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
2023-10-08 13:35:14 1
解剖臺上,停放著一具中年男性的。因為心臟停止跳動,他死在了中亞的急診室裡。由於他身上帶有一個心臟起搏器,所以需要對他的屍體進行解剖,以便查明是否因儀器失靈而導致。
檢查心臟起搏器是否正常運行,確實事關重大。如果就是因為儀器的失靈而導致了病人的死亡,死者的家屬將會理所當然地對製造商提起訴訟,我們也會將儀器製造中的缺陷,迅速地向製造商和醫院進行通報,使那些可能受到的倖免於儀器故障發生之前。
突然,解剖室內鈴聲一陣緊似一陣,我極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的解剖刀。
「我是韓嵋,有什麼事兒請您快講,我正在!」我衝著電話極不耐煩地說。
「韓,別,千萬別。下刀之前,千萬要鬧明白他是不是真死了,你……他……嗨,我怎麼跟你說呀!」電話的那端語氣居然比我還急。
「你是哪位呀?」我莫名其妙地問。
「噢,我是中亞醫院太平間的老謝呀。」
「噢,謝呀。有什麼事?您慢慢說。」我立馬換了一副腔調,趕緊客氣地說。
各大醫院太平間的人,我都挺熟的,在工作中,他們給我提供了不少的,我從內心深處也十分地感激和敬重他們。
「啊,韓法醫,這樣吧,電話裡也說不清楚。我們醫院送去的那個病人,你可千萬先別下刀啊。我這就去你那兒,你等著!」只聽「啪」的一聲,老謝掛上了電話。
難道躺在解剖臺上的這位顧客是一名活著的「死人」?
自古以來,人們就惟恐把一息尚存的親人,誤作死者而埋入黃土。所以在中世紀的,埋死人之前,人們都要先咬一咬死人的大腳趾,看他是否還有反應。在十六世紀的,富豪之家曾有這樣的習俗:在棺蓋上系一隻小鈴,用細繩連到棺內,繩的一端就系在死者的手上。萬一死者甦醒了,他只消動動手,那小鈴就會大響起來,即刻就會擁上來一群人將他從棺內解救出來。
現在,面對著這位被老謝警告過的「顧客」,我是不是也應該採取些措施,看看他是否還有反應呢?
首先,我可以切開他的一根動脈,驗證一下他的血液是否還在循環,如果血液湧上來了,證明他還活著。我也可以在他的心口處插上一根細長的針灸針,只要針在動,就說明他還沒有死。
此外,還可以在皮下給他注射乙醚,假如乙醚注射後又立刻冒了出來,說明他已經死了。相反,如果乙醚仍然留在他的體內,就證明他還活著。
最後,還有個誰都會的「訣竅」:用一根火柴或打火機燒一下他的手指尖或前臂的某一處,如果火燒之處起了個小水泡,就證明他還活著,如果皮膚一下子變黑了,就證明他已經死了。
正琢磨著用哪一種方法更簡單更安全更可靠時,老謝和中亞醫院太平間的幾位師傅氣喘籲籲地闖進了我的解剖室。
原來,這位病人已經是第二次被確定為死亡了。老謝向我敘述了兩年前發生在這位「顧客」身上的。
那天,這人在地鐵裡心臟病突然發作了,當時,他就被幾個好心人送進了中亞醫院進行急救。醫院檢查的結果是:病人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脈搏和呼吸也都沒有了。據此,當即宣布了他的死亡。
在家屬前來認領屍體的這段裡,他被脫光了衣服,送進了停屍間的冷凍屜內。
大約兩個小時後,太平間的老張走過冷凍屜前,聽到裡面似有響聲。他很奇怪,於是拉開了冷凍屜。剎那間,裡面的「」像個似的跳了起來,狂奔出太平間,跑出醫院,赤條條地出現在西大街的大道上。
死死地抓住了這個一絲不掛的人,心想這準是從中亞醫院科逃出來的病人,於是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往中亞醫院走,邊走邊喊:「誰來幫一把,把這個精神病人給我送回去!」
這個鬼卻拼命地掙扎喊叫:「我可不是瘋子!我是一個死過的人!」
結果,他越是這麼瘋喊,警察和圍觀群眾就越發地深信不疑:這人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瘋子!
到了中亞醫院,好不容易才把這人折騰到精神病科,可人家病房的醫生和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麼個病人吶。再說,也沒發現病房丟失了一位病人呀!
他們又被打發到急診室,急診室裡那位曾給他籤發死亡證明書的醫生大吃一驚:「這人,這人剛才確實是死了呀!」
於是,這人被轉到心血管病房接受住院治療。根據他的病情,醫生們給他安了個心臟起搏器。過了十五天,他精神抖擻地出了院。
事隔兩年,他又被送到了醫院,第二次死在了急診室裡。
現在,他正躺在我的解剖臺上!
在以後的二十四小時裡,我時不時地走進停屍間聽一聽,他是不是在敲冷凍屜?
刑警隊長王大力真招人嫌!大年初三,就他一個電話,硬是把我從的家宴上拽到了冰涼的解剖臺前。躺在解剖臺上的只不過是半截軀體而已。
這具被人從河裡打撈起的半截軀體是從臍部被截斷的。腦袋沒了,右上肢沒了,左臂倖存,左手丟失,腹腔的臟器當然已不復存在,而且胸腔的臟器--心臟和肺葉,也被人為地掏空了。
軀體的前身看起來白且透明,說明一直泡在水裡,而後背的皮膚則又黑又乾燥,說明暴露在水面。
據我分析,這截軀體泡在河裡已有6 至8 個星期了。
屍體被劈得十分粗糙,骨頭已有多處被劈壞,不難看出,行為人下手十分笨拙,並非行家裡手所為。
約摸十來分鐘後,我摸清了這位「顧客」的大概情況:男性,50歲左右,1.75米,體重68到69公斤,胸圍3 尺。
特想知道我是怎麼根據這半截軀體得出這個結論的吧?
首先,我量了他的胸圍:92.5釐米,再加上被掏空了的心臟和肺臟近似值7.5 釐米,就得出了100 釐米的數字。
然後,再量從第七頸椎到左手腕的距離:不多不少整70釐米。70釐米再加上一個成年男性手的正常長度17.5釐米,這樣,從脊背中央到手指末梢總長度應該是87.5釐米。最後,用87.5釐米乘以2 ,就求出了死者的身長:1.75米。
其實,我們都有這樣一個常識:將您的左右手臂向身體的兩側平伸,量一下兩端距離的長度,這個長度就是您的身高,誤差不過1 釐米左右。
胸圍和身高這兩個數據確定後,我把這半截軀體過了秤,根據人體各器官組織之間的比例關係,我算出了這具屍體其他部位的重量。這截軀體已知的重量,加上五臟六腑的重量,加上一隻胳膊、兩隻手以及雙下肢的重量,再加上2.5 到3 公斤腦袋的重量,我估計出死者的體重為68到69公斤。
當然,在確定胸圍及身高以前,我已經根據軀幹及骨骼的特徵準確無誤地判斷出死者是一名男性。現在,我再給屍體照一張x 光片,發現他的腰椎前側有一處明顯的變形。這種變形是一種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變,每個人都會發生,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地發展。這種自然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變一般發生在35歲左右。根據死者此處病變的發展,我估計出他已經有50歲了。
x 光片上沒有照出任何骨折的痕跡。於是我刮去屍體上的汙垢和淤泥,尋找特殊的標記,比如身上的刺花、文身、皮膚病等,結果一無所獲。
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等到照完x 光片,並且在確認了軀體沒有發生骨折的情況下,才去處理屍體上的汙垢和淤泥嗎?
因為我擔心一不留神,勁兒使大了,造成人為的肋骨骨折。所以,在對屍體進行處理之前,應當首先確定一下是否存在暴力。這是幹我們這行的,人所皆知的規矩。
大力很快就在兩個月前的50歲左右男性市民中發現了一名與我所描述的特徵相吻合的人。
恰巧,這人在幾個月前曾做過一次全面的體格檢查,我要求大力立即把醫院為他照的胸部x 光片送到我的工作間。
我把屍體放在解剖臺上,不停地擺布他,目的是想把他放置在和他活著時照x 光片同樣的角度上。
每到這種時候,我總會欣慰地感受到我的「顧客」的可愛和慈祥!他們真是太寬容我,太給我面子了。不管我怎麼折騰他們,他們從不曾給我一點點臉色看,有時,即使我跟他們大喊大叫,他們也默默無語。細想起來,在我的圈子裡,我的「顧客」應該是最聽從指揮而又毫無怨言的了。
折騰了半天,終於算是把他擺弄到位了。
現在,該照一張x 光片了。最後一項工作就是重合生前和死後這兩張x 光片。
結果差不多是一模一樣!
知道嗎?每一個人都長得各不相同,誰也不會與另外一個人有完全一樣的肋骨。
所以,這一鑑定絕對靠得住!
大力興奮地對我說:「嗨,韓嵋,你真神!就憑著這堆爛肉,硬是讓你猜出了他的外貌特徵,還一點都不差呢!」
「沒文化了吧,大力。什麼叫猜呀,這叫!」 我美滋滋地逗著大力,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呀,我只用了24個小時,就使得這半截屍體變得有名有姓了,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能讓他有有眼呢。這會兒,當然用不著跟這個刑警隊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