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屍陳列館裡的幽靈
2023-10-10 12:08:29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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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宿文白正在熟睡,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一驚,醒了,拿過手機一看,隨即按下了接聽鍵。接完電話,宿文白一骨碌下了床,趕緊穿好衣服出了門,直奔路邊的公交站臺。
宿文白是陽江市古屍陳列館保衛科科長。古屍陳列館是新建單位,目前還在籌建階段。一年前,陽江市整治城市周邊環境時,在早已倒閉了的市棉紡廠的地下,發現了不少形態各異的古屍,男女老少有幾十具。後經考古專家研究認定,這些古屍屬於生活在三千多年前的一個遠古部落群,死於一場瞬間而至的特大沙塵暴。正因為這一獨特的地理環境,才讓這些古屍得以完好地保存下來,以至於它們出土時依舊是栩栩如生,神情畢肖。後經上級有關部門批准,將棉紡廠就地改建為陽江市古屍陳列館,讓這些古部落的先民們永久保存下來,為陽江打造旅遊大市發揮餘熱。目前,領導們正在請各方面的專家對古屍進行生物塑化處理。宿文白原來在保安公司工作,後來調到古屍陳列館參加籌建,並擔任保衛科科長一職。
宿文白來到公交站臺一看,最後一班公交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現在深更半夜的,連計程車也不好打。宿文白正在那裡著急,只見前面過來一輛雙排座小貨車,開車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宿文白趕緊招手,車子一直開到他的面前停下來。
駕駛員見攔車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便探出頭來問他幹嗎。
宿文白說:「師傅,我有急事,想搭你的車去市古屍陳列館。」
駕駛員一臉驚愕,問他:「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去那裡幹嗎?」
宿文白說:「我就在那裡上班,班上有急事才去的!」
駕駛員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才面無表情地說:「上車吧!」
宿文白連忙道謝,上車後便在副駕上坐定。
車行不遠,就見前面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計程車,車後有一個身著紅裙的年輕女子在招手。看到那個女子,駕駛員顯得有點吃驚。他瞥了宿文白一眼說:「又是一個搭車的!」便將車子開到那個女子的面前,停了下來。
只見那女子一副著急的樣子,沒待駕駛員同意,就拉開後車門,逕自爬到了宿文白後面的座位,說:「師傅,麻煩您了,我想搭您的車去古屍陳列館。我們家老闆在那裡上班,我是他們家的保姆。他太太在醫院裡快要生了,是難產。醫院說要手術,要找他籤字,可一直聯繫不上。聽說他今晚加班,太太就讓我去陳列館找他!」
駕駛員說:「今晚奇怪了,怎麼都是去古屍陳列館?」
宿文白聽了女子的話,在那裡愣了愣,回過頭去問她:「你們家老闆誰呀?」
那女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在那裡沒吭聲。
宿文白一笑說:「我就是陳列館的,應該認識你們家老闆的!」
那女子滿懷敵意地瞪著宿文白嘟噥道:「你誰呀?我們又不認識!」就扭過頭去不不再理他。
宿文白還想說什麼,見那女子正專心致志地看著窗外,便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宿文白還在那裡猜測這女子去陳列館是要找誰,車子突然熄火,半天也打不著。女子問什麼時候能開,駕駛員沒好氣地說:「我哪裡知道?我比你還急呢,答應人家去拉貨的,誰知盡碰上一些倒黴鬼!」
女子一聽就變了臉,問他:「你說誰是倒黴鬼?不就搭你一段車子嘛,還是個破車!」
駕駛員一臉慍怒,氣憤地說:「你有本事,你別搭啊!」
女子還要反擊,宿文白趕緊攔住說:「一點小事,犯不著的!」
那女子狠狠地瞪了駕駛員一眼,就拿出手機打電話。打了半天終於通了,只見她喜不自禁地說道:「老闆,您的電話真難打。太太要生了,醫生找您籤字。我實在沒辦法,才來找您的。醫院的手術單我已經帶來了,請您在上面籤個字,我再拿回去就行了。我現在就在路上呢,搭的便車,車又壞了,就停在——」
那女子看了一眼窗外,說:「農工商超市的門口!」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不清。就聽那女子說:「好的好的,我這就下去等著!」女子說著就下了車,臨走時還不忘奚落了駕駛員一句:「謝謝你和你的破車!」駕駛員正要回她什麼,只見那女子「哐」地一聲將門關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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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員還在那裡搗鼓車子。十多分鐘後,一輛乳白色的帕薩特開了過來。宿文白一看車牌,竟然是陳列館蠟化車間主任洪泰的車,但開車的人他不認識。這麼說,這女子就是洪泰家的保姆?前不久還見過洪泰老婆,也不像有身孕的樣子啊?宿文白想了想,就將頭探出窗外,對正要上車的那個女子說:「我能不能搭你們的車?」
那女子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目艮,撇了撇嘴,一聲冷笑後,什麼話也沒說便鑽進了帕薩特。帕薩特絕塵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說來也怪,帕薩特剛走,小貨車也修好了。只見駕駛員轉過頭來衝宿文白一笑說:「原來是她那個倒黴鬼作的怪!」就發動車子上了路。一直開到陳列館的大門前,駕駛員將車子停下來,問宿文白:「是這裡吧?」宿文白趕緊說:「是的是的,謝謝師傅了!」宿文白下車後,去敲值班室的門。
半天,值班的老劉頭才惺松著一雙睡眼起來開門。見是宿文白,他吃驚地問道:「宿科長,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來上班?」
宿文白笑了笑說:「就是不放心,來查查的!」又問晚上有沒有人進過陳列館。老劉頭搖搖頭說:「這地方大晚上的,連鬼也不來,人還敢來?」
宿文白想想也是,就陳列館這門崗值班的,找了多少人都不肯來。老劉頭原來在市殯儀館上班,退休後被返聘來的。
老劉頭說根本沒人來過,這不由得讓宿文白起了疑心。剛才洪泰家的小保姆明明說洪泰在單位加班,也親眼看到洪泰的車子將她接走的。至少這會兒洪泰和他家的小保姆就在館裡,怎麼會說沒人進來?難道是老劉頭對他隱瞞了什麼?可看老劉頭那副樣子,應該說的是實話。宿文白想了想,對老劉頭說:「大爺,陳列館還在籌備階段,人員複雜,您老得多操點心!」老劉頭搖搖頭說:「放心吧,這點責任我是擔得起來的!」
告別老劉頭,宿文白進了館區,直接去了蠟化車間,他要去尋找洪泰和他家的小保姆的行蹤。因為白天在班時,他並未聽說蠟化車間今晚有加班任務。宿文白放輕腳步,一直走進了蠟化車間門前的那片樹影裡。借著夜色,宿文白果然見到了洪泰的那輛帕薩特。
宿文自在那裡直發愣:老劉頭說晚上沒見有人進來,難道這輛車子是從天上飛進來的?宿文白轉頭往蠟化車間裡看了看,黑黢黢的一點兒燈光也沒有。宿文白知道,古屍生物塑化的流程包括四個階段:淨屍、脫水、定型、塑化。蠟化則是塑化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給古屍上蠟。蠟化後的屍表會形成一層堅硬的外殼,既能起到保護古屍便於定位的作用,也可提高外表觀感的舒適度。在蠟化車間裡,古屍完成了最後一道程序後,就是成品,即可進入展區了。看眼前這情形,車間裡應該沒人,洪泰他們會去了哪裡?
宿文白想了想,便繞到車間的後面去,他知道那裡有一道小門直通車間。到了那裡一看,小門果然開著。宿文白憋在那裡聽了聽,什麼動靜也沒有。他悄悄進了車間,向車間的中間摸過去。夜色中,經過蠟化的十幾具古屍被固定在不同的地方,形態各異,森然可怖,讓宿文白頭皮陣陣發麻。他屏住氣息,兩隻眼睛不停地在掃視著一切可疑的地方。
就在這時,前面不遠處突然傳來「啊」的一聲尖叫。聲音不大,但在這萬籟俱寂的半夜三更,卻顯得驚心動魄。宿文白甚至還清清楚楚地聽出來,這應該是一個女人發出的聲音。宿文白頓覺毛骨悚然,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他趕緊一個箭步躥到牆邊,屏住氣息,停在那裡向前面張望。
宿文白等了半天沒見動靜,便慢慢地向剛才發出聲響的那個地方摸過去。一直摸到一具女屍旁邊,宿文白這才停下來。他仔細聽了聽,還是什麼也沒聽到。正在疑惑,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嘆息,仿佛近在咫尺。宿文白嚇得頭皮一陣發麻。他轉過頭去看看身邊的這具女屍,應該是剛剛上過蠟,周身還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蠟腥味。看來蠟化車間剛剛還有人在這裡加班。宿文白想了想,突然覺得身邊的這具女屍有些異樣,就用手去摸了摸。沒想到這一摸不要緊,讓他當時就嚇出了…身冷汗。屍表居然有溫度,而這溫度又絕不是來自上蠟時留下來的餘溫。
宿文白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高度緊張而產生了幻覺。當他再次轉向女屍的頭部時,他發現女屍的頭上套著什麼東西。用手去拉了拉,像是頭套。宿文白感到奇怪,古屍還戴什麼頭套?再一看,頭套的眼睛部位還留著一個洞。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宿文白探著頭朝女屍的那雙眼睛一看,他嚇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因為他看到了一雙會轉動的眼睛!
宿文白這才發現,他面前的不是女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宿文白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低聲喝問道:「你是誰?你是不是還活著?」
女屍仿佛在劇烈地喘息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氣,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話:「快——快——救——救——我——,我——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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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宿文自聽得清清楚楚。毫無疑問,自己身邊的這具女屍,絕不是三千多年前的那個古老部落的成員,她是現代人,她還活著!她是誰?她是怎麼進入蠟化車間的?難道她遭遇了謀殺?如果是謀殺,兇手是誰?會不會就是洪泰?宿文白還在那裡緊張地思索著,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女子呼救的聲音:「快——救——救——我——!」
宿文白不再猶豫了,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其他選擇,不管怎麼樣,他得將這個女子救出去,這就是他將來和洪泰說話的證據。因為這事既然出在蠟化車間,洪泰就脫不了干係,說不定是他想殺人滅口。宿文白清楚,定型後的屍體,都是被一個活的接口固定在底座上的。他很快便摸到機關,將那個女子移離了原地,他想將她先挪出蠟化車間再說。就在這時,宿文白忽然聽到小門那邊有人說話,接著便傳來了腳步聲。宿文白趕緊將女子放下,將那隻頭套重新給她套上,自己則躲到了角落裡。
宿文白剛藏好,就見那邊過來幾個人,還打著手電。待他們走到近前一看,領頭的正是洪泰。宿文白沒看到剛才搭車過來的那個小保姆,估計是洪泰籤完字又讓她回醫院去了。正想著,只見洪泰他們來到宿文白剛才搬動的那具「女屍」旁,拿手電照了照。就聽其中一個人說:「頭,虹姐好像不行了!」洪泰說:「快把她的頭套拉開,讓她透透氣!」只見洪泰拿手電照了照腳下,驚問道:「怎麼動了位置?誰搬的?」其他人一聽,也都疑惑起來,都一致搖頭說沒搬。洪泰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吃驚地問道:「難道是有人進了車間?快,四處找找看,別讓他走了!」
話音剛落,幾個人便四散開來,尋找進入車間的不速之客。宿文白趕緊向後邊退過去,一直退到了車間小倉庫的門口。用手一推,門開了,便躲了進去。小倉庫是蠟化車間存放成品古屍的地方,凡來不及運走的成品古屍,都臨時在這裡中轉。透過小倉庫的窗口,宿文白見洪泰拿著手電走了過來,趕緊躲進了一具古屍的後面。只聽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手電光亮掃了過來,宿文白在那裡嚇得渾身發抖。
手電光掃過幾遍後,大概沒發現什麼,洪泰罵了一句髒話,便帶上門走了。
宿文白悄悄來到門邊,輕輕地拉開門,探頭向外一看,只見洪泰對那幾個人一揮手說:「撤!」幾個人便七手八腳,將那個叫「虹姐」的「女屍」搬出了車間。緊接著就聽到小門被鎖上了,又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漸漸遠去,宿文白這才鬆了一口氣,也這才明白,那個叫「虹姐」的「女屍」,根本就是洪泰搞的鬼。現在看來並非洪泰想殺人滅口,弄不好「虹姐」和他們是一夥的。
宿文白並沒輕鬆多久,便又開始緊張起來。現在大門小門都被鎖起來了,自己怎麼出得去?宿文白先去車間的大門邊拉了拉,鎖得死死的。四周的窗子都安裝了不鏽鋼防護欄,密不透風,根本不可能有漏洞可鑽。再去那道小門邊看了看,是一道六保險的防盜門,即便有工具也很難弄得開,何況他赤手空拳?
宿文白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又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緊接著又見車燈的燈光掃了過來,將整個車間照得光怪陸離。宿文白嚇了一跳。再一看,原來是從外邊開來了一輛車,就停在了那道小門邊,緊接著就從車子上下來兩個男人,向車間這邊走過來。
宿文白估計,也許是洪泰派他們回來拿什麼東西的,或者是想起剛才他懷疑車間裡有人,再派人回來查找的。宿文白知道,這是他離開蠟化車間的唯一機會。事不宜遲,他得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宿文白想了想,迅速來到那道小門旁,掩在門邊的角落裡。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兩個男子走了進來。只聽其中一個人說道:「洪哥神經過敏n巴,哪裡就來了人,還讓我們再去成品倉庫找找?要是真的找著了,就再做成一具佔屍,又是一大筆進項!」另一個說:「別做夢了,趕緊找吧,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好人也要給嚇出神經病來!」兩個人邊說邊往車間裡走去。
宿文白心想,自己剛才猜得沒錯,他們果然是來找人的。現在機會來了,千萬不可錯過。宿文白趕緊貓著腰出了小門,來到外面。只見那裡停著一輛廂式小貨車,就是剛才那兩個人開來的。看著車子開過來的方向,宿文白在那裡犯迷糊了。車子來的那個方向根本無路可走啊,他們是怎麼進來的?這裡一定有什麼蹊蹺。怪不得老劉頭說沒見到有人從大門進來,看來應該還有一條進出陳列館的暗道。另外,剛才那個還活著的叫「虹姐」的「女屍」,又被他們帶到了哪裡?她和洪泰究竟是什麼關係?宿文白想了想,決定隨這輛車出去,他要摸清楚洪泰他們進出陳列館的暗道,還要弄清楚他們在背後究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宿文白沒再多想,趕緊打開貨車的後門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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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那兩個人從車間裡出來了,一路罵罵咧咧的。兩個人上了車,發動車子一打車頭,拐到了西邊不遠的一座大房子面前。宿文白透過車門縫向外一看,原來是棉紡廠先前廢棄的一座倉庫。正在發愣,只聽「嘀——」的一聲響,原先那扇破敗不堪的大門突然緩緩地打開了。宿文白這才明白,這是經過精心偽裝的全自動伸縮門,從外邊看上去就是一堵破敗的牆,外人不仔細留心看,是看不出來什麼名堂來的。待車子進去後,身後的門便又自動關上了。看來,這一定是洪泰處心積慮設下的機關。
宿文白正在考慮他們應該怎麼出去,就見車子開到牆角處那一大堆雜物前,又是「嘀——」的一聲響,那堆雜物竟然神奇地慢慢挪到了一邊,車子前面出現了一道通往外面的大門。宿文白知道了,這是連接陳列館內外的一條暗道。
車子出了陳列館,沿著城北的開放大道一直向東郊駛去。整整跑了一個小時,才在一座農家小院的門前停了下來。宿文白透過車廂門的縫隙一看,洪泰的那輛帕薩特也在。只見車上那兩個人下了車,敲開院門走了進去。宿文白也趕緊打開車門,悄悄地下了車。見四周沒人,便來到院門前,透過門縫向裡張望。只見裡邊的屋予裡有燈光,也有人走動。
進不了院子,就摸不到詳細情況。宿文白正在著急,一抬頭,見院牆角的外面有一株老槐,正好穿院牆而過。宿文白目測了一下,自己從爬上這棵樹到翻進院子,大概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應該不容易被對方發現。只要進了院子,他就能找到洪泰和這座院子的秘密。想到這裡,宿文白來到那株老槐下,先伸手試了試,然後便迅速地爬到了樹上。再朝下一看,院子裡沒有了動靜,房間裡的燈也已經滅了。宿文白感到奇怪,剛才明明見到有燈光也有人的,怎麼一忽啦全沒了?
宿文白悄悄地落到了院子裡,定睛看了看院子裡的情況。院子坐北朝南,就三間北屋,裡邊悄無聲息的。宿文白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先去最西邊的那一間聽動靜。果然聽到裡邊有人在低聲抽泣,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宿文白心裡一陣激動,心想肯定就是在蠟化車間裡見到的那個「虹姐」了。他想了想,輕輕地用手推了一下門,沒想到門竟然「吱呀」一聲開了,緊接著,屋子裡的燈也刷地一下亮了。
宿文白大吃一驚,正要退出去,身後過來兩個人,反剪著他的雙臂,將他推進了屋子。宿文臼抬頭一看,只見坐在屋子中間的正是洪泰,他的身後站著幾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是蠟化車間的工人於正中。一個宿文白並不認識的年輕女子,則微笑著站在洪泰的旁邊。
洪泰得意地衝宿文白笑了笑,指著那女子問他:「宿科長,這個美女你可認識?」
宿文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洪主任,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搞的什麼鬼?我不認識這個女人!」
洪泰「哈哈」大笑道:「她就是你在車間裡想救的那具『女屍』,叫殷雨虹!」
眼前的情形讓宿文白半天沒回過神來,他不明白洪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洪泰走到宿文白的面前問他:「宿文白,果然是你!我問你,你今天幹什麼來了?」見宿文白還在那裡發愣,洪泰一撅嘴,那女子打開角落裡的一臺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正是蠟化車間裡的場景。
宿文白這才明白,他們在車間裡安裝了紅外夜視監控。宿文白在那裡想了想,說道:「洪主任,保衛陳列館的安全,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職責。我倒想問問你,蠟化車間今天不加班,你們去幹什麼?還有,你們對我進行非法綁架,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在犯罪?」
洪泰冷笑著說道:「你他媽的少給老子來這一套,老子還用得著你來教訓?我且問你,你偷偷摸進我的蠟化車間,想必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吧。說吧,你都看到了什麼?」
宿文白說:「我什麼也沒看到!」
洪泰說:「你把老子當成二百五了!你既然進了車間,又想『英雄救美』,怎麼能說什麼都沒見到?我很後悔自己的大意,當時你就藏身在蠟化車間的成品倉庫裡。其實,我只要再向裡走幾步,就能將你當場活捉!」
宿文白知道,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就問洪泰:「洪主任,你既然知道我進去肯定看到了什麼,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們在車間裡究竟搞的什麼鬼?是不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洪泰湊到宿文白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既然是背著人偷偷地幹,那肯定是見不得人的,這一點你懂的!不妨告訴你吧,我做的就是古屍的生意。只要你答應跟我一起幹,我們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我就等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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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文白不明白洪泰的話,問他:「洪主任,你剛才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你做的是什麼古屍生意?你想要我幹什麼?」
洪泰一聲冷笑,說:「看來你是懂裝不懂啊!來呀,給他點顏色看看!」話音剛落,就衝上來兩個男子,對著宿文白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宿文白當場被打翻在地,滿臉開花。
洪泰在那裡氣衝衝地說:「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了不過是又多了一具被塑化了的古屍!」
一旁的殷雨虹見宿文白那副狼狽樣,皺了皺眉頭,對洪泰說:「洪哥,你就熄熄火吧!宿科長是明白人,你讓他再好好想想,他會想通的。要不我來跟他說說看?」
洪泰說:「也好,那就交給你了,馬上就。給我回話。我先去休息一會兒!」說完,他用手指頭戳著宿文白的腦門,惡狠狠地說:「宿文白,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可沒有功夫跟你閒磨牙!」說著便揮了揮手,幾個人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殷雨虹讓宿文白坐下來,又拿來紙巾給他擦去了臉上的血汙,對他說:「宿科長,我想洪哥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們是做什麼的你應該清楚。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就是做佔屍生意的。你也知道的,在我們陽江,哪來的那麼多古屍可挖?但老百姓死了人偷偷埋掉的也不少。我們就是借古屍陳列館這個平臺,將這些現代人的屍體挖出來,塑化後做成古屍,賣給外邊的人牟利!」
宿文白問她:「你們這不是做假嗎?再說了,這些屍體賣給誰呀?」
殷雨虹一笑說:「這你就不要操心了,後面多少家在等著呢。去年市博物館不是有外地人過來,搞過什麼古屍展覽嗎,你以為那是真的?其實全是假的!但一般人誰能看得出來?現在的人口味變了,什麼稀奇古怪就看什麼,誰也不會心疼那幾個小錢的!」
見宿文白在那裡一副動心的樣子,殷雨虹笑了笑,壓低聲音對他說:「宿科長,我是看你人不錯,不忍心看你遭罪,有心想幫你。實話對你說吧,館裡從外地請過來的那些個專家,他們都愛說什麼技術保密,洪哥也不敢請他們做。洪哥就靠他的心腹於正中在暗地裡偷學來的一點技術,悄悄地在車間裡做試驗。我今天自告奮勇地替他們做一回『試驗品』,敲定蠟化技術的最後配方。今天是他們大意了,把我一個人落在車間裡差點出事。還好你來得巧,不然我就報銷了,我這可是在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宿文白問殷雨虹:「這生意做得果真可靠?屍體真的有人買?我怎麼聽了就有點不相信?」
殷雨虹說:「宿科長,我還騙你不成?我之所以去做『試驗品』,就是因為上家急要一具女屍。屍源已經有了,只要經過蠟化加工就可以出貨。可對方一再強調要貨真價實,如果做砸了,洪哥就沒辦法在江湖上混了。只等今晚蠟化配方最後定案,就大功告成了!」想了想,她又說,「告訴你吧,我們洪哥的上線是一個叫『老鄭』的大老闆,是專門做這個生意的,有多少要多少。這一次加上那具女屍,『老鄭』一次性就跟洪哥要了五具,一具五萬,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早就打過來了!」
宿文白吃驚地看著殷雨虹,問道:「這個『老鄭』出手好闊氣,是個大老闆吧。你見過?」
殷雨虹一笑說:「人家『老鄭』也是我們這些人隨便就能見到的?連我們洪哥幾次想見他,都還沒見著呢!不過『老鄭』可是一個守信用的生意人,貨到付款,從沒失言過!」
宿文白想了想,又問她:「請你告訴我,洪泰究竟想要我幹什麼?」
殷雨虹說:「你就在陳列館,又是保衛科長,什麼事能逃得過你的眼睛?洪哥早就說過想拉你入夥,如果你肯幫我們,每賣出一具古廣『,你抽成百分之五!」
宿文白問道:「你們自己不是幹得好好的嗎,還拉我入夥幹什麼?」
殷雨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傻呀?誰讓你整天像條獵犬似地,在館區裡到處轉悠?不把你拉進來,我們這生意做得也不踏實!」
宿文白笑了笑,說:「我要是不答應呢?」
殷雨虹吃驚地看著他說:「不會吧,眼睜睜地放著賺錢的生意你不幹?再說了,這又不是什麼殺頭的大事!」
宿文白搖搖頭說:「不是我不想幹,是這事有風險。一旦被發現,丟了工作不說,還免不了有牢獄之災!」
殷雨虹說:「哪有你說得那麼玄乎?今天這情況你也看到了,洪哥把家底都透給你了,你要不答應,還能走得了?」
宿文白在那裡苦笑一聲,說:「看來我只有答應了?」
殷雨虹說:「那當然!」
宿文白無可奈何地說:「那就試試看吧,但千萬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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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洪泰推門而入,「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宿科長是爽快人!」他上前緊緊握住宿文白的手說,「我們現在就是兄弟了,從今往後我們一起幹!」
宿文白說:「我可是被你們逼上梁山啊,到時候不要落井下石就是造化了!」
洪泰點點頭說:「放心放心,我洪某人做事向來靠譜!」又對身後開廂式小貨車的駕駛員說,「送宿科長回陳列館!」
凌晨四點,宿文白在辦公室裡接到一個電話後,便離開了陳列館。剛來到馬路上,就見前面過來一輛車。宿文白揮了揮手,車子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宿文白一看,竟然還是夜裡載他的那輛雙排座小貨車。宿文白有點吃驚。
貨車駕駛員說:「剛送完貨,知道你要搭車似的!」
宿文白上車後,在副駕上坐定,笑著對駕駛員說,「看來我們有緣啊!」
駕駛員點點頭未吭聲。
就在這時,宿文白來了電話,他看了看號碼後便按下通話鍵,聽了半天,有點惱火地說道:「我就是老鄭,我馬上就到!」剛收線,後腦勺被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了,只聽一聲低喝:「不許動!」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宿文白大吃一驚,這聲音好耳熟!再回頭一看,正是晚上搭車的那個自稱是洪泰家保姆的小女子,不過這會兒她穿的是一身警服。
宿文白半天沒回過神來。只見駕駛員拿出一張警官證在他面前亮了一下,說:「我們是警察,『老鄭』,你被捕了!」又指著後面的那個女子說,「她是我的同行,叫聞小燕。希望你配合我們的行動,爭取寬大處理!」宿文白一聲長嘆,低下了自己的頭。
宿文白當即被帶到警局。再一看,洪泰他們幾個人已經悉數落網。
宿文白很快便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宿文白說,因為嗜賭,他落入了一個犯罪團夥設下的圈套。這個團夥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後,便打起了倒賣古屍的念頭。此時,已經身不由己的宿文白只能聽任擺布。宿文自不熟悉古屍塑化的技術流程,就把目光鎖定在蠟化車間主任洪泰的身上。為了保證萬一事發後能夠脫身而去,宿文白化名「老鄭」,用隱匿手機號碼的方式和洪泰聯繫。本來就利慾薰心的洪泰,豈肯放過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便利用尚屬籌建階段的陳列館制度不嚴的機會,陸陸續續盜賣了幾具古屍。宿文白收到「貨」後,就將錢款打到洪泰的卡上。
時間久了,洪泰害怕被發現,就想出了一個辦法,將那些因為躲避火葬而被偷偷掩埋的屍體盜挖出來,運到蠟化車間經過簡單的脫水蠟化處理後,再冒充古屍賣給「老鄭」。宿文白很快便接到買家反映古屍有問題的信息反饋。今晚,他接到的那個電話,就是警方的人冒充那個犯罪團夥打來的,說得到有人在蠟化車間做假的消息,讓他前往查實,不然就取消合同。他在路邊遇到的那輛雙排座小貨車,其實就是警方設的局。宿文白當然沒想到,因為此前這個犯罪團夥被破獲,他也由此進入了警方的視線,並摸清了他和洪泰之間的關係。
其實,聞小燕搭車是一個意外。聞小燕本來是打車去陳列館找洪泰的。因為之前聞小燕以古屍買家的身份,曾經聯繫過洪泰,說要以更高的價格購買他手中的古屍,今晚就是聞小燕和他們約定驗貨的時間。聞小燕在車上打的那個電話,就是和洪泰約定的暗號。後來,計程車中途壞了,聞小燕才陰差陽錯地搭上了宿文白他們的車。雙排座小貨車的駕駛員——聞小燕的搭檔知道這事可能出了意外,便以車壞為由拖延時間,最後讓聞小燕脫身,去陳列館和洪泰見面。
聞小燕從陳列館出來後,警方雷霆出擊,一舉端了他們的窩點。為了將功贖罪,洪泰交出了他的上線「老鄭」。警方一時無法斷定這個「老鄭」究竟是誰。宿文白也是洪泰給交出來的。按照警方的授意,洪泰在警局裡給宿文白打電話,說他的那車貨在陳列館東邊不遠的地方被人截了,讓他趕緊過去。宿文白剛出大門,就遇上聞小燕他們,他不知道這是警方在收網。剛上車,洪泰又來了電話,說截貨的人自稱「老鄭」,貨就是他要的。宿文白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反而坐實了自己就是「老鄭」的身份。
至此,這起特大盜賣古屍案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