這夥綁匪受到了嚴厲懲處。

本文中所說到的那塊「熹宗神石」,其持有人朱維鑫在新中國成立後次年民間掀起的「向國家獻寶活動」中,特地赴京要求獻給國家。文物部門請專家對「神石」進行鑑定後,未說是真是假,但沒有接受,原因是「不具備由國家收藏的價值」。

關於朱維鑫求助張平化打聽其弟朱維材下落之事,張平化在收到小騰送去的朱維材的照片後,經辨認並無印象。後來,此事又交由湖北省公安廳進行調查,也未有線索。朱維材的下落最終成為一個難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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