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盒

2023-10-13 03:43:29 3

皮尤給我帶來一個盒子，說是要考考我的智力。這盒子的一側寫著一行模糊不清的文字：「謎盒之謎：如何把謎盒打開。」

他告訴我，這是他在一家二手家具店淘到的，連店主人也說不清這盒子的來歷。他買回家之後，想盡了一切辦法要把它打開，可最終也沒有成功。

我感覺到，這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盒子。它的做工非常精細，是由木塊拼接鑲嵌而成。這些木塊的顏色不一，形狀也是五花八門——六邊形、八邊形、三角形、正方形，甚至還有圓形。它們被非常巧妙地拼接在一起，看起來天衣無縫。此外，它被拿在手裡時感覺很輕，用手指輕輕叩擊的話，會發出空空的聲音。整個盒體上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個盒子曾經被打開過。我越琢磨越好奇：到底用什麼方法才能打開這個盒子呢？

「這盒子有點意思。賣不賣？」

「不，我是不會賣的。」他故意停頓一下，用眼角瞟著我，好像要用他的眼神把我的胃口吊起來。「我就想看看你能否把它打開。」

「兩秒鐘我就能把它打開——用錘子！」

「那還用得著你？我說的是不用破壞的辦法，你能不能把它打開。」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我拿出一個放大鏡，更加仔細地查看盒子的外表。「如果我猜得沒錯，機關就在這些鑲嵌盒子的小木塊上。」

「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按壓過每一塊木塊，也嘗試過把它們朝不同的方向推壓，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麼說，這隻盒子裡面什麼也沒有？」

「不可能。你拿著盒子——像這樣——貼在耳朵上聽一聽。有小錘嗎？」我拿了一把小錘。果然，當我用它輕輕敲擊盒子的時候，裡面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回聲。「皮尤，我想我聽到的是機械裝置走動的聲音。」

「把盒子給我ee。」現在輪到皮尤把盒子貼在耳朵上，用小錘輕輕敲擊。「我聽著好像是回聲蟲的叫聲。」

「怎麼可能？你再好好聽聽。」

他又給了盒子一次重擊，然後把耳朵貼在盒子上。從他的表情看來，情況不妙：「壞事了，恐怕我們已經把裡面的東西給敲壞了。」

我把盒子接過來，屏息細聽，又搖晃盒子，裡面還是沒有聲音。我又用錘子重重敲了它一下，這次盒子裡的確傳出了一陣響聲，像是玻璃被打碎的聲音。

「皮尤，這盒子裡好像有什麼易碎的東西。我們再這樣敲下去，恐怕就要把它震碎了！」

2

當天晚上，我睡在房間裡，恍惚地感覺到屋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寂靜的黑夜裡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像是大鐘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大約每響六下之後，接著又是一個尖銳的聲音，像是小動物痛苦的哀鳴。我頓時睡意全無，披衣下床，擦亮一根火柴，看見了放在桌上的盒子，從裡面突然傳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我嚇了一跳，把火柴脫手掉在了地上。房間裡立刻變得一團漆黑，只有這怪異的尖叫聲迴蕩在黑暗中。然後，所有的聲響戛然而止，一切重歸於靜謐。過了一會兒，那滴答滴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打開燈，站在桌前望著這隻盒子。現在看來，盒裡的機械裝置已經開始走動了。肯定是在下午，我和皮尤在擺弄盒子的過程中無意間觸動了控制這個裝置的機關，但它沒有立刻作出反應，而是直到深夜才真正開始運轉。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我豁然開朗：鏽住了！肯定是因為部件的鏽蝕，才延緩了機械裝置的行動。「這種運轉會持續多久呢？在這之後又會發生什麼？」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抓住了我：盒子會不會爆炸？

我不敢往下想：那滴答滴答的響聲，說明盒子裡面一定有個類似於鐘擺的東西。也許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是的，這盒子並不重。但有時只要一點點炸藥就足以製造出驚人的爆炸效果。說不定把盒子做得這麼輕，正是一個狡猾的詭計。這時，盒子突然安靜下來。如果真要爆炸的話，恐怕就是現在了！我本能地朝門口退去，在惶恐不安中等待著。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甚至連盒子裡的聲音也消失了。

我鼓足勇氣，慢慢回到書桌旁，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在手裡。怎麼了？裡面的鐘擺怎麼會停止走動呢？難道製作這個盒子的人有意在鐘擺的走動和爆炸之間設定了一個間隔？或者又是因為機件的鏽蝕，這個裝置又停擺了？我把盒子放回書桌上，滅了燈，回到床上去。剛一躺下，盒子就又響了起來。真讓我哭笑不得：看來，今晚想睡覺是不可能了。就在這時，我忽然察覺，盒子的響聲比剛才明顯大了許多。

我連忙下床，開燈。眼前的情景讓我難以置信：那盒子在動！它先是上下跳動，繼而又不停地在桌上翻滾。與此同時，那種尖叫聲也愈來愈響亮。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奇蹟呢？我凝神觀察著。大約過了20多分鐘，先是盒子不再膨脹了，接著，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響又再度消失。「這一次是不是真的要爆炸了？」

沒有，它還是沒有爆炸。房間裡只有死一樣的沉寂。我把盒子又抓到手裡，「真是個謎盒啊。」現在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盒子的靈魂好像已經死去。我無可奈何地把盒子放下。唉，要解開這個謎，只有期待幸運之神的降臨了！

3

折騰了大半夜，等我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我從床上跳下來，目光掃過書桌，不禁驚呆了：桌上的謎盒不見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盒子自己分解了。桌上只剩下一堆雜亂的木塊。看來，盒子的內部藏有一個彈簧，一旦被觸發，它就會向各個方向擴展發力，終於把盒子撐破了。很快，在這些碎片當中，我找到了這個彈簧。然後又發現了一張發黃的紙片，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送給你的禮物。」接下來的一個發現讓我又驚又喜：一個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小球被安置在一隻小小的鐵絲架上。難道禮物指的就是這個小球嗎？我把小球拿在手裡，越看越驚奇：它像是一顆鑽石！可是，誰會把這麼大的一顆鑽石放在看上去這麼便宜的木頭盒子裡？就在這時，有人敲門。我不假思索地喊道：「請進！」

走進來的人是皮尤。我慌忙把寶石藏在身後。看我還穿著睡衣，皮尤搖了搖頭，嘆息道：

「都什麼時候了，屈斯？我已經吃完了早飯、讀過了報紙、回復了信件，而你還沒起床！」他走向書桌，目光落在那堆碎片上，「這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那個已經被打開的謎盒。」

「你已經把它打開了，屈斯？」

「是它自己打開的。昨天下午，我們不斷地搖動、敲擊，肯定觸動了盒裡暗藏的機關。夜裡在我睡覺的時候，它自己裂開了。」

「在你睡覺的時候？真是不可思議！那——這是什麼東西？」他已經發現了那隻鐵絲架。

「那是盒裡的一個部件。」

「還有別的東西嗎？」他又發現了那張紙片。「『送給你的禮物。』這是什麼意思？」

「皮尤，請你先到隔壁等一會兒好嗎？我還沒有穿好衣服。關於這個盒子，我有些問題要和你討論。」

「這個盒子有什麼問題？」

「我會告訴你的。」

他終於離開了。我把寶石拿到窗前的光亮處，拉開窗簾，用放大鏡仔仔細細地查看著。不會錯的，它就是一顆鑽石。我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當然，皮尤根本就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可是，如果我獨自把寶石賣掉，一夜之間成了富翁，那還得編造一個理由向他解釋這筆錢的來源。而皮尤對我的收入情況甚至比我自己都清楚。這可真是麻煩呀！

我從臥室走出時，皮尤正在外面轉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感覺到他的雙手在抖動。

「屈斯，你——你不會欺騙一個老朋友吧？」

「當然不會。皮尤，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麼，盒子裡到底有什麼？」

「你先告訴我，如果盒子裡有什麼寶貝，你願意和我平分嗎？」

「寶貝？平分？屈斯！那是我的，你得把它還給我！」

「好呀。那你來說說，盒子裡有什麼東西？」

「要是——要是你不把寶貝還給我的話，我就——叫警察！」

「叫吧！那我就可以把寶貝交給它真正的所有者了。」

「你說什麼？我就是那個真正的所有者呀！」

「怎麼可能？真正的所有者應該是那個賣給你盒子的店主；或者更準確地講，是把盒子賣給店主的那個人。毫無疑問，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盒子賣掉的。如果你執意要找警察的話，那麼，我們兩個得到的將只是人家的感謝——感謝我，是因為我發現了盒子裡的寶貝；感謝你，是因為你把它還給了人家。」

皮尤嘆息一聲，拿出手帕擦拭著額頭上冒出的細汗，開始在屋裡焦躁地轉起圈來。

「我真是個大傻瓜，竟把盒子交給了你！」我拿起了叫僕人的門鈴，皮尤大驚失色：

「你想幹什麼？」

「親愛的皮尤，我要叫早餐。不過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叫警察。」

「別！好吧，我們可以平分。盒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

「真的分給我一半嗎？」

「當然！」

4

我小心翼翼地把鑽石拿了出來。

「這是什麼？讓我看看！」他出神地看著我手中的寶石，眼睛開始放光。他也是一個玉石行家。「讓我看看！我拿著更安全！這是我的！」

我立刻把那鑽石藏到口袋裡。

「你再說一遍？這東西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它屬於那個盒子的收藏者——或許是一個可憐的寡婦，或許是一個無望的孤兒——想想吧，如果你願意和我平分，我才能把它交給你。」

「你也太狠了——好好好，平分就平分！」

我把那顆鑽石掏了出來。「你仔細看看吧。」皮尤一拿到鑽石就發出了一聲驚嘆：

「屈斯，這——這是鑽石，一顆巴西鑽石。我們要發大財了！」

「先別忙，你買這個謎盒花了多少錢，皮尤？」

「九便士。那店主還相當滿意呢。」

「九便士！這可是我所見過的鑽石中的極品，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只值九便士的謎盒裡？而且看起來是有人特意放在盒子裡面的，這紙片就是證明。」

皮尤又重新研究起那顆鑽石。「我敢用性命擔保，這就是一顆鑽石！」

「即使真的是鑽石，我也覺得這事有點蹊蹺！你看，設計這個謎盒的人肯定是個智力超凡、手藝精湛的人。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把一顆價值不菲的鑽石拱手送給別人。這顆鑽石少說值1000英鎊呢。」

「1000英鎊？恐怕不止這個數目吧？」

「那麼為什麼這個人要白白扔掉它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們走著瞧吧。我認識一個玉石商，他會給我們一個比較公道的價錢。你覺得怎麼樣？」

「皮尤，把鑽石給我。」

「屈斯，我是想——」

「皮尤，你馬上把鑽石還給我。」

皮尤乖乖地把鑽石交給了我，但顯然他還不甘心。

「約瑟夫·屈斯，我鄭重地告訴你，這鑽石是我的，你是一個賊。」

「親愛的皮尤，應該說，我們兩個都是賊。」

「不要拽上我！」

「為什麼？你也不願意把鑽石還回去呀！憑良心說，老朋友，一顆價值不止1000英鎊的鑽石，能用九便士買來嗎？好啦，現在，讓我們把這個寶貝送到珠寶行，看他們能出一個什麼樣的價錢。」

「我必須和你一起去。」

「沒問題。只要你願意出錢僱車。」

「讓我出錢？！」

「要麼我們坐一輛車，由你付錢；要麼我自己叫輛車，你自己叫一輛。反正你是一定要花這筆錢的。」

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有停止過爭吵。看到他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痛快。快到珠寶行門口時，他忽然冒出一句：「屈斯，如果少於5000英鎊，我們就不賣。」

「別急呀，如果它並不值錢，或者這只是一個惡作劇呢？」

我們肩並肩走進了珠寶行。櫃檯裡面站著一位文質彬彬的老先生。

「我有一顆鑽石想賣給你們。」

皮尤拉扯著我的胳膊：「應該是：我們想賣給你一顆鑽石。」

我轉過身，用嚴厲的目光讓他閉上了嘴巴。

「你看看，這值多少錢？」

我把鑽石掏出來，遞給了那位先生。他一把鑽石拿到手裡，眼睛裡立刻放出光來。

「非常不錯的一顆鑽石。」

「是的。你能給多少錢？」

「哦，這可是一筆大買賣！一般來說，我們很少有機會能收到這麼大的鑽石。好吧，一萬英鎊怎麼樣？」

一萬英鎊！我做夢也沒想到！皮尤也給震住了，「一萬英鎊！」他跟著重複了一句。櫃檯裡面的人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我們願意收下你的鑽石。我馬上就可以給你開支票。當然，也可以付現金。」

「我們願意。」皮尤興奮地叫了出來。

我趕快截住了他的話。「先生，很抱歉。我想，你還是不要過於匆忙地開價，你怎麼就能確定這是一顆真正的鑽石呢？」

那位老先生笑了：「如果我連鑽石也看不準的話，那我還怎麼混飯吃？特別是像這樣出色的鑽石。」

「你們有辦法做檢測嗎？」

「如果我們感覺有疑點的話，我們會做檢測的。但對這顆鑽石，一點疑問都沒有，就像我確信我所呼吸的是空氣一樣。不過現在也可以馬上就做檢測。」

他的身邊有一個由踏板帶動的細沙輪。他一踩踏板。輪子就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他拿著那顆鑽石慢慢靠近飛速旋轉的輪子。剎那間，一道亮光閃過，傳來「嗤嗤」的聲音！那顆碩大的鑽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啊！」那人驚叫起來。

鑽石在他的手中蒸發了！

後記

鑽石並沒有蒸發，而是碎了，碎得連一點碎片都沒有留下。果然，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後來，我們收集了一些細粉末，通過專家的鑑定確認，那就是鑽石的粉末。原來，隨著歲月的累積，鑽石的密度會不斷增加，裡面的熱量也會不斷積聚。到了一定的程度，鑽石就會變得脆如玻璃，不堪一擊。毫無疑問，那顆鑽石最初的所有者也是一個行家。他知道那顆鑽石已經受不了任何碰擊。換句話說，它實際上已經一文不值了。於是，他運用自己的天賦製作了這個謎盒，並把鑽石精心安放在盒子裡。他想像著、期待著，將來有一個能破解謎盒秘密的「幸運兒」用自己的雙手把「美麗的夢想」瞬間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