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在兇殺案中
2023-10-14 09:50:39 1
華頓•威伯斯特按響了門鈴。真奇怪,他想,自己今晚的任務竟然與他偶然注意到的一件事有關。幾個月前,他注意到了舅舅檯燈上的一段磨損的電纜線。廳裡燈亮了,門隨即被打開。「你好,福萊德舅舅!」華頓強裝親熱地問候著這個站在門廳裡的瘦削而又塌肩的小老頭兒,他是華頓母親的哥哥。
「你好,華頓。」舅舅不冷不熱地回答著,笑容裡含著嚴厲。「又來辦公事,嗯?」
華頓在門口停下步子,一本正經地說。「不是公事,我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我很想和你聊聊天。當然,如果不受歡迎的話——」
「進來吧!」福萊德。哈姆森真誠地說,「可能是我的錯,不過,」他提醒華頓,「咱倆的聊天從來都不是很愉快。」
「可能是的。」華頓笑了笑。他知道舅舅指的是他的放蕩生活和酗酒行為。哈姆森對他的放蕩生活和酗酒行為進行過規勸——並將其說成是「到處流浪」。他告訴舅舅說:「真正愉快的聊天超過了一切。」
「希望是這樣。」哈姆森答道。華頓走進去,關上門。跟著舅舅,並在大廳裡停下步子,將自己的手錶與牆上的電子鐘對照了一下,他知道,這座鐘總是分秒不差。
哈姆森把他領進個人書齋,深深地坐進室中桌旁那把鋪著墊子的皮椅子。桌上的檯燈是惟一的光源。「如果你願意就把其他燈都打開吧,華頓。」哈姆森告訴他。
「等一下,」華頓說,「你這個地方真舒適,讓我先開開眼界。」他打開枝形吊燈,看著房內豪華的裝飾:桃花心木桌子、罩燈、舒適的皮椅子、厚厚的地毯。他羨慕的目光落在桃花心木鑲飾的牆壁上的幾幅稀有的鏤刻以及幾個放在壁爐大理石檯面上的東方花瓶。
壁爐是圓頂形,磨光的銅製柴架,煙燻的黑色爐底。過去,他和舅舅在冬日的夜晚,總是坐在壁爐前邊,聽著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感覺著壁爐的溫暖。
他的目光掠過了從檯燈上扯過來的電纜線。電纜線從桌邊垂下來,鬆鬆地繞到地板上,連接到內置的插座上。電纜線沒有變化,仍然有破i日,有磨損,那是因為電纜與桌角長期不斷地接觸造成的。
華頓關掉頭頂的電燈,坐到一張大椅子上,並動動身子,移開臀部口袋裡重物的不適。哈姆森遞過一支雪茄。兩個點著煙,坐進椅子裡抽起來。
「舅舅,你知道嗎,」過了一會兒,華頓滿足地說,「有了這一切,你應該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哈姆森看著華頓,眼光中仍有迷惑。「可能是吧,華頓。」語言中毫無感情色彩。「假如……假如……」
「假如什麼?」華頓懶洋洋地打斷了舅舅的話。
「假如你——」哈姆森斷然說,「哎,有什麼用呢?」他不再提了。
「不會再是那樣了,今晚上讓咱們愉快地度過吧。」
華頓俯身向前,把雪茄菸灰撣進一個立式的菸灰缸中。「福萊德舅舅,是這樣,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斷斷續續地接著說。「我——我不想告訴你,我想讓你自己 親自看到,不過——」他停頓了一下,看看舅舅的眼神,「不過自從上次談話之後,兩個月前,我沒有再到處流浪——嘴唇上沒沾一滴酒。以後也不會再那樣幹 了。」
「是嗎!」哈姆森用手掌一拍扶手,臉上放射出興奮而又驚奇的光芒。「真的嗎,華頓?」
「千真萬確,有上帝做證。」華頓輕易地撒著謊。
哈姆森站起身,愛撫地拍拍華頓的肩膀,然後又坐了下來,柔和地說:「現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華頓看著他,內心裡發出了「笑聲」。
「知道嗎,華頓,」哈姆森說,「自從你母親去世後,留下孤零零的你和我,我毀去了我為她做的遺囑。我也沒有其他遺囑,沒有必要,我知道我去了之後,我的一切應合法地留給你。」
華頓內心的「笑聲」更大。
哈姆森停了一下,繼續說:」但是,當你——自從你開始——是的,我最近決定立個遺囑——把一切財產遺留給福利部門。」他充滿深情地看著華頓。「而現在,」他幸福地微笑著,「沒有必要了。」
華頓站起身,看看舅舅,輕輕地說:「不談這些了,我不想要你的錢。舅舅,我不想——哎呀,福萊德舅舅,我只希望你重新喜歡我——像小時候一樣地對待我。」
「我會的。」哈姆森直率地說。
華頓走到舅舅身後的壁爐旁,斜靠在爐臺上。「從今以後一切都會好。」他說。「像往常一樣。」他一手插進臀部口袋,掏出那個重物。重物是一塊掌頭大小的石 塊,半球狀。他緊緊地將石塊抓在右手裡。他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吹了幾節流行昔樂,然後,似乎剛剛注意到了電纜線。他驚叫一聲:「嗨,舅舅,那段電纜線得 修一修。」
他走到舅舅的椅子後面,左手撿起那段電纜線。「看到了嗎?己經不行了。」
哈姆森一轉頭,正要看時,華頓手中的石塊已砸了下來。一陣沉悶、煩躁的嘎吱聲過後,哈姆森痙攣著,僵直著,癱軟下來,頹然跌臥在椅子裡。
華頓麻木地俯視著舅舅,一切都完成了。哈姆森的一切都屬於他的了,合理合法,正如舅舅曾經說過的。華頓咧嘴笑笑。是的,合理合法。現在一切都容易得多 了。他可以辭去那份可惡的工作,他可以告訴那個壞脾氣的辦公室經理一邊兒玩兒去,他可以把壓在心中的債務全部抹清,他可以——媽的,他可以幹,要去幹成千 上萬件事。另外,那個白膚金髮碧眼的小東西也要花費他不小的開支。
他用一張紙把沾有血跡的石塊包起來,裝回口袋。扶起椅中的哈姆森,把他放到壁爐前的地板上。然後又搞翻一個柴架,把電纜線繞在哈姆森的一隻腳上。接著他從哈姆森的口袋裡掏出懷表,將表面超下放在木柴上,用拳頭狠砸黃金後蓋,頓時水晶表面成了碎片。
華頓把懷表對到耳朵上,停了,錶針停在9點45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9點45分。準確,他知道的,他進門時曾與大廳裡永遠準確的壁鍾對照過。他把哈 姆森的錶針定到ll點45分。用手絹擦了擦,放回哈姆森的口袋,並從地毯上小心地揀起水晶表面碎片也放進了他的口袋裡。
「2l點45分,」他自言自語地說,「事故發生在這一刻。」
他開始整理磨損的電纜,撕開絕緣層,將電線暴露出來。他擦了擦電纜線,用手絹捏住,將幾股線折來折去並繞到一起,最後隨著火星,一聲爆響!桌上的燈,大廳裡的燈全都熄滅了。「保險絲斷了。」華頓滿足地笑笑,把檯燈從桌上打落地下,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之後,燈罩碎了。
他摸著黑來到前門口,出了大門,很快地繞行到一個他經常光顧的小酒館。走這條路要路過一個煤場,現在場裡存放著不太大的幾堆無煙煤和瀝青。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包的石塊,扔到一小堆黑色的煤堆上。聽到石塊的撞擊聲。聽到煤塊滑落聲,他把那張紙撕成碎片,撒進四面來風之中。
10點過幾分鐘後,他進人酒館。「你好,丘,」他向自己最喜歡的服務生打著招呼,「10點了,」他讓丘注意到確切的時間,「還可以在這兒消遣兩三個小時。在烹調什麼?」
「還是老品種。」丘回答著,將一個威士忌杯子滑過吧檯,並把一瓶華頓喜歡的白蘭地放在旁邊。華頓滿把抓住小杯子,用手指蓋在杯口處,將瓶子一傾,給杯子裡倒了一點酒,讓瓶子就那麼傾斜著在杯子上多停了一陣子。
「好啊!」丘笑著說,「倒滿它,夥計!」
「你了解我。」華頓向他回笑了一下。
華頓喝乾杯中的酒,又倒了一點兒,用手指遮住杯子不讓丘看到,瓶子傾斜的時間足夠倒滿一杯。
「記下來,丘,」他告訴他說,「我今天晚上要慶祝一下,我與舅舅談妥了,創造性的外甥被寬恕了,我們又和好了。」
「太好了。」丘隨便應付了一聲又走開了,去招待其他客人。
華頓在心裡合計著每一個細節,一切都進行得完羨無缺。燒毀保險的主意真是太聰明了,他從精神上鼓勵著自己,自己真是一個天才。多虧他製造了現場,有證據 表明他的舅舅被電纜線絆倒,某個精明的偵探可能會找到原因,哈姆森在明亮的房間裡明知道那兒有電纜線,決不會絆上它。但是在黑暗中——華頓為自己的聰明而 咯咯發笑。
時間過得真慢。他時不時地往杯子裡加著酒,有一句沒一句地與丘搭著腔,與零零散散的客人搭著腔。他有點兒眩暈,站在那兒,倚住吧檯來平衡自己。ll點45分他用杯子擋住自己的笑臉自言自語地說:「l1點45分。舅舅去了!絆住了電纜線。」
到了凌晨1點,該關門了。他付過酒錢,沙啞著嗓子向丘道過晚安,搖搖晃晃出了門。離開酒館,他直起腰,急急忙忙往家趕。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他告訴自己。有著完全合理的證據——從l0電到現在他沒有在現場。他回到自己的單身住處,有單間,有衛生間,有小廚房。他脫掉衣服,又喝了一大杯威士忌——太過癮啦,然後,他鑽進了被窩。
第二天上午來到辦公室,華頓無論如何都不能使自己潛心到面前一排排的數字上,只要辦公室裡電話鈴叮鈴一聲他就開始緊張,他自己的電話終於響了,他笨拙地抓起話筒,卻原來是另一個部門打來的日常電話。雖然他知道,如果有外線電話,接線小姐臺直接通給他的。
時間慢騰騰地走著。9點15分,9點30分,9點45分,10點鐘,10點l5分。電話永遠不再打來了嗎?桌上的電話響起來,刺耳地尖叫著,華頓用顫抖的手抓起來聽簡。唁
「是的,我是威伯斯特——華頓•威伯斯特……哈姆森先生的?我舅舅?當然我可以去……是的,馬上。」華頓掛上了電話。
他打到辦公室經理——就是那個人,不久他就要向他告別的那個,請了個假。他消遣似地來到舅舅門前,按響門鈴。一個穿著警服的警察拉開了門,用問詢的目光看著他。「我是華頓•威伯斯特,」他告訴警察說,「哈姆森先生的外甥。奧布林先生讓我來一趟,什麼事?」
「他會告訴你的。」警察回答著閃到一旁,讓華頓走進來。「請進,威伯斯特先生,裡邊請。」
他的臉色嚴厲,目光直視前方。華頓快步走過門廳來到書齋,他在門口停下來,向裡邊看去。他看到裡邊有兩個人,一個穿警服,一個穿便衣。華頓飛快瞥了一眼 爐臺下的地板,舅舅的屍體已經不在了。華頓放鬆地出了一口氣。他還注意到,柴架已被扶正,破燈罩也被挪走。檯燈被移回了桌上,電纜線盤繞在旁邊。
那兩人看看華頓,便衣問道:「你就是戚伯斯特先生?」
「是的。」華頓答道。
「我是奧布林,」便衣告訴他,「偵探中士奧布林。這一位,」他指著那個警察,「他是帕特勞曼。韋爾森。」
華頓禮貌地鞠了一躬。「很高興見到你們二位,的確是的。」他減懇地說。「發生了什麼事?福萊德舅舅在哪兒?」
「你的舅舅——」奧布林中士遲疑了一下,果斷地說:「你舅舅死去了。」
「死了?」華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死了?我舅舅死了?」
「是的,」中士說,「奧爾森夫人每天來清掃房間,負責餐飲之類的那個婦人,今天早上發現他死了。」
「不可能!」華頓緊抓著椅背,「昨天夜裡他還好好的。」
「你昨天夜裡在這兒?」奧布林中士靜靜地問。
「是的,」華爾頓答道,「我經常來看望他,他怎麼會死去呢?心臟病嗎?」
「不是。」中士搖搖頭。「很明顯,哈姆森先生遇到了意外。」
「遇到意外?」華頓不解地重複著,「怎麼遇到的?在樓梯上?」
「不是,」奧布林中士說,「就在這兒,在這間房子裡。」
華頓突然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中士。「我不明白,他發生了什麼事?」
「看起來像是絆住了檯燈電纜線,摔倒在地,頭部撞在了壁爐柴架上。」
華頓疑惑地搖搖頭。「那條電纜線扯在那兒已經很久了,舅舅明知道那兒有電纜線。看起來他不會——」他的聲音逐漸減弱下去。他等候著奧布林中士對他這一精闢的議論的反應,等候著了解,中士是否會找到他計劃中的、警察應該依此推斷出的原因。
「當奧爾森夫人告訴我那條電纜已經在這兒有一年多丁,我就想到你舅舅會知道的。」奧布林中士說。「簡直不大可能,哈姆森知
道那兒有電纜線——習慣於那兒有電纜線——他會——」他停下來,從桌子上揀起電纜線。
華頓的心揪在了一起,天啊!中士上鉤了。他的計劃運行得絲毫不差。
「這段電纜磨損得厲害,」奧布林中士繼續說,「電線已經暴露了出來。可以想像,哈姆森坐在桌旁,探身去取什麼——可能是某本書,手臂接到電纜線,拉動了 它,暴露的電線連到了一起——造成了短路,保險爆了,檯燈滅了,所有亮著的燈都滅了。哈姆森從椅子中站起身,黑暗中,他絆住了鬆散的電纜線,他跌倒在地, 頭部撞到柴架上的球狀物上。」
華頓聽著,點頭默許著中士重新構思的情景中的每一個步驟。
「當然,這些都是理論」,奧布林中士接著說,「哈姆森的頭部是撞在了一個並不鋒利的圓形物體上——這個物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柴架上的圓形球狀物。」
華頓狐疑地看著中士:「你的意思——」
「是的」,奧布林中士說,「也可能是有人殺害了哈姆森,然後安排了這個現場,讓我們看起來似乎是個意外。」
「可能,」華頓附和著說,接著補上一句,「也不可能。我和舅舅在一起,直到一知道他是幾點死的嗎?」
「似乎在哈姆森跌倒時他的手錶就停了,表面碎了,錶針指著ll點45分。」
「1l點45分?」華頓驚叫一聲,「那時我在凱賽酒館,我必須承
認,中士,」他局促不安地笑笑,「昨夜,我有點貪酒。我與舅舅在這兒直到——讓我想想。記得是l0點差幾分,我去到凱賽酒館,從
這兒到那兒需要步行5分鐘。我離開這兒的時i司一定是9點56分或者9點57分。然後我就一直在那兒,」他最後說,「直到l點鐘關門。」
「這樣你就清白了,對嗎,如果哈姆森死於ll點45分。」中士說。「當然,是這樣的。」他接著說。「如果我想把你牽涉進去的話,那麼,我讓你來是想向你提問幾個日常的問題。奧爾森夫人告訴我你是哈姆森的外甥,他還有其他親戚嗎?」
「沒有,」華頓答道,「我們家族中只留下我和舅舅兩個人。」
「那麼,你將要繼承他的一切。」
「這個……是的,我想是的,」華頓猶豫不決地說,「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再問幾個問題,」奧布林中士說,「然後就結束。你說過昨天夜裡你來看望過你舅舅,十點差幾分離開,對嗎?
「是的。」華頓答道。
「哈姆森死於大約他懷錶停止的那一刻,他的懷錶停止於保險爆的那一刻,對嗎?」
「對。」華頓說。
「那麼,如果我們試圖從調查兇殺案的角度來分析,我們必須在那一時刻把某個人和哈姆森放在一起,對嗎?」
「當然。」華頓同意這一觀點,他不得不與這個難纏的傢伙玩下去一7。他非常安全。「如果是一個意外,又有人與我舅舅在一起,耶麼那個人就應該報案。如果有人在現場,很明顯那個人一定有犯罪動機才不去報榮。」
「非常正確。」中士說。「那麼,到關鍵的時候了,我們來分析一下,我們知道,保險一爆燈就滅了,對嗎?」
「對。」華頓說。
「我們可以很安全地設想,哈姆森大約死於保險爆斷、電燈滅掉的那一刻,對嗎?」
「對。」華頓又說。
「我們也滑楚,保險一爆,電燈就滅,所有的電器都會因此而失去功能,對嗎?」
「對——對——」華頓突然抬起頭,身體僵直,緊抓椅子扶手的手指陷了進去,他下頜下垂,迷茫地盯著奧布林中士。
「你猜想一下,」中士冷冷地說,「事實已大白於天下,保險爆時和哈姆森在一起的人對他的死負有極大的責任。而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當然就是把錶針向前撥一撥。」
他向帕特勞曼。韋爾森點點頭,警官從從兜中掏出一副手銬,走到華頓的面前。華頓癱陷在了椅子裡。
「是的,你猜對了,威伯斯特,」奧布林偵探中士惡狠狠地說;「大廳裡的電子鐘也停止了,停止在9點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