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深處
2023-10-09 12:58:56 3
天邊黑團團的一片,烏雲夾著狂風席捲了弄堂。人們紛紛風聲鶴唳般的躲回了屋子裡。
剛剛還在弄堂門口竹凳上下圍棋的一幫老人,也都各自回了家,甚至鎖上了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龍捲風到訪,人人惶恐不安。
魯小松跑回房間,踮著腳尖趴在窗邊,只露出半顆腦袋,眼珠子溜溜的盯著窗外。不一會,雷聲傳動,轟隆隆的敲擊著整個大地。大雨傾盆而下,撲向了街道上還未來得及避雨的人們,伴隨著大風,他們一個個盡顯狼狽。但這些都不是魯小松關注的,他的視線,始終盯著弄堂的最深處,緊張而又期待著什麼。
又一陣大風沙啞的吹過,弄堂裡慢慢的,慢慢的走出來一個人。他步履蹣跚著,穿著黑色雨衣,雙手抱在胸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魯小松睜大雙眼,腳尖踮的更高,仿佛想看清楚些什麼。雨中的黑衣人在他家的窗邊站住了腳步,微微側了側頭,雖然仍舊看不清臉,但是一道冰冷的目光已經向他直襲來,魯小松頓時嚇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急忙蹲下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小心的轉過身慢慢探出了頭。早已經沒了黑衣人的影子,心中即慶幸又不免失落。
也許12歲的孩子都是這樣,膽子明明很小卻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因為他們不懂有一句話叫「好奇害死貓。」隔天下午,魯小松放學回家,習慣性的眺望了下弄堂深處。松子,看什麼呢。住在隔壁的同學阿毛拍了拍他。你說呢,當然是看深處那家了。魯小松聳了聳肩膀,收回了目光。
我說,你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吧,阿毛拉著他坐到了門口的小板凳上。我媽可跟我說了,大傢伙恨不得那一家早點消失呢,省得到了雨天,都得躲在家裡不能出門。那家的男的可是個殺人犯,雨天時殺了自己舅舅和舅媽,還把屍體給堆在了弄堂口,那時候我媽還年輕,和我爸剛結婚。兩個人晚上下班推著車子往家走,絆倒了擺在那的屍體,魂都快給嚇飛了。你說有這麼變態的嗎,殺了人還大張旗鼓的把屍體給擺出來。
聽了阿毛的話,魯小松撇撇嘴說,這是你聽到的,我從我奶奶那聽到是另一個版本。
那家原來有一家五口,一對夫妻,一個老太太,那家男人的舅舅舅媽。那對夫妻是新婚,感情很好。男的是個工人,女的是個老師,他們家是最早住進弄堂裡的。本來日子過的也平靜,和普通人一樣。但是老太太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差,那男人的舅舅舅媽暗自想著老太太撒手人寰後,房子肯定是要給自己兒子的,那時候他們更加的寄人籬下。不免覺得心裡十分的不安和苦悶,兩個人心胸都不寬,一天閒暇無事,別一起喝起來悶酒。結果,兩個人喝多了,去老太太跟前耍起了酒瘋,嚷嚷著叫她立遺囑把房子給他們,又鬧了好一會,老太太去的當時就背過氣去,那家的小媳婦在一邊制止,被舅舅拳打腳踢了一番。她那時懷著孕,流了滿地的血。舅舅,舅媽視而不見,搖搖晃晃回屋子睡覺去了。
男人回來看見這番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看著自己母親的屍體都已經發硬了,妻子更是倒在血泊中,抱起妻子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漲紅了臉衝進廚房拿起菜刀進了屋子,對著熟睡的兩人就一頓砍,舅媽先清醒過來推開他往外跑,他扔下已經被砍的滿身血的舅舅追了出去,在弄堂門口抓住了舅媽,補了她幾刀。哪天下著大雨,舅媽的血陰溼了整個弄堂口。男的被叛了死刑,老太太和那對舅舅,舅媽也都死了。剩下那個女的,自己住在弄堂裡。真是可憐的家。
阿毛撥著頭髮,但是那個女的受了大刺激了吧。聽說瘋瘋癲癲,起初還會出來傷人呢。現在一到雨天她就會出來,嚇得大家都不敢出門。
誰知道,魯小松說,自我懂事起,就這樣了。但是我對於那家,真的很好奇。他真起身,拍了拍膝蓋。
喂,你最好安分點,別想著去那家探是究竟,那個女人可是很可怕的。阿毛不放心的衝著他的背影喊。魯小松揮了揮手,頭也不回。阿毛擔心的嘆了口氣,希望他真的是說說就好。
又一個雨天,比魯小松想像的來的要快,那天他下午本來有課,但是到了中午看到天變的烏壓壓的一片黑,就捂著肚子跑到班主任那請了假。出來校門,他直起彎著的腰,嘴角勾起了笑容,這演技,去搬個小金人都可以了。躲在家附近的商店門口,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弄堂口。
松子,今天怎麼沒去上課啊。一回頭,弄堂的大谷衝著笑著。大谷20歲出頭,黝黑的皮膚樣子很強壯,是從小帶著松子玩的哥哥。
大谷哥,我今天下午體育課,老師叫我給我們班出來買跳繩,魯小松大氣不敢喘一下。這麼就這麼倒黴,他心裡暗自嘀著。
體育課?大谷伸長脖子看看窗外,就這樣你們還上的了體育課嗎?
說的就是,魯小松說著,沒想到要下雨了。我這一會雨停了就得趕回學校了。
那好吧,臭小子,可別學被人逃課,大谷捏了捏魯小松的臉,打著傘走了。
呼,真是嚇死了,魯小松暗自鬆了口氣。忽然,街角一個身影吸引了他,是那個人,那個黑衣人。他緊緊盯著哪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好時機,他打開門衝到雨裡,彎著腰往弄堂裡跑,哪個人不在家。正是接近弄堂深處的好機會,一口氣跑到頭。也因為心裡很緊張累的他上氣不接下氣。
弄堂深處一戶人家,大門已經很舊,還是木板的,他往裡推了推,果然沒有鎖。心想著都說那個女人精神有些失常,出門哪裡還會記得鎖門。無暇思考別的,他擠身進門,在將門關好,心臟的頻率跳的很快,撲通撲通,他快懷疑心臟會不會要跳出來。
小心一步一步的走進屋子裡,屋子還乾淨但是有股難聞的怪味道,掃視了屋子一圈,目光落到了靠近裡邊的一扇門,咽了下口水,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推開門,眼前的一切讓他再也淡定不了了,一張小小的床上,擺著不下十具嬰兒的屍體,最好的一個已經大幅度的腐爛,而最裡邊的那個,只剩了衣服散亂的骨架。每個都被看似精心的包裹著,整齊的擺著。這副詭異的景象已經把魯小松驚的不能動。腦袋裡叫囂著快點離開,快點報警,但是腳卻不停使喚似地在原地發抖著。
喜歡嗎?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低沉的聲音,他們都是我撿來的。一瞬間魯小松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連頭也不敢回。
看啊,他們睡的好香,女人的氣息又身後慢慢接近,知道耳邊響起她的呼吸。你也喜歡他們是不是?
我,我,魯小松我了半天。來,女人抓起他的一隻胳膊,驚得他一身冷汗。心裡一百次懊惱不該跑進來看。摸摸他們,瞧他們的小臉,多可愛。
摸?看著眼前那個高度腐爛的嬰兒的臉,他忍住沒有俯下身去嘔吐。怎麼?你不喜歡我的孩子嗎?女人的聲音變的更加陰冷。雙手抓緊他的肩膀,力氣大的嚇人。魯小松這時才看清,對面的女人消瘦凹陷的臉頰,皮膚蒼白,整個人顯得憔悴又詭異。
不,不是的,他掙扎著,卻抵不過女人的力氣。他們,很可愛。他只想著如何安撫眼前的女人,好讓他不傷害自己。聽了這話,女人才略顯冷靜的放開了他一邊的肩膀。
他們是很可愛,可是我找到了他們,卻還是沒找到自己的孩子。她站在那,身上披著雨衣,依然略顯單薄。搖搖晃晃,如喝醉了酒一般。
我們要吃飯了,要一起嗎?女人轉過身,冰冷的注視著他。語氣裡沒有一絲詢問的意味,就像在下達命令。還不等魯小松反應,已經拽著他出了屋子,來到桌子旁,把他摁倒凳子上。自己則慢悠悠的坐到他對面。從懷裡掏出兩個饅頭,遞給他一個,魯小松抖著手接了過去。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女人悠悠的開口。捏著硬邦邦的饅頭,魯小松覺得拿它砸人都未嘗不可了。他抬起頭,看著對面的女人,女人面容平靜,眼睛似乎永遠找不到聚點,覺得她好像再看著什麼,卻又哪裡也沒看一般。手心被魯小松攥出了汗,這時,外面一陣大風,大門被吹的一開一關。魯小松看了對面女人一眼,她一口一口嚼著饅頭,眼睛不知道盯著哪裡。一咬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了門口,推開門,頭也不回的往弄堂外跑。而留下的女人,依然像不知道一樣,平靜的,一口又一口咬著饅頭。跑回了家,顧不上全身溼透,顧不上家人詫異的目光,癱坐在了地上。
雨停了,陽光暈染了大地,幾輛警車停在弄堂門口。旁邊站著魯小松,他的家人一家鄰居街坊們,不時的和警察說著什麼。魯小松跟著警察來到女人家門口。再也不敢進去,警察也沒為難他,就讓他在門口等著,一幫人推著門進去。果然一床的嬰兒屍體,但是沒有那個女人的蹤影。一會兒,警察們出來詢問他整個過程。又向街坊們詢問了一下情況,魯小松聽見不遠處的奶奶對著警察說,也是個可憐人啊,也許是自己的孩子沒了。受了刺激吧,本來精神就不好啊。
幾天後的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魯小松的媽媽說,聽警察說,那些嬰兒屍體都是附近醫院丟的,一些難產夭折的孩子。總是屍體莫名其妙不見,案子還查著,沒想到是被那個女人給弄來了。唉,不是她害了別人家的孩子就好,奶奶嘆了口氣。畢竟那姑娘以前還是很善良的,真是苦命的人啊。
魯小松什麼也聽不進去了,他至今也覺得。前幾天的行為是個錯誤,現在他每晚都會夢見那個女人,抓著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讓他撫摸那些嬰兒的屍體。躺倒床上,呼吸漸漸平穩,那個女人又出現在他的夢裡,她一身黑色的雨衣。懷裡抱著一個嬰兒,衝著他嘴角泛起詭異的微笑,她說,瞧,我找到了我的孩子。
啊,魯小松嚇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窗邊,一道黑影消失不見,耳邊響起了一陣陣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