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欺老來弱莫欺少年窮（莫欺少年窮因勢利眼錯過的王后桂冠）

2023-10-08 18:26:49 1

01 一見鍾情

1659年，法蘭西的凡爾賽宮，兩個年輕人一邊走一邊長籲短嘆，稍微年長的男人一臉愁苦，另一個男人不停地寬慰他。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是法王路易十四，另一個稍微年長的，是他的表哥、英國流亡太子查理二世。

此時已經是查理二世流亡的第十一個年頭，這十幾年當中，父親查理一世被砍了頭，他流亡於愛爾蘭、蘇格蘭與歐洲大陸，住過樹林、撿過麵包，過著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乞丐生活，還時刻提心吊臉丟了性命。

那些勢利眼的歐洲君王，見他下了臺，全都換了一副面孔，冷冰冰的不願意搭理，更不願意資助。查理二世嘗盡了人間的冷暖，最後輾轉來到法國，受到表弟路易十四的妥善安置和熱情款待。

眼看十幾年過去，大反派頭子克倫威爾在倫敦過得越來越滋潤，自己復位遙遙無期。雖然表弟對自己很好，但是長期寄人籬下的查理二世，怎能不煩惱呢？

（查理二世）

正在查理二世愁眉苦臉時，附近突然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清脆而響亮，瞬間驅散了一天的陰霾。那笑聲越來越近，像一塊穿透氣流的磁石般吸引了他，他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搜尋著笑聲的來處。

笑聲的主人是一位盛裝打扮的少女，只見她容顏端莊、亭亭玉立，說不出的清麗脫俗。這位嬌俏可人的少女，與查理二世一樣，也客居在凡爾賽宮，她叫奧爾坦絲·曼奇尼，年方十三。

查理二世年近三十，雖然身份高貴，但是復位希望渺茫，實際上就是個落魄的窮小子。在十幾年窮困潦倒的流亡生涯中，沒有哪個王公貴族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奧爾坦絲銀鈴般的笑聲，讓他第一次感覺猶如天籟、怦然心動。

雖然查理二世是個流亡太子，但他本人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奧爾坦絲心裡也暗生情愫。這兩個年輕人一見鍾情，不久就偷偷談起了戀愛，1660年，查理二世向奧爾坦絲求婚了。

（奧爾坦絲·曼奇尼）

02 棒打鴛鴦

雖然客居在凡爾賽，但是奧爾坦絲·曼奇尼來頭不小、身份尊貴，她的舅舅叫儒勒·馬札然，全名朱裡歐·萊蒙多·馬薩裡諾，是路易十四的樞機兼教父。馬札然對法國王室有著極大的影響力，深受王太后安妮的賞識，也有一種未經證實的說法，馬札然其實是安妮王太后的情人。

馬札然的妹妹嫁給了義大利羅馬的貴族洛倫佐·曼奇尼男爵，一口氣生下了一子五女。這五個閨女就是著名的曼奇尼五姐妹，其中奧爾坦絲•曼奇尼排行老四，她生於1646年。

大約在奧爾坦絲四歲的時候，父親洛倫佐·曼奇尼去世，兒子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母親帶著五個閨女，來巴黎投奔了哥哥馬札然，順便讓哥哥幫美麗的女孩們尋個好婆家。

（曼奇尼姐妹，右一為奧爾坦絲）

無論從公還是從私，馬札然在法國的地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本人終身未婚，為了拉攏關係，安妮王太后對他的五個義大利外甥女另眼相看、熱情款待，讓她們跟著自己的兩個兒子一起上學和生活。

曼奇尼五姐妹個個貌美如花、體態修長，很有異域風情，還有個有權有勢的舅舅，在法國貴族社交圈掀起了不小的浪花。老三瑪麗·曼奇尼成了路易十四的初戀情人，被安妮王太后強行拆散，隨後安排兒子娶了西班牙的公主。

奧爾坦絲的追求者中，還包括實力派薩伏依公爵卡洛·埃馬努埃萊二世和洛林公爵查理五世。因此，無論是從金錢還是地位來看，處境狼狽的查理二世都不是最有利的聯姻對象。

雖然奧爾坦絲不是真正的公主，但嫁給毫無指望、要啥沒啥的查理二世顯然很不划算，馬札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求婚。為了斷絕他們的來往，馬札然迅速給奧爾坦絲物色了一個丈夫：軍官出身的阿爾芒·查理。

（馬札然公爵）

然而造化弄人，如果世上有後悔藥賣，我想馬札然公爵一定願意傾家蕩產來購買。就在他拒絕求婚的當年年底，查理二世被英國議會接回倫敦，在人們的擁護聲中登-基為王了。

1661年4月，查理二世正式加冕，而就在一個月前，他的心上人奧爾坦絲，剛剛嫁給了阿爾芒。苦澀的查理二世和懊悔不迭的馬札然萬萬想不到，奧爾坦絲這一嫁，讓她墜入了萬丈深淵。

03 羊入虎口

因為心存愧疚，馬札然在臨死前把自己的大部分財富和馬札然公爵頭銜，作為嫁妝贈給了這對新婚夫婦。結婚時的奧爾坦絲只有15歲，而她的丈夫阿爾芒已經29歲了。

阿爾芒來自古老的拉梅裡埃家族，他是當時全歐洲最富有的人之一。娶了奧爾坦絲，繼承了馬札然的龐大財富和公爵爵位後，阿爾芒一舉進入貴族階層。兩人婚後五年，相繼生下了三女一子，然而這段婚姻並不如意！

奧爾坦絲性格外向、活潑美麗，雖然與情郎被舅舅棒打鴛鴦，但日子總要過下去。最初，奧爾坦絲發現丈夫與自己性格不合，他表情嚴肅、性格沉悶，不喜歡交際，除了禱告，對別的事情興趣寥寥，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阿爾芒·查理）

漸漸地，阿爾芒的行為越來越古怪，他開始懷疑妻子不守婦道，限制妻子的社交和出門次數。他也不允許家中的男僕接近她，整天疑神疑鬼，甚至深更半夜在房子裡尋找妻子「藏起來的情人」。

除了控制妻子，阿爾芒對待別的人和事也十分不正常。他認為擠奶工的擠奶行為有強烈的性暗示，不允許她們給奶牛擠奶。女僕們的牙齒也是勾引男人的武器，必須把她們的牙齒都敲掉，才能保證她們的純潔。

馬札然去世了，奧爾坦絲失去了最大的靠山，阿爾芒不再有任何顧忌，妻子繼承的所有財富都被他強行收入囊中。為了讓妻子不再拋頭露面，他乾脆舉家搬到巴黎鄉下，以避免妻子參與頻繁的貴族社交活動。

即使搬到了鄉下，阿爾芒對妻子的精神折磨仍未停止。他認為家中的那些畫像也是不潔的，儘管它們大多出自藝術大師之手，仍被他塗抹殆盡。所有的藝術品雕像，頸部以下的部分，都被他摧毀了。

阿爾芒強迫妻子每天用四分之一的時間來禱告，洗清她的罪孽，在各種匪夷所思的精神虐待中，奧爾坦絲如同生活在地獄，備受煎熬。

（奧爾坦絲）

儘管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奧爾坦絲仍然沒有勇氣離開這裡。可是當丈夫揚言要拔掉女兒的牙齒，避免女兒長大後像她的母親那樣「不知廉恥」時，奧爾坦絲被徹底激怒了，她下定決心，要不惜代價地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獄。

為了防止妻子逃跑，阿爾芒早早加高了莊園四周的圍牆，她所有的財產和私人珠寶都被阿爾芒扣押了。這位富有的女繼承人，實際上已經淪為了這個家裡的乞丐和囚徒。

為了不引起阿爾芒的警惕，奧爾坦絲決定忍辱負重，對丈夫各種聽話討好，假裝被馴服。阿爾芒對此很滿意，漸漸放鬆了對妻子的管制，甚至偶爾允許她在僕從的監督下外出。

1668年6月13日凌晨，奧爾坦絲穿上了一件早已藏好的男僕裝，從破損的圍牆縫隙中逃出。在哥哥菲利普·曼奇尼的接應下，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載著這位苦命的貴婦，風馳電掣般地往羅馬方向狂奔而去。

04 亡命天涯

17世紀的已婚貴婦要逃亡，相當於女性反抗男權封建統治的革命，這簡直駭人聽聞。奧爾坦絲要往哪裡逃呢？她這次投奔的對象，是她的姐姐、路易十四的初戀情人、如今的科洛納公爵夫人瑪麗·曼奇尼。

（瑪麗·曼奇尼）

當受盡折磨的奧爾坦絲，歷經千辛萬苦逃到義大利羅馬，見到了久未謀面的姐姐瑪麗·曼奇尼時，激動萬分。此時的她萬萬沒想到，從巴黎逃到羅馬，根本就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在安妮王太后的棒打鴛鴦下，瑪麗·曼奇尼和初戀情人路易十四被迫分手，她被逐出了法國。隨後舅舅馬札然作主，把她嫁給了羅馬貴族科洛納公爵，兩人婚後生了三個兒子。

馬札然在法國權傾朝野、說一不二，給外甥女挑選丈夫卻總是看走眼，真是奇了怪了。瑪麗的丈夫科洛納公爵也是個變態狂，瑪麗婚後三天兩頭被丈夫家暴，全身傷痕累累。

奧爾坦絲明顯感受到姐姐每天誠惶誠恐，科洛納公爵的家暴行為已經開始升級了。瑪麗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丈夫家暴至死。1672年，姐妹倆商量一致後決定：一起逃往義大利薩伏依公國。

這一次，姐妹倆選定的投靠對象，是奧爾坦絲曾經的追求者之一、薩伏依公爵卡洛·埃馬努埃萊二世，美人這位當年的裙下之臣，如今已有妻有子了。

（薩伏依公爵卡洛·埃馬努埃萊二世）

昔日的愛人淪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薩伏依公爵於心不忍，他為這對姐妹花提供了庇護，並給了足夠的生活費用，26歲的奧爾坦絲成為薩伏依公爵最心愛的情人。

有了薩伏依公爵當靠山，遠在巴黎的丈夫阿爾芒肯定不敢來要人，奧爾坦絲暫時算是安定下來了。可是姐姐瑪麗的問題有點難辦，她的丈夫科洛納公爵就在義大利羅馬，隨時都能找過來，薩伏依公爵好生為難。

這時候，又一位護花使者出現了，瑪麗的舊情人路易十四向她伸出了援手。考慮到跟義大利的關係，路易十四不便把她接進宮來照顧，給她在巴黎另外安排了住處，並給了她一筆年金，同時警告了科洛納公爵，不得傷害瑪麗。

然而奧爾坦絲的逃亡之路仍然沒有終點。1675年6月，她的保護神薩伏依公爵病逝，早就心存不滿的公爵夫人立刻下了逐客令，有恃無恐的阿爾芒也準備來薩伏依抓人，走投無路的奧爾坦絲再次踏上了流亡之路。

毛姐可以想像，此時的奧爾坦絲該有多麼絕望，身無分文、性命堪憂，又無以為生。她每天像過街老鼠一樣四處流浪，擔心丈夫隨時會找到自己，一旦被他找到，後果不堪設想。

（左為瑪麗，右為奧爾坦絲）

但是命運仍給她留了一絲希望。

遠在倫敦的查理二世，雖然已經娶妻多年，卻一直沒有忘記曾經的戀人。他通過英國駐法大使了解到奧爾坦絲的現狀後，內心難過不已，立即著手安排她前往倫敦。

已經陷入深深絕望的奧爾坦絲，如同溺水的人看見救命稻草，她緊緊抓住命運遞過來的橄欖枝，接受了昔日戀人的邀請，隻身漂洋過海，來到了倫敦。

05 舊愛重逢

當這對分別十五年的戀人重逢時，他們四目相對、良久不語，心中不免感嘆，一切都物是人非。年近三十的奧爾坦絲，再次成為英王查理二世的情人。查理二世待她不薄，給了她能給的一切，包括官方情婦的地位和豐厚的年金。

查理二世有數不清的情婦和私生子，是個花天酒地、始亂終棄的負心郎，他待奧爾坦絲卻始終一如既往。即使奧爾坦絲年紀漸長、青春不再，兩人沒有肌膚之親，他依然對她十分友好。

（查理二世）

1685年，查理二世去世的時候，奧爾坦絲已經快四十歲了。查理二世深知自己死後，奧爾坦絲可能面臨的艱難處境，他囑咐即將繼位的弟弟詹姆斯二世，請求他善待自己的戀人。

1688年，英國爆發光榮革命，詹姆斯二世被迫退位，流亡法國，他的長女瑪麗與荷蘭執政威廉繼任英王。奧爾坦絲再次面臨困境，新英王雖然沒把她驅逐出境，但卻大幅度減少了她的年金，奧爾坦絲的生活開始入不敷出。

遠在法國的阿爾芒，聽說妻子失去了所有的庇護人，他立刻跳出來起訴奧爾坦絲，要求法院判她回家。17世紀的時候，女性還是男性的私有財產，新英王也對此事不聞不問，法院最終判決奧爾坦絲必須回到阿爾芒身邊。

奧爾坦絲不敢踏足法國半步，她在倫敦深感自己再無立足之地，奧爾坦絲開始效仿法國瑪戈王后撰寫回憶錄，並公開發表。回憶錄裡大膽披露了丈夫對自己的各種虐待，希望通過輿論的形式逼迫丈夫同意離婚。

可惜雖然分居多年，她的變態狂丈夫阿爾芒一直不同意離婚，不堪忍受折磨的奧爾坦絲開始酗酒。1699年7月，在逃亡整整31年後，53歲的奧爾坦絲在倫敦自殺身亡。

（奧爾坦絲）

06 回歸塵土

奧爾坦絲去世後，最瘋狂的一幕出現了。已經67歲的丈夫阿爾芒趕到倫敦，把妻子的屍體帶回了法國，並在馬車上遊街示眾。忍無可忍的路易十四，嚴厲斥責了阿爾芒，這條瘋狗被迫把她葬在舅舅馬札然的墓旁。

與奧爾坦絲一同出版回憶錄的，還有她的姐姐瑪麗。她倆是法蘭西歷史上，最早一批發表自傳的女性，讓我們得以通過遺留的文字，感受中世紀歐洲貴族女性的真實生活。

瑪麗的結局比妹妹稍微幸運一點，因為她的丈夫科洛納公爵在1688年掛掉了，她終於得到了真正的自由。此時的瑪麗，已經年近半百了。她最終活到了1715年，以76歲高齡去世，葬在了比薩教堂。

這對不幸的姐妹花，生活在封建時代的男權統治之下，儘管身為貴族女性，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富，依然逃脫不了男人附庸的本質。她們用無比的勇氣、驚人的毅力和堅強的意志，試圖與悲劇命運作抗爭。

然而諷刺的是，最後拯救她們的，還是男權。她們仍然需要委身給一個又一個庇護者，換得棲身之地。當這些庇護者一個個離開後，又殘忍地把她們拋回了原點。而這，才是最無可奈何的悲哀。

（奧爾坦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