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案
2023-10-14 15:51:59 1
夜半時分,明亮的月光把一片清暉灑在天地間。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輕掩大門,她環顧四周,見街道上沒有人,便徑直向村裡的那座佛堂走去。佛堂裡漆黑一片,女子躡手躡腳推門走了進去。
佛堂是村裡的公用場所,除了初一、十五平時絕少有人進來。女子走了進去,掏出火鐮點燃了一根蠟燭,燒了一炷香之後,便坐在看堂老人的床鋪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院內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隨後,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女子沒有回頭,任憑那男人伸出雙手蒙住了她的雙眼。
「死鬼,還不快鬆開手。」女子笑道。
那男子仍不鬆開手,女子似乎覺得不對勁,她拼命撥開男人的手,回頭一看,嚇了一跳。
「你……你要幹什麼?」女子有些害怕了,「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子獨自一人跑到這沒有人的佛堂幹什麼,莫非是想會情郎?」男子狎笑,「這離村子還遠著呢,隨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你乖乖地聽我的吧,咱們就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如果你敢喊我就要了你的命!」
男人說著,猛地撲到嚇癱了的女子的身上……
一
李礱有早起讀書的習慣。今天早上,李礱又像往常一樣在卯時起床了。不過,他今天梳洗過後並沒有心思讀書。昨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太后老佛爺向洋人開戰了。李礱是鹹豐八年的進士,官至翰林院大學士。鹹豐帝駕崩,洋人更加囂張,因為主戰,已近天命之年的李礱被貶到遼西廣寧這個彈丸小縣當知縣。
廣寧遠離京津,這裡離洋人的槍炮聲還遠著呢,所以,李礱到任後,一門心思想將廣寧的政務抓好。由於李礱勤政愛民,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這個遼西小縣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李礱無時不在想,為官不論大小隻要一心一意為民謀福,就不枉讀一番孔孟賢書了。
忽聽前堂傳來擊鼓之聲。
天還未亮,會有何人擊鼓鳴冤?李礱剛剛換好官服,值班老衙役急匆匆走進來稟報導:「大人,蓼花汀發生殺人案,村婦張氏被殺在街頭。適才,是蓼花汀的村民董瑞霖擊鼓報的案。」
「隨我去堂前見見那董瑞霖。」李礱道。
兩人來至大堂。堂上站著一個二十三四歲,長相魁梧白面英俊的漢子。漢子一見李礱就跪下了:「大人,我是蓼花汀的董瑞霖,清早遇見村婦張氏被害街頭,特受地保所託趕來報案。」
「董瑞霖,你可將當時場景描述一遍。」李礱一邊令老衙役通知衙中眾人,一邊示意董瑞霖起身。
董瑞霖起身,說,天還未亮,他正在酣睡之時,忽聽有人敲門。董瑞霖起身開門,見地保氣喘籲籲站在門前。地保說:「瑞霖,不好了,你乾娘被人殺死在城隍廟前了。你快去衙門裡報案吧,現場我已吩咐人保護好了。」董瑞霖不及細想,就趕到衙門報案來了。
這時,衙中捕頭仵作眾人已經趕到,在董瑞霖的帶領下,眾人奔向蓼花汀。蓼花汀是城南的一個小村子,離城十餘裡。這時,日頭已經升起老高了。李礱落轎,只見城隍廟前早就圍了一圈人。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正在驅逐看熱鬧的人群。董瑞霖指著中年人對李礱道:「大人,那就是本村的地保。」圍觀的人群一見衙門來人了,立即讓出一條路來。一個年輕女子正伏在死者身上號啕大哭,女子就是死者的小兒媳婦楊麗娟。
李礱走上前前,吩咐人架開楊麗娟,仔細蹲下身來勘驗。但見死者是一個年過五十的婦女,頭髮散亂,胸口和肋間被刺三刀。察看四周,除了三步外扔著一個籃子,並沒有發現別的東西。籃子裡邊有一把鋒利的鐮刀和一條繩索。
地保過來見過禮,道:「大人,早上小人正在家中酣睡,忽聽街上傳來豆腐匠老狗叫喊說殺人了,小人到外邊一看,是村婦張氏被害街頭。於是小人便讓老狗看護現場,然後就近跑到死者義子董瑞霖家,讓他前去報案。」
李礱喚過豆腐匠老狗。老狗三十歲上下,瘦小單薄,面對李礱的問詢,有些拘謹。李礱道:「這位兄弟,你可將今早所見細細講與本官,人命大於天,本官定要緝出真兇,為死者討個公道。」
老狗見李礱沒有一點官架,便放寬心,將早上所見娓娓道來。
早上,老狗像往常一樣早早挑著擔子出來叫賣豆腐。可今天早上,儘管他出來喊了兩條街,也沒有幾個人買他的豆腐。
這時,老狗忽然聽到城隍廟前傳來「我的媽呀」的一聲呼喊,那聲音在黎明前顯得格外清晰。是誰在呼喊?老狗挑著擔子來到城隍廟前。此時,天色已經露出魚白肚。遠遠地老狗發現廟前的空地上躺著一個女人。老狗放下豆腐挑子近前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這個女人竟是前街常買他豆腐的張氏。但見張氏渾身血汙,地上淌著一攤血。於是,老狗就衝著附近的地保家喊:「殺人了,殺人了!」地保披著衣服跑了出來,見狀立即吩咐他看護現場,之後則讓張氏義子董瑞霖去衙門報案。
從董瑞霖和地保等人的嘴裡,李礱了解到,張氏年輕守寡,含辛茹苦將兩個兒子養大成人。大兒子朱子默不學無術,整日跟著一些無賴遊手好閒,吃喝嫖賭,雖然年過三十,但沒有一戶人家願意將女兒嫁給他。小兒子朱傳武倒是精明強幹,兩年前死在了馬車之下。現在張氏就和大兒子和小兒媳婦楊麗娟生活在一起。
李礱不解,母親被害,張氏的長子朱子默因何沒有出現?現場留下一隻籃子,因為有老狗看護現場,所以此時尚能清楚看見潮溼的地面有幾個帶著血跡的腳印,腳印的方向是向城隍廟後的一條小巷內去的。
「你們誰認識這個籃子是誰的?」李礱問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說不認識。這時董瑞霖俯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道:「大人,這個籃子我見過,是廟后街上的虎三兒的。」
「虎三兒是何人?」李礱問道。
董瑞霖道:「回大人,虎三兒就是廟后街上鄭發財家的三小子。心眼實成,大夥都叫他虎三兒,現在屯子裡王家大院當小夥計。」
聽了董瑞霖的介紹,李礱就吩咐他前面帶路去虎三兒家。一路上李礱發現,那點點血跡一直到一戶破爛的院落前不見了。李礱吩咐衙役喚門,過了好長一陣子,才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打開院門。那婦人見門前站了這麼多衙門中人,嚇得當時就變了臉色。董瑞霖介紹說,這是虎三兒的母親王氏。
「官爺,你們……你們這是要幹什麼?」王氏驚惶失措。
李礱道:「前街張氏被殺,現場發現令郎虎三兒的菜籃子和鐮刀,所以特來詢問。」
王氏道:「官爺是懷疑我們家虎三兒殺人了?」
跟隨李礱一起來的捕頭石遷道:「是不是你兒子殺人,我們不能妄下斷言。請問,你兒子現在何處?」
「他在屋子裡躺著呢……」王氏滿面無奈。
眾人來到屋子裡,見床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少年一見衙門中人闖進,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抖如篩糠。無論李礱怎樣問話,虎三兒目光呆滯,就是不說話。
「大人請看,這是什麼?」石遷指著床下的一個木盆。
李礱一看,木盆內竟然泡著一身衣服,盆內的水呈鮮紅色,一看便是血水。
「王氏,盆內發現血衣,你又做何解釋?」李礱目光犀利如電,看著王氏。
王氏說,一大早虎三兒就給王家的馬割晨草去了。虎三兒在王家當夥計,負責給主人餵他最喜愛的大青馬。那馬有個習慣,愛吃帶露水的青草。所以每天清晨虎三兒就拎著籃子去割帶露水的青草。今天一早,虎三兒走出去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就喘著氣跑回來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兒子竟然渾身是血。他一進屋就趴到床上,只說了句「娘,嚇死我了」便在床上哆嗦起來,任憑她怎麼問就是不吭一聲。王氏見兒子渾身是血,就把他的衣服和鞋扒了下來,剛剛放在盆裡浸泡,就聽到了敲門聲。
「我兒自小膽兒小,他怎麼可能會殺人呢?更何況我家和朱家並無仇怨,還望大人明斷……」王氏拭淚道。
「你兒子殺沒殺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虎三兒,告訴本官,這身血衣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李礱和顏悅色看著依舊發抖的虎三兒。
無論李礱怎麼問詢,虎三兒依舊一言不發。李礱微微一笑,吩咐衙役將虎三兒帶走。這時,街上的人都傳開了,說虎三兒殺了人。
二
從虎三兒家出來,李礱吩咐幾個喬裝改扮的衙役混在人群中,一有消息便回來稟報。
回去的路上李礱沒有坐轎,而是和石遷並轡而行。石遷問道:「大人,那虎三兒真是兇手?」
李礱沉吟片刻道:「虎三兒是不是真兇,現在還不能妄下斷言。不過以本官看來,虎三兒似乎不是本案的真兇。」
「何以見得?」石遷扭臉問道。
李礱捋須說出一番話來。他說,他之所以斷定虎三兒不是真兇,原因有三。其一,鐮刀上並沒有一絲血跡,刀背上還可以找到一兩絲乾枯的青草,顯然這把鐮刀是割水草的。如果兇犯曾用它殺人,血跡肯定會將草染汙,而鐮刀上的草還是綠色的,由此看來這把鐮刀不是殺人兇器。而且,死者是被人刺死,從傷口的形狀來看,也非鐮刀所致。第二,從虎三兒家搜出的血衣也有破綻。血衣雖然被水浸泡過,但仍能看出主要血跡是在袖口,而大襟上卻沒有血跡。從袖口的血跡上看,又好像是蹭上去的,而兇手殺人一般是尖刀刺入後,被對方傷口噴出血液濺髒衣物,按常理血跡應在大襟及胸前。那雙沾過血的鞋子,鞋底上滿是血汙,而鞋面上卻沒有血跡,很顯然是虎三兒雙腳踩在血泊裡沾上的。這又與一般的殺人常理不符,一般行兇殺人都是把人殺死後倉皇逃走,不可能等死者的血淌滿地面時再踏著走,所以所謂血衣血鞋都不足為證。第三,如果虎三兒真的殺了人,怎麼會把籃子扔在現場?再愚蠢的案犯也不會幹出這等傻事來,更何況他與被害人張氏從來沒有仇怨,怎麼會突然下此毒手?
石遷笑道:「大人的意思我懂了。您之所以將虎三兒緝拿,主要是為了麻痺真兇遮人眼目,以便靜觀其變,讓真兇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浮出水面。」
李礱笑了笑沒有回答。一抬眼,衙門口到了。李礱剛到衙中坐定,忽聽擊鼓之聲。
來人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那男子撲騰跪在堂下,聲淚俱下:「大人,小人朱子默,系被害者張氏之子。今聞母親被殺,請大人無論如何也要緝出真兇為小人做主呀!」
李礱仔細打量朱子默,只見此人指甲細長,身材幹瘦,一看便知是五穀不分的浪蕩子。他斜眼看了看朱子默冷冷問道:「朱子默,本官問你,你娘死後幾個時辰,滿街轟動,你身為她的兒子,又到何處去了?」
朱子默不假思索應道:「大人,小人昨夜在賭場賭到了後半夜,後來又隨賭友李三跑到小酒館喝酒去了。大人如若不信,李三和小酒館的馬掌柜可以做證。」
李礱吩咐人傳來李三和馬掌柜,二人證實朱子默的確沒有說謊。李礱好言安慰一番,朱子默這才灑淚離去。
一連數日,並沒有發現一絲與案情有關的線索。
李礱決定見見虎三兒,或許從他的言談中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在衙役的陪護下,李礱來到了牢中。不知為何,此時的虎三兒竟然變得鎮靜起來,全無剛見時滿面恐懼的樣子。牢頭說,剛來時虎三兒嚇得直哭,後來經他介紹說李礱是斷案如神為民做主的好官,虎三兒才漸漸平靜下來了。
「虎三兒,只有說出真情才能為自己洗去冤屈。本官絕對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李礱說著從牢頭手裡接過獄飯遞給虎三兒。
虎三兒看了看獄飯,又看了看李礱,撲騰跪倒:「大人明察,小人沒有殺人啊,小人是冤枉的。」
接著,虎三兒就說起了那天早晨發生的一幕。
一大早,虎三兒就在娘的絮叨聲中起床。他十歲時就在王家當半拉子夥計,到現在還只是個半拉子。王老爺見他身體瘦弱,就讓他餵他們家那幾匹馬。王老爺的大青馬是內蒙馬和伊犁馬的雜種,愛吃早上帶著晨露的肥草。所以每天早上天還蒙蒙亮時,娘就絮叨著把虎三兒從床上叫起來。
虎三兒出門,迷迷糊糊走到城隍廟前。突然虎三兒感覺腳下被一個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虎三兒揉揉眼睛俯下身子一看,是前街的張氏躺在廟門前的空地上。虎三兒平素裡沒少得到張氏的甜瓜乾果什麼的,以為張氏犯急病了,就將她攙扶著坐起來。可這一攙不要緊,張氏不但沒有一點反應,腦袋竟然還耷拉在胸前。這時候東方已經露出魚白肚,虎三兒看到張氏竟然渾身上下全是血,這才知道張氏被人殺了。虎三兒平時連殺豬宰雞都害怕,何況現在懷裡是個渾身是血的死人。他嚇得大叫一聲,扔下籃子和鐮刀撒腿就跑回了家中。到家後,娘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嚇得渾身顫抖,話也說不出來了。
「虎三兒,本官問你,當時在現場你發現有沒有別的人出現?」李礱問道。
虎三兒想了想,搖頭道:「大人,小人當時嚇得只顧往家跑,哪裡還能注意到旁人?不過小人當時聽到了豆腐匠老狗哥的吆喝聲。」
此時已是午後時分,李礱讓牢頭好好照顧虎三兒,回到了後衙。剛剛拿起夫人沏的香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忽聽堂上又傳來擊鼓之聲,李礱只好放下茶杯來到堂上。只見堂上跪著一個渾身縞素的年輕女子,李礱一看,竟是死者張氏的小兒媳婦楊麗娟。
見李礱升堂,楊麗娟哭拜道:「大人,小女為虎三兒鳴冤,殺害婆母的兇手並非虎三兒,而是另有其人!」
楊麗娟一句話激起千層浪,李礱忙追問道:「楊麗娟,你既說你婆母不是虎三兒所殺,那真兇又是何人?」
楊麗娟掃視了一下眾衙役和李礱,不假思索道:「大人,那真兇就是大伯哥朱子默!」
李礱當時就回憶起朱子默的容貌,這個女子為什麼要告死者的大兒子呢,難道朱子默真有弒母的逆行?
「楊麗娟,人命關天,切切不可妄語!你既告你大伯哥是殺害你婆母的真兇,可有真憑實據?」李礱盯著楊麗娟。
楊麗娟悲悲悽悽說出一番話來。
楊麗娟說,大伯哥朱子默遊手好閒,常去賭博,家中被他賭得幾乎斷了炊。最近,他老纏著婆母將她的陪嫁首飾拿出來換點銀子,被婆母斥罵了好幾回。今天早上娘被害,楊麗娟在家守靈,不久大伯哥回來,臉上帶著不可捉摸的神色,見了母親的靈柩並不悲慟,只看了一眼後就匆忙進到自己房中去了。楊麗娟心中疑惑,她想起了昨夜婆母勸他的情景,也想起了大伯哥曾向母親討要首飾變賣的事。她趕緊打開母親的妝奩盒,果然發現裡邊的首飾不見了。於是她就斷定是大伯哥盜首飾殺了婆母,而虎三兒僅僅是做了替死鬼。她見虎三兒可憐,恨大伯哥弒母無情,這才為虎三兒鳴冤。
「難道,僅僅憑感覺就斷定是朱子默弒母?」李礱道。
「大人,民女有憑證。」楊麗娟說著將一個包袱遞上。
李礱打開一看,包袱內竟又是一套血衣。
楊麗娟說,她見朱子默回來不大理會婆母的靈柩就心下生疑。朱子默進屋後,透過窗子,楊麗娟看見他往床下塞一個包袱。朱子默走後她立即進去查看,發現包袱內竟然是血衣。再加上婆母首飾沒有了,她就覺得婆母是被朱子默所殺。苦思冥想了好幾天,她覺得還是報案為好。
「有了血衣,你可看到那殺人的兇器?」李礱道。
楊麗娟沉吟了一會兒道:「大人,民女只發現這身血衣,並未看到什麼殺人的兇器。想是朱子默慌亂中將兇器丟棄也未可知。」
楊麗娟說得不無道理,李礱點了點頭。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調查朱子默有沒有盜走母親的首飾。李礱讓衙役傳訊朱子默,不久衙役回話,朱子默不知去向。難道朱子默心虛跑了?朱子默既盜走首飾,必定會將其當掉作為賭資。
李礱馬上吩咐衙役查尋了城中的十幾家當鋪,果然,在一家當鋪內發現了張氏首飾的當單存根。當單的日期正好是在張氏被殺的第三天,當主就是朱子默。
難道,兇手真是朱子默?
這時,有人發現朱子默在一家賭館出現,衙役們即刻在賭館將朱子默緝拿。可任憑李礱如何審訊,朱子默一口咬定他沒有弒母,他承認首飾是他偷的,也為此曾和母親吵鬧過,最後,朱子默淚流滿面道:「大人,我朱子默就是再不知廉恥,也不會殺害生我養我的老娘啊。」朱子默說那天晚上,他的確將娘的首飾偷出來,當時娘發現就追了出來。娘倆當時也吵了一架,但朱子默謊說首飾已被他當了,娘只好哭著走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竟然聽說娘被害在街頭。至於床下的血衣,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
朱子默說的又是另外一番話。那麼到底兇手是誰?
李礱吩咐將朱子默打入牢中,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三
午間時分,蓼花汀屯中間的那棵大柳樹下坐滿了男女老少。現在已是夏季,正是掛鋤的季節,勞累了幾個月的村民們難得有機會舒展一下勞累的筋骨。
這當口,打屯子口來了一位操外地口音的郎中,見大柳樹下坐了不少人,便走過來掛起牌子招攬生意。這個郎中手藝還真不賴,他看病不用診脈,只是用手摸摸患者的耳朵就能說出病因。這還不算,他還有一手絕活,就是通過診病能知道病人三年中的兇吉,而且十分準確。所以,儘管天氣炎熱,求他看病的人應接不暇。這個郎中態度平和,對患者有問必答。
此時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那婦人面色蠟黃,悶悶不樂。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女人道:「虎三兒她媽,你老說這幾天身子不舒服,就讓這位先生給看看吧!」
婦人道:「我的毛病我知道,用不著看的。」
郎中近前道:「這位大嫂,您的病我一看便知,是心病。俗話說得好,心病還得心藥治。大嫂,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婦人這才點頭:「先生,那就勞煩您給我瞧瞧吧。」
郎中仔細端詳了一番女人後道:「大嫂,您雖然面色蠟黃,但並沒有什麼大病,您是被心所累。不過,依我看來,您大可不必擔憂,您的病過些日子準好。」
眾人中有個三十歲上下穿著得體的白面漢子挑起大拇指道:「這位先生不但病診得好,面相得也好。您還真說著了,她兒子虎三兒幾天前因為涉嫌殺害朱張氏一案被衙門抓走了。」
「有這等事兒?」郎中捋須面露驚訝。
漢子說罷,婦人便掩面哭了起來。
那白面漢子道:「要說別人殺人我信,要說虎三兒殺人,就是把脖子擰斷我也不信。那孩子是個連殺雞都害怕的主兒,怎麼會持刀殺一個和他無怨無仇的人呢?真不知道衙門裡的官人是昏了頭還是怎麼的。我和他住在隔壁,出事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裡漱口,忽然聽到虎三兒的叫門聲。我聽得清清楚楚,虎三兒說了一句『嚇死我了』就沒有動靜了,當時我以為他掉河裡了,心裡並沒有在意,可現在想起來很可能是他在黑暗中遇著了女屍,嚇得跑回家了。」
婦人這才對那白面漢子說道:「他二叔,虎三兒都被抓去好幾天了,至今連個音信都沒有。你說我就這一根獨苗,要是衙門真給他判了死罪,我可咋活呀!」
這時,一個坐在一旁抽菸不語的黑臉漢子道:「虎三兒他媽,你也別太傷心,聽說衙門裡的李礱大人可是個斷案如神愛民如子的好官呢!」
一個身材魁梧長相帥氣的漢子走過來道:「要依我說,殺害張氏的兇手不是別人,就是她那大兒子、我那乾哥朱子默!」
白面漢子道:「瑞霖,沒憑沒據的,這種話可不能瞎說。」
董瑞霖道:「葉二叔,我乾娘對我不錯,待我就像親兒子一樣。她被害,我就和死了親娘一樣。想想,他要沒殺老娘,傳武媳婦能去衙門裡告他嗎?傳武媳婦說,我乾娘被害當天夜裡,子默還因為她不給他首飾和她吵了起來呢!傳武媳婦後來發現我乾娘的首飾匣子空了,就知道是他偷走了。現在,衙門裡怕是要定他弒母的死罪了。至於虎三兒,要我看沒多大事兒!」
郎中插話道:「兇手的臉上可沒貼著標籤,至於誰是真兇,我想衙門李大人一定會秉公審理,明察秋毫。」
眾人正說著張氏被殺一案,一個搖著蒲扇的胖子晃悠悠走了過來,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自在地呷著茶壺裡的茶水。
「瑞霖說得對。依我看,那朱子默有重大嫌疑。」那胖子神秘地說道,「他平時對母不孝,張氏被害後半夜,我在村東水塘邊釣蟹,發現朱子默將一個東西扔在水塘裡了。」
白面漢子道:「胖三,你說朱子默能將什麼東西扔水裡了?」
胖三應道:「說不太好。不過依我推斷,如果真是朱子默弒母,扔在水裡的東西應該就是兇器。」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此時郎中說天色不早,他要到下一個村子去招攬生意了。看著郎中漸漸消失在綠柳叢中的背影,白面漢子自言自語道:「怪了,我怎麼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呢?」
下午,胖三正在家中和老婆說著話兒,衙門裡的捕頭石遷和幾個衙役走了進來。
石遷道:「胖三,我剛才聽你說張氏被害那天凌晨,朱子默將一件東西扔在了水塘裡,可有此事?」
其實,那位郎中就是李礱喬裝改扮的。為了將案情弄個水落石出,李礱扮成了遊方郎中前來打探。李礱平素就擅長醫術和相術,故此扮成遊方郎中正得其所。他回到衙後馬上吩咐石遷,讓石遷傳胖三去找到朱子默扔東西的地方,一定要摸到朱子默所扔之物。
在胖三的帶領下,衙役們很快在水塘裡摸到一把尖刀。雖然在水中泡了數日,但刀槽內的血跡依稀可見。
石遷道:「胖三,人命關天,你可斷定那天晚上看到扔刀之人就是朱子默?」
胖三拍了拍胸口:「我胖三有幾個腦袋敢在此胡言亂語?我和朱子默相識多年,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這小子不孝,誰都不待見他!」
石遷見胖三說得如此堅決,就領人回去了。石遷見到李礱,將刀子呈上。李礱決定馬上提審朱子默。
「朱子默,你還有什麼說的?」李礱令人在獄中提出朱子默,將那把尖刀扔在了他面前。
朱子默有些懵懂地看了看李礱:「大人,小人不知何意!這把尖刀小人從未見過。」
李礱恨得牙根直咬:「朱子默,你村胖三看見你在案發當夜將這把尖刀扔進水塘,你還敢狡辯。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夾棍侍候!」
衙役過來將朱子默上了夾棍,朱子默的額上立即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最後竟然昏死過去,可他仍然一口咬定是冤枉的。
回到後衙,李礱和夫人談起朱子默動刑不招之事,夫人道:「老爺,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興許那朱子默還真就是清白的也未可知。現在雖然說兇器血衣均已找到,可這些只是物證,依我看僅憑這些東西還不能認定朱子默弒母。」
「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對此案謹慎處之?」夫人出身於書香門第,頗有見識,李礱向來尊重夫人。
夫人點了點頭道:「老爺,依我看來,如果真是朱子默弒母,在母親死後,任何一個稍有良知的人都會為當初的行為懺悔,願意認罪服法。而朱子默在物證面前一口咬定沒有弒母,所以案情就不能輕下斷言。」
李礱在室內踱步,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蓼花汀這一小小的村落,竟然出如此撲朔離奇的案子。」
四
早上,李礱像往常一樣起來讀書,突然堂前鼓又響了。老衙役跑過來稟報導:「大人,不好了,蓼花汀又出人命案了!」
李礱驚愣在那兒了。還不到半月時間,蓼花汀竟然接連發生兩起人命案。他急急問老衙役到底怎麼回事。老衙役說,剛才蓼花汀的地保前來擊鼓報案,說是前些日子被害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奇怪地死在了村外的佛堂之中。
「你說什麼,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被害?」李礱驚問。
老衙役點頭道:「正是。大人,地保就在堂前。」
李礱來到堂前,地保躬身施禮。李礱道:「地保,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地保說出一番話來。
凌晨卯時,地保正在酣睡,又被一陣急劇的敲門聲驚醒了。開門一看,村民董瑞霖站在門外。
「瑞霖,大清早的敲門,啥事?」地保揉著睡眼打著哈欠道。
董瑞霖道:「大哥,趙三漢他殺人了!」
「誰?」
「楊麗娟。楊麗娟被殺死在佛堂了!」
「瑞霖,別急。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地保一邊鎖門一邊問。
董瑞霖從前屯朋友家回來,已是子夜時分。天上繁星點點,微風習習,董瑞霖悠閒地欣賞著這美麗的夜色。正往前走著,忽聽前面傳來呼喊聲:「抓住趙三漢,快抓住他!他殺人了!」董瑞霖看得清清楚楚,前面不遠處有兩條黑影。聽聲音,喊的人是村裡的木匠劉國泰。董瑞霖不及細想就攔住了跑在前面的黑影,那人一見董瑞霖將他攔住就站在那兒喘著氣不跑了。董瑞霖一看,這人果真是趙三漢,這時後邊的人也趕到了。董瑞霖問劉國泰是怎麼回事,劉國泰說:「兄弟,你問他!」趙三漢對董瑞霖說:「兄弟,我殺人了!」董瑞霖就問趙三漢殺了何人,趙三漢說殺了村裡朱傳武的媳婦楊麗娟。董瑞霖一想事態嚴重,就讓劉國泰先看著趙三漢,自己立即去告知地保。
「瑞霖,你去看護好現場,我這就去縣衙報案。」地保說著,牽出那條小毛驢,直奔縣衙而來。
聽罷地保的講述,李礱馬上率眾衙役趕到了蓼花汀佛堂。此時在佛堂的門外已經圍上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幾個人在廟門前的槐樹底下看押著一個四十上下的漢子。地保介紹說,那漢子就是殺死楊麗娟的兇手趙三漢。
李礱沒有理會趙三漢,而是和眾衙役徑直走進了案發現場。地保介紹說這是村裡的公用佛堂,李礱仔細打量佛堂的院落,院子和佛堂都不大,佛堂只有一間正殿,相當於一個小小的廟宇。李礱走入佛堂,只見死者衣衫凌亂地躺在裡間看堂老人曾住過的床鋪之上。死者正是前些日子被害的張氏的兒媳婦楊麗娟。因楊麗娟曾舉報大伯哥朱子默,李礱對其印象頗深。
楊麗娟右邊的嘴角露出一絲血痕,嘴微微張開,裡邊竟有拇指大小的一塊皮肉。李礱俯身按下楊麗娟的下巴,只見白皙的脖頸上兩個青紫色的血痕清晰可見。楊麗娟的右手緊握,將她的右手掰開,發現手掌裡有兩根頭髮。
這時,李礱又意外地在楊麗娟的袖口裡發現了一隻繡有並蒂蓮花的煙荷包。這個煙荷包很顯然是新刺繡的,楊麗娟晚上到此帶著這個東西做什麼呢?
李礱發現,緊挨著床的下首,是一張比炕高的八仙桌,從八仙桌的四條腿邊積下的灰塵痕跡可以看出,這張八仙桌子不久前曾被向外動過一指左右。李礱量了量整個床鋪的長度,又量了量楊麗娟頭部到小方桌的距離,將這些數字記錄了下來。另外,門閂的擋木板快要脫落了,他走過去看了看,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很顯然,門是被猛力撞開的。
李礱吩咐地保喚劉國泰過來,地保應聲而去。少頃,劉國泰隨著地保來到李礱面前。李礱仔細打量劉國泰,此人三十七八歲年紀,身材矮胖,鷹眼勾鼻。
地保介紹過後,李礱問道:「劉國泰,是你發現趙三漢行兇的?」
劉國泰點頭:「大人,是小人發現的。」
「劉國泰,你可將發現案情的本末對本官詳細述說一遍。」李礱道。
「好的,大人。」
劉國泰說,他們家緊鄰著佛堂。昨天晚上他出來小解,忽見佛堂裡亮著蠟燭。劉國泰想,除了初一或是十五,村裡是沒有人去佛堂燒香的。正琢磨著,就聽佛堂裡有些異樣的響動。緊接著一個人提著根木棒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劉國泰大聲問:「誰?」只見黑影扔下木棒撒腿就跑。劉國泰跑進佛堂,佛堂的門開著,楊麗娟已經死在了佛堂裡的床上。
劉國泰道:「趙三漢平時是個憨厚老實的人,如果不是被當場抓獲,誰也不會相信這個老實人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李礱在村民之中已經打聽清楚了,趙三漢平時是個極其憨厚的老實人,村民們對他殺害楊麗娟之事都感到不解。李礱決定回到大槐樹下審問趙三漢。
趙三漢身材魁梧,穿著白色家織布對襟短褂,腳上是一雙千層底燕尾布鞋,頭低著,站在樹下一言不發。
地保近前捅了一下趙三漢的腰:「三漢,見了李大人還不見禮?」
趙三漢這才抬起頭衝著李礱深施一禮:「趙三漢見過大人。」
李礱仔細端詳了一下趙三漢,若有所思皺了皺眉,問他道:「趙三漢,聽人說是你姦殺了楊麗娟?」
「大人,楊麗娟確為小人所殺,但小人卻從未對他非禮!」趙三漢道。
「趙三漢,你可將你昨晚上做過的一切細細講來。」李礱怎麼也沒有想到,趙三漢對殺死楊麗娟之事供認不諱,但卻一口咬定沒有對楊麗娟非禮。
這時,趙三漢道:「大人,楊麗娟確實是我殺的。昨天晚上我在村民劉小旺家喝酒,喝到半酣,村民趙大友也到了劉小旺家。趙大友對我說,我老婆和一個男人一起進了佛堂裡。我問那男的是誰,趙大友說天黑,他只看到了我的老婆,那男人他只看見個背影。我知道我老婆這些年來一直和我同床異夢,就決定去看個究竟。我翻進佛堂的院子裡,然後躡手躡腳地來窗子外。透過窗子的縫隙可以看見,燭光下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摟在一起。我當時以為那女人就是我老婆,操起門前的一根木棒就將門給撞開了。我一邊罵一邊衝到床前,揚起木棒就打了下去。那男的一言不發,躲開我的木棒就跑了。我追到了門外,那男的跑得快,一晃就不見了蹤影。我只好返回屋子裡,正要罵我老婆,可我老婆一動不動。我俯身一看,那女人不是我老婆,而是村裡朱家的媳婦楊麗娟。她頭上鮮血直流,一試鼻子,楊麗娟已經沒有氣息了,我當時想一定是我這木棒砸在了她的頭上。我當時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就在我往外跑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抓我的聲音。接著我就被董瑞霖和劉國泰給抓住了。」
聽罷趙三漢的講述,李礱似乎對案子已經有了一些了解。不過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在劉小旺家喝酒時村民趙大友會告訴趙三漢他老婆和別人私通的秘密呢?
「地保,誰是趙大友?」李礱環掃著眾人。
「小人趙大友見過大人。」
人群中走過一條漢子。李礱一看,這人竟是前些日子他扮成遊方郎中時那個勸虎三兒娘看病的白面漢子。因為他喬裝改扮,所以趙大友並未認出他就是那個操外地口音的遊方郎中。
「趙大友,我來問你,你憑什麼說是趙三漢的老婆和人私通進了佛堂?」
面對李礱的問詢,趙大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道:「大人,小人以為是趙三漢的老婆和人私通進了佛堂,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楊麗娟。想是天黑我看花了眼,把楊麗娟當成了趙三漢的老婆。因為她們倆身材比較像。」
「趙大友你個混球,怎麼能如此胡說八道呢?」一個漂亮的少婦闖到趙大友身邊道,「如果楊麗娟沒死,那我可就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我們家三漢還不得把我給休了!」
地保介紹說,這女子就是趙三漢的媳婦春枝。因為春枝性情潑辣,長相漂亮,常和一些年紀相仿的人開玩笑,所以在大伙兒的眼裡,春枝是個風流女子。不過大伙兒只是私下裡議論,並沒發現春枝與誰有染。現在丈夫因為趙大友一句話涉嫌姦殺楊麗娟,春枝又急又氣。
春枝斥責趙大友後走到李礱身邊下拜道:「民女寇春枝見過大人。」
「春枝,有話慢慢說。」李礱道。
春枝道:「大人,我家三漢憨厚老實,怎會做出這樣的事兒呢?還望大人明察,為我等做主。」
「春枝,如果你丈夫是殺人真兇,我們絕不會姑息;反之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本官也一定會為其洗去不白之冤,你放心便是。」
此時的劉國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就強行將楊麗娟裹在了身子底下。那楊麗娟誓死不從,劉國泰惱羞成怒,緊緊地扼住了楊麗娟的脖子,不一會兒楊麗娟就不動了。
這時趙三漢揮著木棍,撞門衝了進來,劉國泰趕忙從楊麗娟的身上下來,逃出去躲在暗處觀望。稍後他遠遠地望見一條黑影向佛堂這邊走來,原來是董瑞霖。劉國泰靈機一動,就在趙三漢出門的一瞬間,大聲呼喊:「抓住趙三漢,快抓住他,他殺人了!」於是就和董瑞霖一起將趙三漢給抓住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趙三漢竟對自己殺害楊麗娟一事供認不諱。
將趙三漢交村人看押後,劉國泰這才松下一口氣來,忽感胳膊疼得厲害,這才知道剛才被楊麗娟咬下一塊肉來,他悄悄包紮了一下傷口。此後他看守著趙三漢,董瑞霖去告知地保。劉國泰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沒想到李大人斷案如神,自己還是難逃此劫。
眾人無不稱讚李礱斷案如神。
董瑞霖道:「大人斷案如神,真是民之父母啊!」
地保也道:「鄉親們,李大人是咱們的青天!」
石遷道:「鄉親們安靜。還有一個案子呢!」
八
這時,就聽李礱喝道:「來人,將董瑞霖拿下!」
幾個衙役下去將董瑞霖鎖了。董瑞霖掙扎道:「大人,這是做什麼?」
李礱道:「董瑞霖,還記不記得前年十月十五朱傳武被馬車軋死一事?」
董瑞霖點頭說:「記得。不過那和小人有關係嗎?」
李礱一笑道:「還記得那天給你相面的那個道人嗎?那道人正是本縣!」
董瑞霖的冷汗流了下來:「那能證明小人什麼?」
「證明朱傳武是被你害死的!」李礱沉下臉道,「你和楊麗娟早就相好,為了除掉朱傳武做正式夫妻,你利用收秋幫忙的機會,趁著朱傳武不留神,用早就準備好的煙鍋在馬的肛門處燙了一下,趁老馬負痛狂奔之際你將朱傳武推下車沿,朱傳武就此被拉有重物的馬車軋死。」
董瑞霖這才將腦袋低下來說:「大人斷案如神,小民認罪……」
那天到了楊老漢家,當得知楊老漢就是被害者楊麗娟的父親之時,李礱突然靈機一動,他想從老漢嘴裡知道更多的有關楊麗娟被害一案的線索。攀談中得知老漢的女婿朱傳武是被馬車軋死的,而李礱見這是匹老馬,且性情溫順,如果不受大的刺激根本不可能狂奔的。於是就假意說自己會相馬,要求仔細看看老馬。果然,他在這老馬的肛門處發現了一塊蠶豆大小的燙疤。後來楊老漢告知,當年趕車的是董瑞霖時,李礱就產生了疑惑,他回憶起楊麗娟被害時,是董瑞霖和劉國泰捉住的趙三漢,難道這僅僅是巧合?李礱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個寡婦帶著新繡的並蒂蓮煙荷包到無人去的佛堂裡去做什麼?很顯然是會情人,而這個人就是董瑞霖無疑。當得知董瑞霖還未娶親的時候,李礱通過楊老漢向董瑞霖的母親鄭氏問過話,而董瑞霖母子深信相術,在給董瑞霖相面的過程中,董瑞霖吐露了自己和楊麗娟之間的一切。
「董瑞霖,還有張氏被害一案,你也不能不認帳吧?」李礱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董瑞霖。董瑞霖低下頭道:「大人,這個小民不知……」
李礱踱下戲臺,走到董瑞霖身邊道:「那張氏是被你和楊麗娟合謀害死的。如果你不承認,那本官就再給你道來。」
李礱道:「本官早就調查清楚,朱傳武死後楊麗娟耐不住寂寞和你私會。婆母看在眼裡加以訓斥,於是你二人便萌發了除掉張氏的想法。朱子默嗜賭,去向張氏討要首飾作為賭資,他們娘倆在城隍廟前吵起來。楊麗娟見時機已到,便告知於你,你隨後便持刀殺了張氏。」
董瑞霖道:「即便是我殺了張氏,那血衣和尖刀又怎麼回事?要知道,血衣是朱子默的,而胖三看到朱子默將刀子扔在了水塘當中。」
李礱冷笑一聲:「胖三出來!」
胖三戰戰兢兢走了過來:「大人……」
「胖三,我來問你,那把尖刀真的是朱子默扔進去的嗎?」李礱厲聲道。
胖三抹了抹臉上的虛汗,道:「回大人,那血衣是楊麗娟把朱子默的衣服抹上了血,然後放在他床下的。尖刀是董瑞霖自己扔下去的,那天小民作的是偽證。這些都是董瑞霖讓我做的。小民收了他的銀兩,故意散布朱子默弒母的話。小民罪該萬死……」
原來,李礱早對胖三和董瑞霖安插了眼線。那天董瑞霖和胖三喝酒時,叮囑胖三無論如何要保密的話早被一旁監視的衙役聽得一清二楚。胖三當天就被衙役帶到了衙門,經李礱審問交代了實情。
這時,董瑞霖像霜打了一樣:「大人,小民認罪便是!」
「將劉國泰、董瑞霖帶回縣衙,押入牢中。虎三兒、朱子默和趙三漢無罪開釋。」李礱喝道。
村民在下面紛紛議論,有讚揚李大人斷案如神,也有說楊麗娟罪有應得。
人群裡嘴巴張得最大的就是楊老漢,他低聲說了句「報應啊」,默默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