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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驚魂,半枝梅奇景

2023-10-12 12:07:39 2

  太陽透過榆樹密密層層的葉子,照射在地上。沿路見不到一塊荒土,青翠欲滴的稻苗,蒼蒼翠翠的叢林,都在風中搖曳,呈現出一片生機。

  

漸漸地他們進入了和縣境內。高高的晴空,闊闊的田野,森森的樹林。勇兒一邊駕著馬車,一邊亮起洪鐘樣的嗓門高歌起來,洋溢著生氣的歌聲在空中激蕩,深深地進入每個人的心中。

  「想不到勇兒還有這樣的一副好嗓子。」惲壽平幽幽地說。

  「層層疊宕,遙遠而又親切。」王石谷贊道。

  「石谷兄不愧為山水畫高手,連歌聲也能繪出一幅山水圖來。」

  「音樂門外漢,讓賢弟見笑了!」

  兩人正在說笑,忽見眼前群山起伏,層巒疊嶂,一座座懸崖絕壁的大山撲面而來。

  「兩位公子請坐穩,進入山道了。」勇兒停住歌聲喊道。

  山谷很長,幾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仰頭望望,兩邊巉巖聳立,峭壁連天,只露出狹窄的一線天空;加上嗚嗚的山風,更顯得陰森險峻,周圍只有沉寂、靜謐,仿佛置身於茫無人煙的野荒世界。寒冷和靜寂沉沉地壓在三個人頭上肩上身上。誰也沒有心情再說笑。

  「勇兒再唱支歌吧!」仿佛耐不住這無邊的寂寞,王石谷和惲壽平同聲喊道。

  勇兒一悠馬鞭,猛喝一聲「駕!」正要提起嗓子來唱,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勇兒不由得警覺地朝後望去……

  馬蹄聲由遠漸近,兩匹快馬一陣旋風似地颳了過來。領頭的一匹剪鬃小紅馬上騎著一個紫衣紫裙的少女,一張臉如出水芙蓉般的豔麗。後面緊跟著一匹菊花青的小馬,青衣青裙的一個小女孩,嫩臉如春,騎在馬上東張西望。

  勇兒一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悄悄地探向腰間的寶劍。

  馬上的兩個女孩似乎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兩匹馬互相追逐著,從他們旁邊一閃而過,一片片塵埃在她們身後揚起,頃刻間不見了蹤影。勇兒不由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摸向腰間的手也鬆了下來。

  「嚇了我們一身冷汗,我們還以為是強盜追來了。」坐在車裡的王石谷和惲壽平不約而同地說。

  勇兒嘿嘿地冷笑了兩聲說:「兩位公子,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谷底,即使沒有強盜,也有豺狼虎豹。天黑前,我們一定要走出峽谷。」說完一揮馬鞭,拼命趕起車來,兩匹馬飛奔急馳起來。一會兒,兩匹馬身上長長的髦毛被汗水沾成一條一條的,隨著身體的起落上下翻飛舞動。

  勇兒早已失去了唱歌的興趣。三人,一車,兩馬,就在這綿綿無盡頭的山谷中,悶悶地急駛著。

  天漸漸黑了下來,幽暗的深谷裡,陰氣迷漫,更顯得神奇、詭譎而又恐怖。

  「勇兒,怎麼還沒有出峽谷呢?」惲壽平忍不住問道,因為他實在又困、又累、又乏、又怕。

  「這鬼峽谷,走了半天也望不到盡頭。」王石谷也急了起來。

  勇兒依然悶聲不吭地趕著馬車。

  王石谷和惲壽平二人乾脆閉上眼睛在車中睡起來。兩人正在迷糊之間,猛聽到勇兒驚喜地喊道:「有人家了!」

  兩人爭先恐後地從馬車探出頭來,向前看去,只見不遠處有兩團朦朧的燈光,在風中晃動不息。

  「終於有人家了,勇兒!快點!」兩人都高興地驚呼起來。

  馬車終於在一座破舊而簡陋的小客店前停了下來。一塊破舊的「松村旅店」招牌被山風颳得啪啪作響,暖洋洋的燈光從屋內誘人地透射出來。還未等三人下馬車,屋內早已走出兩個人來。這是一男一女,兩人的年紀都在四十開外,在這荒村野地,他們的膚色卻仍然白淨細膩,讓人不可思議。他們殷勤和藹地迎上來,滿臉笑容地招呼著他們。

  三人被安置在東首的三間客房裡,房間光線幽暗,卻乾淨整潔。

  勇兒在三間客房和廊沿上仔細察看了一下,正要向兩位公子稟告什麼,忽見一個碩大英武的婦人走過來請他們三位用飯。勇兒答應了一聲,吩咐婦人將飯菜擺進王公子的客房。

  不一會,熱氣騰騰的飯菜便擺到了王石谷客房的桌上。三個人在桌邊圍坐下來,王石谷和惲壽平伸出筷子正要用飯,被勇兒用眼色制止住了。他探過腦袋悄聲對他們說:「兩位公子,這是一家黑店,此飯菜不能用!我這裡有銀魚餅和老爺叫帶的玫瑰露,可供二位公子解渴充飢。」

  「你怎麼知道這是一家黑店?」惲壽平疑惑地問道。

  「客房和廊沿的走道上都充滿著人血的血腥氣,兩位公子今晚還要委屈一下,我們住到一間房裡。我們這樣……」勇兒悄聲地叮嚀著兩位公子。

  「客人的飯菜都吃光了嗎?」店主問著垂手侍立的碩大英武的婦人。

  「兩個書生太困了,沒有胃口,吃得很少,只有那個馬夫將飯菜吃得一點不剩。我進屋時,只剩下空盤子。」

  「好!好!」店主應著,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奸笑。

  勇兒將倒掉的飯菜,裝在一個口袋裡,悄悄放在牆角下。

  夜晚的山風呼呼地刮著,將松林吹得嗚嗚直響,像有千百隻野獸在齊聲嚎叫。透進窗洞裡的風把小桌上油燈的火舌拉來拽去,給牆上地上投下了縷縷陰影,更給房內增添了一層陰森恐怖的氣氛。

  勇兒將兩位公子安頓在一個安全的角落,便將蚊帳高高掛起,仰面躺在床上為了引敵上鉤,他乾脆起來將油燈滅了,躺在床上,輕輕地打起呼嚕來。

  子夜過了,窗前微弱的月光已經消失,仍不見有什麼動靜。難道是自己的神經過敏而造成的錯覺?漸漸地,他的心理防線放鬆了,正要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猛然聽到隔壁兩間屋子裡發出兩聲怪響,接著又聽到離頭部不遠的窗欞處捲起一陣怪風,他暗叫一聲不好,趕緊竄下床將兩位公子推醒。三個人分左右站在大門兩邊。王石谷學過一些拳腳,手握一根粗棍守候在左邊;勇兒手握利劍,護著惲壽平守在門的右邊。

  「兩位公子,外面漆黑,途徑陌生,不到萬一,我們不能衝出去,免得暴露了自己。」勇兒話未說完,忽見窗欞猛然洞開,飛進一個頭戴惡鬼面具的人來,那人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向床上扎去。

  勇兒眼明手快,一閃身來到那人身後,不等他轉過身來,飛起一腳,踢飛他手中匕首,緊接著來個「餓虎撲羊」之勢,將他摔翻在地,勇兒用腳緊緊踏住他,正要盤問,忽聽門外人聲嘈雜。勇兒一愣神,那賊人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眼看就要奔到窗邊竄出去,只見王石谷飛身躍出,猛擊一棍,那賊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耳聽嘈雜聲越來越近。真讓這些賊人破門而入,他們可是寡不敵眾,勇兒正在焦急,猛聽頭頂上有人喊道:「兩位公子快上來!」

  勇兒抬頭一看,只見屋頂上的瓦不知何時被人揭去了,露出了一個大洞,從洞口垂下了一條繩梯,勇兒也來不及細想,便讓王石谷手握匕首打頭,惲壽平在中間,自己緊隨其後,勇兒抓住繩梯躍出了洞口,只見兩個嬌小的人影,一人夾住惲壽平,一個拉著王石谷躍下了屋頂,勇兒也飛身躍了下去。

  兩個嬌小的身影,一個拉著王石谷,一個拉著惲壽平拼命飛奔,勇兒緊緊地追隨其後。

  等勇兒趕到跟前,這兩個嬌小的身影已放下了王石谷和惲壽平在等候他。

  「原來是你們!」看到這兩個嬌小的身影正是在峽谷中遇到的兩位少女,勇兒不由得失聲叫了起來。

  見勇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和困惑,王石谷微微一笑,指著青衣和紫衣兩位女子說:「勇兒,搭救我們的兩位女俠士,便是聞名遐邇的京城名捕紫雲和青煙。」

  「多謝紫雲和青煙姑娘。」勇兒深深拜了下去。

  「以名捕的武功,消滅這夥山賊易於反掌!可為何……?」勇兒望著她倆不解的問道。

  「為何逃跑是嗎?」青煙不高興地噘起櫻桃小嘴,狠狠地瞪了一眼勇兒說。

  「我們怕的不是這幾個毛賊,而是他們的蛇陣和野狼陣。」紫雲說。

  「什麼叫蛇陣?什麼叫野狼陣?」累得臉色煞白、氣喘籲籲地惲壽平這時也來了興趣。

  「公子,現在還不是講故事的時候,等我們離開了險地再慢慢告訴你們。」紫雲神情嚴肅地說完,輕輕拍了拍手。突然從樹後湧出五個垂髻的兒童,每人手中都牽著一匹馬。

  五人五騎離開了山道,來到官道上急急地行駛著。突然身後幽暗深沉的林間傳出悽厲恐怖的嗥聲,五人不約而同地朝身後看去,只見一群磷火似的眼光在林邊閃動,這是一群拖著掃帚似的大尾巴的野狼,這群野狼向官道上遠遠急馳的五騎張望了一陣,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遠離森林的官道使它們疑疑惑惑不敢妄動。張望了一陣,絕望地嗥叫了幾聲,終於夾著尾巴鑽進了樹林。

  「惲公子!這就是我說的野狼陣,幸好我們早走了一步,不然,我們就成了野狼的早餐了。」紫雲幽幽地說道。

  她的一番話說大家心驚肉跳,尤其其是惲壽平嚇得臉色煞白,差點從馬上摔了來。

  「要是遇到蛇陣……」青煙話未落音,只見官道邊的林間捲起一陣怪風,接著是絲絲聲、哧哧聲此起彼伏,聯成一片。十幾條經過訓練的毒蛇,昂著扁扁的頭,吐出火焰似的長舌頭,擺出一副挑戰的姿態。

  「青兒,快把藥分給大家塗到身上、臉上!」紫雲邊說邊拔出腰間的長劍和勇兒並肩走在前面。王石谷和青煙也拔出了寶劍將壽平護在中間。

  突然,一條胳膊粗的眼鏡蛇從路邊竄了出來,它高昂著頭,發出「呼、呼、呼」的威嚇聲,血紅箭頭似分叉的舌頭「突突」地向前吐著,下半截身子在地上疾速地左右擺動著,朝他們衝過去。

  與此同時,一條三尺多長的花線白蛇——俗稱白帶子也向他們猛竄過來。

  只見紫雲猛提韁繩,迎著蛇頭,照準眼睛蛇的七寸部位,狠狠地一劍揮了下去,只見鮮血噴湧,蛇頭頓時落地。

  勇兒也斬殺了那條白線蛇。

  可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蛇都同時出動,向著紫雲和勇兒猛竄過來!正在十分危急的時候,只見兩團白影,隨帶著兩道寒光,如風馳電掣般的飛射出來;白影過處,微風頓起,一陣濃烈的香味隨風吹來,逐漸飄散在空中;那些毒蛇一嗅到這股氣味,有的癱軟,有的拼命逃竄。紫雲、青煙、勇兒、王石谷,就連惲壽平也拿著一條長棍,只見劍、棍飛舞,那些來不及逃的毒蛇、癱軟的毒蛇,全部被斬殺乾淨。

  五個人定下神來,喘息一會,這才發現兩團白影是兩個俊美的白衣少年。

  「謝謝兩位俠士相救,不知兩位俠士是何處高徒,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紫雲深深一禮問道。

  「我們是靈靈真人的徒弟,我叫劍清,他叫劍泉。奉師父之命來此處採摘靈藥,恰遇眾位被毒蛇圍困,因之施以援手。但不知諸位怎麼會惹怒了這些毒蛇?」一位年紀稍大一點的白衣少年問道。

  於是勇兒便把他們主僕三人誤住黑店,又被京城名捕紫雲、青煙兩位女俠相救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兩位白衣少年一聽,得知面前兩位美秀絕塵的少女便是京城名捕紫雲、青煙,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們早聞其名,但從未見其人,都沒有想到兩人是如此年輕,如此美貌。又聽說王石谷、惲壽平兩位公子不怕路途險惡,同遊大江南北,觀賞萬裡山川風貌,來充實胸中丘壑,為日後的山水畫創作積累豐富的素材,奠定堅實的生活基礎,更是敬上加敬。

  劍清和劍泉對望了一眼,劍清點點頭說:「也罷,既幫人就幫到底,劍泉,你把諸位多送一程,到師父的好友青青道人那住一宿,第二天送過山界就安全了。」

  「那師兄你呢?你孤掌難敵眾人,遇到黑店裡那些人怎麼辦?」劍泉猶豫著。

  「青煙,你和劍泉俠士將王、惲二公子送到安全處,我和劍清俠士乘勢將這夥山賊剷除。」紫雲說。

  青煙高興地答應一聲,秀臉含春的看了劍泉一眼。

  王石谷和惲壽平相視一笑,王石谷悄聲說:「處處皆是有情人。」

  「你不是一樣!」惲壽平輕輕回了一句。

  在「師姐保重!師兄保重」的道別聲中,幾匹馬分道絕塵而去。

  那劍泉領著青煙等一行人在山道上小心地行走著,青煙騎著一匹小青馬和他並排,躂躂躂地跑著。劍泉不由自主地向青煙望來,她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孩,荷葉綠色衣裙,不施脂粉,麗質天成,一張容顏娟秀的臉上微現笑容。此時,劍泉已有些喜歡這個女孩子了,他的眼睛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臉上不由得生出笑意。

  青煙見劍泉偷看他,不時回眸朝他一笑,秋波流轉,百媚俱生。

  一路上兩人雖很少交談,卻時而你看著我,目中灼灼有神;我看著你,眼中溫情脈脈。

  時近黃昏,官道上的行人已漸漸稀少了,暮色迷茫中,官道的右側現出一條婉蜓曲折的小徑。

  「到了!」劍泉指著小徑告訴大家,然後翻身下馬,將馬牽在手中,眾人也跟著下馬,牽馬在手。這是一條通向山上去的林中小徑,鋪滿陳年落葉,踏來沙沙有聲。濃蔭蔽日,幽暗陰涼,先前的暑熱悄然消散,透心的涼爽油然而生,眾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酣暢。

  眾人邊走邊朝四處打量,猛然見前方不遠處的林中露出白牆青瓦。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座前庭桑、後院榆,修竹為籬、青石鋪地,古樸清淳的道觀,門楣上掛一竹匾,匾中書「青雲道觀」。

  劍泉上前輕扣門扉,稍頃,院門吱呀一聲,一眉目清秀的小道士立在門口,問道:「可是劍泉俠士,師父已等候多時了,諸位請進。」

  一行人跟在小道士的身後緩緩穿過院籬,另一位小道士接過眾人手中的馬,牽入後邊的馬房。

  眾人被小道士領進一間廂房,房內簡樸,僅有一張香案和幾條長凳。

  小道士笑道:「諸位施主請坐,想必奔波了一天,腹中已經飢餓。請稍坐片刻,我去備些飯菜給諸位充飢如何?」

  眾人早已餓了,巴不得小道士立刻就端上飯菜來。

  小道士出去後,很快就變戲法似地端來盤盤碟碟的各種食物,有白面饃饃,有香菇蔥湯,素炒雲耳,素雞,還有一壺素酒。

  不等小道士說請,本已飢腸轆轆的眾位,看到這些香噴噴的食物,更覺饑渴難忍,只說了句:「不拘禮了!」便大口吞食起來。

  小道士站在一旁看著眾位吃喝,並不打擾。不到半個時辰,案上的食物已被眾人一掃而空。小道士笑眯眯地正要上前來收空盤,只見劍泉站立欠身施禮道:「承蒙青青道人款待,我等理應拜見,敢問仙道法號為何?能否領我們拜謝青青道長?」

  「小道法號雲來。諸位要見道長,請隨我來。」小道士雲來正要領著眾位跨出門去。

  只聽門外一聲,「不必勞駕眾位動步,貧道已經來了!」

  眾人朝門外一看,只見一位仙風奕奕、文雅飄逸、品質清純的老道人已飄然而至,微笑著站立門外。

  一種油然而生的尊敬心情,使眾人不由自主地參伏在地。

  「眾位施主請起,等會兒,我叫雲草弟子帶諸位去各自房內休息。觀小簡陋,望眾施主體諒!劍泉俠士還請等一下,你師兄與紫雲女俠今夜將遭野狼圍攻有性命之憂,我派了了和雲來兩位弟子陪同你去解救他們,請立即出發!」

  那劍泉一聽師兄有難,青煙一聽師姐危急,兩人拔劍就衝出門去,卻被青青道長輕輕一擋,兩人如撞了一堵牆似的退了回來。

  只見雲來牽來兩匹雪練似的白馬,毛色光澤,渾身無一根雜毛,四腿纖長有力,引頸嘶鳴,有騰空人海之狀。

  「兩匹馬,四人如何乘騎?」青煙不解地問道。

  「我和師兄了了不用騎,這是給兩位施主用的。」雲來指著兩匹馬說。

  「那你們……」青煙還是不解。

  雲來和了了也不再詳答,說一句:「救人如救火,我們先去了。」兩人便將身一縱,眨眼間不見了蹤影,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兩位施主還不快走!」在青青道長的喊聲中,劍泉和青煙急忙跨上白馬,流星閃電般地飛奔而去。

  話說劍清和紫雲搗毀了黑店後,正要去追趕劍泉和青煙他們,忽見一個黑瘦乾癟的老頭閃進了林中,這正是漏網的匪首胡阿大,紫雲一提寶劍追了下去,劍清也緊隨其後,那乾瘦的老頭左轉右轉將他倆引進林中一塊空地上,然後將黑瘦的手指伸進口中,發出一聲狼叫似的長長哀嚎。

  「不好!野狼陣!」紫雲驚叫一聲。

  劍清不等胡阿大轉身逃走,早已閃電般地落在他身旁,劍光一閃,將其斬為兩段。

  「快走!」他拉著紫雲的手拼命地向來路跑去,可是已經晚了,無數的狼嗥聲遠遠近近「飄」聚過來,周圍立時沸騰起來。兩人急忙跑到一個小山包上,只見無數幽藍色的螢光在閃爍,勝似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數不勝數。那群狼一邊怒嗥著,一邊前擁後擠地朝他們撲過來,真是險象環生。

  劍清和紫雲背靠背,一手握劍,一手握暗器注視著山包下逼近來的狼群。眼看幾十隻狼就要衝上山包,劍清和紫雲同時打出一把暗器,只見十幾隻狼哀嚎一聲死於非命,還有幾隻受傷的狼嗥叫著滾落山下。

  這一下將山下的狼群暫時鎮住了,一時間狼群不敢再輕舉妄動,人與狼就這樣僵持著。

  「紫雲女俠,暗器留到關鍵時再發,儘量用劍。」劍清叮囑著。

  紫雲點了點頭。忽然一隻狼嗥叫著竄了上來,劍清長劍一揮,狼被斬成兩截;另一隻狼又試著躍了上來,被紫雲一劍刺穿腹部,狼腸拖了一地。第三隻,第四隻……十幾隻試圖躍上山包的狼,皆死於劍清和紫雲的劍下,沒有狼再敢躍上來了。劍清和紫雲也累得筋疲力盡,二人不敢坐下,只是相互倚靠著喘息片刻,一時人與狼又陷入了僵持之中。

  忽然一頭灰狼走到一頭白臉狼的跟前,時高時低,時長時短地衝著白臉狼嗥叫著,白臉狼「嗷」的一聲長嗥,灰狼轉身向林中奔去。

  劍清和紫雲看著狼群,心中疑雲頓生,猜不透這灰狼、白臉狼玩的什麼鬼把戲。只一頓飯的時間,灰狼就馱著一隻貓不像貓,狗不像狗的黃色小獸奔了過來。

  劍清和紫雲同時暗暗叫聲不好,他們知道這是狽。狽殘忍而有智慧,是狼的軍師。這是古語所謂的「狼狽為奸」的陣勢,對劍清和紫雲來說,實在是十分危險了。

  「除掉它!」紫雲悄聲說。

  劍清點了點頭,手中暗捏著一支梅花鏢,眼看灰狼馱著狽就要奔到白臉狼的跟前了,只見劍清右手一揚,一支鏢牢牢地把狽釘在灰狼身上,狽和灰狼同時倒在地上死去了。這一下激怒了群狼,它們嗥叫著湧上來,紫雲和劍清同時打出了一批暗器,後邊的狼又湧了上來,他們又同時打出了一批暗器。狼屍已堆成了一座小山,後邊剩下的幾十隻狼仍然虎視眈眈。但是,他們暗器已不多了。

  「想不到我劍清沒有死於惡人之手,卻要葬身於這狼腹之中!」劍清悲嘆著,突然哈哈哈地狂笑起來,那笑聲穿金裂石,驚得群狼紛紛後退。

  紫雲流下了眼淚,悔疚地說:「劍大俠,對不起,這都是為了我……」

  「注意,紫雲姑娘,狼群又要進攻了。」

  兩人又緊緊背靠著背,一手握劍,一手緊捏著剩下的一點暗器,注視著山下一群蠢蠢欲動的狼群。

  忽然那狼群像中了邪似的,紛紛癱倒在地。紫雲和劍清兩人正奇怪,只見兩個目清眉秀,骨骼俊奇的小道飄然而至。

  兩位小道士來到紫雲和劍清面前,雙手合十道:「了了和雲來奉師父青青道長之命,來恭迎二位俠士!」

  「謝謝二位師父救命之恩!」劍清和紫雲帶著感激和敬佩的心情拜了下去。

  「兩位俠士快快請起,弟子愧受兩位俠士大禮!」

  四人正要動身,只聽到蕭蕭長嘶的馬鳴,一眨眼,只見兩匹白馬流星般地馳到了跟前,一匹馬上騎著青煙,一匹馬上騎著劍泉。劍泉和青煙一見到他們四人急忙翻身落馬,一個上前抓住師姐,一個上前拉住師兄,問長問短,前後察看,紫雲被青煙拉住從臉上看到腳下,從前胸看到後背,看得紫雲滿臉飛紅。

  紫雲生氣地一把推開青煙,怒嗔道:「煙兒,你中了那門子邪,弄得人渾身不自在!」

  「雲姐,我看看你有沒有給狼抓傷、咬傷嘛!真是好心沒好報。」青煙不高興地噘起了小嘴。

  「四位俠士請快快起程,免得我師父掛念,我們先走一步了。」說完兩人身形一晃,早已不見蹤影。

  「好輕功!好身法!」四人不約而同地驚嘆道。

  紫雲和劍清從林中藏匿的地方牽出馬,四騎如流星般地急馳而去。

  惲壽平、王石谷和勇兒三人在廂房中一夜未眠,他們擔心著劍清、劍泉、紫雲、青煙、了了和雲來幾個人的安危。三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想這個,又想想那個。眼看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忽然聽到觀外人喊馬嘶,三個人興奮得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向觀外奔去。

  觀外的四匹高頭大馬上騎著四個風塵僕僕的人,四個人都沒有下馬,而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觀門外仍然神採奕奕的了了和雲來兩位小道士。

  「兩位小師父難道有神功不成?我們的四匹馬都趕下上師父的兩條腿,那一定是飛回來的了!」青煙終於忍不住問道。

  「弟子自幼走慣山道,腳程快一點也不足為奇。」雲來微微一笑道。

  王石谷、惲壽平和勇兒三個這才明白四個人坐在馬上發呆的原因。

  青青道長已從觀內微笑著迎了出來。

  「觀內已備好了香湯和齋飯,想必大家已經餓了。」

  「謝謝青青道長!」四個人趕緊翻身落馬拜伏在地。

  王石谷等三人也過來拉著劍清、劍泉的手問長問短,聽到驚險處,嚇得惲壽平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這一夜,眾人在觀中睡得酣暢踏實,直睡到日出三竿才起床。

  「道長,兩位公子,我們先走一步了,後會有期!」劍清向他們告辭道。

  「四位俠士同往京城方向結伴而行,我也放心了。」青青道長說。

  四匹馬長嘶一聲,呼嘯而過,蹄聲鏗鏘,塵土飛揚。

  「真是男才女貌成雙對!」王石谷望著騎在馬上的兩男兩女說。

  「青青道長,多謝款待!我們也該走了。」惲壽平看著青青道長,禮貌地說。

  「不知三位施主要去哪裡?」

  「去看半枝梅!」惲壽平答道。

  「半枝梅在和縣考塘水畔的杜村,為北宋歌豪杜默所種,已歷經了千年春色。相傳杜默性格豪放,作詩不拘舊律,且指責朝廷時弊,因而屢試不中。他自負才名,不再求取功名,前往開封購得一株梅樹,名叫玉碟,植於庭園,伴梅清守,自號」梅翁「。杜默去世後,梅謝半枝,以示哀意,遂稱為」半枝梅「。青青道長說道。

  」呀!這就更要去看了。「眾人齊聲道。

  」半枝梅馳名,還有另一段佳話,眾位施主願聽乎?「青青道長問道。

  」願聽!願聽!「王石谷、惲壽平二人急忙應道。

  」據說明代末年,大畫家戴本孝成名之前,經常去杜家臨梅寫生。一年春日,戴本孝對梅作畫,竟未畫出一幅如意的畫來。這天傍晚,戴本孝正在對梅苦思。忽然皓月當空,將婆娑的梅影投在潔白的雪地上,宛如一幅絕妙的梅畫。他靈感頓生,欣然揮筆,對著梅影作起畫來。卻不料畫至一半,月亮鑽進雲層,再也不肯出來。戴本孝面對半幅畫稿,嘆息連連。卻不料這半幅梅影,卻捕捉了古梅的神韻,成為畫中精品。戴本孝因此飲譽畫壇,半枝梅馳名神州。此去和縣路程已不太遠,然而還有一段崎嶇的山道,我叫雲來送你們一程。等上了官道,只有半天的路程便到了。「青青道長侃侃而談。

  」多謝道長的指教,我們這就準備啟程。「王石谷、惲壽平二人已被青青道長說得心癢難熬。

  」雲來,將我那輛雲遊的車套上馬匹,給二位公子乘坐,二位公子嬌貴之軀,受不得馬上長久的顛簸。「

  」謝謝道長,日後定當報答!「王石谷深深一揖道。

  」出家人不求回報,只望二位公子早日成名,就不負貧道的一番苦心了。「

  勇兒趕著一輛由兩匹馬拉的簡樸而又寬敞的馬車,雲來騎著一匹白馬走在車旁。

  車內寬敞舒適,由於連日來的疲勞未盡,王石谷和惲壽平不覺沉沉地睡了過去。

  馬車何時停下,他們都不知道,只朦朦朧朧地聽到勇士兒喊道:」公子,到了!「兩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只見山腳林邊,一所雅靜的園子,裡面花樹簇簇,花香馥鬱。園門上書著鬥大的」默園「二字。

  急切想見到半枝梅的心情,使他們精神振奮,他們急急地跳下車來。

  園門是關閉的,他們上前輕輕拍打著門環,院內杳無人跡。

  」難道沒有人?「惲壽平驚問道。

  」不會吧!「王石谷更用力地拍擊著門環。

  忽聽一陣女孩子的笑聲,鶯鶯燕燕地傳了出來。

  」哪來的無賴,又想到我家園子裡來騷擾!「園門呀地一聲開了,一紅衣少女探出頭來斥罵道。她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兩位公子打扮的俊逸文雅,正微笑地望著她;一個馬夫站在馬車邊,稍遠一匹高大的白馬上騎著一位清秀的小道士。她知道罵錯了人,便紅著臉問道:」諸位是……「

  」我們遠道而來,專程來看半枝梅,請小姐給個方便。「不等她說完,王石谷忙上前一揖道。

  」我不是小姐,我們小姐在園內畫梅呢。我是丫頭翠兒,就叫我翠兒好了。「

  」翠兒姐姐,能否行個方便?通稟你們小姐一聲,就說王石谷、惲壽平二人來打擾了。「惲壽平說道。

  」等在這,等我問問小姐。一天到晚都有人來看半枝梅,不知是看梅,還是看我們家小姐,煩死人了。「翠兒一邊咕噥著,一邊朝園內走去。

  不一會,翠兒走了出來對大家說:」我家小姐說請二位公子裡面相見。「

  眾人隨著翠兒向裡面走去。走不多時,見一古拙小院,綠藤爬壁,虯松遮掩,幾株古柏下有一個茅亭子,亭內幾個丫頭簇擁著一個美人圍坐在一張石桌旁。

  那美人亭亭玉立發黑如漆,透著天然的美,淡眉、鳳眼、丹唇、玉肌,尤其那美而不俗,嬌而不媚的神韻,更讓人怦然心動。

  美人一見翠兒領著兩個粉面紅唇,俊秀儒雅的公子走了過來,便緩緩站起身,向眾人迎去。

  」梅蘭拜見兩位公子,茅舍簡陋,請二位公子見諒。「那聲音宛若銀鈴輕擊,嬌鶯夜啼。

  」多謝梅蘭小姐,那半枝梅讓我們夢繞魂牽,尤其是我這位賢弟,已到了茶飯不香的相思地步。「王石谷含笑說道。

  」二位公子一路辛苦,今晚暫時住下,明天再看不遲。「梅蘭淺淺一笑說。

  雲來見眾人已安全到達了默園,便牽過已餵飽了的白馬,要了幾個饃饃,向眾人告辭,乘著夜色急馳而去。

  」小師父,請轉告青青老師父,過幾天我們將馬車送回去。「勇兒追在馬屁股後面喊道。

  晚飯時,閒談中他們才知道梅蘭並不是默園的主人。

  梅蘭是一個富戶的女兒,自幼能詩作賦,天資聰穎,又畫得一手好梅蘭,人又生得漂亮於是名聲遠近傳揚,被認為是漢代的班昭、蔡琰再生。

  梅蘭的家離」默園「不遠,一天偶然到默園遊玩,便愛上這裡的清幽雅致。纏著父親把默園租了下來。

  自從梅蘭住進默園後,那些遠遠近近的富家公子哥兒總以看半枝梅為藉口,實則是一睹梅蘭的芳容,常來騷擾,梅蘭煩透了。

  」怪不得翠兒姐姐剛見到我們時,將我們好一頓訓斥。「惲壽平笑道。

  晚飯後,天未黑,他們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半枝梅。

  」既然兩位公子如此急迫地想看半枝梅,那好吧!請隨我來。「梅蘭微笑著說。

  園中有園,走進一扇小門,好一個雅致秀氣的小園子,幾竿翠竹,兩株海棠,和一個罩滿了綠油油的苔蘚的花壇。花壇上長著一株奇特的古梅,冠蓋如傘,半枯半榮。那榮者,繁茂的枝葉上蕩漾著翡翠般的嫩綠;那枯者並非真枯,虯枝斜出,如鐵臂鋼筋,又如僵曲的蛇體。

  梅蘭指著半枝梅說:」兩位公子,此梅奇就奇在枯榮逐年更替。今年榮者,明年則枯;今年枯者,明年定榮。且開出的梅花形似蝴蝶,或棲於枝上,或舞於枝上,奇異多姿,清麗動人,馨香四溢。可惜二位公子來得不是時候,不到花放季節,無法目睹花之奇豔!「

  梅蘭的話說得二位公子連連嘆息。

  」小姐不是畫了好幾幅梅花圖嗎?不如拿來給二位公子看看。看不到真梅,看看畫的也好呀!「翠兒在一旁提醒說。

  」兩位公子乃大畫家,我那不堪入目的畫怎能拿給他們看!「梅蘭嬌羞地說。

  惲壽平、王石谷一聽梅蘭也會畫梅,一時來了興趣,一是他們真想看看梅花開放時的模樣,二是他們也想看看這位小姐畫畫得到底怎樣。

  」女才子,我們真心想見見你的梅花圖,壽平賢弟你說是不是?正像翠兒說的,見不到真梅花,見到畫的也好,只怪我們來得不是季節,望小姐成全我們的愛梅之癖!「王石谷說。

  」石谷兄說得極是,我也有同感,萬望小姐成全,我們才不虛此行。「惲壽平也急忙應聲。

  梅蘭望了一眼翠兒。

  」你們等著,我去拿。「翠兒如雀兒一般歡躍著走了。

  」你這丫頭真伶俐!「王石谷贊道。

  」又淘氣,又愛自作主張。「梅蘭微微一笑說。

  王石谷忽然覺得她是那麼的像娟兒,只是年幼了一點,聽翠兒說他們小姐的芳齡才十六歲。梅蘭和王石谷的目光不期而遇,又都紅著臉轉開了。

  那惲壽平自顧自的登上花壇,踩著花壇四周的圍磚,圍著半枝梅,痴痴地繞了一圈又一圈,手指還畫個不停。

  」畫來了!「翠兒高舉著一卷畫,清脆地一聲喊,嚇得惲壽平差點從花壇上摔下來。

  王石谷、梅蘭和眾丫環都捂著嘴笑他痴。

  翠兒領先向一張石桌邊走去,眾人跟在她身後到石桌邊圍坐下來。

  翠兒慢慢地展開了一幅畫,這是一幅絕妙的丹青,滿紙溢香,那大膽而巧妙的構圖,清逸的畫風,引得王石谷和惲壽平讚嘆不絕。

  畫面勾劃細膩,淡月籠紗,娉娉婷婷的半枝梅斜伸出幾枝橫椏,椏上託著無數朵燦燦的金雕蠟刻般的花朵,清姿麗質,那梅的歡態,梅的孤傲和蘊藏的蓬勃生機,表現得淋漓盡致。

  」妙!妙!太妙了!梅的閒雅風韻給你畫絕了。「王石谷拍手贊道。

  」這畫出自一位年輕的閨門小姐的手筆,誰信?「惲壽平也贊道。

  」小女子可經不起二位公子誇獎!「梅蘭紅著臉說。

  眾人正在聚精會神的談畫,一個丫頭慌慌張張地跑到翠兒的身邊,附著她的耳朵小聲嘀咕起來,聽著聽著翠兒的臉色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她將梅蘭小姐扯到一旁,神色驚慌地小聲說了些什麼,只見梅蘭小姐臉色由紅變白,眼睛閃著淚光,鼻翼輕輕地翕動,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王石谷和惲壽平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見一個少婦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那少婦面帶憂色來到梅蘭的身邊,焦急地說:」表妹你可要早想脫身之策,千萬不要落入那淫棍之手,像為姐現在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說完那珠淚兒斷斷連連,早已溼透了手巾。

  王石谷和惲壽平一見,急忙告退說:」既然小姐有家事商量,我們不妨迴避一下。「說完兩個人要轉身退下,卻被翠兒擋住了。

  」慢!兩位公子都是正人君子,我們小姐現在有難,正是大家出力獻策的時候,我把事情對兩位公子說一說,也好幫我們小姐出個主意。「說完用眼睛徵詢地看著梅蘭小姐。

  梅蘭小姐點了點頭。

  那位風風火火的趕進來的少婦,急忙走到王石谷和惲壽平的面前行了一禮說:」祺祺拜見二位公子,請二位公子救救我家表妹。「

  這少婦身長玉立,秀美豐潤,年紀比梅蘭小姐也不過大兩三歲。

  梅蘭小姐雖然默默不語地站在一旁,卻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們,那沉默的目光,似乎比說千百句話還要有力量。

  王石谷和惲壽平同時點了點頭。

  」請說!「王石谷說。

  於是翠兒娓娓地說了起來。

  在去年看半枝梅留下的遊客中,有一人對梅蘭念念不忘,還咬牙切齒對天發誓,定要將梅蘭佔為己有。

  此人就是祺祺的丈夫,姓裴名玉,也是梅蘭的表姐夫,父親在朝廷為官多年,白花花的銀子賺了不知多少。父親退隱後在村中置田買房,有權有勢。這裴玉人長得英俊,衣著華麗雅致,只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他先看上了梅蘭的表姐祺祺,用連搶帶逼的手段佔為己有,數月後厭棄了,又去嫖娼玩妓,日夜不歸。如今又看上了梅蘭,限十日之內完婚,彩禮已送到了梅蘭的家中,並威脅梅蘭的父母說,如不答應,帶人將梅家鏟為平地。

  」對此人你們為什麼會畏之如虎?去官府告他!「惲壽平憤憤不平地說。

  」誰敢告他?知縣,縣丞對他畢恭畢敬。「祺祺悲憤地說。

  」我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王石谷提議道。

  」父母也這樣想。「祺祺說。

  梅蘭是聰明人,危急之時顧不得害羞了。她轉身由裙帶上解下一個顏色碧綠,質地堅硬細密、形如一片樹葉的佩玉對眾人說:」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叫呂信,敏慧有才,出語不凡,見解高妙,且文武全才,一年前我們相識了,我們互相愛慕,他本想派人到我家提親,因為臨時有事去長安,只好依依惜別了,臨行時他給我留下了這塊玉佩,我也以玉簪答謝了他,如今只有他能解得了我的危難,可他住在離此地五百裡之遙的桃花村,誰能去呢?「

  」我去!「」我去!「只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從門外閃進園中應聲道。

  」勇兒!「」月娟!「眾人都驚詫地叫了起來。

  原來勇兒在默園外餵馬時,發現默園附近的林中隱藏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這些人賊頭賊腦地不時向默園內張望,他以為是盜賊,便警覺地向林中注視著,巧恰月娟從園內走了出來,也看見了這些人,便悄聲對勇兒說:」這些人是衝著我們家小姐來的,趕快告訴小姐!「

  兩人匆匆向園內趕去,正巧聽見眾人的談話。

  月娟是梅蘭新收留的一個丫頭,並不知道她有武功,便疑惑地望著她問道:」路途如此遙遠你能去嗎?「

  月娟微微一笑道:」請小姐放心,月娟自幼學過一些武功,些許路程不成問題!「

  」讓勇兒陪她一起去嘛!「惲壽平說。

  」不!勇壯士留下來可以保護眾人,請小姐把呂信公子給你的信物交給我,還請小姐寫一封簡信。「月娟說。

  月娟接過梅蘭小姐遞給她的信和玉佩後,只見她足尖輕點,衫帶飄飄,那姿勢十分輕盈好看,片刻間已不見了蹤影。

  」好功夫!「勇兒驚嘆道。

  」呀!真看不出月娟還有如此的好武藝!「眾丫頭嘰嘰喳喳的議論著。

  此時天已近晚,霞光漸暗,黃昏挾著習習涼風飄然而至,園中樹木無聲地搖曳著,顯得無限悽涼。

  梅蘭小姐呆呆地望著月娟離去的方向,兩滴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落下來。

  」表妹請保重,我要回去了。「

  梅蘭沒回答,仍呆立不動。

  」翠兒,扶小姐回房休息去吧!「祺祺實在不放心表妹,叮囑翠兒一句,轉身向園外走去。

  眾人也興趣索然地準備向梅蘭小姐告辭,回房休息。

  忽聽默園外喊聲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撒潑撒野地大喊大叫不絕於耳。

  眾人都怔住了,只見祺祺又跑了回來,神色有些驚慌。

  」那裴玉帶著人已將默園團團圍住了,他要表妹親口答應他的這樁婚事,不然他就搶人。「她慌恐地說。

  梅蘭低著頭,靜默了一會,像是在回味剛才的話。忽然抬起頭來,臉色像月光一樣,使人感到一股冷意,她望著眾人悽哀的一笑說:」我去對他說,望表姐今晚趕到家中對父母說不要惦記梅蘭,叫他們快收拾一些值錢的東西,去投靠伯父。翠兒,你跟我來!「說罷緩緩向外走去。

  那裴玉正等得不耐煩,忽見一女子姍然而出,明眸皓齒,如畫中走下來的仙女一般,那些喊叫的人都被她們照人的光彩驚得怔住了。

  梅蘭笑著走到裴玉的馬前說:」姐夫,經過表姐的勸說,又親眼目睹姐夫俊美的容貌像林中秀木,庭中的玉樹,這門親事我答應了,不過梅蘭有幾點要求。「那聲音宛如鶯歌燕語,柔美嬌嫩。

  梅蘭的輕輕一笑,柔柔的細語,使裴玉感到了絕頂的滿足,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梅蘭,嘴中嘖嘖讚嘆,滿眼都是貪婪之色。

  聽到梅蘭說有幾點要求連忙應道:」小姐請說,別說幾點,就是十點百點我也答應!「

  梅蘭盈盈一笑說:」姐夫與我皆是有身份的家庭,希望婚事不要過於倉促,辦得跟無米無炊的窮苦人家一樣,我們緩緩而行,將一切事情辦得體體面面。「

  「好一個女扮男裝的梅蘭小姐,妙極了!」王石谷拍掌笑道。

  「三十六計中的金蟬脫殼、暗渡陳倉今天全用上了。」惲壽平也笑道。

  「這位扮梅蘭小姐的姑娘是何人?竟如此相像,與梅蘭小姐簡直像一母所生的孿生姐妹。」王石谷問。

  「她是翠兒的堂妹,叫鳳兒,鳳兒過來拜見兩位公子。」梅蘭小姐說。

  「鳳兒拜見兩位公子!」

  王石谷和惲壽平細細打量了一下鳳兒,見她面貌身材雖與梅蘭小姐極其相似,但眉宇間缺少梅蘭小姐的靈氣與神採。

  「馬車已套好了!請公子們啟程吧!」勇兒過來說。

  王石谷與女扮男裝的梅蘭小姐肩並肩地向外走去。

  化裝成書僮的惲壽平和扮成書僮的月娟挑著紙、筆、墨、硯和水彩跟在他們身後向外走。

  門外的兩個粗漢兇橫地將他們擋住,正要對他們細細察看。

  「兩位公子慢走,梅蘭小姐給你們送行來了!」一個丫頭叫著,氣喘籲籲地奔了出來。

  王石谷,女扮男裝的梅蘭,惲壽平,月娟等四人在門口停了下來。

  兩個粗漢探頭向門內一看,只見丫頭翠兒扶著梅蘭小姐站在離大門不遠處,向他們揮著手,便放心地縮回了腦袋,對著王石谷他們不耐煩的說:「快走!快走!過幾天我們公子要辦喜事了,留在這兒礙手礙腳。以後遊人一概不許進園門!」

  「多謝梅蘭小姐的款待,我們就此告辭!」王石谷對著園內的翠兒和假梅蘭小姐深深一輯,高聲喊道。

  「兩位公子走好!」園內傳來「梅蘭小姐」嬌滴滴的聲音。

  勇兒早已坐了上馬車,月娟和惲壽平扮成的書僮將王石谷扮成公子的梅蘭扶上了馬車。勇兒喊一聲:「兩位公子坐好!」對著套上馬車的三匹馬兒猛抽一鞭,那三匹膘肥體壯的馬兒發出一聲聲蕭蕭的長嘶,撒開四蹄,拉著車子如飛一樣地馳去。

  扮成書僮的惲壽平和月娟也急忙騎上馬兒,追趕勇兒駕駛的馬車去了。

  祺祺本是農家女,9歲那年,父母雙雙病逝。她被賣進了梅府,她記得那是個好靜謐,好深邃且月光潔淨、安詳的夜晚。祺祺雖只有幾歲,卻已初顯出驚人的美麗,布衣荊釵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她的神態容貌與梅府的獨生女梅蘭有幾分相似。

  梅蘭父母頓生憐憫之心,不忍心再把她當丫頭使喚,便讓她與5歲的梅蘭以表姐妹相稱。梅蘭父母對她視如己出,祺祺一直感恩在心。如今表妹有難,她發誓就是拼卻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讓表妹落入魔鬼手中!她一離開默園,便心急火燎地向梅府趕去。

  梅府離默園不遠,因祖上歷代經商,積下巨萬家資,建造了這座華美的府邸,房屋園林,雕梁畫棟,樓榭亭臺綿延數裡,幽雅寧靜。那裴玉不光是看上了梅蘭,還有霸佔梅家家產之意。

  梅蘭父母年過半百,只有梅蘭這一個女兒,愛如珍寶。本指望招一個品質優秀的女婿,將家產傳繼給他們夫妻,老兩口也好過個清靜的晚年。卻不料這禽獸不如的裴玉強娶了祺祺後又來霸佔梅蘭,這偌大的家私一旦落入這賊人之手,一家人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梅老夫人看著丈夫在房中焦灼地踱來踱去,也不住的長籲短嘆,他們想不出一點對策。

  兩人正要恨聲不絕,愁容相對時,暮色迷茫中,只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祺兒!你怎麼來了,那個畜生知道又要責怪你!快回去吧!」梅老夫人說。

  祺祺默不作聲,良久,竟抽泣起來。

  梅老夫妻大驚,連忙問道:「孩子,你這是怎麼啦,是不是那個畜生又欺負你?」

  祺祺搖了搖頭,止住泣聲,輕聲道:「義父義母對我恩重如山,女兒希望義父義母今夜就走,走得越遠越好!」

  「我們走了,梅蘭和你怎麼辦?」梅老爹問。

  「梅蘭明天一早就走,她要我轉告父母,請你們今夜就走,否則她就是走了也不會安心!」

  「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只要梅蘭脫離了虎口,我們就放心了。也不怕那畜生把我們怎麼樣,倒是你要小心點。」梅老夫人撫著祺祺的秀髮哀憐地說。

  祺祺乘勢偎進梅老夫人懷中,輕輕抽泣起來。

  「孩子,快回去吧!晚了,裴玉又要懷疑了。」梅老爹皺了皺眉頭,輕聲勸慰道。

  祺祺急忙擦乾了眼淚,「請義父母保重,祺祺走了。」

  她依依不捨地,一步一回首地漸漸融進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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