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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

2023-10-07 14:45:49 5

 老李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們或者喝酒、或者下棋、或者練武,以前天天保持聯繫,自從兩年多以前他老婆被醫院治療成植物人以後,聯繫就不那麼緊密了,他又要打官司,又要照顧老婆,尤其是官司未果以後更是心情鬱悶極了,時常喝悶酒。因為他有心臟病,在老婆住院期間他自己也住了一段時間醫院,醫生就禁止他喝酒,但他因為心情的緣故還是時常喝悶酒,結果幾天前死於心肌梗死。

       老李整個死亡的過程我一直在場,他死之前有三天滴酒未嘗,他感到渾身乏力,茶飯不思,我曾勸他,到醫院裡去檢查一下,他沒好氣地說:「你打算把我也整成植物人?我死了把老婆交給他們醫院,我也不跟他們打官司了,我看誰狠?」其實老李已經是對醫院、對社會徹底失望了,他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是那種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人。他死之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跟我打了一個手機只說了三個字:「不行了!」我緊接著不斷呼喊:「老李,老李!」就已經沒有了回音,我趕到他家立即撥打了120急救中心,醫生搶救了半小時才放棄的。料理完老李的喪事,休息了一天出去散步,就不斷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斷斷續續能聽到說:「就是他......」

        我預感到準沒好事,如果是好事不用遮遮掩掩,我在這地方教書三十多年,教過的學生兩代人還拐彎,可能有我不認識的人,不認識我的人極少,他們至少知道我姓田,果然有一個老年婦女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叫道:「田老師,你等一下!人家老婆躺在醫院裡植物人要人照顧你不知道?」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只得認真回答:「知道呀。」

      老太太一股無名火起大聲吼道:「那你為什麼還用酒把老李灌死?虧你還是個老師一點不明事理!」我知道跟這樣義正詞嚴的人解釋只能遭來更多的攻擊,趕緊逃也似離開了。心想:「不白之冤吶!」

       沒走幾步,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大爺攔住了我的去路,他用拐杖在地上不斷的搗鼓:「小田,你教過我的小兒子,也教過我的大孫子,我對你的印象一直就不好,不是說我孫子考上了北大,老師就一定好。」

       這種論調我還真是第一回聽說,我耐住性子說:「趙師傅,您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我問你,前幾年你下象棋下死過人沒有?」趙老爺子氣勢洶洶的問。

       我一想,瘋老太婆的丈夫陳參謀可不就是跟我下棋時心肌梗死而去世的嗎?「是有這檔子事兒。」

       「你就該吃一塹長一智,你怎麼又喝酒把人喝死了?都像你這樣的老師,我們這裡的人還活得下去嗎?」趙老爺子語重心長的說。

       我知道我縱有百口也莫辯了。幾年前我們學校有一個任老師當高中畢業班的班主任,直到學期末學雜費都收不上了,我就催他去收,誰知這個學生家庭特殊。

       該生父母離異,母親原先在一家紡織廠工作,後來這家工廠倒閉了,該生的母親那時還年輕就到一家餐館幫客人點菜,一個女人要想幫陌生的男人點菜首先就得讓人接受,不然哪個冤大頭肯白花錢請你吃喝還讓你點菜?這種女人通常是與男人摟摟抱抱,還喝交杯酒。幾乎每一個男人都希望有這樣的豔遇,可同樣每一個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從事這種職業,夫妻離婚以後,女兒跟著媽媽,讀高中開銷大,該生的媽媽可能又向前跨進了一步。

        任老師去收費大費周折,大約去了個把小時,收回來還是一元、五元、十塊、二十塊的小錢,滿肚子牢騷,「總共兩百塊去了一小時才收到185塊,這班主任我不當了,也懶得數這零錢。」

       我對任老師說:「零錢給我,差的錢我貼補,她們的情況就是如此有什麼辦法?」任老師這才平心靜氣。

       小的矛盾解決了,大的矛盾出來了。根據任老師到那個女生家的時間推斷,周圍的鄰居認定任老師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有的說,平時看他們老師一本正經的,原來也幹這事兒。有的家長跑到學校要求更換老師。有的家長乾脆就要求把學生轉走。任老師的老婆也跟著起鬨要離婚。把一個好好的任老師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任老師在學生高考前夕不得不辭職後來到南方打工去了,走的時候對我說:「你們領導只要老師工作,不管老師死活,我說不當班主任,你偏讓我當,現在出事了你們就不管了,我只有一條路——辭職。」其實真不是我們校領導不管,像這種事你從哪裡管起呢?

       我想起文革期間出現過不少冤假錯案,中國古人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是有意為之,劉邦的老婆為了消除異姓王說「彭越謀反」然後把他剁成肉醬,分給諸侯們吃,彭越知道他是被劉邦的老婆冤死的;賈雨村也幹過這樣的事兒,張華雖然冤死了,但他至少知道冤枉他的人是賈雨村,王熙鳳。你有冤雖無處伸,但你至少是明白誰讓你蒙受了不白之冤,你可以「做鬼也不放過他」。

     像我這樣憑白無故就成了「罪人」,我做鬼都沒有可以用冤魂纏繞的對象,真是有冤無處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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