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瘦馬」

2023-10-06 22:38:50

宋代時，有四人閒聊人生最嚮往的三件事，甲曰：「有大把錢財。」乙曰：「做揚州刺史。」丙曰：「騎鶴升仙。」丁想了想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讀者一定會問：騎鶴下揚州去幹嘛？

據筆者考證，主要為了「兩水、兩瘦」。「兩水」指「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即早上喝早茶，晚上泡浴池。「兩瘦」指瘦西湖與「揚州瘦馬」。瘦西湖的美景名揚天下不用解釋，這「瘦馬」，時至今日，恐怕很少有人知曉了。

好吧，容我稍作解釋。唐代時，審美偏向豐滿；明代時，則傾向於苗條。我不說，讀者也了解，揚州的鹽商往往富可敵國，通常一個個大腹便便，因為看慣了肥的胖的，也就厭倦豐乳肥臀，特別欣賞瘦的。於是催生了一個專門迎合揚州鹽商病態審美的人肉市場——揚州民間有人專門培訓批量的可以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輕女子，這些女子無不以瘦為美，世稱「揚州瘦馬」，在明清時曾名噪天下。

在明代，培訓「瘦馬」算是一項暴利的投資。投資人先從人販子手裡買下窮人家七八歲長相好的女孩，然後對她們進行魔鬼式的瘦身訓練，化妝技巧培訓與琴棋書畫、女紅、烹飪等方面的學習，以及待人接物的調教。

魏二爺是這個圈子裡的行家，他手下調教出的「揚州瘦馬」，不僅僅供給揚州的鹽商、富戶，還銷往南京、蘇州等其他城市，他懂得什麼貨色可以待價而沽，也懂得該出手時就出手。作為這個圈子裡的大哥大，他的瘦馬是分等級的，一等是一等的價，二等是二等的價。而且，他已做成品牌，到了無需上門推銷，自有源源不斷的客戶上門看貨、訂貨，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銀子賺得盆滿缽溢。

這不，看貨的又來了，來者系婁城裡的殷實大戶茶商陳公子。以魏二爺眼力，是個肉頭厚的，可以宰一刀。魏二爺打一響指，牙婆扶出一位頭挑的瘦馬，曰：「姑娘拜客。」瘦馬很禮貌地下拜。又曰：「姑娘走兩步、姑娘轉個身。」瘦馬一一照做，牙婆又曰：「姑娘藉手瞅瞅。」瘦馬伸出手，撩起袖子露出臂來。陳公子一看膚白肌嫩，亭亭玉立，兀自點了點頭。隨即問：「姑娘芳齡幾何？」瘦馬答曰：「二八。」陳公子心生滿意，正想成交，突然想起什麼，曰：「得再看一下三寸金蓮。」

一般客人不會直接提出看小腳的，這有點過了。魏二爺面露不快，但想到過會兒開個好價錢，也就不計較了。

瘦馬遲疑了一下，瞥了一眼魏二爺，終於以手拉其裙，露出了玉筍般的三寸金蓮，然後朝陳公子羞澀一笑。

陳公子頗為滿意，很爽快地摸出銀票說：「開個價。」

魏二爺伸出了右手，陳公子則把自己的手伸進了魏二爺的袖筒裡，兩人在袖筒裡比比畫畫了一陣，陳公子怔了怔，他原以為撐死了一千三百兩銀子，沒想到魏二爺開出了一千五百兩的高價。但陳公子看著瘦馬如此可人，甘願做回冤大頭，他爽快地付了銀票。

陳公子給瘦馬起名「月兒」，納為小妾。

月兒原本是窮人家的孩子，能做陳公子的小妾，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已心滿意足，她一心想給陳公子生個一兒半女，以奠定在陳家的地位。但不知為什麼，偏偏肚子不爭氣，兩年了，毫無動靜。婆婆開始冷言冷語。幸好陳公子還寵著她，受氣歸受氣，日子還一如往常地過著。

月兒的不幸是在陳公子的不幸後。初春的時候，陳公子與手下的夥計去安徽採購新茶，在他們滿載而歸的路上，碰到了太平天國的軍隊，兵士們向來奉行殺富濟貧，茶商在他們眼裡就是為富不仁的有錢人，不殺你已算開恩，茶葉嘛，自然統統沒收。陳公子自認為自己是個守法、規矩的生意人，見兵士強搶茶葉，就與之論理，結果被一劍刺中當胸，他的夥計拼死來救他，結果被刀劈的刀劈，槍挑的槍挑，只一個跑得快的夥計算沒有受傷，還是他帶著受傷的陳公子回到了婁城。從此，陳家一蹶不振，家道中落。

婆婆認為都是月兒帶來的晦氣，是個掃帚星，執意要賣了月兒。此時的陳公子已是半條命的廢人，他只弱弱地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但他母親說什麼也不會聽他的了。

月兒抱著陳公子大哭一場，最後被賣到了閱春樓。閱春樓很有生意眼，打出了「揚州瘦馬婁城驚豔亮相」的宣傳招牌，竟吸引了眾多富家子弟前去獵豔。

陳公子傷好能走動後，瞞著母親偷偷去了一趟閱春樓，兩人見面後，說了些什麼，做了什麼，沒有人知道。然而，當晚傳出陳公子與月兒雙雙吊死在閱春樓的特大新聞。他倆死後，褒的貶的，說啥的都有，《婁城志》上還有記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