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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破端硯

2023-10-09 17:04:54 1

  民國時期,在宋姓官員家裡,宋墨服侍少爺宋雲鶴出門。

  那宋雲鶴的母親死得早,他父親兒女成群,哪裡照顧得到他頭上來。十歲那年,他出了麻疹,一大家子人,見老爺不理睬這個兒子,也都不去管他。只有跟他同齡的小僕人宋墨,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宋雲鶴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病一好,就待宋墨與眾不同,沒有外人時,兩人常以兄弟相稱。

  無娘兒,天照應,幾年後,宋雲鶴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著名學府。老爺接到喜報,想起這個兒子來,一高興,就把別人送他的一方價值連城的元明之際的抄手端硯,賞他把玩半天。

  姨奶奶們、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全都記起了宋雲鶴。小院裡破天荒地熱鬧起來,前來道喜的人,走一撥,又來一撥。

  宋雲鶴捧著抄手端硯,看得如痴如醉。等人們走光後,宋墨好奇地湊過去看。左看右看,他看不出丁點稀罕之處。突然,他見那硯的墨堂,有著很深的凹陷,凹陷最底端薄得像一層紙,分明是個快破的硯,有什麼可寶貝的。

  他小心翼翼地從少爺手上接過抄手端硯,打算仔細瞧瞧。誰知,這一交一接的當兒,硯的底端在桌子角,輕輕一碰,碰出一個洞來。宋墨嚇得渾身發抖,以老爺的脾氣,他必死無疑。宋雲鶴也嚇白了臉,為了保護宋墨,他一口咬定自己碰壞了抄手端硯。老爺氣壞了,叫人拿來馬鞭,下死手打,不像打兒子,分明是在打賊。

  宋雲鶴足足躺了一個月,才能下床。老爺認定他是個敗家子,連念書的學費也不肯給他,宋雲鶴只得幫人做家教,幫人抄書,掙來學費錢。

  沒多久,國難當頭。日本鬼子快要攻進城了,宋雲鶴的父親領著妻妾,連夜搬去了大西南。偌大一座宅院,除了宋雲鶴、宋墨,就只剩一些老弱病殘的僕人。日本鬼子一進城,除了宋墨,那些僕人都回鄉下老家了。

  宋雲鶴照樣幫人做家教,幫人抄書,宋墨租了輛黃包車,當起了黃包車夫。

  日本鬼子聽說宋雲鶴的父親是國民黨的一個大官,就帶著他們的文物鑑定專家來宋家搶寶。日本專家一看見那塊元末明初的抄手端硯,兩隻綠豆眼立馬賊亮賊亮的,他再一看,端硯的底端破了一個洞,便冷笑兩聲,把端硯擱在桌子上,吆喝著鬼子兵走了。連日本鬼子都不搶的東西,可見真是沒用的廢物了。

  宋墨一直想賠少爺的端硯,可是,他拉黃包車賺那幾個錢,剛夠吃飯,哪裡賠得起啊。湊巧,1942年這天,14歲的宋墨拉了一個美國傳教士。這美國傳教士脖子上掛著一條純金打造的十字架。黃包車剛拉到拐角處,就碰見一個日本鬼子。鬼子兵見了金十字架,自然要搶。美國傳教士叫了聲上帝,就開始跟他扭打起來,宋墨見四處沒有別的人,就拎起一塊磚頭拍死了鬼子兵。傳教士非常感激他,要把他帶到遍地黃金的美國去發財。宋墨就悄悄跟著傳教士,輾轉到了美國。

  美國並沒有遍地黃金,宋墨在中餐館打工,只能勉強維持生計。他一門心思想掙錢回國還債的計劃,不得不一再推遲。

  直到七十九歲這年,宋墨攢到四十五萬美金。他想,無論是否還得起,能還多少是多少,他就回了國。

  解放前,宋家的名氣很大,所以,他很快就有了宋雲鶴的消息。只可惜,宋雲鶴已經去世了,他唯一在世的親人,只有一個叫宋凡的孫子。宋墨想:這筆債就還給他孫子吧。

  宋墨找宋凡買硯,出手就是四十萬美金。那個長相酷似少爺的宋凡,把端硯遞到他面前,宋墨一看,激動萬分,連連說:「買了,我買了。」忙不迭地掏支票本。

  偏生宋凡說:「這是爺爺留給我做紀念的,不賣。」

  宋墨一咬牙,把留作養老的五萬美金也拿了出來。宋凡還是不賣。他小心翼翼地說:「我出得起的,就是四十五萬美金了。」宋凡反而勸他:「老人家,這是一方破硯啊!要不是我爺爺的遺物,我白送您都行。」

  宋墨展開一臉皺紋笑了:「有你這樣的孫子,少爺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他從包裡摸出兩張支票,放在桌上:「不管怎樣,這支票你收下吧。」

  宋凡說什麼也不要,他看看牆上的掛鍾:「喲,宋爺爺,對不起了,我還有個會。本來想留您吃頓便飯,這……」宋墨趕緊站起來:「你忙你的,我明天再來。」宋凡拿起公文包說道:「呀,不巧。我明天也很忙。這樣吧,您後天來玩,好嗎?」

  宋墨回了賓館,老老實實地等到兩天後,才去找宋凡。他按了半天門鈴,防盜門上的小窗口開了,宋凡沒好氣地遞給他一張紙片:「您這老人家,年紀大把了,居然用計騙我的硯!」宋墨一頭霧水:「這,這話從何說起?」宋凡冷冷地說:「我爺爺從來就沒有提起過您。您急著買硯,就讓我懷疑。前天,我拿著它去找專家鑑定了,它的價值遠遠不止四十五萬美元。這是鑑定書的複印件,您好生看看吧。」宋墨接過紙條,宋凡就砰地一聲關上了小窗口。

  鑑定書的複印件這樣寫著:「這方元明之際的端石抄手硯,塊頭較大,相當於現代規格的11寸以上,且較為完美。這墨堂中心很深的凹陷,是歷經古人磨墨形成,在欲穿未穿之時,被後人碰穿的。所以,總體可以理解為:這是一方古人磨穿硯堂的古硯。這方傷殘古硯,具備了一種罕見的收藏價值。」

  看完後,宋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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