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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知縣斷案

2023-10-08 02:38:54

   宣統三年農曆臘月二十四,小年祭灶剛過,正是農家準備過大年的最後衝刺階段,殺豬宰羊磨豆腐,做糕蒸饃漏粉條,這都是幾個必不可少的大項目。其次豆芽得生,黃酒得做,年貨得跑鎮上去買,大人小孩需要換的新衣也得一針一針縫,一切的一切,都要在這短短的四五天裡備辦就緒。整個孫家莊都沉浸在緊張忙碌的氣氛之中,人們顧不得歇歇腿,顧不得展展腰,白天不夠用,晚上連軸轉。儘管如此,心裡還是樂滋滋的。過度勞累的回報是一家人從大年初一到元宵節這半個月舒舒展展的享受。這叫做肢體苦,心裡甜,苦而不苦樂顛顛。

   但是全村之內,唯有李翠花反常。丈夫前年病故,又無子女,孤人一個,她還有什麼心勁準備過年?儘管米甕子空了,面罈子也見底了,可她有谷有麥,卻不想動碾動磨去加工。她有一盆子玉茭面,每天兩頓玉麵糊糊,再煮上幾塊山藥蛋,足夠她吃到正月底二月初了。她想避開這個家家戶戶都歡天喜地的年節再說。隔壁的嫂子苦口婆心勸過她,說:「大過年的,一個人孤苦伶仃多難受,在提過親的幾個人裡面,你挑一個滿意的,年前嫁過去不是挺好嗎?」她一口回絕了,說:「嫂子你別攆我,我寧可一人過年,也不想匆匆忙忙跟哪個人走。」嫂子說了幾次都白搭,只好放棄努力,說:「你要是年前不嫁,那就過來同我們一起過年吧。」她也一口回絕了:「我想清靜,哪兒也不去,你們別管我了。」

   然而一個人的突然出現,使李翠花的情況有所改變。這個人就是船工張二保,葫蘆灣人,舅家在李家溝,同李翠花娘家是隔壁鄰居。他常到舅家去,認識了李翠花,接觸多了就有了感情,兩家的父母都已看出這個秘密,就給他們訂了親。誰知到了結婚的年齡,二保的家裡發生重大變故,父母相繼病亡。給父母治病,安葬雙親,將本來就不厚實的一份家產變賣一空。二老走了,留下一個一無所有的兒子。這時李翠花的父親提出悔婚,而張二保也無力娶媳婦,翠花就只好嫁給孫家莊家境殷實的孫全。好在孫全也真心愛她,她這才安下心來同他過日子。這以後她娘家人對張二保的情況閉口不提,她本來可跟二保的舅家打問情況,可沒臉開口。這樣二保的情況她就一無所知了。直到前年夏天,輪到她的家庭發生變故了,丈夫病亡,留下一份倒也可觀的家產,可沒有男人就像塌了天,她一個女人家可怎麼過日子?這時舊情首先在她心裡復萌,張二保從她腦子裡又跳了出來。直到今年秋天,她下決心跑了兩趟青隆鎮碼頭,終於找到了張二保。兩人相對無言,她失聲痛哭,他默默流淚。她問:「你成家沒有?」他答:「我光人一個,兩手空空,哪個女的會嫁給我?」她問:「咱倆的事是我們家悔婚的,你還記恨不?」他答:「我沒恨過。我只恨自個兒命苦,就是你們家不悔,我也無力娶你呀。」她問:「我丈夫死了,我如今改嫁,叫二婚,你在乎嗎?」他答:「只要是你,就是四婚五婚我也不嫌。只是我同那時一樣窮,娶不起你呀!」她說:「不用你娶,你到我家來不正好!」他說:「你大伯子會同意?」她說:「他不會同意,咱不要急,慢慢來。」他說:「我聽你的。這以後是肥水期,我每天跑船,你找不到我。甚時有閒空,我去找你,你記住。」第一次見面就說了這麼多話。臨別她給他留下十兩碎銀子,即市場上通用的福珠、滴珠之類,還有幾十枚銅元,要他用於日常零碎花銷,特別是買吃食,決不能讓身體受制。

   張二保今天上門,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他背了一大包年貨,豬肉羊肉牛肉,白面蕎面莜麵,翠花不想準備的東西他都想到了,拿來了。從此開始,他每天早上來,傍晚走,幫助翠花打掃衛生,掏爐灰,劈柴。直到大年三十,上午貼年畫,貼對聯;下午也沒閒著,主要是壘火塔。這是這一帶農村最具特色也最能渲染年節氣氛的民俗活動,用炭塊壘成一個三四尺高的塔形物(有的地方也叫旺火),家家點火以後,照得全村通明透亮。孩子們出動了,圍著火塔奔跑,一家一家過,最後要得出誰家的火塔最大,誰家壘了幾個。因為比較富裕的人家要壘兩三個,燃完一個再點一個,做到整夜明亮,通宵達旦。這壘火塔是個技術活,壘不好,一點火就會垮塌,家家都是男人幹的。點火也不容易,先點著火口的軟柴,由軟柴引著裡面的硬柴,硬柴再引著塔體炭塊,這就得用蓋甕?母親由然穡??也煌P?厴齲?鋇教靠樽嘔穡?諫?ㄑ坦?ィ?涑傻?堆濤矸嬌賞I取U饈翹辶?睿?彩怯贍腥嗣歉傻摹U哦?0顏飧糜贍腥爍傻氖賂賞曄保?煲押諳呂矗?訓獎鶉思乙哺玫慊鸕氖焙潁?獠磐瓶?菝潘盜艘簧??「我走了。」待翠花追出來時,他已走到村街上,一拐彎不見了。翠花倚到大門框上,好不懊悔!她本該早點跟他說好,讓他今晚別走。寡婦門前是非多,跟哪個男人說幾句話,也能演繹成各式各樣的緋聞。他這幾天每天來,肯定閒話已傳得一塌糊塗了,還規矩甚呀,再規矩也沒用,睡上一夜還能咋?我欠他的也太多了,提前給點補償也是應該的。還有,今兒不是平時,大年夜呀,我吧總還有自己的家,他少家無舍,在哪兒落腳呀?她悔恨不已,默默流起淚來。

   這面翠花在傷心落淚,隔壁的孫安夫婦心裡也不輕鬆。儘管老婆的監視很盡職,告他從臘月二十四起,張二保每天傍晚都要走的,但並不能使他輕鬆多少。過夜不過夜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倆人結合已成定局。那麼是怎麼結合?是他娶她走,還是她招他進門?按當地鄉俗,寡婦改嫁,只能帶走浮財,如錢糧衣物之類,土地、宅院等不動產是不能帶走的,留給關係最近的親屬。可要招贅一個男人進來,那所有財產仍屬寡婦所有,實際上是男女雙方佔有。孫安最會算這筆帳,翠花找個男人嫁走,她這一座宅院、二百餘畝地、宅後一百餘株成材樹木就屬於他所有了。可有跡象表明,翠花跟舊戀人又好上了,而這個窮光棍根本無力娶她,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即招他進來。這正是孫安最害怕的,也是要竭力阻止的。為此,這個年他過得並不輕鬆。他絞盡腦汁在想,如果把翠花和二保的關係變成不合法,他就有理由制止張二保進孫家門,也有理由攆翠花嫁離孫家門。苦苦思索了好幾天,終於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單等張二保上門了。

   張二保是在本村富商宋老三家過的年。這是三夫人提出的,說全村只有二保無家無舍,請他到咱們家來,跟老崔一起過年。村裡人讚嘆道,宋家三夫人不僅貌美、智高,而且心也慈善,她這一說,一箭雙鵰,不僅張二保有了落腳處,家人老崔也有伴而不孤單了。張二保感恩不盡,自然不會過了年拍屁股就走。大戶人家宅裡宅外也有不少事,他幫著老崔幹了幾天,又到宋家老大、老二家也幫忙幹了幾天活,因此直到正月十六,才買了幾斤粉面來看翠花。二保說:「我記得你小時就愛吃粉條,可我年前忘了買粉面,今天補上。」說著就和面,讓翠花生火。面和好,鍋裡水也開了,就把床架到鍋上,二保管軋,翠花餵面。二保出力只軋了兩下,門外衝進一個人來,不由分說,把兩人的手給綁起來了。翠花問:「咦,這是幹甚?」孫安出現在門口,說:「你倆幹壞事,我是來捉姦的,拿你們去見官。」翠花說:「你血口噴人!我們在軋粉,軋粉也犯法?」綁人的那人說:「你們不是軋粉,是壓肚。走走走,到了大堂,有你說話的機會。」說著將他倆推拉出門。

   見官,是孫安的強項。他在村裡是一霸,同村裡人常有些摩擦糾紛,只要討不到便宜,便上告見官,而且見官必勝。別人發生糾紛,他也包攬詞訟,他傾向哪方,哪方必勝。每一任縣官到任,他都要去拜見,拜見的實質是送禮。過年過節自然也少不了去孝敬孝敬。這就是孫安詞訟必勝的秘密。對這一次捉姦見官,他是穩操勝券的。他的如意算盤早就打好了:縣太爺以奸治罪,或者只認定是有傷風化的苟且通姦也就夠了,他就有理由阻止姦夫進孫家門,也有辦法逐淫婦出孫家門,那時候弟弟的這份家產就理所當然地歸於他了。

   然而讓孫安萬萬沒想到的是,去了縣衙,方知縣官頻繁更迭,年前已換了知縣,換成一副生疏面孔。這使孫安有些措手不及,心裡沒了底。好在他還多了一手準備,這使他多少還留有一點希望。

   新來的知縣叫馬闢,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壽所賜恩科的二甲進士。與他同榜進士,有的做了翰林院大學土,有的做了總督、巡撫,最不濟的也是知府、知州之類。唯獨他,因拒賄秉公、剛直不阿而得罪了權貴,於是連連被參,一貶再貶,巡撫貶為州官,州官貶為縣官,又由大縣貶到這邊遠小縣。可他痴心難改,到了新地,又出新招,命縣丞郝之正製作一塊告示脾,掛到衙門外的牆上,上寫:「本縣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可進來。欲以金錢收買本官枉法者,就刑杖侍候,或戴枷示眾,或入獄判刑。本官說到做到,勿謂言之不豫也。」辦完這到任的第一件事,就到衙門內外轉了一圈,感到小縣也有小縣的好處,事少,清靜,當然也輕鬆。他心裡說,俗話說,無官一身輕,我馬闢是有官也一身輕,豈不美哉!有人看見了,就說,這人瘦裡巴幾的,老眯著個眼,沒有一點官相,怕是一個連是非曲直也斷不清的主兒。還有的說,歷來官不打送禮的,哪有送銀子反而挨板子的事?一準是做樣子迷惑人哩。馬闢自然不知道人們怎麼議論,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專心體驗一種有官一身輕的感覺,體驗只有他才能體驗到的受貶之中竟然也有的一種樂趣。

   誰知這清靜也只有20天,第21天事就來了。這天上午,有人擊鼓,馬闢只得放下手中的茶盅,升堂問事。大步上堂者是孫家莊孫員外的兒子孫安。此人雙膝下跪,手裡高高舉起一張狀紙。衙役將狀紙接過,給馬大人呈上。馬闢連閱兩遍,然後抬頭問道:「捉賊見贓,捉姦見雙,就憑這一紙空文?」

   那孫安說:「大人容稟,姦夫淫婦被繩索連在一起,已帶到外面。還有,當時有一族人叫孫青,是他親眼看見,親手幫我把他們綁住,此人也到了,可以作證。」

   馬闢說:「將被告、證人帶上來!」

   被帶上來的是一雙被繩索連在一起的男女,就是張二保和李翠花。還有證人孫青也同時上堂。馬闢說:「原告、證人及兩被告各自向左右兩側稍稍偏一下,不得交換眼神。現在,男被告回話。姓名?住地?職業?」

   張二保答:「小的叫張二保,葫蘆灣人,撐船為業。」

   馬闢問:「就是據說民風十分純正的葫蘆灣?」

   張二保說:「正是。」

   馬闢問:「大白天行奸,可是事實?如實招來!」

   張二保說:「葫蘆灣人不說假,小的做甚說甚,不敢有半句假話。我跟翠花小時相好,因家庭變故,父母雙亡,家貧如洗,無力娶親,翠花就嫁給孫家莊孫全。前年孫全病故,我倆又續上舊情。年前我到她家幫她準備過年,前晌來,傍晚走,有六七天吧。年後我是正月十六,也就是今天上午去的,我記得翠花從小喜歡吃粉條,可年前忽略了,今天去時買了幾斤粉面。她生火,我和面。因面少,不值當動用漏瓢,我就用床軋。剛架到鍋上,才軋了兩下,突然闖進一人,將我的手綁了。孫安在門口站著,虎著臉,兇兇的,說我倆行奸,他要捉我們去見官。大人,小的說的句句是實,床還在鍋上架著,軋下的粉條恐怕已煳到鍋底上了。還有,小的和面的手,也沒能洗,大人可親眼看看。至於孫安為甚這麼做,讓翠花說吧,這是他們家的事,她能說清。」

   李翠花怯生生問:「民女能說幾句話嗎?」

   馬闢說:「可講,如實道來,不得有假。」

   李翠花說:「他孫安這麼糟踐我,也不是跟我有甚冤讎,是我男人歿了,留下的家產害了我。有一座宅院,一百二十畝地,還有屋後一百餘株成材樹木。我要嫁出去,跟了別人,這家產就是他孫安的。可我心上的人是二保,他一貧如洗,沒法娶我,我就想把他招進來。可招他進來,我不動,家產還是我的。他孫安已看出這一步來了,就昧了良心糟踐我,想把我搞臭,從孫家門裡趕走。」說著哭起來,撩起衣襟擦淚。

   馬闢問孫青:「你是證人?」

   孫青有點大大咧咧的樣子,一見馬闢問他,忙跪下磕頭道:「大老爺在上,小人叫孫青,張二保和李翠花幹那號事,是小人親眼看見,又是親手綁了的。這都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虛假。」

   馬闢說:「本官還沒問,你就說了這麼多,你怎麼知道本官要問你什麼?是不是事先編好的幾句話,來應付本官的?」

   孫青說:「我知道大人問的就是捉姦的事。」

   馬闢說:「孫青聽著,若說了假話,三十大板!」孫青哆嗦了一下。馬闢問:「你跟孫安和李翠花什麼關係?」

   孫青說:「我們是本家,論輩分是平輩,稱李翠花弟媳。」

   馬闢說:「噢,是大伯子捉弟媳婦的奸。你住何處?」

   孫青說:「我們一個村,孫安在村東,我住村西,差不多有半裡地。」馬闢問:「這行奸是誰首先發現的?」

   孫青說:「我。」

   馬闢問:「他們屋裡行奸,你是怎麼看見的?」

   孫青說:「我到她家借個東西,撞上的。」

   馬闢問:「借什麼東西?」

   孫青說:「借……唉,對,借笊籬。就是撈麵撈餃子的笊籬。」

   馬闢問:「你們家在村東住,跑那麼遠借笊籬?」

   孫青說:「是替我大嫂借的。」

   馬闢問:「他們行奸居然不關門?」

   孫青說:「門抵著,是我搖松抵門槓進去的。」

   馬闢問:「你進去幹了些什麼?」

   孫青說:「先綁手,再替他穿上褲子。」

   馬闢問:「既然如此,他褲帶你是看清了,是什麼樣的褲帶?」

   孫青說:「他個窮小子,用不起絲褲帶,是……是……哎,對,是布的。」

   馬闢不再問話,想了想,就宣布休庭退堂。

   在審案中間休審也是常有的事,涉案人的供述需要冷靜分析認定,這的確也是斷案的需要。然而對於貪官來說,也有另外一層意思,就是給涉案雙方送禮塞錢的一個機會。孫安常在衙門走動,深諳此道,走時就準備有五十兩銀子。聽了剛才馬闢的問話和孫青的回答,已覺大事不妙,全憑銀子扭轉局面了。於是忙尾隨馬闢進了書房,先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拉開抽屜將銀子放進去,又迅速把抽屜推上,動作熟練利索。馬闢問:「那是幹什麼?」孫安說:「大人新到,在下本來要來拜見大人的,今天又遇案子,就二事合一,抽空來看看大人。一點見面薄禮,望大人笑納。」馬闢說:「你幹這事很熟練,是老手了吧?」正說著,縣丞郝之正來了,孫安忙退了出來。

   一個時辰之後,馬闢升堂再審。先宣布將涉案人帶上堂來。然後正襟危坐,大聲說道:「利用休審,本官派人快馬加鞭到孫家莊察看了現場,也驗看了張二保的褲帶及兩手,現在案子真相大白。孫青說他替嫂借笊籬撞上兩人行奸,其嫂說她沒讓孫青借過任何東西,她家有兩把笊籬,一把是紅銅的,一把是柳條編的,根本用不著借笊籬。如何進門,孫青說是搖松抵門槓進去的,可李翠花的門上有插關,關門根本用不著槓子抵,而且屋裡屋外找不到能抵門的槓子。張二保的褲帶,孫青說是藍布做的,可本官親自驗看,此褲帶很特殊,是皮的,一頭帶鉤,一頭帶環。綜上所說,孫青的證詞沒有一句是真的,全是編造的假話。被告馬二保和李翠花兩人的供詞句句屬實,屋裡鍋上仍架著床,軋到鍋裡的粉條因鍋幹而煳到鍋底。張二保指甲縫裡、兩指中間及手心手背,均有粉面痕跡,甚至還有結成的嘎巴。由此可知,他們當時的確在軋粉條,而並非行奸。據此本官宣判:孫安行為不規,居心叵測,為阻止弟媳招親,霸弟媳家產,蓄意製造了一宗通姦假案,情節惡劣,該打五十大板,並帶枷示眾。孫青為虎作倀,捏造事實,實屬可惡,該打三十大板……」孫青聽到這裡,磕頭呼喊道:「大老爺饒命,小的認罪。大哥你得說話呀,兄弟是按你吩咐幹的,你可不能不管兄弟呀!」孫安也知敗訴已成定局,不可挽回,忙磕頭道:「大人饒恕,在下認罪認罰,只是從小體弱,五十大板就沒命了。在下願以錢贖身,大人罰多少銀子,哪怕傾家蕩產也要交清。罪過我一人承擔,孫青所為全是在下指使,也饒了他吧。」

   馬闢等兩人求告完,接著說:「本官宣判是要你孫安知道一下,決定公堂勝負的是理而非錢,錢再多也沒用。明白沒有?」孫安說:「大人,明白了,明白了。」馬闢道:「好,明白了,本官接著宣判。我前面說了,本該是那樣判決的,但念你們在本官任上還是初犯,且認罪態度尚好,那就免於刑責,下不為例。張二保、李翠花聽著:招親入贅,乃天下通行之禮俗,李翠花想招,合情合理。你們可以光明正大操辦婚事,本官為你作主。且抓緊速辦,三天後回告本官。退堂!」

   張二保和李翠花從縣衙回來,第一次相跟著大模大樣走進李翠花的家,沒法說有多高興了。他們趕緊商量籌備,於第三天辦了三桌酒席,宴請親戚朋友。按李翠花的想法,寡婦再婚,不可張揚,吃一頓飯算了。可朋友們不依,他們掏錢僱了一班吹鼓手,又借了一條船,讓二保和翠花坐上,吹鼓手也上了船,由六位朋友拉縴上行,到了十裡地的柳樹坪,停船掉頭,那六位縴夫又做了艄公,扳船下行。吹鼓手們吹奏著《得勝回營》曲牌,好不熱鬧,吸引了兩岸人們的目光。到了孫家莊,下船上岸,有吹鼓手迎著,朋友們簇擁著,將兩個新人送到了李翠花家。婚事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

   東院揚眉吐氣辦婚事,西院的孫安卻是氣急敗壞,窩在屋裡一天沒出門。花了銀子反判輸,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他心裡罵道:「馬屁啊馬屁,你太可惡了。俗話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你馬屁就能在本縣呆一輩子?你就沒有個三災六難的時候?死在任上的官也多著呢。」接著又罵張二保:「你小子別高興得太早,冤家路窄,你總有一天會落在老子手上的。」

   辦婚事的第二天早飯後,張二保去向馬大人回話。走到縣城銜上,聽人說,朝廷出了大事,馬闢恐怕要走。二保一聽,心裡發慌,趕忙快步進入縣衙,見到了馬闢,說:「大人,婚事昨日辦了,給你帶了點家鄉土吃食,你老人家嘗嘗。」馬闢說:「噢,油糕、餃子、花饃,好,各留五,其餘拿走。放下吃不完,壞了可惜。」張二保從話裡聽出點意思來,忙問:「這麼點東西還吃不完?大人你是不是要走?」馬闢問:「你咋問這個?」張二保說:「我聽街上人議論。」馬闢說:「這個你別擔心。本官赴任此縣只辦一件事,就是斷這個案子。你的事本官自有考慮,你放心過你的日子好了。」張二保聽了,心想,你要是真走了,孫安必然瘋狂報復,你怎麼能管得了他?但不敢再問,納悶著退了出來。

   又過了三天,突然傳來馬知縣棄官而走的消息。孫家莊兩人反應最強烈,一個是張二保,一個是孫安,兩人不約而同地都跑到縣城去了。只見縣衙門口,有一群人圍了郝之正詢問情況。郝之正說:「馬大人說,你們別挽留我。我乃朝廷命官,現在清朝已覆滅,革命黨坐了天下,我這朝廷命官還呆著幹啥?還等人家來趕你走不成?」張二保聽清了事情的原委,正要走,聽見郝之正又說:「馬大人臨走時,辦的最後一件事,是將孫安賄銀五十兩放入小匣,釘到大堂柱子上,裡面擱一張紙,上寫:『孫安賄銀五十兩,清者為警示,貪者乃財源。現留於此,望下任大人兄處置。』馬闢親筆。」張二保聽到此,轉身走開。在返回時,一路琢磨馬大人這樣做,對自己會有多大好處。但孫安聽了,就明白對自己有多不利了。他回到家,一頭倒在炕上。老婆問他:「姓馬的滾蛋了,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你怎麼還是這副模樣?」孫安把縣城聽到的細細說了一遍,然後說:「你看,他把我搞臭了,不只衙門裡臭了,連老百姓都鬧得沸沸揚揚,家喻戶曉,你說我以後還怎麼出入?」老婆說:「也不一定是那樣。說不定再來一位愛錢的縣官,見了你分外眼明哩。」

   孫安也寄希望於下一任知縣的到來。然而下一位使他更失望。半月之後,新官赴任,是民國第一任縣官,不叫知縣,叫知事,改了一個字。新知事姓羅,人們就說,前任是馬,後任是騾(羅),真是騾馬成群了。這羅知事到任後,處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孫安賄銀五十兩」。他看了馬闢的留言,又向郝之正了解了案子審理情況,然後說:「此兄我知道,不想竟是我的前任。因剛直不阿,一貶再貶,此前已有耳聞,今日見此一斑,可知全豹矣。可敬可敬,民國政府對這樣的官員應當重新起用。好,此銀保存好,日後我要離任時,也照此辦理,移交給下任,作為一盞警示燈,一任一任傳下去。」

   孫安了解到上述情況,倒在炕上一天沒吃飯。這時一位表哥來看他,可以說救了他的駕。此人叫王玉卿,在陝西三邊經商,是有名的巨富。孫安把當前處境細細說了,那王玉卿就說:「這麼說,你在此地也不好出入了,那就移個地方吧。」孫安說:「我也想走了,可到哪兒去?哎,要走也只能跟表哥你走!」王玉卿想了想說:「到那面也行,那面地不貴,土質也不錯,買上二三百畝還不夠你種?」孫安說:「種地也種膩了,既跟你去了,我還想做點生意。」王玉卿說:「想做生意更好,我還能助你一臂之力。」孫安一下子來了精神,說:「哎呀表哥,你可是救我於水火之中啊!」於是他果斷行事,將土地先租出去,把宅院大門一鎖,帶所有細軟,舉家西遷而去。

   孫安走後,張二保和李翠花也賣了全部家產,在葫蘆灣修了一座農家院子,買了五十畝好地,搬回去住了。張二保高興地說:「我以前是有村無家,人家問我是哪村的,我嘴上說是葫蘆灣的,可心裡虛虛的。葫蘆灣我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啊!現在是有村有家了,名副其實的葫蘆灣人了。我有今日,全憑了馬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不忘啊!」

   在入住新宅後,人們發現他在一眼邊窯裡修了一個三尺高的神龕,裡面供的卻是馬大人的牌位。神龕裡供人,這引起人們的好奇。神龕的門框上還有一副請鎮上白舉人寫的對聯,是刻在木料上又用紅漆描出來的,上聯是:清如泉水無貪慾;下聯是:智似諸葛有錦囊。橫披:清官如父。村裡人都跑來看這神龕供人的稀罕事,識字的對楹聯更感興趣,有的人還要講一番諸葛亮錦囊妙計的故事,圍著楹聯總要玩味好長時間。連民國年青隆鎮第一任區長也跑來了,看後留下兩句話:清官如父實可敬,二保知恩亦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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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陰謀    由於灰太狼長期抓不到羊,就把目標瞄準了身材苗條的美羊羊。他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詭計:假裝喜歡美羊羊,騙取美羊羊的信任,和美羊羊結婚,再對美羊羊下毒手。    灰太狼讓紅太狼把自己打扮成了一隻帥氣的羊,並給美羊羊買她最喜歡吃的義大利黑麥草蛋糕、墨西哥玉米草沙拉、檸檬味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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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救潘多拉

 美麗姑娘    放學後,莫西在學校附近的山丘上撿到了一個奇怪的盒子,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上面雕琢著精美的花紋。莫西喜歡得就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捨得放下。夜間,他突然被一團光照醒了,懷裡的小盒子緩緩地打開,散發出奪目的光,越來越亮,亮得他睜不開眼睛……    等光散去之後,從盒子裡出來了一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