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力量如此強大（文字的魅力是被電影放大了）

2023-10-29 05: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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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需要主張』

今年奧斯卡太不考慮中國新媒體的感受了，偏偏在頒獎典禮最後關頭整出了史上最大烏龍，不僅讓已經擁抱歡呼致謝的《愛樂之城》團隊有些尷尬，更讓一大批著急手快的微信公號只能把《月光男孩》斬獲大獎的消息擱在留言區首條。

其實，奧斯卡已經足夠偏愛《愛樂之城》，14項提名，並在最後收穫包括最佳導演在內的6項大獎，數字上都有明顯優勢。只不過書評君最在乎的最佳改編劇本獎也被《月光男孩》摘得，實在讓這部最佳影片在書評君心中添了分量。

視聽時代，不難發現，越來越多大銀幕的寵兒改編自小說、話劇、非虛構或是漫畫作品。今年這屆奧斯卡提名影片中就有19部都是改編作品，《月光男孩》當然是其中之一，還有《藩籬》《降臨》《雄獅》等。如果你恰好喜歡它們，或許你也會有興趣去讀讀它們在被改編之前的原著裡究竟寫了什麼。因為只有讀過，才好評價，文字的魅力究竟是被電影語言放大了，還是糟蹋了。

撰文| 杜若飛

電影作為一種年輕的藝術形態，吸收了包括文學、戲劇等多種藝術形態的內容與表現形式。如今的電影界，出現了兩種潮流，一種是從其他藝術作品中尋找內容資源，製作嚴肅的電影藝術作品；另一種則是在跨媒介改編的IP熱潮中以泛娛樂體系為基礎生產的商業系列電影，而這兩種旗幟鮮明的潮流反映在了今年這屆奧斯卡中。最佳影片大爆冷門，被普遍認為是奪冠大熱、創紀錄地狂攬14項提名的原創歌舞片《愛樂之城》經歷頒獎烏龍，輸給了改編自戲劇的《月光男孩》。這或許從某種程度上肯定了戲劇與文學作品作為電影的先行者與庇護者，為百餘年來電影藝術提供的源源不斷的滋養。

《月光男孩》

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最佳改編劇本

《月光男孩》的電影劇本在「改編」和「原創」的屬性中有些模糊。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學院獎將其劃歸到原創劇本，而奧斯卡則認為其屬於改編劇本。

事實上，《月光男孩》改編自話劇劇本《黑人男孩在月光下看起來像是藍色的》（In Moonlight Black Boys Look Blue），而該話劇因為沒有經過公映，才出現了這樣的身份混亂。

《月光男孩》以三段式的結構講述了黑人男孩Chiron在充斥著毒品和暴力的黑人社區中懦弱地長大，發現了自己同性的性傾向後不斷被同學欺負，最終為了保護同性愛人而釋放了性格中暴烈的一面，成為了一個自己曾經唾棄的毒梟。影片視聽語言純熟克制，儘管出現了「黑人」「同性戀」「販毒」等噱頭，但能夠冷靜客觀地展開敘事，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和最佳男配角實至名歸。

《藩籬》

Fences

藩籬

August Wilson

Consortium Book Sales & Dist 2008-4

另外，獲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的影片《藩籬》也改編自話劇。影片講述充滿希望的棒球新星特洛伊因為一次意外的搶劫殺人案而被捕入獄，出獄後因為年齡的問題以及當時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的種族隔離政策，使得他的棒球生涯就此結束，成為了一名清潔工。

《藩籬》是一部話劇氣質非常明顯的影片，場景較少，臺詞很多。原著話劇劇本由美國非裔劇作家奧古斯特·威爾遜於1983年創作，1987年獲得普立茲獎。2010年，電影版本男主角丹澤爾·華盛頓擔任主演，重新排演了話劇《藩籬》，而他本人在2016年自導自演了電影版本的《藩籬》，不僅選擇了話劇中的女主角，甚至一字一句都沒有修改話劇劇本。

《降臨》

Stories of Your Life and Others

Ted Chiang

Vintage 2016-6

《你一生的故事》

作者：（美）特德·姜

譯者：李克勤等

版本：譯林出版社 2016-10

獲得奧斯卡最佳音效剪輯，提名最佳影片、攝影、導演、剪輯、美術、混錄、改編作品的反類型科幻電影《降臨》改編自華裔科幻作家姜特德（Ted Chiang）的短篇小說《你一生的故事》。姜特德自 1990 年至今，只發表了八篇短篇或中篇小說，卻獲得了包括雨果獎、星雲獎、斯特金獎、坎貝爾獎在內的所有科幻大獎。

小說《你一生的故事》以一種間離、疏遠的角度交叉使用各種時態，以意識流的方式講述了「我」作為語言學家，和一名科學家一起破譯外星人「七肢桶」的語言的故事。它首次正面展示了科幻作品中往往一筆帶過的，人類與外星人建立有效溝通的過程，而以混雜的時態為工具，創造了一種迷幻而又憂傷的敘事風格，是科幻小說中的另類作品。

《降臨》中人類與外星人溝通

小說的敘述方式與故事中外星人七肢桶的語言非常相似，七肢桶的語言循環往復，句子沒有固定的詞彙順序，這是因為他們可以自由地穿梭時間，而七肢桶的語言也影響了主角「我」，讓「我」能夠穿越線性的時間，看到了數十年之後女兒一生。

評論界普遍認為，小說作者姜特德的華裔身份影響了他的創作，中文是一種包括時態和語序在內的語法較為模糊的語言，而英文的時態和語序則非常清晰。因此，姜特德七肢桶語言的靈感可能來自於中文，而電影作品中的七肢桶文字也與寫意的中國書法具有極強的相似性。

《神奇動物在哪裡》

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

神奇動物在哪裡

J.K. Rowling

Little, Brown 2016-11

除了《降臨》之外，獲得奧斯卡提名的《神奇動物在哪裡》《奇幻森林》《夜行動物》《沉默》《一個叫歐威的男人決定去死》《13小時》《她》等都改編自文學作品。

《奇幻森林》

The Jungle Book

奇幻森林

Rudyard Kipling

Dover Publications Inc. 2010-12

真實事件也是一種重要的電影故事來源，這些真實事件往往以非虛構作品的形態作為電影的改編源頭。本屆奧斯卡提名影片中的《隱藏人物》《雄獅》和《薩利機長》都改編自非虛構作品，雖然三部作品都沒有獲獎，但前兩部影片都獲得了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等重要獎項的提名。

《隱藏人物》

Hidden Figures

隱藏人物

Margot Lee Shetterly

Harper Collins 2016-11

《隱藏人物》改編自瑪戈特的同名作品，講述了1960年代，三位黑人女性科學在白人男性佔據統治地位的美國國家航天局與種族偏見做鬥爭，最終憑藉自己的才華與能力在「水星計劃」中發揮才智的真實故事。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三位女演員更是請出了當時在NASA工作的歷史人物，在場所有明星起立向她致敬。

《雄獅》根據《漫漫歸家路》改編，故事源於作者薩羅·布萊爾利的真實經歷。五歲時布萊爾利在印度火車站與家人走散，隨後被孤兒院送給一對澳大利亞夫婦收養。二十年後，布萊爾利通過殘存的記憶用谷歌地球找到了自己在印度的故鄉並與家人團聚。

《雄獅》

A Long Way Home：A Memoir

漫漫歸家路

Saroo Brierley

Berkley 2015-6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相隔半個世紀，但《隱藏人物》和《漫漫歸家路》都以有色人種融入西方主流社會的困難為背景，以跨種族的和解為結局。這樣的非虛構文學作品在如今種族誤解和矛盾愈演愈烈的情況下獲得電影製片方和觀眾的青睞是不無道理的。事實上，以奧斯卡評委為主要構成群體的好萊塢乃至整個美國藝術界都以種族平等為首要的「政治正確」原則，而其中的代表梅麗爾·斯特裡普與美國總統川普的齟齬則反映了高舉政治正確大旗的美國精英階層與注重實際利益的美國普通民眾之間的割裂已經愈演愈烈。

《自殺小隊》

Suicide Squad Vol. 1-3

自殺小隊

DC Comics

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化妝與髮型獎的影片《自殺小隊》與獲得最佳視覺效果提名的《奇異博士》分別改編自美國主流漫畫公司DC和Marvel的著名漫畫作品。

從歷史上看，DC漫畫改編的電影作品非常成功，《蝙蝠俠》《超人》等系列電影是一代又一代人年輕時的摯愛。而Marvel公司在2008年《鋼鐵俠》後穩步推進公司漫畫改編電影，在新時代獲得了爆炸性的成功，《復仇者聯盟》成為了新一代標杆性的漫畫改編作品。

以資本增值為核心目標而聯合起來的漫畫作者、漫畫公司、影視資本、製片公司等諸多力量結合在一起，通過對Marvel傳統產品的漫畫形態的有效電影化改編，建構了一種超級英雄的文化生態圈，以經典角色佔據了龐大的市場，隨時加入新的英雄形象以推進劇情並延續生命力，實現了對DC公司的「彎道超車」。

《奇異博士》

The Marvel Comics character

created by Stan Lee and Steve Ditko

漫威漫畫人物

幾乎一切文化產品中都能找到藝術和商業這兩條發展路徑。小說和戲劇等藝術性較強的文化產品形態為嚴肅的電影創作提供了素材和資源；而漫畫等商業屬性較強的產品形態則以商業電影為資本成為增值的重要手段。在百年電影發展過程中，藝術電影起到了拓展電影語言，為電影藝術的發展不斷提供新方向的作用；而商業電影則為擴大電影的市場影響力，為商業投資獲得回報進行同樣艱苦的努力。

不同的藝術形式具有不同的內容偏好性。在《黑人男孩在月光下看起來是藍色的》中，標準的三幕劇客觀地講述了黑人男孩不可避免的悲劇人生；而在《月光男孩》中，細膩的場面調度和蒙太奇細緻入微地描繪了少年心中搖曳的情愫。在《你一生的故事》中，清晰的時態變化鮮明地標註了敘事發生的時空；而在《降臨》中，曖昧的時間線索模糊了故事的先後順序。在《漫漫歸家路》中，大量的自我剖析和充沛的情感表達讓讀者輕易進入痛苦的印度男孩的內心；而在《雄獅》中，群像式的、豐富的社會細節讓觀眾瞬間跌入了八十年代的印度社會。

作為孤立的作品，以上提到的每一部都堪稱藝術品；然而如果我們把它們一一對照，則會發現，文字的魅力與影像具有根本性的差異，而孰優孰劣，此中真意，恐怕欲辨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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