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枯井吞人

2023-10-08 15:39:04 1

    清雍正初年,大豐縣縣令叫劉傳彪,年逾四十,黑臉濃須。秋天的一個清晨,他早早醒來,躺在床上發呆。忽然,縣衙門旁的鼓被敲得震天響。他起身升堂,見告狀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粗矮漢子,身著長褂,腰間繫著粗麻繩似的腰帶,密密匝匝,很是扎眼。

    此人說他叫萬立忱,京城的布商,昨日來大豐縣送貨,遇到了同是京城布商的好友蔡俊祥。那蔡俊祥與他年齡相仿,是個高個子。兩人做完生意同住縣城北門外的通京客店,打算今早返京。天亮起床,卻發現蔡俊祥不在客房,他自己的一個包裹也不見了。店家理應掌管客人的人身財產安全,如今客人失蹤,財物丟失,不找店家要還能找誰要?故來狀告客店。

    劉傳彪聽說案發地是通京客店,呆了半晌,而後忙說案情重大,即刻前去勘查。此時太陽尚未升起,薄霧飄浮,一片朦朧。穿過霧靄到達客店,他在大廳止步,不露聲色地瞥了幾眼屋頂,再召掌柜和昨夜值更的小二訊問。掌柜還未醒酒,一問三不知。那小二尖嘴猴腮,眼珠亂轉,說話陰陽怪氣。「當時我正在做夢,有腳步聲也不會聽到的。大人料事如神,必能猜到小人做的是何夢吧。」劉傳彪狠瞪他一眼,他才垂頭低聲道:「夢見的是後院那口枯井……」

    劉傳彪濃眉一擰,出門奔向後院。他留意通往後院的小路,見到那裡果然有一口枯井。這時,霧氣濃重了,瀰漫四周,跟隨在劉傳彪身後的人都是身形模糊。眼下什麼都搜查不到,只好等霧氣散去。

    劉傳彪聽到身後有人嘁嘁喳喳。突然,一人嚎叫一聲:「你、你要殺我……縣令大人,失蹤那人就在井下!」叫喊後,這人不知怎的被人扔向枯井。劉傳彪透過濃霧看出是那小二。小二到了井臺前滑了一跤,來了個頭腳倒立,大頭朝下跌進了井口,隨之井中傳出慘叫。

    劉傳彪暗忖:「這小二一定看到了兇手夜裡殺人,剛才他在暗示,想敲詐兇手一筆,卻不想被滅了口。都怪我,一時疏忽,這條線索就這麼斷了。唉——」

    萬立忱走過來,繫著他的麻繩腰帶,對捶胸頓足的劉傳彪道:「大人,這怎能怪您,我看這小子準是瘋了。」劉傳彪叫衙役去找繩索、籮筐,說是要吊人下井探明情況。

    這當口,霧散天開,朝陽耀眼,周圍景致清晰可見了。劉傳彪正繞著井臺查看,見萬立忱趴向井臺朝井下望,就問,望到了什麼?萬立忱不理睬,直往下望。劉傳彪也朝井邊湊過去,忽見井下飛出個繩套,正好套住了萬立忱的脖子。接著,繩套拉緊,把萬立忱拉下井去。劉傳彪伸手抓住萬立忱的長褂,要把他救回來。可是,他只搶回了長褂,萬立忱的身子金蟬脫殼,活生生地被拉進了井中,傳出「撲通」的落底聲後,井下便再無聲息。

    轉瞬間,這枯井便吞噬兩人,井邊霎時隆起陰森寒氣,令人毛骨悚然。劉傳彪命衙役下井,把剛才墜落的兩人,加上先前那個姓蔡的,共三具屍體弄上來。一會兒,吊筐下井的繩子被搖動了,衙役把籮筐拉上來,籮筐裝著小二的屍體。籮筐再放下,上來的就是那衙役了。衙役說,井底只有這具小二的屍體,根本就沒有另外兩具。

    眾人聽了越發脊背發涼。雖然姓蔡的落井沒人目睹,萬立忱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墜落的,他的長褂還被抓下了,怎會沒有他的屍體呢?劉傳彪瞅著手中的長褂,感覺那上面缺少了什麼。他閉眼深思,回想著萬立忱穿長褂的樣子,猛然想到了缺少的是什麼了。他扔掉長褂,坐進籮筐,命衙役把他放到井下。

    劉傳彪下井後,那班衙役都守在井邊,可左等右等不見動靜,就抖動繩子,朝井下呼喊,沒有回音。手忙腳亂地把籮筐拉上來,裡面空空如也。衙役們急了,驚慌亂叫:「縣令大人在井底失蹤了!」可就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了一個雄渾沉穩的聲音:「慌什麼,本縣在此!」是劉傳彪。衙役們圍過來問他是怎麼出井的,他卻答非所問:「那萬立忱不是個好鳥。」

    「本縣下井後發現原來這井挖在了流沙層上,所以後來乾涸了。本縣無意中踢動了井壁的一塊石頭,露出了流沙衝出的洞。是蔡俊祥首先發現這個洞的,他鑽洞逃走了,走時用石頭虛堵住洞口。萬立忱往井下望時,看到了從石頭虛堵的洞口洩出的光。他猛然覺醒:那蔡俊祥早已逃脫,說不定已帶著贓物遠走高飛了。於是,他就自演了一出被繩索拉入井下的戲,下到井底鑽洞追趕蔡俊祥。」他倆都是武功高強,落井這等小事不會傷到一絲皮毛。本縣也鑽了那洞,從河沿的洞口爬出來。」說完,劉傳彪帶人徹查了客店,在大廳的房梁上發現了一個包裹。他沉思片刻,命他人退出,他獨自將這包裹分作兩包,一包藏匿到廚房裡,另一包帶走了。

    回衙後,劉傳彪讓衙役關上縣衙大門,吩咐道,如有告狀的,從門縫觀看告狀人的模樣後,向他稟報。一天無事,天黑後,衙役來報,一個高個子來敲門告狀。劉傳彪閉目捋須道:「無需開門,他自有辦法進來。」

    過了一盞茶工夫,從房頂跳下個人來,高頭彪悍,相貌不俗。此人跪地說他正被人追殺,請縣令大人救命。劉傳彪不接他的茬,而是解釋了一下為何不讓他從門口進來:這麼做是要驗證一下他被人用手段掀進井裡沒死,是僥倖還是真有功夫。如今看來,能不走門而進入衙門,必是武功高深了。來人再叩首道,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難保性命,還請縣令大人庇護。劉傳彪讓他說清來歷。

    這人就是蔡俊祥。他說他是京城跑單幫販布的,這次來大豐縣進貨,一個熟人託他帶一包裹到這裡,說是兩天後有人找他取。那包裹很重,卻不知裡面是啥東西。因這個託他的人有宮裡的來頭,他就沒敢多問。一到大豐就遇見了叫萬立忱的人。這萬立忱自來熟,硬說在京城時同他吃過飯局,又是請喝酒又是請聽戲,糾纏不休。他怕包裹有失,時刻帶在身上,提心弔膽,連進貨的心思都沒了。兩天過去,並無人來取。他被那萬立忱纏得受不了,昨晚就從戲園子溜出,出北城門,住進了通京客店。誰想,他剛要睡下,萬立忱就找來了,帶來了酒肉,非要跟他痛飲。因他一進店就把包裹藏在了客店的隱秘處,沒了負擔,就放開了量喝,大醉昏睡。後半夜,被萬立忱搖醒,說後院枯井裡吊著個包裹,裡面非金即銀,偷出來兩人平分。他疑心那是自己藏的包裹,就同萬立忱去看個究竟。

    兩人到了後院,看到了枯井。萬立忱讓他一個人去枯井那兒取包裹,說是兩人同去恐怕會惹得一人見財起意,將另一人推下井去。他本來就擔心這個,聽萬立忱這麼說,放心去了。他到了井旁還回頭望望,見萬立忱遠遠地站在那兒,就俯身井下尋找吊著的包裹。不料,就在他俯身的瞬間,他感覺腳脖子像是被蛇纏住了,接著雙腳被拽得離地,身子一傾栽進了井裡。他趕緊展開四肢撐住井壁,減緩下墜速度。他明白是萬立忱用了什麼陰招害他,所以落到井底後假裝慘叫,躲過了再遭落井下石的毒手。

    接下來,蔡俊祥就要講述他逃出枯井的過程了,可劉傳彪突然豎起一食指立在嘴前,示意他住口,另一隻手指了指屋頂。他縮身溜到蔡俊祥身邊,拉起蔡俊祥貓腰溜出了大堂後門,繞到側窗下,捅破窗紙朝裡窺視。

    案臺上的蠟燭仍然亮著,照出順著房柱吊下的一根繩索。這繩索就如一條活蛇,落地後蜿蜒爬到案臺下,抖跳一下,纏繞住一個包裹後急速退縮,又沿著房柱升上了棚頂。蔡俊祥見到包裹渾身一顫,起身撲搶。劉傳彪按住他悄聲道:「那個不是你的。」

    劉傳彪望著蔡俊祥疾馳的背影,冷笑了。他召來衙役道:「通京客店正在上演一齣好戲,你們速隨本縣去看戲!」他又派幾個衙役去僱一些挑夫來,讓挑夫把一大件東西運到客店。

    到了通京客店,蔡俊祥正在和萬立忱打鬥。劉傳彪一揮手,讓人將這倆人都趕入枯井。大吼:「此二人都是盜賊,蔡俊祥從京城盜出銀器酒器,來大豐銷贓。本縣判決,將二賊困斃井中,繳獲的贓物上繳朝廷。」衙役條幅抬來似有千斤重的大磨盤,重重地壓在了井口上。

    當夜,劉傳彪把自己關在密室,在黑燈中擺弄一堆物件,一團火光在屋頂燃起,隨即一人落下,是萬立忱手持火把飛至桌前。

    原來蔡俊祥是個宮廷護衛,被一個皇族重臣收買,盜取宮中的珍寶運給大豐縣的某人,雍正為掩蓋宮廷醜聞,打算暗中了解此事。他暗中從外省調來個捕快,命這捕快尋機殺掉蔡俊祥,這個捕快就是萬立忱,萬立忱為了得到這筆豐厚酬勞使出渾身解數,可施展繩功把蔡俊祥扔進井裡後,卻找不到贓物,因而也查不到接貨人,苦思一番後,他突發奇想,利用縣令劉傳彪去找贓物,必會引起轟動。

    可是,萬立忱轉頭看向劉傳彪:「你就是接貨人,對麼?大人。」劉傳彪低下了頭,可還心有不甘地問:「你是怎麼出井的?」

    萬立忱說:「我上次來盜包前,就給幾個在街上巡查的衙役看了我的御賜辦案手諭,亮出了我的身份,並勸告他們,如果暗中協助我查案,事後會得到朝廷獎賞。有了他們『不幫我就全家死光』的毒誓,我才敢跳進你設的圈套。我選擇下井殺蔡俊祥,是因為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正面交手我勝算不大。在跳井時,我有意比他慢一步,佔據了在他頭上的有利位置。在掉落的剎那我就使出繩功勒死了他。你離開枯井後,那幾個衙役偷偷返回,搬開磨盤救我出井。

    劉傳彪轉轉眼珠,猛地壓了一下桌角。只聽啪的一聲,萬立忱腳下的地板塌陷下去。啊,狡猾的劉傳彪早已設好了陷阱機關。千鈞一髮之際,萬立忱使出一招蜻蜓點水,腳尖輕點塌落的地板,身體彈起,同時迸力晃腰,將腰間的繩索甩向房梁。繩索繞梁飛下,盤蛇般纏住了劉傳彪的脖子,將他懸吊半空。

    繩索的這一頭及時將萬立忱吊離了陷阱,而那一頭的劉傳彪頃刻就被勒得手腳抽搐,翻眼吐沫。萬立忱再沉腰加力,拉緊繩索,將劉傳彪送上了黃泉路。

    然而,就在萬立忱要旋離陷阱之時,從屋頂他拆出的進口擲來一把飛刀,正好扎在繞梁的繩索上。繩索被斬斷。萬立忱墜落陷阱,被陷阱中鋪設的林立尖刀戳出了多個窟窿,血流如注。

    他臨死前哀嘆:「為皇家賣命,最終也落得個捕蟬幢螂的下場!」

同类文章

救賊

明洪武年間,天方縣新任縣令叫王存寶,30多歲,眼小面黃。他上任沒多久,就制服了賊夫妻劉勝、張菊香,還剿滅了為害多年的山匪。   說起劉勝、張菊香,可謂賊名響亮,近兩年,他倆明裡賣豆腐,順手摸金子,得手後兔子似的跑回家。那金子只要進了他家門,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來了,就像化了一樣。   這天

七竅塞

  亂世藏金,盛世藏玉。時逢康乾盛世,「廣軒閣」少東家邵倉當然懂得這個老理兒。這天清晨,邵倉帶上家丁牛二,又到偏遠鄉村尋寶去了。   山路難走,日頭又毒,沒走上兩個時辰,主僕二人已累得滿身臭汗。就在嗓子眼兒噌噌躥火的當兒,牛二突然撒丫子開跑:「少東家,快看,村口有水井!」   抬眼望去,不

血色軍號聲

 我二爺華青施18歲時,是國民黨第9軍的司號兵,軍長是杜聿明中將。   當時,每個連都有一個號兵。軍號有「嗒當嘀利」四個音符,經過排列組合,編出不同號譜。平時,官兵聽號聲起床、出操、開飯、熄燈;打起仗來,集合、散開、衝鋒、撤退,號令如山,連戰馬聽見隱蔽號都應聲臥地。   那年,第9軍被編入

熊膽

 這天,迦路瓦山下的藏族村落裡來了一個漢人,他在村頭一株大樹上貼了一張告示,用藏語寫著:「誠徵勇士捕獵活熊,每頭1000元。」   告示迅速吸引了全村老少。雖然迦路瓦山上有大量黑熊,但它們性情暴戾,體形龐大,捕獵起來非常困難。現在這個漢人竟要求捕活熊,就更加危險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倒錯的穿

劉凱買了一張由寧波去上海的船票,開船時間是晚上七點。劉凱沒排隊就提前上了船。呵呵,因為輪船碼頭的值班經理是他的老同學。   大約半小時後,其他乘客才陸續上了船。   劉凱住二等艙,房內有三張床鋪。他的兩位室友,一個是矮矮胖胖的上海老太,另一個是長相帥氣的山東小夥。   為了消磨時間,劉凱決

隔行隔山

 京城有個瓷器店,店老闆叫宋士河,憑著他獨特的經營之道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這一年,愛熱鬧的乾隆皇帝在皇宮裡開闢出商業一條街,這條街上酒肆茶樓應有盡有,和一般的商業街毫無二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的店鋪經營者都是宮裡的太監宮女,顧客自然是乾隆和宮裡大小嬪妃與皇宮貴胄。   皇宮商業街經營

神秘的竊賊

 這天,綠蔭城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富豪馬練的報案,說他全家外出旅遊回來,發現家中被盜,凡是沒有放到保險柜裡的貴重物品都被偷走了。   刑警大隊長梁鴻帶領警察趕到現場察看,發現馬家的防盜門、防護欄、報警系統等絲毫無損,家中也沒有留下任何偷盜者的指紋。   馬練沮喪地說:「我放在抽屜裡的幾萬塊錢

清妃陵飄出古裝人

 沉睡地下200多年的逸妃陵在河北某地被發現,但挖掘的時候卻怪事連發。先是工棚裡半夜鬧鬼,後是挖掘的工人失蹤,最後又全部離奇死亡,致使挖掘工作無法進行,只能暫時停了下來。   省公安廳成立了「逸妃陵專案組」,刑偵處處長劉剛親自出馬,帶領周揚和郭力趕往案發現場。   在離妃子陵一公裡的地方,

燒包袱

 馬上就到鬼節了,按老北京民間的習俗,七月十五這天,家家戶戶都要燒包袱。其實就是把燒紙、銀錠什麼的裝進紙糊的包袱裡,上面寫上三代祖上的名字,然後由晚輩進行焚化。包袱年年燒,可今年燒包袱卻鬧出了大風波,因為天香閣的妓女英蓮也要燒包袱。   英蓮是天香閣的頭牌,不僅模樣可人,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

惡匪剋星

 早年,癩頭山下有個田家村,村裡除了老李頭一家,其他都是田姓。   村外的大路邊有片瓜田,這天,老李頭起了個大早,扛著钁頭剛到瓜田,就見一胖一瘦兩個過路的漢子正在瓜田裡摘瓜。他們摘一個,用拳頭砸開,啃兩口就丟在一旁,半爿地都被糟蹋了。   老李頭不樂意了:「我說你們兩個後生,走路口渴了,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