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新房客

2023-10-12 03:45:39 3

    楔子

    清晨6點就接到下屬打來的電話,霍文知道準沒好事。

    "出什麼事了?"他用頭和肩膀夾著手機,已經在穿褲子了。

    "頭兒,又有新的受害者了。你還是直接到現場來看吧。地址是楓樹大道53號。提醒一句,最好別吃早飯。"

    霍文心一沉,知道是什麼案件了。他暗罵一聲"該死。"掛了電話,迅速往身上套著上衣。

    睡在床上的妻子翻過身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霍文不希望妻子知道這些令人髮指的案件。他穿好衣服,俯下身在妻子的額頭上親吻一下。"你睡吧。"

    作為刑偵隊長的妻子,她了解丈夫的工作,並不多問。

    半小時後,霍文駕車趕到了案發現場。現在還是清晨,天蒙蒙亮。空氣中籠罩著濃重的霧氣,街道上沒什麼人。一輛警車停在街邊,裡面一個身著便服的年輕警察看到霍文的車開過來後,立刻從警車上下來,迎了過去。

    "頭兒,你終於來了。"年輕警察趴在霍文的車窗上。"現場我們已經維持了三十多分鐘,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好奇,還好現在街上的人不多。"

    "把無關的人全部疏散開。"霍文從車裡鑽出來,重重地關上車門。"別讓周圍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已經這麼做了。"年輕警察領著霍文朝前方走去。

    "這回發現的哪一部分?"霍文疾步行走,面色陰沉。

    "小腿……和一部分內臟。"年輕警察做出一個極不舒服的表情。"真是太噁心了。"

    兩人繞過停靠在路邊的警車,從楓樹大道拐進一條小街,前面十米遠的地方,三個便服警察圍守在一個長方形垃圾箱旁,看到霍文來了,一起叫道:"隊長。"

    霍文點了下頭。"被肢解的屍體在哪兒?"

    一個警察指了一下垃圾箱旁邊的黑色塑膠袋。"這裡面。"

    霍文正要用手撩開塑膠袋,年輕警察快步上前。"頭兒,你還是別用手碰的好。"他遞給隊長一根塑料小棍。

    霍文接過來,用小棍挑開黑色垃圾袋,看到了裡面的內容——那模糊的血肉令人作嘔。他用小棍撥動著被砍成數截的殘肢——沒錯,是人的小腿部分,從腳來看,極有可能又是個女人。兩截小腿被分別砍成了四段,還有肝臟和一截小腸。

    霍文的眉頭擰成了一股麻繩,他直起身子,將塑料小棍丟進垃圾箱。"誰最先發現的?"

    "負責清理垃圾的環衛工人。他在將垃圾裝上垃圾車的時候,這包東西散開來了。不用說,他嚇得魂都飛了。"年輕警察說。

    "那個環衛工人呢?"

    "已經送到局裡去錄口供了。"

    "你覺得他有沒有什麼問題?"

    年輕警察聳了下肩膀。"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

    霍文吐了口氣,指著地上那包殘肢對一個警察說:"把這些帶回局裡,交給檢驗科。"

    戴著手套的警察將黑色垃圾袋拴緊,提起來。"霍隊,還有什麼要辦的?"

    霍文對那三個警察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葉磊談談。"

    "是。"三個警察帶著黑色垃圾袋朝警車走去。霍文對那個叫葉磊的年輕警察說,"你上我的車。"

    坐在隊長的車裡,葉磊掏出一包煙來遞給霍文,霍文望了他一眼,心領神會地接過一支來。葉磊用火機幫隊長點燃煙,自己卻並不抽。這包煙他是專門為隊長準備的。他知道隊長的妻子在叫他戒菸,但他也知道,隊長遇到頭痛的重大案件時,是離不開那口煙的。

    霍文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青色的煙霧。"那個環衛工人錄完口供後,你記得叮囑他,這件事情不要講出去。你就說這關乎到他的安全問題。"

    "會不會嚇到他?"

    "要的就是嚇到他,不然的話這些人不會引起重視的,還是會把消息傳播出去。"

    "你害怕像上次發現被肢解的上身那個晨練的老頭一樣,招來媒體關注?"葉磊望著隊長。

    霍文凝望著車窗外的馬路,行人逐漸增多了。"這件事不能再擴大了——尤其是,那些接觸過此事和看過報紙的人如果知道這起案件一直沒結束的話,會引起極大的恐慌。"

    "是啊,連續三個月了。被肢解的屍體陸續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還好每次我們的動作都很快,及時趕到處理了,否則造成的惡劣影響簡直不堪設想。"

    "目前是第幾次?"霍文問。

    葉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翻開查看。"第六次。我這上面記得很詳細,頭兒,你看看吧。"

    霍文接過這個小本子,看到上面記載的六次拋屍記錄,心中陣陣發緊。

    "3月2日,桐彎路垃圾箱,兩隻手臂及部分內臟;

    3月16日,竹竿巷垃圾房,大腿部分;

    3月28日,和平橋洞下,小腿及部分內臟;

    4月9日,濱江路垃圾箱,胸腹部;

    4月25日,聚香飯店後門垃圾堆放地,肩頸部及被硫酸腐蝕的頭部;

    (今天)5月29日,楓樹大道側面水牛街垃圾箱,小腿及部分內臟。"

    葉磊跟著隊長一起看著這一連串的拋屍記錄,不由得火從心起。"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瘋子!像玩遊戲一樣把屍體切割成若干部分,再分批丟棄,分明是在戲弄我們警察!"

    霍文望著年輕氣盛的葉磊。"你覺得他(她)是個瘋子,是在戲弄我們?不,我可不這麼認為。依我看,這個兇手恐怕是我從警二十年以來碰到的最狡猾和危險的慣犯!"

    他用手指敲打著葉磊的小筆記本。"從你記錄的這六次拋屍過程來看,我們起碼可以發現這樣幾個問題。"

    葉磊冷靜下來,細聽隊長的分析。

    "第一,兇手殺人後,拋完一具屍體的過程長達近兩個月,而且屍體並未腐爛。可見,他(她)將屍體做了冷凍處理,再分批處理;

    第二,他(她)將屍體肢解後分五次丟棄在不同的地方,每次只需要一個垃圾袋就能裝完。這正是其狡猾的地方——因為這樣目標不大,可以掩人耳目,甚至令我們警察無從防範——我們總不可能監視全市每一個丟垃圾的人;

    第三:前面五次的殘肢組合起來,剛好合成一個人——一個女人的屍體。這一點,檢驗科已經鑑定過了。而今天這起事件,意味著又有一個人被殺死,而且是這具屍體的第一部分……"

    "也就是說,後面至少還有四次拋屍事件?"

    霍文眉頭緊蹙,微微頷首。"聽我說完。最重要的一點——第一具屍體的第一部分出現,是3月2日。而最後一部分出現,是4月25日,近兩個月的時間。然後——5月29日,也就是今天——第二具屍體才出現,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

    葉磊轉動著眼珠。"第一具屍體拋完到今天,中間隔了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在這期間,兇手可能正在和第二個被害者接觸!"

    "對,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如果這個兇手是個無目的殺人的單純變態殺手,那麼他(她)的對象就應該是隨機的。而且這種類型的兇手犯案往往具有連續性。這樣的話,第一個受害者和第二個受害者之間,不應該隔這麼長的時間。而現在的情況表明,兩個受害人遇害的間隔時間起碼有三個月。這說明,在這三個月裡,兇手可能和第二個被害者之間處於經常接觸的狀態,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才殺死了她!"

    "對,一些兇手有預謀地和被害人接觸,達到某種目的之後,再將其殺害……也許我們可以根據這個來框定一些嫌疑對象!"

    "嗯。不過別忘了,這僅僅是一種可能性而已——只是這種可能性為我們破案提供了一定的方向。"

    "頭兒,你具體是怎麼想的?"

    霍文豎起一根指頭。"我們這樣來想,現在,兇手已經殺了第二個人,接下來只是分批拋屍而已。而現在,恐怕他(她)又在尋找下一個目標了。我們要在他(她)再次下手之前,將他(她)揪出來!"

    葉磊皺起眉毛。"可是,屍體的臉部被毀容了,我們又沒有接到相應的報案,連受害者的身份都無法確定。破案的切入點在什麼地方呢?"

    霍文老道地一笑。"你說的這番話,恰好就說出了破案的切入點。"

    葉磊一怔。

    "想想看,為什麼有人被殺,我們卻沒有接到關於有人失蹤的報案,這說明了什麼?"

    "啊!"葉磊恍然大悟。"被害者可能是外地人或流動人口!"

    "沒錯。兇手多半是了解被害者的情況,知道就算這個人『消失』,也不會引起人們的關注,才會選擇對其下手——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這個兇手的確是一個非常狡猾和有預謀的危險角色,絕不是那種頭腦簡單的莽夫,如果我們不及時阻止的話,慘案也許會一直發生下去!"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把注意力重點放在外來人口上面。"葉磊攥緊拳頭。

    "具體方案,回局裡再定吧。"霍文發動汽車,緩緩開出楓樹街。

    街對面的一家早餐店,一個坐在窗邊的人冷冷地看著警察的車遠離自己視線。

    這個人渾身像觸電般顫抖了一下。

    真爽。

    離得這麼近,欣賞我導演的戲由警察來演出,真是種享受。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我就在他們身邊——想到這裡,那酥麻的快感又遍及全身。

    一

    餘凱琳打開電腦,發現自己在網上發布的求租房信息有人回復了,並留下了聯繫方式和地址。

    太好了。她一分鐘都不想再等,立即撥通那電話號碼。

    房東是個女人。餘凱琳和她簡短地說了幾句,女房東不願在電話裡多說,表示具體情況可以見面後細談。這也正是餘凱琳希望的——她迫切地想看房子。

    掛了電話後,餘凱琳將房東的電話和地址抄在一張紙條上,然後關掉筆記本電腦,將它塞到裝滿衣物的皮箱裡。

    出門之前,餘凱琳回頭望了一眼這個曾經帶給她溫情,現在卻只剩心傷的單身公寓。

    拜拜了,黎昕。你沒我了。

    計程車在市區一條不太熱鬧的街道上停了下來,餘凱琳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地址,沒錯,就是這兒。

    她從計程車的後備箱中取出皮箱,將箱子的輪子放下來。拖著它朝紙條上所寫的巷子走去。

    四糶巷11號,一棟二單元,二樓——餘凱琳對照著地址——她現在已經站在樓下了。還好,皮箱裡多數是一些衣物,不算太沉,她兩隻手一起拎著箱子上樓。

    拐過樓梯口,快到二樓走廊的時候,餘凱琳聽到走廊上有人在大聲說話,她探頭朝斜前方望去,看到走廊上一對男女站在一間房屋的門口,正和屋內的女主人在爭執什麼。

    "怎麼可能這麼貴?"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尖聲道,"現在租房的行情我們都了解,就是市中心最好地段的房子也不可能租這個價!"

    一個冷漠的聲音。"我的房子,要租多少錢由我定,你們要是嫌貴的話,就請便吧。"餘凱琳看不到這個說話的女人,她站在房間內。但餘凱琳從聲音聽出,這好像就是之前跟自己通過電話的人。

    難道在我之前,還有人約了來看房子?餘凱琳心中暗忖——他們嫌貴,到底要多少錢一個月?

    站在門口的高個子男人猶豫著。"少500元吧,我們最多接受這個價。4000元一個月實在是太貴了!"

    什麼!4000元一個月?一個一居室的單間!餘凱琳大吃一驚——這個房東是不是瘋了?她以為這是哪兒——西湖邊?還是海景公寓?或者她把房子裝修成了總統套房?

    "不講價。"那冰冷的聲音說,"要不你們去問問別的出租房吧。"她好像想關門了。

    "我們走吧。"年輕女人覺得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這附近沒有房源了,房子都租完了——餘凱琳是在網上了解到的——而此刻,那男人似乎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他站在門口沉思著,然後咬咬牙。"好吧,我們先租一個月!"

    女房東好幾秒鐘沒有說話,似乎她也沒想到這男人居然會答應下來。片刻後,她說道:"好吧,先預交半年的房租。"

    "什麼,半年?"高個子男人驚訝地叫嚷道,"這麼高的租金……你要我們一次性付給你24000元?"

    "就是這樣。"

    "我昨天跟你打電話的時候,你說過,是以季度來交房租的!"年輕女人怒斥道,"你怎麼能言而無信?"

    沉寂了一刻。餘凱琳聽到女房東說:"好了,我不想再說了,這房子我不租了。"

    "我也看出來了,你根本就不想租給我們。"年輕女人尖酸地說,"你就等著哪個傻瓜來租你這套破房子吧!"

    說著,她拉起男友的手,怒氣衝衝地朝樓梯走來。經過餘凱琳身邊的時候,他們和她對視了一眼。

    餘凱琳望著這對氣急敗壞的男女,在心中說——沒必要去碰壁了,趁早走吧。

    她正要拎著皮箱轉身下樓,女房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到餘凱琳,問了一聲:"你是來租房子的嗎?"

    餘凱琳回過頭,看到了剛才只聞其聲的女房東——四十歲左右,小眼睛,塌鼻梁,臉頰上散布著雀斑,髮型老氣得像八十年代老電影裡的人物。此刻,她穿著一身松垮肥大的深色套裙,耷拉著臉,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

    餘凱琳看到這個女房東,心裡多少有些明白剛才那對男女為何會有此遭遇一一這種古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好打交道的人。"啊……我,不租了。"她回答。

    "你剛才跟我打了電話。"女房東聽出了餘凱琳的聲音。

    "嗯,對……"餘凱琳有些尷尬。"但是,我付不起這房租。

    女房東沒有理會餘凱琳說的話,她走近過來,凝視著餘凱琳。"你不是本地人,是嗎?"

    餘凱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的。"

    "你養寵物嗎?會很吵的那種。"她分明指的就是狗,卻不明說出來。

    "不,我從不養任何寵物。"我養我自己都困難,她想。

    "你喜歡邀約人聚會嗎?"

    "不,我是外地人,沒幾個朋友。"

    "你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生活習慣?"

    餘凱琳一愣。"你指什麼?"

    "比如說,晚上熬夜上網,白天睡覺什麼的。"

    餘凱琳搖頭。"我是那種典型的上班族,你說的這種生活方式不屬於我。"

    女房東微微點頭,像是對餘凱琳的回答很滿意。最後問道:"你有男朋友嗎?"

    餘凱琳張著嘴,難以置信地輕聲一笑:"對不起,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或者說,這跟我租房子有關係嗎?"這話她剛才就想說了。她只是租個房而已,不想接受像警察查案般的審問。

    "沒關係。"女房東說,"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美人兒,身邊肯定不乏追求者吧——隨便問問而已。"

    餘凱琳發現她還凝視著自己,顯然還沒放棄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沒男朋友。"她有些不痛快地答道——事實上,我剛和男友分手——這句沒有說出來。

    女房東聽到這回答,不知出於何種心態,臉上露出了笑容。"好的,房子我租給你了。"

    "真感謝你,可是,我剛才說了,我付不起這麼貴的房租……"

    "1500元一個月,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餘凱琳懷疑自己的耳朵。"多少錢?"

    "我說,1500元一個月,把房子租給你。"女房東放慢語速,又說了一遍。

    餘凱琳驚訝地張大了嘴。"可是,剛才那兩個人……4000元一個月你都沒有租給他們……"

    女房東擺了下手:"別提那兩個人了。老實說吧,我不喜歡他們,所以故意抬高價格刁難他們的。"

    她頓了一下。"我覺得,租房子這種事情也是要隨緣的。如果租給了不投機的人,以後相處起來一定會不愉快,還不如不租呢。"

    "相處起來?"餘凱琳沒懂。"我們會住在一起嗎?"

    女房東指著身後的兩問房子。"這一層的兩套單間房都是我的。我自己住左邊那間,右邊那間就用於出租。所以說,房子租出去後,我們就等於成了鄰居,見面和接觸的時間會很多的。"

    "是這樣。"餘凱琳點頭表示明白了。

    "那麼,你要租嗎?"

    "當然。可是……我沒法一次性付半年的房租。"

    "沒關係。按季度來就行了,再加一千元的保證金,怎麼樣。"

    餘凱琳在心中迅速地計算了一下——5500元。現在自己一共只有六千多元。不過還有半個多月就要發工資了……

    "好的,我租了。"她說。

    女房東展露出和藹的笑容,和起初對待那對男女時判若兩人。"你都不看看房子嗎?"

    餘凱琳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她剛才只顧著關心房租了。"哦,是的,我連這個都忘了。"她笑道。

    "來吧,我想你不會失望的。"女房東微笑著幫她提起了皮箱。

    二

    這套一居室的房子大概三十多平方米,是那種典型的出租屋樣式——不分客廳和臥室,就一間整屋,加上衛生間、廚房。屋內合理地擺放著床、書桌、衣櫃、沙發和茶几,還有電視機、壁掛空調和冰箱,整體感覺就像是一間賓館裡的套房。裝修和家具雖不算華美,卻顯得實用、大方。屋子收拾得乾淨、清爽,顯示女房東是一個愛整潔的人。能在接近市區中心——特別是離上班地點很近的位置租到這樣一間房子,餘凱琳覺得很滿意。

    "怎麼樣,可以嗎?"女房東問道。

    "嗯,不錯。"餘凱琳一邊點著頭,一邊到衛生間去看了一眼。瓷磚和衛浴設備都擦得亮錚錚的。"很多地方就像新的一樣。"

    "每次租房的人走後,我都會徹底打掃一遍。尤其是床上用品,全都洗過並消毒,你可以放心。"女房東介紹道,"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你只要帶衣服過來能住了。"

    "真是太好了。"餘凱琳滿意地望著女房東。"正如你說的那樣,我就是要找這種只帶衣服就能住的房子。"她拍了拍自己的皮箱。"你瞧,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了。"

    "這麼說,你今天就要住進來?"

    "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女房東高興地說,"歡迎你成為這裡的新房客。"

    "那麼,我現在就付租金吧。"餘凱琳說,"哦,對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我叫韋雋。你就叫我雋姐吧。你呢?"

    "餘凱琳。"她伸出手去,和女房東禮貌地握了一下。"雋姐,以後要請你多照顧了。"

    "唔……好的,沒問題。"韋雋流露出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和喜悅,她甚至漲紅了臉。餘凱琳仿佛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種期待,她心中隱隱生奇,不知道這種期待意味著什麼。

    接下來,餘凱琳付了5500元錢,和女房東籤好租房合同。辦妥租房手續,韋雋向餘凱琳簡單說明了一下熱水器和燃氣灶的使用方法,以及屋內電器的一些注意事項。把房子鑰匙交給餘凱琳後,她就到隔壁去了。

    韋雋走後,餘凱琳長長地吐一口氣,仰面躺到床上。剛洗過的床單摸起來乾爽、舒服,還有一股洗滌過的清香;床墊也柔軟、舒適——儘管如此,餘凱琳卻無法輕鬆。

    她從來沒一個人單獨住過,之所以這樣,是逼不得已的。

    餘凱琳在心中想,等黎昕回到公寓,發現自己不辭而別,他會怎樣呢……對了,他肯定會跟自己打電話。想到這裡,她把手機摸出來,關機。

    今晚,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特別是黎昕。

    躺在床上小憩了半個多小時,餘凱琳坐起來。她打開皮箱,把衣服拿出來,一件一件地掛在衣櫃裡。然後把筆記本電腦和一些隨身用品擺放到相應的地方。

    做完這些事,餘凱琳看了下手錶,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她考慮著是否應該出去吃晚飯,眼光卻落在桌子的一盒方便麵上——那是她幾天前在超市買的。算了,今天身心俱疲,實在是不想出門,晚飯就將就著吃它吧。

    餘凱琳到廚房去,用水壺燒了半壺水,剛要揭開方便麵的紙蓋,外面傳來敲門聲。

    她走到門口,將門打開,看到韋雋端著一盤香噴噴、熱騰騰的肥腸土豆蓋澆飯站在門口。

    "還沒吃飯吧?"女房東問道。

    "嗯。"餘凱琳說,"今天有點累,我懶得出去吃,正要泡方便麵呢。"

    韋雋搖著頭說:"這可不行,方便麵那種東西怎麼能當晚飯呢?既沒營養,又不管飽。"

    她把肥腸土豆蓋澆飯遞到餘凱琳面前:"嘗嘗我的手藝吧,不管怎麼說,應該比方便麵強。"

    餘凱琳有些驚訝地問道:"這個……是給我的?"

    "是啊,要不我端過來幹什麼?"

    "可是……這怎麼好意思呢?"餘凱琳不適應剛一住進來就接受人家的食物。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一個人還不是要做來吃,多做一份只是順便嘛。"韋雋親切地說,"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別客氣。"

    "那就謝謝了,雋姐。"餘凱琳感激地接過蓋澆飯。順便說道,"進來坐會兒吧。"

    韋雋很高興地說:"好啊。"

    餘凱琳把蓋澆飯端到茶几上,韋雋很期待地望著她。"嘗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肯定很好吃。"餘凱琳笑道,"光是看著都讓我有食慾。"說著,她拿起盤子上的不鏽鋼小勺,舀了一勺,送進嘴裡。

    她咀嚼著,希望按預期那樣做出很好吃的樣子,卻發現很難做到——這蓋澆飯外表好看,聞著也香,但一吃到嘴裡,才發現有股說不出的怪味——醬汁甜味過重,和肥腸一點都不搭調:米飯有些夾生,咬起來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肥腸像是洗得不怎麼徹底,有股隱隱的臭味,使她有些作嘔。為了不至失禮,餘凱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露出很難吃的樣子。

    韋雋見餘凱琳吃了一口後一言不發,問道:"怎麼樣,好吃嗎?"

    "嗯……"餘凱琳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做出禮節性的回應。"……不錯。"

    "是嗎?"韋雋欣喜地說,"這是我今天開創的新做法,在醬汁中加了蜂蜜和一點果汁——呵呵,我很喜歡吃甜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會有人喜歡這口味的。"

    餘凱琳有些想吐——天啊,她的味覺怎麼會這麼奇怪?而且,難道她看不出我是在說客套話?

    韋雋確實像是沒察覺到餘凱琳的心思,她催促道:"快吃吧,涼了的話就不好吃了。"

    反正已經夠不好吃了——餘凱琳心裡想,表面上還是舀了一塊土豆到嘴裡一一還好,這土豆還勉強能吃。

    韋雋一直盯著餘凱琳吃飯,像是很享受自己的作品被人分享。但餘凱琳實在是無法再繼續吃下去了。她借聊天轉移著韋雋對這盤飯的注意力。"雋姐,你剛才說,你一個人住?你的家人呢?"

    韋雋沉吟一下。"我沒有家人。"

    餘凱琳一愣。"雋姐,你……沒結婚?"她覺得奇怪——這個年齡的女人,按理說小孩都該讀中學了。

    "嗯。"韋雋的臉沉了下來,很明顯不想談這個話題。餘凱琳知趣地收口了。

    房間裡的氣氛僵了一陣。韋雋又轉成一副笑臉。"其實吧,我喜歡一個人住,也適應了。不過,我還是希望身邊能有個說說話、談談心的人——不一定非得是男人。說實話,我把這間房子租出來,除了有份收入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想……也許能和房客做個朋友。你知道,我沒有工作,無法結識同事或更多的人——所以,這是我唯一的交朋友的途徑……"

    說到這裡,韋雋的臉有些紅了。"唔……當然,你和我不同,你有工作,有很多和人接觸的機會,身邊不會缺少朋友。我的這種願望,對你來說也許很可笑……"

    "不。"餘凱琳真誠地望著韋雋,"我完全理解。你也知道,我是外地來的,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工作,時常感覺無法真正融入到本地人之中。再加上公司裡的同事之間,有時為了個人利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很難找到一個真心朋友。我雖然每天跟很多人接觸,卻經常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韋雋拉住餘凱琳的手。"你說得太對了,在現在這個社會裡,一份純真的友誼比黃金還要珍貴。如果……我是說,假如你不討厭我這個人到話,也許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餘凱琳立刻說:"雋姐,我當然願意和你做朋友了。你租了房子給我,等於是幫了我,而且——"她看了一眼那盤蓋澆飯,"你的……熱情,讓我感覺到,你真的是一個好人。"

    韋雋顯得備受感動:"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果然沒看錯——你具備善解人意、真誠待人的好品質。"

    餘凱琳不好意思地一笑。"雋姐,你過獎了。"

    韋雋似乎因交了新朋友而格外激動,臉都漲紅了,態度更顯熱情。"你快吃吧,如果不夠的話,我那邊還有。"

    餘凱琳趕緊說:"夠了,夠了。雋姐,我吃得慢,一會兒吃完後我把盤子給你送過去吧。"

    "好的。"韋雋從沙發上站起來,"那我過去了。"

    走到門口,她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能和你交朋友,我真的很開心。"

    "我也是。"餘凱琳微笑道。韋雋點了下頭,離開了。

    餘凱琳坐回到沙發上。出了會兒神,然後把剩下的蓋澆飯全倒在了廁所的下水道裡。

    三

    晚上,餘凱琳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QQ上面,黎昕的頭像急促地閃動著,代表他焦急地想和女友取得聯繫。但餘凱琳根本懶得點開來看。她能猜到,一定是一系列道歉的話。可惜的是,這些話語已經無法打動她了,她被傷得太深。

    餘凱琳狠下心,將黎昕丟進黑名單中,手機在之前也關機了——黎昕現在失去了和她的所有聯繫手段。餘凱琳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暗示黎昕,同時也是告知自己,她和他之間已經徹底決絕了。

    QQ上的另一個頭像閃動起來,是公司的同事孟曉雪——一個比餘凱琳還要小兩歲的湖北女孩。和餘凱琳一樣,她也是外地人。由於兩人年齡相仿,加上孟曉雪這個人沒什麼心機,人又很仗義,餘凱琳和她關係很好。她是餘凱琳在公司裡唯一的刪友。

    此刻,盂曉雪在線上問道:凱琳姐,今天你電話怎麼打不通?

    餘凱琳回覆:我搬出來住了,手機暫時關機了。

    孟曉雪:跟黎昕吵架了?

    餘凱琳:不是吵架這麼簡單,我和他徹底分手了。

    孟曉雪發了一個表示驚訝的表情:出了什麼事?

    餘凱琳:一言難盡。

    孟曉雪:講給我聽聽吧。

    餘凱琳:曉雪,我現在有些心煩,不大想說這件事,以後再告訴你吧。

    孟曉雪:好吧——對了,你搬到哪兒了?

    餘凱琳:離公司很近,就在米市街的四糶巷,以後請你來玩。

    孟曉雪:好啊。房子還不錯吧?

    餘凱琳:嗯,很好。房東是個獨身女人,挺熱情的,而且她覺得和我挺投緣。

    孟曉雪:那就好。凱琳姐,你一個人在外面可要留意啊,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把門窗鎖好,注意安全。

    餘凱琳身體裡淌過一陣暖流:知道了,謝謝你,曉雪。我今天有些累了,就先下了,明天公司見。

    孟曉雪:好的,凱琳姐,再見。

    餘凱琳退出了QQ,關閉電腦。

    她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本日記簿——這是餘凱琳多年的習慣,她每天都會把生活的點滴和種種快樂悲傷記錄下來,就像跟一個無所不談的閨中密友傾述衷腸。

    今天,她記錄下了租房的整個過程、由冷變熱的女房東,還有她那糟糕的肥腸土豆蓋澆飯。

    寫完之後,餘凱琳將日記本放回抽屜裡,從衣櫃中拿出一套內衣,走進衛生間。

    餘凱琳站在熱氣汩汩翻騰的淋浴花灑下,閉著眼睛,任由那許多股細小的水柱衝刷著自己的身體。

    真髒——她意識到,黎昕也許在東窗事發之前,就已經背著自己做過那種事了——這意味著,他把她也變髒了。

    想到這裡,餘凱琳身體一陣抽搐。

    她希望清水能把自己衝刷乾淨,也能把她記憶中關於黎昕的那一部分徹底清洗——該死的!我為什麼還在想他?我不是已經下決心和他斷絕了嗎,就算不用努力,我也該忘掉那個骯髒的男人!

    這時,她突然聽到外面房間裡傳出一個聲響,好像是某種碰撞的聲音。

    餘凱琳的心一下收緊了,不由自主地抱住身體,恐懼地睜大眼睛。

    什麼聲音?

    外面不可能有人,我鎖好了門的。

    餘凱琳關掉淋浴花灑,衛生間裡驟然安靜下來,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卻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響。

    是我聽錯了,還是錯覺?餘凱琳思忖著——不管怎麼樣,我要出去確認一下。

    她用一張大浴巾裹住身體,輕手輕腳地走出衛生間,警覺地掃視著房間內,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餘凱琳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也許這房子裡有老鼠。

    為了確認,她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裡尋找起來。餘凱琳從小膽子比一般的女生稍大一些,不害怕蛇蟲鼠蟻這一類的東西。

    整間屋都看了一遍,並沒發現老鼠或老鼠洞,餘凱琳猜想這鬼東西可能躲在某個暗處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床下。

    餘凱琳在床前跪下來,頭試探著伸下去察看,但床底下太黑了,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她直起身子,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有一盞檯燈,她將檯燈打開,將它拿到床下照明。

    這一回,床底下一覽無遺了,幾秒鐘後,餘凱琳確定老鼠沒有藏在床下。就在她準備將檯燈拿起來的時候,無意間在床腳下,發現了一個閃光的小東西。

    她將那東西摸出來,驚愕地發現,居然是一隻鑽石耳墜!

    餘凱琳通過這耳墜精緻的做工和鑲在上面那顆鑽石的質感和亮度判斷,這是一隻價值不菲的鑽石耳墜。當然,它曾經是一對——其中的一隻遺失在這床腳下了。

    餘凱琳立刻想到,這可能是上一個住在這裡的房客——而且顯然是個女人遺失在這裡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女房東的東西——不管怎麼樣,她打算找女房東問問。

    餘凱琳穿好衣服,拿著這隻鑽石耳墜來到隔壁門前,敲門。

    幾秒鐘後,韋雋打開門,問道:"凱琳,有什麼事嗎?"

    餘凱琳將那閃閃發光的小東西放在掌心,攤開來給女房東看。"雋姐,我在房間的床下找到了一隻鑽石耳墜,想問問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韋雋看到那鑽石耳墜,臉色驟然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好像感到非常意外。好一會兒後,她答道:"唔……不是我的。"

    "那麼,肯定是住在這兒的上一個房客丟失的了。"餘凱琳說,"雋姐,她沒有回來找過嗎?"

    韋雋支吾著:"沒有……也許,她不知道自己丟了耳墜。"

    餘凱琳愣了一下。"哦,雋姐,那我把它交給你吧。"

    "嗯……好的。"韋雋收下耳墜。"如果她回來找的話,我就交還給她。

    "好的。"餘凱琳說。"那我過去了。"

    回到房間裡,餘凱琳將門鎖好,然後坐在床上,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韋雋那一瞬間變現出來的不自然的表情,她注意到了。而且,她還發現了一些不合邏輯的小細節。

    韋雋說那女房客不知道自己丟失了耳墜,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種貼身的東西,弄丟以後很快就會發現,怎麼會不知道呢?而且,這麼昂貴的東西,怎麼會有人丟失後,竟然都不尋找就搬走了?況且這耳墜掉落的地方並不是非常隱蔽,就在床腳邊而已。

    還有一點,心思縝密的餘凱琳也發現了——韋雋說"如果她回來找的話,我就交還給她。"這話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仔細一想,就會覺得不對。

    那女房客在這裡租過房子,難道作為房東來說,會沒有她的聯繫方式?如果韋雋想把這耳墜還給她的話,何須等女房客想起後來找?直接打電話叫她回來取不就行了嗎?

    餘凱琳用手託著下巴,思索著——種種跡象表明,韋雋顯然在某些方面沒有說實話。她對自己有所隱瞞。但令她困惑的是,這件小事為什麼會令韋雋顯得緊張不安呢?這隻耳墜對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突然,餘凱琳頭腦裡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難道,那女房客是遇到了某種突發事件,或者是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遺失這隻耳墜的,而她本人沒機會得知?

    這想法令餘凱琳莫名地打了個寒噤,她晃了晃腦袋,想把這怪異的想法從頭腦中甩出去。她對自己說——別胡思亂想了,這不是偵探小說中那些戲劇化的劇情。實際上最現實的可能性就是——這個房間裡曾住過一個馬大哈的女人,也許她真的沒意識到自己的耳墜掉在了床下(可能她認為掉在大街上了);又或者是,她回來找過一次,但女房東告訴她房間已經打掃過了,沒發現什麼耳墜,所以當韋雋看到這耳墜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才會感到非常意外——這樣的話,就一切都能解釋了。

    餘凱琳看了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明天一早要上班呢。她不想再糾纏這件事了,於是換上睡衣,上床睡覺。

    其實,人在遇到某些事情後的第一直覺往往是很準的。

    很多天之後,餘凱琳才意識到這一點。

    四

    星期一,餘凱琳到自己所在的室內設計公司上班,忙忙碌碌整個半天。到了中午,她叫上孟曉雪一起到外面的餐館吃飯。剛走到公司樓下,餘凱琳看到了等候在門口的男人,她為之一怔,挽著孟曉雪的胳膊就朝反方向走。

    守候在門口的黎昕已經看到女友了,他快步走上前來,喊道:"凱琳!"

    餘凱琳沒有理他,挽著孟曉雪快步走向公司的另一個門。黎昕跑到她們跟前,截住去路,帶著尷尬的神情說:"凱琳,我想……跟你談談。"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餘凱琳冷冷地說,頭扭到一邊。

    黎昕對孟曉雪說:"曉雪,你讓我和凱琳單獨談幾分鐘,好嗎?"

    孟曉雪還沒來得及說話,餘凱琳已經替她回答了:"不行,我們現在要去吃飯,你讓開。"

    孟曉雪被夾在中間有些難堪,她說:"凱琳姐,黎昕都到這兒來了,你還是跟他談談吧——我先去吃飯了。"說著一個人走了。

    餘凱琳覺得有些事情說透也好,免得黎昕一直糾纏。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要說什麼就快說吧,我沒多少時間。"

    黎昕望了一眼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凱琳,我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說吧。"

    餘凱琳逕自朝門口走去,黎昕緊跟其後。

    走到公司樓下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餘凱琳轉過身來。"就在這裡說吧。"

    "凱琳,你昨天怎麼能不辭而別呢?你知道嗎,我跟你打了無數個電話,甚至遍街找你。失去了你,我簡直寢食難安……"

    餘凱琳趕緊做了一個叫他打住的手勢。"如果你來就是說這些的,那我沒工夫聽。"說著就要離開。

    黎昕趕緊用身體擋住她。"凱琳,別急著走。"他咬著嘴唇,眉頭緊蹙。"我知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傷了你的心——你要和我分手,我無話可說。我來找你,並不是奢望你能原諒我,或者是要求你回心轉意。我只是……擔心你突然賭氣離開,會忽略一些重要的問題。"

    "聽著,"餘凱琳正色道,"第一,我不是在賭氣。我不是十多歲的小姑娘,還要玩這些把戲;第二,既然你也知道我和你分手已成定局,那就應該和我保持距離——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明白。但我來找你,是為了提醒你一些事情。凱琳,你知道嗎,我現在非常擔心你的安全。"

    餘凱琳斜睨著他。"什麼意思?"

    黎昕面露憂色。"你沒看前段時間的報紙嗎?我們市最近發生了可怕的殺人碎屍案,警察在堆放垃圾的地方發現了部分被肢解的屍體。而且報紙上猜測說,遇害的可能是個單身的外地女人。凱琳,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了吧?你現在離開我,一個人到外面去住,實在太不是時候了!"

    餘凱琳眯起眼睛望著黎昕。"你跟我說這些,不會是叫我回去繼續和你住在一起吧?"

    黎昕侷促地搓著手掌。"凱琳,我不是為了勸你回去,才跟你說這些的,更不是故意想嚇你。只是,現在的情況特殊……我的意思是,你回來住,然後你睡床,我睡沙發,這樣起碼比你一個人在外面住安全些……"

    "你是說,咱們雖然分手了,但還是可以住在一起,彼此之間互不幹涉,井水不犯河水——是這個意思嗎?"

    "對,就是這個意思。凱琳,我真的沒別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你因為和我分手而陷入……"

    "夠了,黎昕。"餘凱琳冷笑道,"別說這些幼稚可笑的話了。你覺得你的提議現實嗎?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黎昕瞪大了眼睛。"幼稚可笑?凱琳,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議,但我實在是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好笑的。你認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嗎?"

    "哼,我只是在想,報紙上每天報導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難道我都該認為這些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當然,我也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必然會發生的,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而且,你難道不覺得嗎?你現在的狀況跟那個受害者幾乎一樣——單身,外地女人——這就值得你引起重視了!"

    餘凱琳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黎昕問。

    "這你就不用管了。"餘凱琳冷漠地說,"總之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我不是小孩,我知道怎樣保護我自己。"

    黎昕嘆了口氣。"好吧,希望你保重。"頓了頓,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餘凱琳。"凱琳,雖然這番話我已經對你說過了,但我還是想再說一遍——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至於我做的那件對不起你的事,只是一時犯糊塗而已。"看見餘凱琳要張口說什麼,他立刻搶在她前面說道,"我不是要你原諒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雖然我們現在分手了,但我還是愛著你,而且不會放棄你的。你有拒絕我的權利,我也有再次追求你的權利——你可以說我臉皮厚,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說完這番話,他轉身就走。留下餘凱琳一人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

    五

    下午下班後,餘凱琳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飯,之後在周圍的步行街散了半小時的步,再回到租房子的地點。

    剛從樓梯走上二樓,餘凱琳發現韋雋守在門口,像是在等著她回來一樣。而韋雋看到餘凱琳後,立刻笑逐顏開:"凱琳,回來了。吃飯沒有?"

    "吃了,雋姐。"餘凱琳微笑著回應,"你也吃了吧?"

    "吃過了。"韋雋見餘凱琳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忙說道,"到我這邊來坐會兒吧,喝杯茶。"

    "啊,這……"

    "來吧。"韋雋拉住餘凱琳的手,"晚上一個人多無聊啊,過來聊會兒天吧。"

    "……好吧。"餘凱琳只有答應。

    坐在碎花圖案的布藝沙發上,餘凱琳環視著這個房間的布局,整體來說跟她那邊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家具的擺放位置略有不同。

    韋雋端著一個茶盤從廚房裡出來了,託著的除了兩杯茶之外,旁邊還有兩個蓋著蓋子的方形瓷杯。

    "我這裡只有清茶,你喝得慣吧?"韋雋坐下來,端了一杯茶給餘凱琳。

    "嗯,我喜歡清茶。"餘凱琳看著玻璃杯中嫩綠色的茶葉,再聞了聞嫋嫋升起的茶香,讚嘆道,"好茶。"

    "不瞞你說,這茶確實是名貴的好茶葉泡出來的。不是用來招待客人,我自己還捨不得喝呢。"韋雋笑著說。

    "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餘凱琳俯下身子,輕輕吹拂著冒著熱氣的茶水,正想喝一口,韋雋在一旁問,"你是加紅糖還是奶油?"

    "什麼?"餘凱琳以為自己聽錯了,"清茶裡加糖……和奶油?"

    "是啊,沒試過吧。我發明的新喝法。"韋雋挑了下眉毛。

    餘凱琳懷疑地望著她,判斷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韋雋笑著把兩個方形瓷杯的蓋子揭開,餘凱琳看到裡面分別裝著深褐色的紅糖和乳白色的奶油。韋雋拿起茶盤上的一個金屬小勺,再次問道:"你加哪一個?"

    "噢,謝謝,兩樣都不加。我就這樣喝吧。"餘凱琳搖著頭說。

    "試一下吧,我保證你會品嘗到一種奇妙的美味。"

    恐怕我昨天就已經領教過這種"奇妙的美味"了——餘凱琳心中想道。這回,她實在是不敢恭維了。

    "雋姐,我真的不認為清茶適合跟紅糖、奶油配在一起。清茶本來講究的就是清新淡雅,那種微微的甘苦味才是它的特點。加了糖和奶油之後,也許會變得不倫不類。"餘凱琳只有說實話。

    韋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好喝?"

    "我能想像得出來那個味道。"

    韋雋搖著頭說:"想像是不能代替真實感觸的,你只有試了之後才能做出客觀評價。想想看,咖啡裡既然能加巧克力和奶油,為什麼清茶就不行呢?"

    "因為清茶是很東方化的東西,它跟那些東西不搭調。"餘凱琳聳著肩膀,半開玩笑地說,"雋姐,你不能把一杯清茶變成摩卡咖啡。"

    "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任何事情都要有創新精神,否則就不會有進步了。咱們試試看吧。"

    餘凱琳忽然覺得有些煩了——只是喝杯茶而已,自己居然要費盡唇舌解釋這麼大一通道理,而且自己再三表明了態度,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執拗呢?想到這裡,她的口氣生硬起來:"雋姐,我就喝純的清茶,什麼都不加。"

    "這樣吧。我加紅糖,你加奶油。"韋雋擅作主張地用金屬小勺舀了一大塊奶油到餘凱琳的茶杯中,又倒了些紅糖在自己的茶裡。"咱們看看誰那杯味道好一些。"

    餘凱琳驚訝地張大了嘴——天哪,她居然……如此強人所難,完全不尊重別人的意見!

    韋雋喝了一口自己那杯茶,讚嘆道:"嗯,我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凱琳,你也喝喝看吧,真的不錯。"

    餘凱琳覺得她簡直是在強迫自己——她沒法接受這樣的事情,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雋姐,對不起,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韋雋盯著被餘凱琳關攏的房門,面色陰冷。

    餘凱琳回到自己那邊,將挎包往沙發上一甩,然後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回想著剛才的事,餘凱琳忽然覺得自己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可是……她怎麼能這樣強迫別人呢?請人喝茶,還要逼迫別人照她的意願去嘗試那些怪異、甚至是噁心的口味,這算是怎麼回事?

    但轉念一想,也許韋雋只是太熱情過度了。生活中有一類人就是這樣,他(她)們會強行對你付出,或給予幫助,認為這是一番好意,卻忽略了尊重別人同樣重要,否則就會為別人帶來了困擾。也許,韋雋就是這樣的人。

    而且,餘凱琳又想到,韋雋沒有工作,又沒有家人的陪伴,經常一個人待在家裡——她太無聊了,才會想嘗試各種古怪的口味,只為等著自己這個新朋友下班回來後,分享這些她自認為的"奇妙關味".可能她的期待太大了,才會如此堅持吧。但自己卻完全不給面子,一口都沒喝就走了……實際上,那加了奶油的茶味道也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

    想到這裡,餘凱琳有些後悔了,她真的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太過失禮,甚至可能傷了韋雋的心。她決定明天見到韋雋的時候,要跟她好好道個歉。

    餘凱琳依照慣例寫了篇日記。懷著愧疚的心情,她到衛生間去洗了個澡。之後上網看了部電影,漸漸睏倦了,便關閉電腦睡覺。

    躺在床上,餘凱琳又想起了喝茶的事,心中的內疚不安困擾著她,令她難以入眠。

    靜諡的黑夜裡,餘凱琳漸漸聽到隔壁傳來一種低沉而持久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原地慢跑。她仔細聆聽——沒錯,是運動鞋踩踏木地板所產生的聲音,時快時慢,不太規律,表示跑步的人在變換著跑步的節奏。隔壁的聲音如此明顯,顯然意味著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餘凱琳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她納悶地想,韋雋怎麼會這麼晚在家中原地跑步呢?如果是鍛鍊身體的話,時間也太不恰當了吧?

    雖然這聲音並不大,不至於構成噪聲,但在這寂靜的夜裡聽來,總是讓人心煩的。餘凱琳期待著跑步聲儘快結束,但她沒想到的是,這聲音居然一直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睡覺之前跑步?餘凱琳呼了口氣——這房東的怪癖真是太多了。

    六

    早上,餘凱琳出門的時候,判斷韋雋應該起床了。她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隔壁的房門。

    過了好一會兒,韋雋才打開房門,看見餘凱琳後,她笑著說道:"早晨好啊,凱琳。"

    "早晨好,雋姐,我沒打擾你睡覺吧?"

    "沒有,我一向都是早起的。有事嗎?"

    "唔……沒什麼,雋姐,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餘凱琳帶著歉疚的表情說。

    "什麼事啊?"韋雋好像一點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道歉?"

    "就是昨晚的事。我想了想,我真是太固執了……你一番好意請我喝茶,我卻沒有領情……"

    韋雋望著餘凱琳,好像過了許久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大笑起來:"原來就為這個呀?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嗨,別放在心上,有什麼呀!"

    餘凱琳也笑了起來。"雋姐,你沒生我的氣就好。"

    韋雋嗔怪地輕輕打了餘凱琳的肩膀一下。"我哪有你想的這麼小氣啊!咱們是鄰居,又是朋友,應該互相理解嘛。"

    "是,你說的太對了。"餘凱琳微笑著。"那……雋姐,我上班去了。"

    "唉,好——對了,你吃早飯沒有,我正在蒸包子,你拿兩個去吃吧。"

    "不用了雋姐,我買了麵包和牛奶,剛才吃過了。"餘凱琳衝韋雋揮了揮手,朝樓梯走去。"走了啊,拜拜!"

    韋雋也衝餘凱琳揮揮手,目送著她走下樓。然後,她轉身回到屋裡,將門關上。

    她走進廚房,繼續著剛才正在做的事——用抹布將案板上剩下的血跡擦掉,接著又將菜刀上的血汙衝洗乾淨。

    案板旁邊的一個大碗裡,裝著一碗肉丁,那是包子餡剩下的材料。

    韋雋將冒著熱氣的蒸鍋揭開,裡面有六、七個大包子,她用筷子把包子夾起來放在一個盤子裡。

    冷卻一陣後,她用手拿起一個包子,送到嘴裡咬了一口,細細品味。過了十幾秒,她緩緩搖頭,把包子丟進了垃圾桶。

    隨後,她端起灶臺上那一大碗肉丁,走進衛生間,把這些肉丁全倒在了下水道裡,放水衝了好幾分鐘。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顯得很失望。

    餘凱琳來到公司,剛走到自己的工作位置,愣住了。

    在她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大束包裝精美、嬌豔欲滴的黃玫瑰。旁邊的女同事見她來了,羨慕地說:"餘凱琳,你男朋友真好,一大早就送花過來,多浪漫呀。"

    餘凱琳衝她淡淡笑了一下,然後將花拿起來,看了看掛在上面的卡片。只是輕輕一瞥,就將那卡片揉成了一團。

    隨即,這束玫瑰花被插在了公司樓道的垃圾箱裡。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餘凱琳害怕那煩人的傢伙又會出現在大門口,她直接拉著孟曉雪走後門的通道。

    坐在一家小餐館裡,餘凱琳和孟曉雪點了一葷兩素一湯,然後聊著天等待上菜。

    "真是可惜了。"盂曉雪搖著頭,不無遺憾地說。

    "什麼可惜了?"餘凱琳問。

    "那束黃玫瑰呀。這麼美的花,就被你裝飾垃圾箱了。"

    餘凱琳笑道:"早知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帶回家去了。"

    "算了吧。那等於是我接受了黎昕送的花,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餘凱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曉雪,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提黎昕了。"

    孟曉雪望著她。"凱琳姐,你和他到底怎麼了?我就問這一次,以後我都不提他了。"

    餘凱琳沉默良久。"他背著我,跟別的女人……"

    "我一猜就是這麼回事!"孟曉雪氣呼呼地說,"男人都這個樣,朝三暮四!東窗事發後,又想盡辦法來彌補,以求挽回你的心——實際上誰知道是不是虛情假意!"

    餘凱琳緘默不語,似乎孟曉雪的話觸碰到了她心中的痛處。

    心直口快的孟曉雪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趕緊話鋒一轉,安慰道:"不過,男人嘛,總有犯糊塗的時候。如果他能知錯就改,保證沒有下回,原諒他一次也是可以考慮的。我從黎昕的行動來看,他可能真的是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了……"

    餘凱琳打斷孟曉雪的話:"別說了,曉雪。你不知道具體情況,他不是跟一般的女人來往,而是……"

    說到這裡,她無法繼續下去了,抬手捂住了嘴,臉上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

    孟曉雪感覺事有蹊蹺。試探著問道:"是什麼?"

    餘凱琳把頭扭到一邊,深吸了口氣。"算了,我真的不想講了。曉雪,你也別再問了。"語氣很強硬,沒有商量的餘地。

    孟曉雪雖然很想探知,但又不好勉強,只有作罷。

    這時,她們點的菜上來了,在碗裡添上飯後,兩人開始進餐。

    吃到一半的時候。餘凱琳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曉雪,你知不知道,我們市最近是不是發生了殺人碎屍案?"

    孟曉雪差點被口中的那一塊肉噎住。"凱琳姐,你能不能別在吃飯的時候說這種事啊!"她皺起眉頭。

    "啊,對不起。本來我昨天就想問你的,結果後來忙起來,就忘了。"

    孟曉雪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下嘴。"你是從哪兒知道的?報紙上?"

    餘凱琳搖頭。"不,是昨天黎昕告訴我的。他想以此為由叫我回去繼續跟他住在一起,但我不怎麼相信,覺得他可能是唬我的——怎麼,真有這樣的事?"

    孟曉雪目光低垂,片刻後,抬起頭來凝視著餘凱琳。"凱琳姐,其實,你租房子那天,我就想告訴你這件事了……但是,我又害怕嚇著你,所以就沒有明說,只是提醒你注意安全。"

    "你早就知道了?"餘凱琳詫異地問,"這事我之前怎麼完全沒聽說?"

    "我也是聽租房子那兒一個朋友說的。她是在另一個朋友家的報紙上看到的。但這件事情也許是受到了政府或警方的控制,據說報導這起事件的那一期報紙在當天就被全部回收了,然後網上與此相關的消息和帖子也被全部刪除——也許是害怕引起市民恐慌,或者是對我們市的形象造成不良影響。"

    餘凱琳呆滯地說,"難怪我完全不知道呢……"突然又急切地問道,"聽說被殺的是一個外地的單身女人,這是真的嗎?"

    孟曉雪想了想。"這我倒沒聽說,不過確實有可能。"

    餘凱琳捂住嘴,露出恐懼的神情。

    孟曉雪說:"凱琳姐。我聽說警察現在還沒能抓到兇手,而且報紙上說這個兇手有持續作案的可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覺得……你現在一個人在外面住,真是挺讓人不放心的。要不,你忍一口氣,聽黎昕的,回他那兒去住吧。"

    餘凱琳斷然搖頭。"那不可能——這樣的話不是正中他下懷了?他告訴我這件事就是這個目的,我才不會讓他這麼輕易得逞。"

    孟曉雪凝視著餘凱琳,輕輕一笑。"其實,我看得出來,你還是愛著他的。"

    餘凱琳的心好像被針刺了一下,隱隱抽痛。但她立刻矢口否認:"別胡說我是下定了決心和他分手的,絕不是鬧著玩!"

    "但人的心態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改變的,況且有些人雖然可惡,但你真正地失去了他,又會覺得……"

    "好了,曉雪,別說這些了。"餘凱琳截斷話頭,用手勢示意孟曉雪別再說下去。

    孟曉雪聳了下肩膀,轉移話題。"你現在住的那個地方怎麼樣?"

    "房子還是挺好的,房租也合理。"

    "可你畢竟是一個人呀。不像我,和朋友之間彼此還能有個照應。"孟曉雪現在是和幾個認識的朋友一起合租的房子,相對餘凱琳來說,境況要稍好一些。

    "我有什麼辦法呢?"餘凱琳嘆了口氣,沉吟一下。"不過,我也不能完全算是一個人……起碼還有房東住在旁邊當鄰居,必要時也能互相照應一下吧。"

    "就是你說的那個四十多歲還沒結婚的老姑娘?"孟曉雪忍不住有些想笑。"她這個人怎麼樣?"

    "還好吧,挺熱情的。就是吃東西的口味有些古怪,而且……有些時候,有點兒熱情過度了。"

    餘凱琳把昨晚在韋雋家喝茶的經過講給孟曉雪聽。

    "啊?她也太強人所難了吧?"孟曉雪皺起眉。"她怎麼能逼著別人嘗試那些奇怪的口味?"

    "算了,後來我想了下,她也沒惡意的。她是把我當成朋友,才會這樣吧。"

    "和這種人當朋友,我可受不了。"孟曉雪吐著舌頭說。

    沉默片刻,餘凱琳說:"對了,我發現,她好像還有一些怪癖。"

    "什麼怪癖?"

    "昨天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我聽到隔壁傳來跑步的聲音,一直跑了半個多小時呢。"

    "睡覺之前跑步?"孟曉雪詫異地張大了嘴。"那樣會令神經興奮啊,還睡得著嗎?"

    "可不是嗎?我也是這樣想啊,誰會在這麼晚的時候跑步呀。"

    "你沒問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沒問。我覺得這是人家的事兒,我管不著。"

    "我又沒叫你去幹涉她。你不是說她很想跟你做朋友嗎?你就以朋友的身份去跟她說,睡前運動對健康非但無益,反而有害——這樣就可以很自然地跟她聊這件事了。"

    "還是你會出主意。"餘凱琳說,"下次我就這樣跟她說。"

    孟曉雪望著沒吃完的飯萊。"你看,好好的一頓中午飯,我們卻在說這些話題,現在還吃得下嗎?"

    "怪我。"餘凱琳笑道。"下次我請你吃頓好的。"說著,她招呼服務員。"買單吧。"

    兩人離開小餐館,在路上默默地走了好幾分鐘,彼此都沒有說話,似乎都在想著什麼心事。

    忽然,孟曉雪突兀地說道:"凱琳姐,我覺得……你隔壁的那個女房東,也許不是個普通人。"

    餘凱琳停下腳步。"什麼意思?她不是普通人,是什麼人?"

    孟曉雪遲疑著說:"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那種……有些不太正常的人。"

    "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你想啊,她四十多歲還不結婚:喜歡那些怪異的口味,還逼著別人嘗試:大晚上的跑步——這些事情,都顯得她有些不正常啊。"

    餘凱琳思索著說:"我覺得……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吧。我還沒有覺得她有怪到不正常這種地步。"

    "反正我提醒你一點——這種有著古怪嗜好的獨身老姑娘,往往都有些偏執傾向,容易出現極端行為。如果你沒惹到她,可能還好:但如果有一天,你冒犯了她,說不定她就會做出一些讓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出來。"

    餘凱琳這時想起了剛去租房子的時候,韋雋對那對男女冷若冰霜,但面對自己時,很快又變得熱情無比,前後態度的轉變真的很大。她忽然有些不安起來:"曉雪,你可別說這些話來嚇我呀。"

    孟曉雪顯得有些為難:"凱琳姐,其實我也知道,你現在一個人在外面住,又是跟這個房東當鄰居,本來是不該說這些話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可是……我真的有這樣的感覺啊。而且你不知道——我的直覺比一般人要準得多。"

    "好了,別再說這些了。"餘凱琳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總之我會注意的。"

    七

    在餘凱琳看來,韋雋每天的生活相當枯燥乏味,但事實並非如此,她有著屬於自己的"樂趣".

    現在,她就開始尋找這種樂趣了。

    韋雋哼著自編的小曲,悠閒地從抽屜裡拿出一串鑰匙,套在手指上甩動著,然後走出家門。

    來到過道上,她安靜下來,左右四顧,確認沒人之後,她走到餘凱琳現在住的那間房子面前,用鑰匙打開了門。

    進入屋內,她輕輕將門關攏。

    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到了——她可以盡情窺探房客的隱私。

    首先,她走到衣櫃面前,將櫃門拉開,欣賞著裡面的各種衣物。

    唔,這些衣服太普通了,沒有什麼出彩之處——她微微搖著頭,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一些內衣引起了她的注意,令她精神為之一怔。

    這女人在內衣方面的品味還是挺不錯的——她想道——嗯,這套淡紫色蕾絲邊的內衣就蠻適合我,我幹嘛不試試?

    她將身上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任由它們散落在地上,自己一絲不掛。她絲毫不覺得羞恥,將另一個女人貼身的內衣、內褲套到自己身體上,然後低著頭滿意地欣賞著,甚至在屋裡轉起圈來。

    十多分鐘後,她才不舍地將這套內衣脫了下來,把它們小心地放回原位。然後,嘗試另一套絲質睡衣……

    半個多小時後,衣櫃門關上了——她深信,經自己小心謹慎的還原後,福爾摩斯都很難發現這些衣物被人動過。

    接下來,第二個項目。

    韋雋走到書桌前,將沒有上鎖的抽屜打開。本來,她只想尋找一些與房主私生活息息相關的小物件,以此推斷房主的一些生活細節,並產生出於此相關的富有戲劇性的聯想。但她驚喜地發現,這抽屜裡居然躺著一個日記本!

    這簡直是太好了——對於偷窺者來說,日記本無異於最好的禮物。

    韋雋幾乎是急不可待地將日記本翻開,像吸毒者找到了上等冰毒一樣興奮。

    翻了幾頁,她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本,她打算像閱讀一本厚厚的書籍那樣慢慢品味。沒想到的是,這是個新日記本,上面居然只寫了兩篇日記,就是從租房子那天才開始寫的。

    韋雋並不知道,餘凱琳為了能徹底忘記黎昕,將以前的那個記載著往日情的日記本燒掉了。

    雖然與期待不符,但僅有這兩篇日記的內容卻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

    (5月28日的日記)

    "……今天真是不可思議,我居然只花1500元(每月)就租到了市中心的房子。我根本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本來還以為要先在旅館裡將就著呢……房子很不錯,乾淨、衛生,到了晚上也很安靜。女房東人很好,非常熱情。她招待我吃她自己做的肥腸土豆蓋澆飯,雖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我還是很感激她。她說,希望能跟我做朋友,我又何嘗不是呢?對於我這樣一個獨居在外的單身女人來說,能有一個鄰居作為好朋友,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看到這裡,韋雋臉上展露出無比舒暢的表情,顯得極為滿足。她翻了一頁,繼續品讀。

    (5月29日的日記)

    "……今天他來找了我,以一個荒謬絕倫的理由,竟厚顏無恥地要求我回去和他繼續住在一起。我現在光是看到他都覺得噁心,他居然還能提出這樣的要求,簡直太可笑了……"

    這一段,韋雋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只是猜測這是一對男女的情感糾葛,她接著往下看。

    "……雖然我感到很驚訝,雋姐怎麼能逼著我去喝那些奇怪口味的茶呢。但是,我想她只是太熱情了而已。而我,竟然因為一時難以接受,就毫不領情地離開了。現在想起來,我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我不知道有沒有傷了雋姐的心。我決定明天跟她好好道個歉,真希望雋姐沒有太生我的氣……"

    "噢,小可憐。"韋雋喃喃道,露出憐惜的表情,將日記本合攏,把它謹慎地放回原位。

    她舒了口氣,感到非常滿意和充實。如果不是害怕碰倒了這裡的一些東西,她簡直想翩翩起舞。

    哦,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事呢,我得檢查一下那個。

    韋雋走進衛生間,將燈打開。她靠近淋浴器側面的那面大鏡子,幾乎把鼻子貼在上面仔細觀察,然後心滿意足地點了下頭——

    非常好,不會有人看出一絲破綻的。

    八

    餘凱琳以前都是盼著早些下班,但今天,她第一次希望在單位待的時間久一點。

    今天中午和孟曉雪談論的那些話題,真的有點嚇到她了——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一個人出來租房子住。也因此,她更恨黎昕了——如果不是他做了那種骯髒的事,她又怎麼會處於如此境況呢?

    下班的時候,餘凱琳終於忍不住了,她拉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孟曉雪。

    "曉雪,今天……你能不能到我那裡去陪我住一晚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孟曉雪一愣,但立即明白了。"凱琳姐,是不是我們今天中午說那些嚇到你了。"

    餘凱琳無法逞強,只有點頭。

    孟曉雪想了想。"我去陪你住一晚上倒是可以,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我總不能每天都去陪你睡吧?"

    "我不會叫你每天都陪我的。主要是今天剛說了這些事,我特別害怕,過幾天就會好些了。"

    孟曉雪嘆了口氣。"唉,你這是何苦呀。人家黎昕要保護你,你又不肯。卻找我陪你一起住……"

    "好了好了,我說過別提他的。"餘凱琳煩躁地說,"你就說陪不陪吧。"

    "陪,陪,今天我就當一回『三陪』吧!"孟曉雪做了個鬼臉,"但條件是你得請我吃牛排!"

    "鬼丫頭,撐死你!"餘凱琳嗔怪道,旋即露出笑顏。

    兩個女人到西餐廳去吃了頓豐盛的晚餐,然後又去逛附近才開張的大商場。兩人各收穫了一件衣服,孟曉雪還買了一頂漂亮的帽子。兩個人的心情都很好,餘凱琳心中的恐懼感被漸漸驅散了。

    回到租房子那裡,已經是九點過了。

    孟曉雪進屋之後,在整間屋子裡轉了一圈。"這房子是挺不錯的,乾淨,也比較清靜,1500確實划算。"

    "可惜就是只有一間屋。要是像你租的房子那樣,是一套大房子的話,就可以和別人合租了。"

    "合租也有很多弊端的。"孟曉雪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比如說共用衛生間。有時你想上廁所。偏偏又有人佔著,急死人。"

    餘凱琳倒了杯水端過來,遞給孟曉雪。"我現在覺得這些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安全問題。"

    "這倒是,一個人單獨住,到了夜裡挺讓人發怵的。"孟曉雪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兩人坐在沙發上閒聊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這麼晚了,誰會來找你?"孟曉雪問。

    "還會是誰,就是那個女房東唄。"餘凱琳壓低聲音,"這下你可以看看她了。"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果不其然,韋雋站在門口,手裡又端著一盤黃燦燦的油炸食物,笑容滿面地對餘凱琳說:"凱琳,今天這麼晚才回來呀。你看,我又做了些油炸餅,帶幾個來你嘗嘗。"

    "哎呀,雋姐,這怎麼好意思呢,經常都吃你的東西。"

    "客氣什麼,咱們是鄰居,又是朋友嘛!"韋雋把盤子遞給餘凱琳。"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呢。"

    餘凱琳簡單地客套一句後,便不推卻了,把盤子接過來:"那真是謝謝了,雋姐,進來坐會兒吧。"

    "好啊。我一天待在家裡悶死了,也想跟你聊會兒天……"正說著話走進屋來,韋雋一下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孟曉雪,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原來,你這裡還有客人啊。"她望著孟曉雪,冷冷地說了一句。

    餘凱琳趕緊介紹道:"是啊,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叫孟曉雪。"

    孟曉雪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來主動伸出手來。"你是雋姐吧,你好。"

    韋雋打量了她幾眼,又望著她伸出來的手,好半天才伸出手來,幾乎是輕輕地跟她碰了一下,就縮了回來。

    餘凱琳招呼道:"雋姐,坐吧,我給你倒杯水。"

    "不必了。"韋雋面無表情地說,"既然你有朋友在這兒,那我就不打擾了吧。"

    "沒關係啊,雋姐,我們又沒什麼事兒。可以一起聊會兒天嘛。"

    "改天吧。"韋雋擺了下手,轉身拉開房門,出去了。

    餘凱琳端著一盤油炸餅,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後茫然地望向孟曉雪。

    孟曉雪重新坐到沙發上,用手指輕輕按著嘴,然後搖著頭,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嗤笑。

    餘凱琳坐到她身邊,將裝著油炸餅的盤子放到茶几上,尷尬地說:"我真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

    "她這算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懂。"

    "她本來笑嘻嘻地要進來和你聊天,看到我後,態度大變……"孟曉雪思忖著。"她顯然是衝我來的。"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餘凱琳感到難以理解。"她又不認識你,沒理由討厭或排斥你啊。"

    孟曉雪凝視著餘凱琳。"我中午就跟你分析了,她可能有些不正常,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種人的心態和想法跟一般人不同。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判斷她的舉動。"

    "那你覺得她這是怎麼回事?"

    孟曉雪低頭思索,半晌後抬起頭來。"我看她剛才的表現,就像是在吃醋一樣。"

    "什麼?"餘凱琳感到啼笑皆非。"吃醋?我們都是女人,她吃什麼醋?"

    孟曉雪擺了下手。"不是那種意義的吃醋。我的意思是,像她這種深居簡出、性格孤僻的單身老姑娘,在看待某些事情的時候,可能會非常偏執。比如說,她希望她是你唯一的朋友。而不願你再結交別的朋友——如果你沒有如她所願的話,她就會很生氣。"

    餘凱琳聽孟曉雪這樣一說,想了起來——租房子的第一天,韋雋說,她沒有多少和別人接觸的機會,希望能和自己成為好朋友:而當時自己順著她的意思說有種孤獨感,身邊也沒什麼朋友……難道,她現在看到自己和孟曉雪在一起,竟會把這當成一種背叛?

    呆了半晌,餘凱琳吶吶道:"確實……有你說的這種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你最好和她保持距離。"孟曉雪嚴峻地說,"對這種性情乖僻、喜怒無常的人只能敬而遠之。"

    餘凱琳望著那一盤油炸餅,為難地說:"可是,並不是我要主動和她接觸呀。你瞧,她不時就會送上一些食物、小點心之類來讓我品嘗。我如果不接受,她又會覺得我不領情:但接受的話,那不就意味著和她的關係近了?"

    孟曉雪也望向那黃燦燦的油餅,不禁撲哧一笑。"不知道這回的油炸餅又會是什麼怪口味。"

    餘凱琳說:"要不咱們一人嘗一個?"

    孟曉雪和她對視幾秒,憋著笑說:"好吧,我還真有點好奇。"

    餘凱琳從盤子裡拿起兩個餅子,遞了一個給孟曉雪。兩人盯著那油餅看了幾秒,同時咬了一口。

    孟曉雪細細咀嚼著。"我覺得……這味道還好吧,沒有太難吃呀。"

    "確實。"餘凱琳說,"比較起那天的肥腸蓋澆飯和加了奶油的清茶來說,這個味道還算是正常的。"

    "就是油太多了點,吃起來有點悶。"孟曉雪又咬了一口,看到了油餅裡包的肉餡。"還有……這個肉的味道怪怪的,我怎麼吃不出來是什麼肉啊?"

    "嗯……肉微微有點腥味。"餘凱琳說,"可能是羊肉吧。"

    "不像。"孟曉雪搖著頭說,"羊肉的顏色沒這麼紅。可要說是牛肉的話,口感又不對。"

    這時,餘凱琳已經停止吃油炸餅了。

    孟曉雪說:"這肉……不會是不新鮮吧。"

    "我也不知道。"

    "算了,咱們別吃了。"孟曉雪把剩下的油餅放回盤子裡。"不管肉是不是真有問題,反正心裡已經不舒服了。"

    餘凱琳望著那滿滿一盤油餅,犯了難:"還有這麼多,怎麼辦啊?"

    孟曉雪說:"倒掉唄,這種來歷不明的肉做成的油餅,吃了之後不定會出什麼問題呢。"她端起盤子,走到垃圾桶旁,踩住開關,將整盤油炸餅全都倒了進去。

    "哎……"餘凱琳覺得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有些不忍,但還沒來得及阻止,就已經被倒掉了,只好作罷。

    孟曉雪的一隻手上沾滿了油,對餘凱琳說:"我先洗澡了。"

    "好。"餘凱琳站起來,"我給你找條睡裙吧。"

    孟曉雪接過餘凱琳遞給她的一條粉色睡裙,走進衛生間。

    九

    韋雋回到自己那邊,帶著滿臉慍色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雙手交叉。

    幾分鐘後,她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打開——一個形象猥瑣的老男人在主持一檔娛樂節目——看得她噁心。其實也不怪這電視節目,現在所有的東西都令她心生厭惡。她用力地摁了一下遙控器的電源鍵,將電視關閉,把遙控器狠狠地丟到一旁。

    她討厭自己的安排被人破壞,卻又無處發洩,這種有氣無處撒的滋味令她無比煩躁。

    突然,韋雋想到一個問題——那女人只是來玩一會兒的嗎?她今晚不會是要住在這裡吧?她們的關係有這麼親密嗎?她(餘凱琳)不是說她沒什麼朋友嗎?耍我?

    她越想越生氣了,兩排牙齒格格地磨蹭起來。胸中一團無名火在熊熊燃燒。

    我得確定一下——她想道。朝衛生間走去。

    韋雋這邊的衛生間和餘凱琳那邊的衛生間只有一牆之隔——這種結構本來修房子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後來經過了韋雋的親手改造。

    這是她的一個重大秘密——曾經住在這裡的房客無一人知曉。

    韋雋走到衛生間的牆邊,拉開面前的壁櫃,將用做掩飾和遮擋的各種沐浴露、洗髮液拿開,露出一塊被橫板隔斷的透明玻璃。

    從這塊玻璃看過去,餘凱琳那邊的衛生間一覽無遺——而從那邊看的話,是一塊大鏡子。

    這塊特殊的單面透光玻璃,像一張寬幅大紙,書寫並記錄著韋雋無數次卑劣的偷窺經歷。

    幾乎每一晚,韋雋都會定時守在這裡,像欣賞電影一樣將對面衛生問裡的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獲得莫名的滿足和變態的快感。

    前面幾晚上,餘凱琳一成不變的洗澡動作她有些看夠了,今晚正好換個新鮮的。

    她開始期待孟曉雪今晚能留下來了。

    她沒有失望。

    十多分鐘後,孟曉雪拿著一條粉色睡裙走進了衛生間。

    韋雋的情緒變得亢奮起來,呼吸也開始急促了。

    我要看看這婊子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全都展現出來吧,最好一絲也不要保留。

    在韋雋的注視下,盂曉雪脫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年輕而性感的胴休。她走到淋浴器下,旋開開關,花灑裡噴出數股細小水流。

    待水溫調節合適後,孟曉雪閉上眼睛站在花灑下,溫暖的水流從她的頭頂傾瀉而下,從上而下地衝洗著她。孟曉雪用手指梳理著披肩的長髮,然後用手抹掉眼前的水,拿起旁邊一個玻璃小臺子上的洗髮乳,擠了一些在手心,抹在頭髮上,開始洗頭。

    韋雋看了幾分鐘,有些失望——孟曉雪洗澡的過程平淡乏味,沒有她期盼的某些精彩看點。漸漸地,那邊浴室的霧氣使鏡面模糊起來,令她不怎麼看得清了。但她並不打算放棄,把臉湊近了些,睜大眼睛,像是非要看出個名堂不可。

    突然,那一邊的孟曉雪像是猛地感覺到了什麼,她顯得一驚,然後雙手護住上身,惶恐地左右張望。

    韋雋也感到驚愕無比——這種偷窺,她進行過無數次了,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任何破綻。但孟曉雪此刻的表情,好像她察覺到了什麼!

    難道,這女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韋雋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啊……她怎麼發現得了?

    韋雋的心臟怦怦狂跳著,她繼續注視著特殊玻璃的另一邊,緊張的心情漸漸平伏下來——孟曉雪左右四顧,卻沒把目光鎖定在鏡子上,可見她並不知道蹊蹺所在,但她確實感覺到了異樣,關掉了淋浴,匆忙地套上睡裙奔逃出去。

    韋雋迅速地將沐浴露、洗髮液裝回原處,擋住玻璃,然後將壁櫃關攏。

    餘凱琳正在沙發上翻著一本雜誌,看見孟曉雪神色驚惶地從衛生間衝了出來,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孟曉雪坐到餘凱琳身邊,臉色蒼白、呼吸短促,好一陣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我剛才感覺……衛生間裡好像有人!"

    這句話把餘凱琳嚇得渾身一抖,後背倏地躥起一股涼氣。"什麼!"她把雜誌一丟,驚駭地捂住了嘴。

    "我正洗著澡,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好像……有人在偷看!"

    餘凱琳恐懼地縮緊身體:"你看到人了?他在哪裡偷窺?"

    "沒有……但是,我能感覺得到!"

    餘凱琳有些懷疑地望著孟曉雪。"感覺?這種東西可信嗎?"

    孟曉雪焦急地說:"當然可信!我告訴過你的,我的直覺比一般人要強得多!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餘凱琳遲疑片刻。"那……我們一起去衛生間看看吧。"

    孟曉雪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點了點頭。

    兩個人互相挽著手臂,戰慄地慢慢靠近衛生間。推開門,這狹小的空間一覽無餘,餘凱琳看了下上方通風的小窗子,此刻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她說:"如果有人要偷窺的話,只能是從這個小窗戶裡——可這裡是二樓啊,怎麼可能有人爬這麼高?"

    孟曉雪答不出話來,死死地咬著下嘴唇。

    "曉雪,你是不是產生錯覺了?"餘凱琳問。

    孟曉雪警覺地站在衛生間裡,剛才那異樣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她吐了口氣,扯了餘凱琳一下。"咱們回客廳去吧。"

    重新坐下來,孟曉雪凝視著餘凱琳的眼睛。"凱琳姐,你聽我說,在我八歲那一年的時候,一天傍晚,我在院子裡跟幾個小夥伴一起玩耍。本來玩得很開心,忽然感覺心裡煩躁不安,異常難受,竟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來。我媽媽以為我受了欺負,出來質問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小夥伴。當時他們都懵了——包括我自己在內,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而且無論大家怎麼勸,我都哭個不停……結果半個小時後,媽媽接到交警打來的電話,他們說,我爸爸開的計程車在半個小時前和一輛公交車相撞,他……當場就死亡了……"

    說到這裡,孟曉雪淌下了眼淚。餘凱琳既驚訝又難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有挽住了曉雪的肩膀。

    孟曉雪深呼吸一口,將眼淚拭乾。"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凱琳姐,我說出來,不是想讓你跟著我一起傷心,而是想告訴你,我說自己的直覺比一般人強,是有根據的!"

    餘凱琳感慨道:"我以前只在書上或電影裡看過這樣的事,沒想到這種事現實中真的存在。"

    "而且在我身上,還發生過不止一次。"孟曉雪說,"當然,不一定都是有人死這樣的事。有時只是一些小事,比如迷路後選擇哪條路才是正確的之類——但是。這些事都應驗了我的第六感確實比普通人要強一些。"

    "第六感?"

    "沒錯。你不知道嗎?第六感其實就是我們潛意識的能力,是我們每個人都與生俱來的,只是大多數的人第六感都比較弱,所以感覺不到而已。但我,恰好就是那種第六感較強的人。所以能憑直覺感知到一些別人無法洞察到的事情。"

    "比如說,你剛才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你,就是第六感的表現?"餘凱琳問。

    孟曉雪默默地點了下頭。

    "曉雪,你告訴我這些,到底是想說明什麼?"餘凱琳憂心忡忡地問。

    孟曉雪望著好友,緘默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凱琳姐,我覺得……你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有問題。"

    餘凱琳心中駭然,惶惶地問道:"有什麼問題?"

    "具體不知道,但總有種讓人很不安心的感覺。"

    "你什麼時候感覺到的?一進門就有這種感覺了?"

    "不……"孟曉雪埋頭沉思著。"剛進門的時候,感覺並不明顯,就是從那個雋姐來過之後……再加上後來在衛生間裡……"

    說到這裡,孟曉雪猛然抬頭:"對了,我這種異樣的感覺,就是從那女房東來拜訪過後才出現的。也許……並不是房子有問題,而是這個女房東有問題!"

    餘凱琳想起孟曉雪白天跟自己說過的話。"你好像一直都懷疑她有問題。"

    孟曉雪睜大眼睛說:"不,我中午跟你說的那些話,只是不確定的推測而已,但今晚見過她的面、並在這裡設身處地地待了這麼久之後,我這種感覺異常強烈了!"

    餘凱琳問:"你到底覺得她有什麼問題?"

    孟曉雪眉頭緊蹙。"這個……我不好妄加判斷,但我敢肯定在她身上隱藏著什麼秘密!"

    餘凱琳抬頭仰望天花板,神情惘然。"也許,我們每個人身上都隱藏著秘密……"

    "你想說的是『隱私』吧?"孟曉雪說,"況且,就算我們藏著秘密,但不會對他人造成任何威脅——但這個女房東,就很難說了。"

    "你認為她會是危險人物?"餘凱琳望著孟曉雪。"這樣說也太誇張了吧?就算她性格孤僻、脾氣古怪,但我覺得還不至於到這一步。"

    孟曉雪袁示無可奉告地聳了下肩膀,顯然她也不敢肯定。

    沉默的空氣持續了一陣,孟曉雪說:"凱琳姐,為了保險起見,你別住這兒了,換個地方租房子吧!"

    餘凱琳嘆息道:"哪有這麼容易重新租房子呀?這附近的房子俏著呢,早就租完了。再說了,我已經交了三個月的房租,沒錢再租別的房子了。"

    "要不……你想個理由,叫她把房租退給你?"

    "我能想出什麼理由啊?"餘凱琳十分為難。"這房子又沒什麼實質性的問題……你叫我怎麼開得了口?"

    孟曉雪思索了好一陣,也沒想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覺得這事確實不好辦。

    餘凱琳說:"算了,曉雪,別費這心思了。總之你跟我說的這些,我會引起重視的,大不了我處處小心謹慎,不招惹她就行了。"

    孟曉雪猶豫著說:"凱琳姐,你別怪我又提起黎昕。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他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妨就依了他,回他那裡去住吧。"

    這一次,餘凱琳沒有堅決反對了。她咬著嘴唇思量了好久,沒有說話。

    接著,兩人聊了一會兒別的話題,漸漸從惶恐不安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接近十一點的時候,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睡了。

    睡覺之前,餘凱琳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詳細記錄在日記中。

    十

    公司樓道的垃圾箱裡,又插上了一束嬌媚動人的鮮花,這次是淡紫色的洋桔梗。

    餘凱琳真希望黎昕別再做這些無用功了——他做過的那些事,怎麼可能是幾束鮮花就能挽回的?

    實在是浪費時間,白費心思——也讓這本該盛開在美麗花圃中的鮮花擺錯了地方,就像他此刻袁錯了情的愛慕一樣,沒有絲毫意義——她不無遺憾地想道。

    上午十點過的時候,餘凱琳的手機響了,她一看號碼,是家裡打來的。

    她一邊接聽電話,一邊走到樓道裡。

    "喂,媽,有什麼事嗎?"

    電話裡傳出母親焦慮的聲音。"凱琳,你爸病了。"

    餘凱琳心頭一緊。"什麼病?"

    "最近他老是頭暈、胸悶,全身無力,我昨天陪他到醫院去檢查,醫生說他的心臟出了問題,好像是得了一種叫……『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病。"

    "這病嚴重嗎?"餘凱琳問。她沒聽說過這病的名字。

    "醫生說這是比較嚴重的病,必須馬上安裝心臟起搏器,否則的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那就聽醫生的,趕緊做手術安裝心臟起搏器呀!"餘凱琳焦急地說。

    "凱琳,你知道,我們去年買了房子,家裡的錢全花光了,還欠了親戚十萬元錢。現在我們手頭只湊得出一萬多塊錢,做手術不夠啊。"

    "醫生說這手術需要多少錢?"

    "光是心臟起搏器就要兩萬多,再加上手術費、醫藥費什麼的,要好幾萬呢!我們現在哪有這麼多錢啊……"母親嗚咽起來。

    餘凱琳握著手機發怔,心中陣陣抽搐。

    "凱琳,你那兒現在有錢嗎?"母親問。

    "我……"餘凱琳說不出話來。她恨自己怎麼如此沒用,在父母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竟然一點錢都拿不出來。

    母親見女兒沉默不語,明白了,立刻安慰道:"沒關係,凱琳,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這事你就別操心了,媽會想辦法的。"

    "媽,你能想什麼辦法呀?"

    一陣緘默後,母親低沉地說:"實在不行,只有把房子賣了唄……"

    餘凱琳著急了:"這不行!房子賣了你們住哪兒呀?"

    "可你爸的病也不能不醫呀。"

    餘凱琳焦躁地思忖著,對母親說:"媽,這樣,你們手頭不是有一萬多嗎?我再給你們寄一萬元過來,剩下的錢你們找親戚朋友先借著,把這個難關捱過一一千萬別賣房子!知道嗎?"

    "你有一萬元嗎?"母親了解女兒,如果有錢的話剛才她就已經這樣說了。

    "這你就別管了,我會想辦法的。總之,就按我說的這樣辦吧。"

    母親猶豫片刻。"……好吧。"

    "這兩天我就把錢匯過來,媽,你別著急……"餘凱琳又說了一些安慰母親的話。

    掛斷電話後,她心急如焚。

    話說出來倒是容易,可到哪兒去湊這一萬元呢?

    她能想到的,只有藉助於自己唯一的朋友孟曉雪。

    中午吃飯的時候,餘凱琳把父親得病的事告訴孟曉雪,還沒等她把借錢的話說出口,聰明的孟曉雪已經猜到她的意思了。

    "凱琳姐,你說吧,需要多少錢?"孟曉雪直爽地問道。

    "曉雪……你現在有錢嗎?"

    "看你借多少。"

    "……一萬。"

    孟曉雪想了想。"凱琳姐,你知道,咱們工資都差不多,你沒法存得起錢來,我也一樣。我之所以手裡還有些餘錢,是因為我媽媽給我寄了些用於應急的錢——現在,這錢就先借給你應急略……"

    餘凱琳感激地緊緊抓住了孟曉雪的手:"曉雪,真是太感謝你了!後面幾個月,我一定省吃儉用,儘快把錢還給你!"

    "那倒不必,你遲些還給我也沒關係。"孟曉雪說,"可是,我剛才還沒說完呢,我手裡沒有一萬元呀,只能借給你五千。"

    "啊……"餘凱琳神情又低落了。"那還有五千怎麼辦?"

    孟曉雪說:"黎昕呢?"

    餘凱琳咬著嘴唇不說話,眉頭緊蹙。

    "凱琳姐,我覺得這種非常時候,你就別再顧及面子了。既然黎昕肯低頭認錯,你就給他個臺階下吧——這個時候要他幫你的話,他會萬死不辭的。"

    餘凱琳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也想過他……但是,我跟他住在一起這麼久,太了解他這個人了——他是典型的『月光族』,每個月的工資能用到月底就已經很不錯了……這件事情,就算他想幫我,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孟曉雪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她望著餘凱琳說:"我倒是想到個主意。"

    "什麼主意?"

    "昨晚我們不是還在說,如果要叫你那個房東退餘下的房租的話,沒有合適的理由嗎?現在這種狀況。不就是最名正言順的理由?"

    餘凱琳眼睛一亮。"對啊,我就說父親生了重病,一方面要用錢,另一方面我也要回老家照顧他,這樣就可以要求她退房租——剩下的五千元就有了!"但隨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來。"可這樣的話,我住哪兒呢?我沒錢再租房子了呀。"

    "你可以住到黎昕那裡去啊——如果實在不願意的話,也可以暫時到我那裡去擠一下。"

    "嗯,就這麼辦——曉雪,你真是太好了。"主意拿定,餘凱琳感覺心中如釋重負,頓時輕鬆了許多。

    晚上,餘凱琳敲開了韋雋的門。

    "凱琳,有事嗎?"韋雋站在門口問。

    "嗯……"餘凱琳露出有難處的樣子。

    韋雋打量了她幾秒。"進來坐吧。"

    餘凱琳坐下來後,將事先準備好的話講了出來:"雋姐,今天上午我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說我爸……"她詳細地把父親生病的情況敘述了出來,並特別強調了自己和家中都沒錢的事實。

    "哦,這樣啊,那你打算怎麼辦呢?"韋雋問,其實心中有些猜到了。

    "雋姐,現在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有暫時不租房子,把錢寄給家裡,多少有點幫助。"

    "你是想讓我把房租退給你嗎?"

    餘凱琳窘迫地點著頭,又趕緊補充道:"啊……雋姐,不用全部退給我,只要……五千就行了。"

    韋雋盯著她的臉,許久沒說話,房間裡出現一種尷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她問道:"你把租房子的錢寄回家去,那住宿的問題怎麼解決呢?"

    餘凱琳說:"我只有到同事租的房子那兒去擠著她住一陣子了。"

    "就是昨晚那個叫孟曉雪的嗎?"

    餘凱琳輕輕點頭,她隱隱感覺到韋雋有些不快,不知道她接下來會是何種反應、會不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心中忐忑不安。

    韋雋從沙發上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步,然後走到柜子前,打開櫃門,當著餘凱琳的面拉開柜子中間的一層抽屜,拿了5000元現金出來。

    "喏,拿著吧。"韋雋將錢遞給餘凱琳。"數一下。"

    "不用了雋姐。"餘凱琳感激地接過錢。"感謝你能答應我這不情之請。這幾天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我明天早上就搬走,到時候再來跟你道別。"

    看到餘凱琳準備站起來,韋雋坐到她的旁邊。"等一下,我可沒說這錢是退給你的房租啊。"

    餘凱琳一愣,不知道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韋雋望著她。"我說過了,我把你當作朋友。現在你有困難,我怎麼能眼看著你陷入困境呢?你去和你朋友擠著住,這可不是長久之計啊——這錢,就算是我借給你的。你還是繼續住在這裡吧。"

    餘凱琳完全沒想到韋雋竟然會這樣,一時因愕然而合不攏嘴。良久之後,她才說道:"雋姐,這樣怎麼好意思呢……"

    韋雋用手勢打斷她的話。"如果你也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別推辭了。"

    餘凱琳心中暖烘烘的,感動不已。她點了點頭,將錢放到皮包裡,隨即說:"雋姐,我一定會儘快還給你的——哦,對了,我打張欠條給你吧。"說著就要從包裡摸出紙筆。

    韋雋按住她的手:"別寫了,又不是多大筆數目。我相信你。"

    餘凱琳的身心都快被洋溢出來的暖意所融化了。她滿臉通紅地說:"雋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能遇到你這樣的好人,我真是太幸運了。"

    韋雋笑著說:"別說這些了。朋友嘛,有困難的時候就該互相幫助。"

    餘凱琳站起來,"雋姐,那我就過去了。"她最後說道,"真的很感謝你。"

    韋雋微笑著,送她到門口。

    房門關櫳後,屋內的女人嘴角浮起一絲捉摸不透的淺笑。

    餘凱琳回到自己那邊,打開皮包把錢數了一遍——沒錯,五千元整。

    太好了,事情竟然比想像要順利得多,不但在一天之內湊到了一萬元,還避免了被迫向黎昕屈服的難堪局面。

    餘凱琳躺在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時,她想起之前對韋雋的種種猜忌和誤解,簡直覺得臉紅心臊、羞愧難當。

    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同時也是出於對韋雋的感激,她決定這個周末請韋雋吃一頓飯,好好回報一下女房東——不,是新朋友。

    十一

    6月4日,星期六。

    市公安局。

    葉磊剛辦完一個案子從外面回來,大汗淋漓。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水,隊長霍文就迎面向他走來,招了下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唉,要命。"葉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會馬上就又有新任務了吧。"

    走進隊長的辦公室,葉磊坐到霍文對面的一把皮椅上,問道:"隊長,有什麼吩咐?"

    "這幾天,你那裡還是沒接到失蹤人口的報案?"霍文問。

    "沒有。"葉磊搖頭。

    "看來我們的判斷是對的——殺人碎屍案的被害人確實是外地人或流動人口。"

    葉磊想了想,說:"可是,就算是外地來的人,也不可能和周遭的人完全沒聯繫啊。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的話,難道和她有過接觸的人就不覺得奇怪?"

    霍文雙手交叉,手肘撐在桌面上,目光如炬。"我分析,有兩種情況。第一是,被害者是沒有工作或居無定所的流動人口。由於她沒有固定接觸的對象,所以在失蹤(被害)後,無法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葉磊點點頭,繼續聽著隊長的分析。

    "第二種情況是,被害者是有工作和固定居所的,但兇手在將其殺害前,使用了某種方法,使得周遭的人認為被害者只是『暫時離去』,而不是『永遠消失』——所以,才直到現在也沒人來報案。"

    葉磊用手捏著下巴:"隊長,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製造出了一種被害人是離開本地或變換居住地點的假象來迷惑眾人?"

    "這種可能性很大。"霍文停頓一下。"第二個受害者的第一部分(殘肢)出現的日子是5月29日,現在已經過去七天了,第二部分殘肢還沒被拋出來。"

    "隊長,你想說什麼?"葉磊問。

    霍文沉默良久。"我在想,這個兇手到底是根據什麼來決定拋屍日期的呢?僅僅是隨機的嗎?"

    "總不會拋屍還要看心情吧?"葉磊半開玩笑地說。

    霍文嚴峻地注視著他。"說不定,真的是你說的這樣呢。"

    葉磊撤掉了臉上的笑意,換成嚴肅的表情。

    "我上次就分析了,這種變態殺手的心理和正常人不同。殺人碎屍對他(她)來說,不一定意味著毀屍滅跡,而可能只是一種娛樂,或者是發洩——這當然和兇手的情緒相關。當他(她)情緒穩定的時候。也許做這種事情的欲望就會低一些;而當他(她)心情不暢,或心理不平衡的時候,就會想做這些事情來發洩或是尋求刺激了。"

    葉磊說:"隊長,你的意思是,兇手之所以過了七天都沒有把(第二具)屍體的另外一部分丟棄出來。是因為他(她)這幾天的心情還不錯?"

    "只是有這種可能而且。總之,這段時間,仍然要加強夜晚——尤其是對小街小巷的巡邏。還有密切關注與外來人口接觸頻繁的人,不能掉以輕心。絕對不能再出現第三個受害者!"

    "是!"葉磊站起來。行了一個警禮。

    今天下午,餘凱琳到超市去買了一堆食材和水果,還有餐具——她上午跟韋雋說了,晚上要請她吃飯——韋雋顯得很高興。

    新鮮的牛外脊肉、雞、胡蘿蔔、洋蔥和紫甘藍,還有紅酒和各種調味品,以及餐後的水果——西瓜。餘凱琳清點著自己所買的東西——嗯,都齊了。

    她拎著這一大包食材回到租房子的地點,看了下時間,已經4點鐘了,可以開始準備了。

    六點鐘,韋雋從隔壁過來了,她一進門,就讚嘆道:"嗯,好香!"

    餘凱琳笑著說:"我正在做……"

    "等一下,讓我猜猜看。"韋雋用手勢截斷餘凱琳的話,用嗅覺刺探著房屋裡飄溢的香味。"是烤雞。對嗎?"

    "啊——"餘凱琳驚訝地說,"是的!雋姐,你的鼻子真厲害!"

    "這不算什麼。經常做飯的人,對各種香味都很熟悉了。"

    "馬上就好了。雋姐,你先坐會兒,看會兒電視吧。"餘凱琳招呼道。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我都準備好了。只等你一過來,就可以煎牛排了。"

    韋雋笑道:"看起來你是準備請我吃西餐了。"

    餘凱琳不好意思地說:"中國菜太複雜了,我不怎麼會做,西餐相對要簡單些。"

    "西餐很好。那我就等著品嘗你的手藝了——哦,順便說一下,我的牛排要六成熟。"

    "好的,二十分鐘後就可以用餐了。"

    餘凱琳轉身到廚房去忙碌了。韋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坐在沙發上,隨手翻著一本時裝雜誌。

    六點半,餘凱琳把做好的蔬菜沙拉、黑胡椒牛排和蜜汁烤雞端上餐桌,再擺上兩個高腳玻璃酒杯,倒上紅酒。餐桌是一張鋪上了桌布的摺疊小方桌,這樣一些東西就把桌子整個佔滿了。

    韋雋走過來,看著一桌像模像樣的西餐,讚賞道:"真沒想到你這麼會做菜,看起來就跟西餐廳裡的一樣呢。"

    "見笑了,雋姐。實際上,我就只會做這幾個菜而已。"餘凱琳招呼道,"請坐吧。"

    兩人相對而坐。餘凱琳端起酒杯。"雋姐,我敬你一杯。感謝你……"

    "感謝的話就別再說了。"韋雋端起酒杯。"你這麼客氣,咱們都會很拘束的。像朋友一樣輕鬆地吃飯、聊天,好嗎?"

    餘凱琳一笑。"好的。"兩人一起呷了一口杯中的紅酒。

    "先嘗嘗牛排吧,這個要趁熱吃。"餘凱琳對韋雋說。

    "好的,我嘗嘗。"韋雋用餐刀切下一小塊牛肉,用叉子送進嘴裡。"嗯,很好吃!嫩,而且肉汁豐富。"

    "合你口味就好。"餘凱琳又用餐刀從整隻烤雞上割下一隻雞腿來,放到韋鱷面前的一個空盤子裡。"再嘗嘗這個吧,雋姐。"

    韋雋用兩根手指輕輕捻起雞腿來咬了一口,連連點頭:"這個更好吃,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事實上,餘凱琳確實是投其所好做的這道蜜汁烤雞,她知道韋雋喜歡吃帶甜味的東西。此刻,她見客人吃得很滿意,自己也覺得很有成就感,高興地說:"你喜歡吃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還擔心手藝不到家呢。"

    "唔……"韋雋很享受地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不只是好吃,我簡直迷上這味道了——你能教我怎麼做這種烤雞嗎?"

    "很簡單。用微波爐就能做了。"

    "你買了微波爐?"

    "嗯,我一個人吃飯,用微波爐方便些。"

    "你教我吧,是怎麼做出來的。"韋雋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興致盎然地問。

    "首先將雞腹掏空,用牙籤將雞肉表面紮上很多個小孔。再把鹽、胡椒粉、辣椒粉和麥芽糖漿均勻地塗抹在雞的內外……"

    餘凱琳細緻地講述著烤雞的製作過程。韋雋眼睛一眨不眨,顯得很有興趣。講完後,韋雋點著頭,表示懂了。

    "你是怎麼會做這道烤雞的呢?"韋雋好奇地問。

    "我以前買了一本食譜,自己在家裡試著做出來的。"

    "太好了!"韋雋欣喜地說,"你知道,我很喜歡研究做各種美食,沒想到你也喜歡——以後咱們可以多交流!"

    "嗯,是啊……"餘凱琳禮貌地答應著。

    接著,兩人又隨意地聊著一些女人間的話題。不論談論什麼,餘凱琳都儘量順著韋雋的意思說——她看得出來,她這次請客是相當成功的。韋雋滿面紅光,顯得情緒極佳。

    進餐到一半的時候,韋雋把杯中的紅酒喝完了。餘凱琳要跟她倒酒,但她擺了擺手,說:"我今天很開心,想盡興一些,喝這個酒有點不帶勁。"

    餘凱琳顯出抱歉的樣子。"對不起,雋姐,我只買了這一瓶酒。"

    韋雋豎起食指擺了兩下。"你等著。"起身後,走出了房門。一分鐘後,她拿著一瓶白酒回來了。

    "怎麼樣?換成喝這個吧。"韋雋重新落座,晃了晃那瓶酒。

    "啊……吃西餐喝白酒,不大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的,相信我,烈酒適合於任何場合。"韋雋將瓶蓋打開,給自己倒了大半杯白酒。問餘凱琳,"你也來點兒?"

    "我就喝紅酒好了。"餘凱琳握住酒杯,杯底還剩了淺淺的一層酒。

    韋雋揚了揚眉毛:"我這可是瓶好酒哦,你真的不品一口?"

    "我不怎麼會喝白酒。"

    "就當是陪我喝一點吧。"韋雋用懇切的眼神望著餘凱琳。"少喝點兒。"

    餘凱琳不好再推辭了,只有答應:"好吧。"將杯中剩下的那一點紅酒喝完,將杯子遞了過去。

    韋雋很高興地在餘凱琳的杯中倒了半杯白酒。她將杯子遞給餘凱琳,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這次換我敬你一杯了。"

    餘凱琳雙手託住杯子,慚愧地說:"雋姐,都是我在承蒙你的照顧,還是應該我敬你才對。"

    韋雋搖著頭說:"不。我也要感謝你。你讓我真的有種交了個好朋友的感覺。不像以前住在這裡的那個女人……"

    說到這裡,她話音戛然而止,怔了怔,張開的嘴唇顫動一下,像是意識到失言了。

    餘凱琳不由好奇地問道:"以前住在這裡的那個女人……怎麼了?"

    "沒什麼。"韋雋恢復了正常神情。"她只是……有些表裡不一、虛偽不實而已……算了,不說她了。"她舉起酒杯。"為我們的友誼,乾杯。"

    餘凱琳將杯子迎過去碰撞了一下。"乾杯。"

    雖然說的是"乾杯".但餘凱琳只是淡淡抿了一口,她不適應白酒那濃烈刺激的燒灼感。但反觀韋雋。竟真的把大半杯白酒一飲而盡了。

    韋雋喝完後,望著餘凱琳的杯子。"你怎麼沒喝呀。"

    "我……真的不怎么喝得慣白酒。"

    "你看,我這麼大一杯都幹了,你總要喝一半吧,要不然可是看不起我哦。"韋雋半開玩笑地說。

    餘凱琳無奈,只有硬著頭皮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半,被火辣的酒勁嗆得直皺眉頭。

    "唉,這就對了。"韋雋滿意地說,"好了,剩下的我也不勸你了,慢慢喝吧,今晚你就把杯子裡那一點兒喝完就行了。"往自己的杯中又倒了大半杯。

    餘凱琳很少喝酒,尤其是度數這麼高的白酒。她本來就沒什麼酒量,再加上喝雜了,之前又沒吃什麼東西——漸漸地,她覺得頭暈目眩起來,胃也有些難受。本來還能勉強跟韋雋說著話,後來就什麼都聽不清了,暈乎乎地用手掌撐著頭,昏昏欲睡。忽然,她一陣反胃,之前吃進去的酒菜猛地湧到了喉嚨,呼之欲出,趕緊用手捂住嘴,踉蹌著衝向衛生間。

    "喲,不好。"韋雋知道餘凱琳要吐,趕緊放下酒杯,快步走過去扶住她。到了衛生間的洗手池,餘凱琳"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韋雋在旁邊幫她輕輕拍著背。

    吐了一陣過後,肚子裡空了,人也清醒了許多。餘凱琳捧了幾把涼水漱口,又將毛巾浸溼洗了把冷水臉,終於感覺好多了。韋雋扶著她坐到外面的沙發上。

    餘凱琳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韋雋倒了杯溫水過來,餘凱琳接過來喝了。韋雋問道:"怎麼樣?現在要舒服些了吧?"

    "嗯。"餘凱琳臉頰緋紅。"雋姐,真不好意思……讓你也沒胃口了吧。"

    "哪兒呀,還不是怪我,硬要你喝白酒。唉,早知道你這麼不能喝的話,我就不勸你喝了。"

    "我很少喝白酒。"

    "看得出來,才這點兒酒就把你撂趴下了。"韋雋笑著說。

    餘凱琳勉強支撐著想要站起來。"冰箱裡有西瓜,我去切一下。"

    "你坐著,我來吧。"韋雋按著餘凱琳的肩膀,站起來朝冰箱走去。

    一會兒,韋雋端著切好的西瓜從廚房裡出來了。餘凱琳胃裡火燒火燎,正好想吃些冰涼爽口的來鎮一下,接連吃了好幾塊西瓜。

    現在,餘凱琳的胃裡舒服多了,只是頭還有些暈。她說:"還好明天是星期天,要不然的話我這狀況怕是起不來上班了。"

    "沒這麼誇張。你從來沒醉過吧?睡一晚上就好了。"韋雋說,"對了,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在哪家公司上班呢。"

    "一家室內裝潢設計公司,就在這附近。"餘凱琳從旁邊的皮包裡摸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韋雋。

    "喲,原來你是個高級設計師呀,真不簡單!"韋雋看著名片上的介紹,睜大眼睛。

    "什麼呀,還不就是跟老闆打工的。"餘凱琳自嘲地笑了一下。

    韋雋望著名片,又望了望餘凱琳那張俊俏的臉蛋,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有件事我真是想不通,像你這樣的美人兒,又是高級白領,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呢?"

    餘凱琳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亮汪汪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黯淡的光。

    韋雋捕捉到了這一微妙的表情,心裡立刻清楚了七八分,對別人隱私的探知欲像手指甲在她的心尖輕輕撓動,令她心癢難耐。她試探著問道:"你不是沒有男朋友,而是和他鬧矛盾了吧?"

    餘凱琳本來是不想說起這些事情的,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忽然產生出一種強烈的想向人傾述的欲望。壓抑許久的惆悵、心酸和憤懣一齊湧上心頭,話已經到了嘴邊,不吐不快了。

    "是的,我之前交了一個男朋友。但我們之所以分手……不是普通戀人鬧矛盾這麼簡單的……"

    韋雋聽到她開始說,便完全放心了。她知道,所有想要傾吐心事的人,只要一開了頭,就不可能停得下來了。

    "那是怎麼回事呢?"她以關切的口吻問道。

    餘凱琳背靠著沙發靠墊,眼睛望著對面的牆壁出神,顯然陷入了回憶。"本來,我們的感情很好。雖然我們從認識到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但我卻認為這就是我生命中的男人,是值得我託付一生的人,所以義無反顧地把身體交給了他,並住到他那裡去,和他同居。我很愛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我在他心中也是唯一……直到一個多星期前,我才發現我有多麼天真……"

    "出什麼事了?"

    "那天就跟今天一樣,也是周末。我本該休息的,但公司有個緊急任務,要求我們幾個設計師加班。我便在公司一直加班到晚上……

    "其間,我跟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叫他晚飯不要等我,並說我可能回去得有點晚。他說本來是想和我一起去看電影的,現在只好一個人去了。我當時還覺得有些愧疚,一心想著早點回去陪他。

    "接近晚上十點鐘的時候,我和同事終於完成了任務。我本打算立即回家,但同事提議去吃宵夜,我也確實餓了,就跟著他們一起去。在路過一條街的時候,我無意間朝旁邊一條黑暗、狹窄的小巷望了一眼,竟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你男朋友?"韋雋神情專注地問,"他在那裡做什麼?"

    餘凱琳緊緊咬住下嘴唇,接下來的回憶令她痛苦不堪。

    "他……和一個染著一頭金髮的濃妝豔抹的女人抱在一起,不顧周圍的環境有多麼糟糕,只因那裡有一個垃圾桶可以作為遮擋,便和那女人不知廉恥地互相撫摸、擁吻。那女人裝著一身豔俗的衣服,腿上套著網狀的黑色連褲襪,腳下是品位低下的厚底高跟鞋……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什麼角色。"

    "你覺得她是妓女?"韋雋盯著她。"你認為你男朋友在跟妓女亂搞?"

    餘凱琳苦笑一聲。"這還有什麼疑問嗎?事實擺在眼前。再明顯不過。"

    "你當時有沒有走過去當場質問他?"

    "沒有。他們靠在牆邊,他背對著我,我並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是認出了他穿的衣服。我當時心中還殘留了一絲僥倖,希望這只是一個和他有著相似背影的男人——我仍然幻想著這不是他。"

    "那你是怎麼確定的呢?"

    "我躲到一側,摸出手機,打他的電話。當聽到他的手機鈴聲從那陰暗的小巷傳出來時,我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窖,所有的精氣神也在剎那間灰飛煙滅了。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立刻掛斷了手機,帶著屈辱和憤怒一路哭著跑回了家。"

    "後來呢,他回來後。是怎麼跟你解釋的?"

    "他還有解釋的餘地嗎?他明白我看到了一切,撒謊和辯解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只有跪在我面前,說他只是一時孤獨寂寞,才忍不住去沾染那種女人。他乞求我能原諒他的一時糊塗。"

    "這麼說,他承認他找的是妓女?"

    "是的。他說,正因為那是妓女,所以他對她們不會有絲毫的感情。他只是肉身有些出軌,但內心卻是忠於我一個人的……"

    "別相信他的鬼話!"韋雋突然咆哮起來,怒不可遏。"這些挨千刀的、卑鄙下流的臭男人!比陰溝裡的老鼠還要骯髒、下賤!他們不配得到任何同情,應該去死!下到地獄十八層去被惡鬼碎屍萬段!"

    餘凱琳怔怔地望著突然暴怒的韋雋,不明白她為什麼反應竟會如此激烈。餘凱琳被她青筋暴露、面目猙獰的模樣嚇得瞠目結舌,最後幾分酒勁全被嚇醒了。

    "雋姐,你……怎麼了?"她小心地問道。

    韋雋望著餘凱琳,仿佛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調整著情緒,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哦,沒什麼,只是……你講的這些事,令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說,仍喘著粗氣。

    "難道,你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嗯……但我不想回憶了,也不想講出來。"她盯著地板說。

    餘凱琳趕緊說:"沒關係,雋姐,我知道這些事情是非常令人心傷的。你不願講的話,就別去回想了,最好是忘了這些事。起碼……我就是這樣做的。"

    韋雋扭頭望著她。"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離開他,搬到這裡來住的?"

    "是的。"

    "那他後來有沒有來找過你?"

    "……來過,他厚顏無恥地說,不會放棄追求我,還希望我能回去繼續和他住在一起。但我告訴他,這不可能了。我對他已經死心了。"

    "你真的對他死心了?"

    餘凱琳短暫地遲疑了一兩秒。"是的。我覺得他既然會做出這種行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的,就像好了傷疤忘了痛一樣。而且這件事真的徹底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我覺得他不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變得骯髒了。"

    韋雋盯視著餘凱琳,微微點頭道:"你說得對,就該這樣。"

    房間裡靜默了一陣。兩個女人都找不到說話的內容了。

    為了化解沉悶氣氛,餘凱琳招呼韋雋:"雋姐,吃西瓜呀。"

    "不吃了,我回去了。"韋雋站起來,望著杯盤狼藉的餐桌。"要不要我幫你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餘凱琳擺著手說,"我自己來就好。"

    "那好吧。"韋雋端起茶几上裝西瓜皮的塑料盤。"垃圾我幫你帶出去丟一下。西瓜皮留在垃圾桶裡會招蒼蠅的。"

    "那謝謝了,雋姐。"餘凱琳說。

    韋雋端著塑料盤走到垃圾桶旁,用腳踩開桶蓋,正要把西瓜皮倒進去,忽然看到了垃圾桶裡的一樣東西,本來已經平和的臉色一下又沉了下來。

    餘凱琳看到韋雋臉色驟變,一臉不悅,覺得有些奇怪。走過來問道,"怎麼了,雋姐?"同時朝垃圾桶裡望去。

    啊——她心裡大呼一聲——天哪,垃圾桶裡留著幾個韋雋送來的油炸餅!那天孟曉雪倒掉後,自己就徹底忘記這件事了!

    餘凱琳尷尬極了,侷促地解釋道:"雋姐……真不好意思,油炸餅我本來覺得挺好吃的,但是有些太油膩了,我就……"

    "沒什麼。"韋雋冷冷地說,"算我自作多情吧。"

    餘凱琳面紅耳赤。"不,雋姐,不是這樣的……"

    韋雋把裝著西瓜皮的塑料盤遞給餘凱琳,然後蹲了下來,雙手竟伸進垃圾桶裡,把那幾個油炸餅撿了起來。

    餘凱琳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錯愕不已:"雋姐……你這是幹什麼?"

    韋雋瞥了她一眼,陰沉地說:"沒什麼呀,你不吃,我就拿去餵狗。免得浪費了多可惜。"

    這句冷冰冰的風涼話就像一根冰錐狠狠地扎進了餘凱琳的心。

    韋雋招呼也不打一個,拿著那幾個油炸餅,拉開門出去了。

    餘凱琳全身像癱軟了一樣,緩緩地順著牆邊滑了下去,神情呆滯地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許久後,她用手捂住臉,嗚咽起來。

    順著臉頰默默流淌下來的淚水裡,包含著她的寒心、後悔、歉疚和委屈。她怎麼也沒想到——本來一切都處理得還算好——自己小心謹慎才苦苦營造出來的和諧氣氛,卻在最後一刻煙消雲散了。她從沒體驗過如此強烈的挫敗感。

    此刻,只有日記本才是她最忠實可靠的朋友,它能包容和理解自己的所有苦衷。餘凱琳含著淚水,將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心酸記錄了下來。

    收拾完餐具杯盤,她身心俱疲,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上床休息。

    餘凱琳站在熱氣騰騰的淋浴花灑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隔著一塊玻璃,一雙怨毒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這晚睡著後,她又聽到隔壁傳來了跑步聲。時間還是十一點半。

    聲音比上次更大一些。表明她跑得很重。

    餘凱琳驟然想起,上一次聽到跑步聲的那一天晚上,她拒絕了喝韋雋的茶;而這次,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難道,在屋內跑步意味著她在生氣?而這是否代表著什麼不好的事情?

    餘凱琳忽然感到全身發冷。

    十二

    對於流浪漢來說,想要吃一頓真正意義的"早"飯是很困難的。早晨,人們疾步穿梭於各條大街小巷,目的是上班或上學,根本沒有閒暇去關注街邊的一個老乞丐,當然就更談不上施捨了。要想從垃圾箱中撿到他們吃剩的早餐,一般得九點半過後才行。

    本來,老流浪漢清楚他的早飯時間。但問題是,他昨天一整天都沒能吃到什麼東西,所以儘管現在才清晨五點過,他已經餓得兩眼發花了。

    他必須碰碰運氣,即使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期待著能在某一個垃圾箱裡翻出些昨天殘留的食物出來。

    老流浪漢沿著大街接連翻找了兩個垃圾箱,結果是一無所獲——垃圾箱顯然已經被昨夜的某個拾荒者提前關顧過了——不但沒有能吃的東西,就連能賣點兒錢的塑料瓶、包裝袋都沒有。他沮喪極了,內心的失落卻像催化劑一樣令飢餓感急劇膨脹。他必須繼續下去。

    走過兩條街後,老流浪漢來到一個小型菜市場,再過一個多小時,這裡就會熱鬧起來。他認為,這種地方總是會殘留下一些食物的——但是,該死的,市場管理員僱傭的清潔工居然把這裡打掃得像滑冰場一樣乾淨。簡直不給我們這種人留點活路,他想。

    還好,那邊有一個小垃圾庫。希望沒有被同行洗劫乾淨,至少有點變質的豆製品或過期的零食也好——他祈禱著,走過去在一大堆垃圾中翻找起來。

    他看到一個藍色的小塑膠袋,紮好的,裡面裝著一些橢圓狀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他抓過來,將口袋打開。

    什麼?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油炸餅!而且看起來……還很新鮮!

    (對於他來說,新鮮就是沒有發黴或發臭)這意外的收穫令老流浪漢興奮不已,在快要餓昏的時候找到這種東西簡直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發現一塊浮木一樣。他抓起一個,咬了一大口。真香,滿嘴是油。

    狼吞虎咽地把第一個油炸餅吞下肚,他感覺好多了。第二個,他才開始細細品嘗起味道來。唔……仔細一吃,這肉的味道有些怪怪的,吃不出來是什麼肉做的,也許是有些變質的緣故吧,不過仍然很香,而且管飽——這就夠了。他才不在乎呢,腸胃早就練得銅牆鐵壁、百毒不侵了。

    一連吃了三個油炸餅,老流浪漢的肚子填飽了——看了一下,塑膠袋裡還剩四個——太好了,中午飯甚至下午茶都有著落了。他心滿意足地將口袋系好,準備打包帶走。這時,他注意到在這個小垃圾庫的裡端,還有另一個黑色的大塑膠袋,鼓鼓囊囊的。

    我今天的運氣好——他想著——看看這一包又是什麼,也許又是一個驚喜。

    他鑽進垃圾庫,把那袋東西提了出來,將口袋打開的時候,有種刮獎券般的快樂。

    但這種快樂在口袋敞開後便立刻消失了,換成了疑慮和困惑——這些血紅色的是什麼?看起來像是一些內臟……是豬下水嗎?他正猜測著,眼睛忽然接觸到口袋裡的一樣東西,身體立刻像遭到電殛一樣劇烈顫動起來。

    老天啊,這是……人的手!他看清楚了,嚇得怪叫一聲,猛地將那袋東西甩開,部分內臟和一隻手從裡面散落出來。

    老流浪漢驚恐不已,駭得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到地上,連滾帶爬地向後挪動身體,剛好撞到了路過這裡的菜市場管理員。那管理員正要到市場上去,被老乞丐撞了一下,剛想開口罵人,順著老乞丐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地上的那隻人手和散落出來的內臟,他"啊!"地驚叫一聲,嚇得目瞪口呆。愣了幾秒後,他迅速掏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葉磊蹲在地上,戴著手套的手將黑色塑膠袋撩開,仔細觀察了一陣,站起來對霍文說:"頭兒,初步判斷,是第二個受害者的兩隻手和手臂,以及脾臟、腎臟。"

    霍文面色冷峻,神色凝重。他微微點了下頭:"把證物交給檢驗科吧。"

    葉磊將黑色塑膠袋紮緊後交給旁邊的一個警察。那警察將這袋殘肢帶走了。

    霍文轉身望著報案的菜市場管理員:"是你最先發現的嗎?"

    "不是我。"那中年男人連連擺手,指著蜷縮在一旁的老流浪漢,"是他。"

    霍文鷹隼般的目光射向蹲在地上的老乞丐。老流浪漢抬起頭來,目光恰好和刑警隊長相遇,被那懾人的氣魄震駭得打了個冷顫。他趕忙慌亂地辯解道:"警官,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在這個垃圾庫裡找東西吃。沒想到……竟然翻到這樣一包東西出來!"

    霍文望著手足無措、惶恐不安的老乞丐,心中十分清楚,這可憐的人不可能與殺人碎屍案有關係,只是一個"發現者"而已。他調整著自己的面部表情,將審視的目光收斂起來,說道:"你不用緊張,只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我不會為難你。"

    老流浪漢不住地點著頭。

    "這包東西是放在垃圾庫裡面,還是外面?"

    "是在裡面,很裡面。我是鑽進去才拿出來的。"

    霍文點了下頭。"你是一個人發現這包東西的?當時這垃圾庫附近還有沒有別的人?"

    老流浪漢想了想,苦著張臉說:"好像沒別的人了。當時太早了,街上都還沒幾個人呢。"

    "就是說,你來到這裡的時候,沒看到有人丟垃圾?"

    "是的。"

    看來,這袋殘肢應該是兇手昨天晚上丟棄在這裡的,霍文思忖著。又問:"你為什麼會來翻這兒的垃圾?"

    "我肚子餓了,想在垃圾堆裡找點能吃的東西。先給我找到了一袋油炸餅,我吃了幾個,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結果就看到了這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沒想到一打開,居然是……"老流浪漢又露出驚恐的神色。

    霍文掃視周圍的地上。"哪兒有什麼油炸餅?"

    老流浪漢趕緊把剛才嚇得丟在一邊的那半袋油炸餅撿起來,雙手捧給面前的刑警隊長看。"就是這個。"

    霍文晃了一眼,對那髒乎乎的油炸餅並沒細看。他只是想知道老乞丐有沒有說實話而已。現在,他覺得沒什麼好問的了,轉身對一個年輕警察說:"你把這個老乞丐帶回局裡做個筆錄,然後把他送到就近的收容所去。"

    老流浪漢有些緊張地問道:"警官,你們不會是要把我關起來吧?"

    "不是要關你。收容所裡有吃有住,比你在街上討飯強多了。"年輕警察對老流浪漢說,"跟我走吧。"

    老流浪漢歡天喜地地跟著年輕警察上了警車。

    霍文和葉磊坐到警車裡,葉磊掏出小本子,一邊記錄一邊念道:"6月5日,星期日,第二個受害者的第二部分被丟棄在梨溪菜市場旁邊的垃圾庫——兩隻手和手臂,及部分內臟。"

    霍文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緊蹙。"昨天我們還在思索兇手下一次拋屍的時間,今天就出現了。哼——"他自嘲地嗤笑了一聲。"就像他(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不想讓我們失望一樣。"

    葉磊看著手中的小本子。"距離上一次拋屍間隔了八天。"他望向隊長。"頭兒,按你的分析,昨天這個兇手大概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霍文目光低垂,沒有說話。好一陣過後,他問道:"調查有進展嗎?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對象?"

    "情報科提供了一些單身居住、曾經或現在與外地單身女人有來往的人的資料。"葉磊從一個黑色皮包內拿出一疊紙,遞給霍文。"但這只是一部分,無法將所有這種類型的人都統計出來,數目太龐大了。"

    霍文一張一張翻看著,這些紙上印著情報科列出的具有犯罪可能性的人的照片、名字、年齡、職業等基本資料。霍文挨著把這幾十頁紙全部看完,問道:"怎麼,全是男的?"

    葉磊說:"也許情報科認為,會做殺人拋屍這種事的,男人可能性要大些。"

    霍文不滿地晃著腦袋:"這可不一定。他們太主觀臆斷了,而且缺乏經驗。1987年美國俄亥俄州著名的連環殺人分屍案,就是一個婦女所為。"

    葉磊點頭道:"我一會兒去叫他們把符合這種條件的女人也列出來。"

    霍文問:"這一堆人裡面,有沒有重點排查對象?"

    "有。"葉磊把身子傾過來,翻找著,從一堆紙裡選出大約十張出來。"這幾個人曾經多次和外地單身女人交往,其中一些還與外地單身女人同居過。"

    "好,重點關注這幾個人。同時叫情報科繼續統計可疑對象。"

    "是!"

    霍文狠狠地咬著牙說:"我還不相信,這隻殘忍的狐狸會一直不露尾巴出來!"

    十四

    第二天中午吃過飯後,餘凱琳和孟曉雪漫步到一個廣場。在一張休閒木椅上坐了下來,餘凱琳把日記的事告訴了孟曉雪。孟曉雪十分震驚,同時顯得有些激動。

    "怎麼樣,現在證實我說的話了吧?我就告訴你,那個女房東有問題!"孟曉雪說,"你檢查沒有,沒丟什麼東西吧?"

    餘凱琳搖頭。"沒有,我現在又沒什麼錢,那屋裡的家具本來就是她的,能丟什麼呀。"

    孟曉雪思索了一陣,說:"那她就是那種有偷窺癖的人,以窺探別人的隱私來獲得某種快感——這種人的心理嚴重不正常!"

    "我現在怎麼辦?"餘凱琳憂慮地問。

    "別在那裡住了唄!她有這種怪癖,你還敢挨著她住呀?"

    "我也不想再住在那裡了,可是怎麼叫她退房租呢?"

    "你就拿著日記本去找她當面對質,她肯定沒話說。"

    "可我有什麼證據證明日記本上的酒跡就是她造成的呢?她完全可以不承認,說是我自己弄的。"

    孟曉雪想了想。"確實,你要真跟她鬧翻的話,對你不利。"

    "可不是嗎?我現在還欠著她五千塊錢呢。她要是一怒之下叫我還錢,我哪兒有錢給她?"

    "要不……你把房門換把鎖。這樣她就進不來了。"

    "這個我也想過,但這樣一來,不就擺明了是怎麼回事嗎?這和跟她明說有什麼區別?"

    孟曉雪嘆了口氣。"照你這麼說,就不好辦了。"

    "要不怎麼找你商量呢?就是因為我沒主意呀。"餘凱琳為難地說,"主要是我借了她的錢,就受到牽制了。"

    孟曉雪緘默了一陣,喃喃道:"這個女房東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一四十多歲了不結婚、喜歡怪異的口味、夜晚在家裡跑步,還有偷窺別人隱私的特殊喜好……看來,我擔心的事並不是沒可能……"

    餘凱琳納悶地問道:"曉雪,你擔心什麼事?"

    孟曉雪望著餘凱琳,猶豫半晌,咽了口唾沫。"凱琳姐,我說出來,你可能會害怕……"

    餘凱琳不安地望著她。"你說吧。"

    "我覺得,這個女房東……也許跟報紙上報導的那起殺人碎屍案有關係。"

    餘凱琳"啊"地低呼一聲,霎時駭得臉都白了。她驚恐地捂住了嘴:"曉雪,你可別嚇我呀!"

    "我當然不是故意想嚇你。"孟曉雪說,"其實,那天在你那裡住了一晚上後,我就產生這個想法了。但就是害怕嚇著你,所以才一直沒跟你說。今天聽到你說那房東趁你不在的時候到你屋裡去偷看日記,再加上我那天晚上一些設身處地的感受——我覺得她越來越可疑了,也許,她真的……"

    "別說了,曉雪……"餘凱琳害怕地雙手交叉抱住手臂。

    孟曉雪見餘凱琳怕得厲害,安慰道:"我也是猜測的而已,可能沒這麼嚴重吧。"

    "可如果是真的呢?"餘凱琳顫抖著說,"那我……豈不是危險極了!"

    孟曉雪說:"凱琳姐。你住到黎昕那裡去吧。"

    餘凱琳鬱悶地說:"這幾天,他都沒來找過我了。也許,是我那天對他說的話太決絕了吧……他大概覺得和我已經沒希望了。如果他不來找我的話,要我主動聯繫他,我做不到。"

    孟曉雪嘆了口氣:"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死要面子。"

    "不是面子的問題,我有我的原則。"餘凱琳不想繼續說關於黎昕的話題。"曉雪,你幫我想想,還有沒有別的什麼辦法?"

    孟曉雪沉思了許久,說:"有了,我給你想了個既可以擺脫她,又能要回房租的辦法。"

    "說來聽聽。"餘凱琳急切地說。

    孟曉雪凝視著她:"首先你不露聲色,假裝沒有發現日記的事。然後你去買一個微型針孔攝像頭,安裝在你房間的某個角落。如果那個房東再偷偷到你的房間裡來,那麼針孔攝像頭就會把她的行為攝錄下來。你把這個資料交給警方,就能控告她侵犯隱私。這樣的話,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要求她退還你的房租了?說不定還能獲得一筆賠償金。"

    "賠償金我就不要了,只要能拿回房租,離開那裡,我就心滿意足了。"餘凱琳頓了一下,遲疑地說。"你說的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

    "相信我,這種有偷窺癖的人,絕不會只犯偶爾一次,她一定會再次到你的屋裡去的。說不定,她已經去過很多次,只是這次才讓你發現而已。"孟曉雪略微停頓,補充道,"我可不是胡亂猜測的。想想看,她竟然在你的房間裡邊偷看日記邊喝紅酒,可見有多麼地膽大妄為、肆無忌憚!就憑這一點,就能判斷出她是個老手。以前住在那裡的房客恐怕都曾是她的覷視對象。"

    餘凱琳打了個冷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承認孟曉雪分析得很有道理。

    "怎麼樣?你要用我這個辦法試試嗎?"孟曉雪問。

    餘凱琳略微考慮,點了下頭。"哪裡有賣微型針孔攝像頭?"

    "電腦城裡都有賣。"孟曉雪朝街道一側望去。"這附近不就有一家挺大的電腦城嗎?"

    餘凱琳從長椅上站起來。"我們現在就去買吧。"

    兩人來到電腦城,找到一家專賣電腦配件和攝錄器材的店鋪。孟曉雪幫餘凱琳問道:"老闆,你們這裡有微型的針孔攝像頭嗎?"

    四十多歲的男老闆望了她們一眼,問:"你們買來做什麼?"

    "我們開了家服裝店,想買來當監控。"孟曉雪瞎編了個理由。

    "嗯,那行。"男老闆點了下頭,"主要是公安局打了招呼,要我們賣這些特殊商品的時候,問清楚買主的用途,不能用來做不合法的事情。"

    餘凱琳和孟曉雪迅速地彼此看了一眼。

    男老闆問:"你們要高級點兒的,還是普通點兒的?"

    "要便宜的。"餘凱琳說。

    男老闆應了一聲,從身後的貨櫃裡拿出一個機身只有火柴盒的一半那麼大的微型攝像頭出來。餘凱琳和孟曉雪湊近仔細觀看——這小玩意兒的鏡頭只有原子筆芯那麼細,整體是黑色的,如果安在某個角落的話,極難被發現。

    "這個多少錢?"餘凱琳問。

    店主又拿出一堆小東西出來。"加上無線接收器、裝在電腦上的採集卡和接收機專用電源適配器,一共560元。"

    "啊,這麼貴呀……"餘凱琳咋舌。

    "這還貴啊?"男老闆笑道,"我給你拿的都是最便宜的了。"

    "可不可以再便宜點兒?"孟曉雪說。"我們以後還會來照顧你的……"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520元成交。男老闆教了她們使用方法,包括怎麼安裝針孔攝像頭、接收器怎樣連接電腦、如何將視頻信號轉存在電腦中,等等。

    兩個人走出電腦城,餘凱琳嘆息道:"唉,看著都沒錢了,還要花500多買這個玩意兒——希望真的能派上用場。"

    "等著瞧吧,會有用的。"孟曉雪自信地說。

    餘凱琳看了下手錶,現在是中午一點過,離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她說:"我們回公司去休息會兒吧。"

    孟曉雪點了下頭,兩人剛走了幾步,餘凱琳皮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餘凱琳接電話。

    "請問是餘凱琳女士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對,你是?"

    電話裡的人跟餘凱琳說了接近一分鐘。孟曉雪在一旁觀察到,餘凱琳漸漸張開了嘴,露出意外而驚愕的表情。好一陣後,她吶吶道:"哦,好的……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孟曉雪問:"怎麼了,誰打的?"

    餘凱琳神情有些恍惚。她張著嘴愣了好一陣,說:"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什麼事?"

    餘凱琳望著孟曉雪:"剛才的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說韋雋剛才出車禍了!"

    "啊?"孟曉雪叫了一聲。"怎麼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那醫生只說她頭部受傷了,現在處於輕度昏迷中,需要做個小手術,還要進行全身檢查——估計不是很嚴重。"

    "他怎麼會打電話給你呢?"

    "他說韋雋身上沒帶什麼錢,卻在她的上衣口袋裡發現了一張我的名片,問我是不是她的朋友,叫我送點錢過去。"餘凱琳茫然地問,"你說我現在去嗎?"

    孟曉雪想了想:"去,當然得去。這樣的話表明你沒有產生懷疑,還把她當作朋友,會使韋雋放鬆對你的警惕,我們的計劃才容易成功。"

    餘凱琳沉吟片刻,點頭道,"你說得對。"但立刻又犯了難,"可我哪有錢帶過去啊?"

    "到了那裡再說吧。總之要表示你對她的關心。"孟曉雪問,"哪家醫院?"

    "四醫院。"

    "離這兒不遠。我們打車過去吧。"孟曉雪抬手招了一輛的士,兩人一起鑽了進去。車子疾速朝醫院駛去。

    十五

    趕到四醫院,餘凱琳和孟曉雪通過詢問來到了急救室門口。孟曉雪停下腳步:"我就不進去了吧,在這兒等你。"

    餘凱琳想了想,點頭道:"好。"

    走進急救室,餘凱琳在第二張病床上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韋雋。她閉著眼睛,額頭上經過了簡單的止血處理,臉上有一些風乾了的血跡。餘凱琳走上前去,對俯在病床前檢查韋雋手臂的男醫生說:"醫生,你好,我是韋雋的朋友餘凱琳。"

    "哦,你來了。"戴眼鏡的男醫生直起身子,衝她點了下頭。

    "她怎麼出的車禍呢?"餘凱琳問,"傷得嚴重嗎?"

    "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在車輛行駛的時候橫穿馬路。"男醫生帶著責備的口吻說。"還好那輛麵包車的司機及時踩了剎車,撞得才沒那麼厲害。我初步檢查了一下,頭部有4釐米的創口,需要縫針:另外胳膊擦傷了——算是幸運的了,傷得不重。"

    "唔,那就好。"

    "你是她的朋友吧,傷者現在還沒交醫藥費呢,你去幫她交一下吧。我馬上安排手術。"

    "嗯……要交多少錢?"

    "先交3000塊吧。"

    "啊……"餘凱琳怔住了。"要這麼多呀……"

    男醫生望著她。"這還算多嗎?手術費和醫藥費,以及做CT全身檢查的費用,還有後期觀察和治療的費用——3000塊只是預付的而已。"

    餘凱琳尷尬地說:"嗯,我知道……我不是嫌貴,只是……現在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呀。"

    "那你去銀行取吧。"

    "我不是身上沒有……而是,根本就沒這麼多錢。"餘凱琳更加窘迫了。

    男醫生攤了下手。"那你說怎麼辦吧。我們醫院有規定,要交費之後才能手術呀。"

    這時,躺在病床上的韋雋哼了一聲,她剛才就已經從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了,聽到了醫生和餘凱琳的對話。她抬了下手,虛弱地喊了一聲:"凱琳……"

    餘凱琳靠近她,俯下身子,面露關切地說:"雋姐,你醒了,沒事吧?"

    "嗯,還好。"韋雋有氣無力地說,"我聽到你們說的了,我知道你沒錢……這樣吧,你到我家裡去,幫我拿5000塊錢過來,好嗎?"

    餘凱琳愣了一下。"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這是在幫我的忙呀。"韋雋從皮帶扣上取下鑰匙,遞給餘凱琳。"錢就放在衣櫃中間的那個小抽屜裡。你知道的,我上次借錢給你的時候就是從那裡拿到。"

    餘凱琳只有接過鑰匙。"好的,那我馬上去拿。"

    正要離開,韋雋抓住餘凱琳的手說:"凱琳,你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你。你快去快回,別耽擱時間哦。"

    等候在門口的孟曉雪一直在聆聽她們的對話,聽到韋雋說了這樣一句話,她心頭震動了一下。

    餘凱琳望著韋雋,點頭道:"我知道,雋姐。"然後快步走出了急救室。

    在門口跟孟曉雪匯合,兩人沿走廊步出醫院。餘凱琳說:"韋雋叫我幫她回去……"

    "不用說了,我在門口都聽到了。"孟曉雪說,然後直視著餘凱琳。"她最後跟你說了一句話,你有沒有聽出什麼來?"

    餘凱琳神情惘然。"她說,叫我快去快回,別耽擱時間——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了。"孟曉雪說,"你沒聽出來?這句話是帶有某種暗示性的。"

    餘凱琳望著她。

    "你想想看,韋雋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並不是十分緊急,她為什麼還要特別叮囑你『別耽擱時間』?顯然,你不太可能故意在路上耽擱什麼時間,而唯一有可能耽擱時間的地方。就是在她的家中!"

    "啊……你是說,韋雋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暗示我不要在她的家中待太久?"

    "依我看,是暗示你不要碰她家裡的其它東西。"孟曉雪眯起眼睛。"這說明,在她家裡肯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我本來就不會碰她家裡的其它東西。"餘凱琳說,臉有些發燙。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那當然。但是,你忘了我們對她的?懷疑嗎?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難道你要我搜查她的家?"餘凱琳搖頭,"我可做不出來這種事。"

    孟曉雪把頭偏向一邊,嘆道:"唉,你呀,叫我說你什麼好。"

    餘凱琳說:"我們別站在這兒說話了。我既然答應了她,就只能快些幫她把錢拿過來——不然的話上班要遲到了。"

    一句話提醒了孟曉雪,她說:"對,是得抓緊時間,我陪你打個車去吧。"

    兩人趕緊招了一輛停在醫院門口的計程車,趕往韋雋的住所。

    餘凱琳用韋雋的鑰匙打開房門,徑直走到衣櫃前,將櫃門打開,拉開中間的小抽屜,發現裡面有一疊現金。她數了5000元,將錢放進自己皮包的內層,將衣櫃關好後,對孟曉雪說:"我們走吧。"

    孟曉雪看著韋雋的房間,無比遺憾地說:

    "我們真的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嗎?這種機會可能只有一次,等她出了醫院,就不可能搜查到她的房間了。"

    餘凱琳說:"曉雪,我們不是警察,沒有權利搜查別人的房間。再說了,韋雋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如果我們翻動了她的東西,改變了一些東西擺放的位置、或者是留下一些痕跡的話,她肯定會發現的。所以還是別打這種主意的好。"

    孟曉雪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吧,那算了。"

    兩人正要離開,孟曉雪忽然叫了一聲:"啊!我們怎麼把那個東西給忘了!"

    餘凱琳莫名其妙地望著她:"什麼東西?"

    "你剛才才買的微型針孔攝像頭啊!"

    餘凱琳一愣,隨即一驚。"你想做什麼?"

    "聽我說,如果你想知道韋雋到底和殺人碎屍案有沒有關係,這真的是絕無僅有的天賜良機!你與其把微型攝像頭安在你自己的房間裡,還不如安在她的家中!這樣的話,你只要連接電腦,就能看到她這邊的情況,等於洞悉了她的所有秘密!"

    "不,不行。"餘凱琳接連搖著頭。"本來我怪她侵犯了我的隱私,如果我這樣做,那豈不是更變本加厲地侵犯了她的隱私?這是違法的!"

    "我知道!但你要自保,這是迫不得已!"孟曉雪抓住餘凱琳的手臂。"你想過沒有,她既然能趁你不在的時候到你那邊來,就能在你熟睡後,或者是毫無防備的時候過來!如果她當真包藏禍心的話,你就死定了!所以你明白了嗎?現在不是當正人君子的時候,為了保命,你必須確定她到底是不是我們懷疑的『那種人』!"

    孟曉雪的一番話將餘凱琳嚇得臉色蒼白、後背發冷。她恐懼地睜大眼睛,不知該如果是好。

    孟曉雪看了一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沒時間猶豫了,快到上班時間了。你把針孔攝像頭拿出來,我幫你安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我們得快,在這裡待久了韋雋會起疑的!"

    餘凱琳還在猶豫不決。孟曉雪急了,索性將她的皮包抓過來,拿出裡面的針孔攝像頭,說道:"這件事我來做,責任我來承擔!"

    她抬起頭來環顧周圍。發現窗框的顏色和針孔攝像頭的顏色極為接近,而且還有深色的窗簾當掩飾,如果安在那裡的話,韋雋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選定地方,孟曉雪趕緊抬了一張椅子到窗邊,踩在上面,按照賣攝像頭的老闆教的方法,把這小東西安在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裡。

    孟曉雪用紙巾將椅子擦乾淨,對發呆的餘凱琳說:"行了,我們走吧。"

    餘凱琳一臉的不安。"曉雪,我真的覺得,這樣有點……"

    "好了,別再說了,快走吧!"孟曉雪催促道,"等韋雋從醫院回來後,所有的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十六

    這幾天在公司,餘凱琳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她後悔了,一想到安裝在韋雋房間裡的針孔攝像頭,她就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好像扮演了一個可恥的偷窺者的角色。那黑色的微型攝像頭不像是能幫到自己的工具,反倒像是埋藏在她心頭的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因為韋雋的返回而爆發。儘管餘凱琳在心中反覆勸慰自己,韋雋回來後也不會輕易發現,但她就是忍不住擔心和懼怕——做賊心虛的心理始終困擾著她。可惜的是,她已經無法把那顆定時炸彈取回來了,正如孟曉雪所說,那是唯一一次單獨進入韋雋房裡的機會。

    星期五的中午,餘凱琳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再次看到了等候在門口的黎昕。

    這幾天黎昕沒有再送花來了,好像他隱約猜到了那些美麗鮮花的可悲歸宿。這次他選擇親自前來。令他欣喜的是,他發現餘凱琳看到自己後,並沒有像上幾次那樣掉頭就走,這讓他看見了事情的轉機。

    黎昕快步迎了上去,笑容滿面地說:"凱琳,下班了?"

    面對這樣一句廢話,餘凱琳淡淡地"嗯"了一聲,表情沒有以前那麼拒人於千裡之外。

    "我們一起去吃頓飯吧?"黎昕懇切地邀請道。

    其實餘凱琳幾乎想答應了,但下意識中的矜持和積蓄多日的排斥感卻比她想像中更加頑固,令她不由自主地說道:"不用了。你有什麼事嗎?"

    黎昕頓了頓,並不堅持,他說:"還是我上次提過的那件事,我真心希望你能不計前嫌,到我那裡去住。凱琳,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一一你知道嗎,前幾天警方又在某處發現了被肢解的屍體,聽我朋友說,好像是在一個菜市場的垃圾庫裡。凱琳,你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的處境有多麼令人擔心!"

    餘凱琳咬著嘴唇不說話。其實她在心裡思量過,如果黎昕再次找到她提出這個要求的話,她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黎昕看到她這次沒有斷然拒絕,知道餘凱琳已經有了回心轉意的念頭,趕緊不失時機地說:"凱琳,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但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了。如果我沒有做到的話,就讓天打五雷轟……"

    餘凱琳打斷黎昕的毒誓,這不是她想要的。"別說這些。你的提議……讓我仔細考慮一下吧。但我要先說清楚,就算我答應搬到你那裡去住,也只是以一個房客的身份而已,並不意味著我們又恢復成了男女朋友的關係。我和你各住一個房間,互不幹涉。我每個月會付房租給你的。"

    黎昕心中狂喜——餘凱琳的這種妥協,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他立刻答應下來:"好的、好的。只要你肯過來,什麼都依你的意思——只是,你要儘快考慮。你知道,你多在外面呆一天,都讓我牽腸掛肚、徹夜難眠……"

    餘凱琳翻了下眼睛,懶得聽這些肉麻的話,她徑直朝前面走去,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話:"下個星期之前我會答覆你的。"

    黎昕心中一默,今天是星期五了。下周之前,不就意味著兩天之內嗎?他興奮得臉頰發紅,幾乎要跳起來。

    餘凱琳下午下班後回到住所,發現隔壁的房門打開著。她心中咯噔一聲,知道韋雋回來了。她立刻想到了那個微型針孔攝像頭,驟然緊張起來。

    韋雋大概聽到了餘凱琳的腳步聲,她從屋內走出來,衝餘凱琳笑道:"回來了,凱琳。"

    "啊……雋姐,你出院了?"餘凱琳儘量壓制住緊張的心情。她看到韋雋的額頭上有縫針的疤痕,被耷下來的頭髮遮擋了一些,並不是很明顯。

    "是啊,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韋雋說,"那天真是謝謝你了。"

    "別客氣,雋姐。你做過全身檢查了吧?"餘凱琳說著客套話。

    "嗯,醫生說沒什麼問題了。"她指了下額頭上的傷。"現在就等著兩個星期後去拆線了。"

    "沒事就好。"餘凱琳說,"那我過去了。"

    "嗯……凱琳……"韋雋叫住正要用鑰匙開門的餘凱琳。"你看我這個人一一你幫我拿錢那天,我都忘了告訴你,我的冰箱裡有飲料,你當時一定渴了吧,可以拿出來喝呀。"

    餘凱琳愣了一下,隨即說:"哦,沒關係的,雋姐,我當時也沒那麼渴。"

    "哎呀,你跟我客氣什麼。那天……你沒打開冰箱來看看裡面有沒有什么喝的嗎?"

    餘凱琳本來有些詫異,不知道韋雋為什麼老是糾纏冰箱裡的飲料什麼的,這時忽然明白了。她望著韋雋說:"雋姐,我沒有打開過你的冰箱,或者是碰別的任何東西。我在衣櫃的抽屜裡拿了錢之後,就直接趕到醫院來了。"

    韋雋顯得尷尬起來。"你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叫你別客氣而已。"

    餘凱琳不想再說下去了,她淡然道:"沒什麼事了吧,雋姐,我進屋了。"

    "哎……好的。"

    餘凱琳進屋後,將房門鎖好,然後坐到沙發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本來,她感到有些憤懣,認為韋雋居然懷疑自己動過她的東西。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意識到韋雋旁敲側擊詢問的問題,必定有所含義。

    冰箱。

    餘凱琳心中一抖——她為什麼特別在乎冰箱有沒有被人打開來看過?難道冰箱裡藏著什麼隱秘?這個念頭引起了她的某種恐怖聯想。她猛然想起,韋雋的冰箱很大,這顯然有些不合情理——她一個人生活,用得著這麼大的冰箱嗎?

    餘凱琳惴惴不安地猜測、思忖著。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沒必要在這裡瞎猜疑,她明明就有途徑接觸真相。

    餘凱琳的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上——早在前兩天,她就嘗試著接收到了針孔攝像頭傳來的視頻圖像。現在只要打開電腦,就能看到韋雋那邊的狀況。

    餘凱琳躊躇了幾分鐘後,走到書桌前,按開了筆記本電腦的開關。

    經過簡單的操作,她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隔壁的俯視場景,以及韋雋的身影。

    餘凱琳觀察到,韋雋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盤,顯然她才吃過晚飯。

    第一次窺視別人,餘凱琳感到臉紅心跳,緊張不已。雖然她知道韋雋不可能發現,卻還是有種提心弔膽的感覺,而且還有種負罪感。

    大概看了10分鐘左右。餘凱琳將監視視頻關閉了——韋雋吃過飯後就坐在沙發上看書,根本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餘凱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聊和卑鄙,她在心中暗中責怪自己,然後上網瀏覽新聞,沒有再打開監視視頻。

    十一點,餘凱琳到衛生間洗了個澡,準備睡覺了。本來按慣例,睡前要寫日記的,但想到韋雋可能會偷看自己的日記,她沒有將日記本拿出來。

    睡了之後沒多久,餘凱琳聽到隔壁傳來跑步的聲音。

    她感到奇怪——韋雋才出了車禍,按道理身體應該休息一段時間才對,居然剛一出院就進行劇烈活動,這樣合適嗎?

    餘凱琳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太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韋雋夜裡跑步之謎一直困擾著他,現在,答案該揭曉了。

    餘凱琳下床,打開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隔壁的情景。

    什麼?

    她湊近電腦屏幕,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韋雋的房間裡亮著燈,跑步的聲音一直持續著,但房子裡卻根本沒有人!

    餘凱琳驚愕地幾乎暫停了呼吸,頭腦裡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韋雋並沒有在房間裡跑步,那麼這跑步聲是從哪兒來的呢?

    餘凱琳愣了好一陣後,眼睛在韋雋的房間裡搜索著。突然,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樣東西,霎時間什麼都明白了。

    桌子上放著一個錄音機。

    餘凱琳深吸一口氣——原來,韋雋每次"夜晚跑步"都是一個假象!她用錄音機播放早就錄好的跑步聲——這很明顯地衍生出一個問題——她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要做這種掩飾?

    直覺告訴餘凱琳,這裡面一定大有問題。

    不能再猶豫了——餘凱琳的心臟怦怦亂跳——必須離開這裡,搬到黎昕那裡去。就是明天。

    十七

    第二天一大早,餘凱琳就起床了。她昨天晚上根本沒睡好,恐懼和擔憂令她無法安穩,一些事情也在困擾著她。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有兩個:第一,韋雋很顯然是在做著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到底跟殺人碎屍案有沒有關係?僅僅通過現在了解的情況,似乎無法做出判斷;

    第二,自己要搬到黎昕那裡去的話,怎麼跟韋雋說呢?自己欠著她五千塊錢,現在提出要搬走,她會同意嗎?

    對於第一個問題,餘凱琳想過報警,可是又覺得沒有確鑿的證據,害怕只是誤會一場;而第二個問題,她感到十分為難——現在她不在乎韋雋肯不肯退房租這樣的小事,她擔心的是如果激怒了韋雋,而她又真的是"那種人"的話,會不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思來想去,餘凱琳最後決定——暫時不讓韋雋知道自己要搬走的事,今天下午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搬走。剩下的事情,和黎昕或者孟曉雪商量之後再說。

    拿定主意,她用手機撥通了黎昕的電話。

    黎昕很快就接了(顯然是因為看到來電顯示是餘凱琳),他的口氣中透露出興奮和期待:"凱琳,你決定要搬過來了吧?"

    餘凱琳低沉地"嗯"了一聲。

    "太好了!"電話那頭的黎昕欣喜地難以形容。"我準備一桌好菜迎接你!我們就在家裡吃,好嗎?"

    "先別說這個。"餘凱琳說,"我在這邊又買了些東西,一個人拿不了,你中午一點過的時候能來幫我拿一下嗎?地址是米市街的四糶巷11號,一棟二單元,二樓。"

    本來,餘凱琳認為黎昕會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因為這是一個獻殷勤的好機會。但出乎意料地,黎昕好幾秒沒有開腔,半晌過後,才吶吶地說道:"凱琳,我很想來幫你拿東西,可是……恐怕不行,我今天……有點事。"

    餘凱琳完全沒想到黎昕居然會拒絕她的要求,而且理由如此拙劣。"你剛才不是還說要在家裡準備一桌好菜嗎,怎麼現在又有事了?"

    "啊……我是才想起來的。"回答得很窘迫。

    餘凱琳心中雖有不滿,但想到自己和黎昕本來就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了,也不便發作,語氣冷淡地說:"那算了吧,我自己搬。對了,房東,你那裡的房租是多少?"

    黎昕聽出餘凱琳是在說氣話,他略微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還是來幫你拿吧……"

    "算了吧,你別勉強。"餘凱琳沒好氣地說。

    "不,讓我想想,中午……應該可以的。"

    "好吧,那就這樣。我收拾東西了。"

    掛了電話,餘凱琳從床底下拿出大皮箱,把衣服、日常用品等物件裝了進去。去廚房看了一下,新買的微波爐、餐具和剩下的食物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還需要幾個大口袋來裝。她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上午九點鐘。餘凱琳在心中計劃著一一先去外面逛一陣,買幾個購物袋,吃了中午飯之後就回來,那時候黎昕也差不多該到了。

    之所以等到中午一點鐘的時候搬走,是因為餘凱琳知道,韋雋吃過午飯後,一般都會睡會兒午覺——那個時候走,是最不容易被她察覺的。

    餘凱琳緩緩打開房門,走出去後,輕微地將房門帶攏。她看了一眼韋雋那邊——房門是關著的。很好。她靜悄悄地沿著樓梯走下去,離開了。

    中午十二點半。

    黎昕比預定的時間提早半小時來了,他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望見關著的兩個房門,想了一會兒,摸出手機給餘凱琳發了條簡訊。

    凱琳,你在屋裡嗎?我現在就在你門口,但我不知道是哪一間。

    簡訊很快回復了:我在外面吃飯,半小時內回來,你等著。

    黎昕拿著手機站在走廊上,猶豫了片刻,決定先下樓去。就在這時,韋雋的房門打開了,她看到了正欲離去的黎昕。

    韋雋凝視了黎昕一陣,問:"你是來找餘凱琳的嗎?"

    黎昕被她打量地有些不自在,張著嘴沒有說話。

    "到我這邊來等吧。"韋雋偏了下腦袋,指向自己的房子。

    黎昕略微遲疑,點了下頭,走了進去。

    韋雋望著黎昕進屋,然後將頭探出去,確定走廊上沒有別的人。一霎那,她的眼裡掠過一絲陰冷的光。她背對著黎昕,將門緊緊鎖好。

    接近一點鐘的時候,餘凱琳拎著幾個購物袋回來了。剛才在樓下,她沒看到黎昕,本來以為上樓來,會看到他等在走廊上,不想也沒看到人。她有些詫異地左右四顧了一番,確定黎昕沒在這裡。

    怪了,他明明發簡訊說已經過來了,現在又跑到哪裡去了?餘凱琳用鑰匙打開門,把購物袋甩到床上。然後打黎昕的手機。

    彩鈴裡的歌曲重複了好幾遍,黎昕也沒接電話。餘凱琳越發覺得奇怪了,一切顯得那麼不合常理——她心中隱隱約約產生一種不好的感覺——難道,黎昕出什麼事了?

    突然,餘凱琳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黎昕到這裡後,也許試著敲了房門,見沒有人開門後,他才發了那條簡訊。而他的這些行為,有可能引起了韋雋的注意……難不成,他現在在韋雋那邊?

    餘凱琳心中暗叫不妙——如果韋雋問起藜昕來這裡的目的,而黎昕告訴了她的話,自己偷偷搬走的想法就不可能實現了。

    不過——餘凱琳又想到——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也沒有關係。反正黎昕在這裡,不如就對韋雋直言相告。她和黎昕兩個人,也不會怕她一個。

    想到這裡,餘凱琳離開自己這邊,來到隔壁門前,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韋雋才把房門打開。她問道:"凱琳,有什麼事嗎?"

    "雋姐,我想問問,剛才有沒有一個男的來找我?"

    韋雋一副茫然的樣子。"不知道,我一直在屋裡。"

    餘凱琳相當吃驚:"你是說,你沒有聽到我那邊有敲門的聲音?"

    "沒聽到。"韋雋問,"怎麼,你跟誰約好了的嗎?"

    "嗯……是啊。一個朋友。"

    "不會是你的前男友吧。"韋雋說。

    餘凱琳不知道韋雋怎麼一猜就準,心中暗暗吃驚,只有答道:"……是的。"

    "你們和好了?"

    "沒有……他只是來找我有點事。"

    韋雋說:"可能他還沒來吧,你過去等他一會兒,說不定他就來了。"

    餘凱琳神思惘然地點了下頭,本打算過去了,忽然發現韋雋跟自己說話的過程中,一直堵在門口,就像是怕她會進去一樣。餘凱琳心中一顫——該不會……

    "對了,雋姐。"餘凱琳的頭腦急速運轉著,"我這個月的工資快發了,那個錢,我先還你2000元吧。"她一邊說著話,左手一邊故作隨意地慢慢滑進褲包,摸索著摁下了手機的重撥鍵——她今天只跟黎昕一個人打過電話。

    "不著急,等你全部湊齊再還給我也不遲。還有什麼事嗎?"韋雋說,表示想關門了。

    "沒什麼事了,雋姐,那我過去了……"

    就在這時,房間裡突然傳出一陣細微的手機音樂鈴聲。韋雋一愣,表情驟然顯得緊張起來。

    餘凱琳心臟像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表面上卻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同時悄悄按了掛斷鍵,裡面的手機鈴聲夏然而止。

    "雋姐,不打擾了。"餘凱琳假裝平靜地說,轉身走進自己那邊。

    韋雋望著餘凱琳離開的背影,又扭頭望了望屋裡,低頭沉思。眉頭漸漸皺緊,似乎若有所悟。

    餘凱琳將房門鎖好,心臟怦怦狂跳。她已經確定,黎昕就在韋雋的房子裡,他現在究竟出於何種狀況。她必須馬上得知。

    快些、快些!餘凱琳焦急地看著筆記本電腦的開機畫面,希望能立刻轉換成隔壁房間的畫面。她在心中祈禱著,希望黎昕還是安全的,她只要確認這一點就行了。然後,就立刻報警。

    餘凱琳的手在不住地發抖,電腦啟動後,她焦急地將畫面調整到監視視頻,卻因為心慌意亂而進行了一系列的誤操作——她將電腦上儲存的昨晚的視頻播放了出來,屏幕上韋雋正在吃著晚飯。

    餘凱琳本來就不怎麼熟練,現在又慌亂不已,一時竟忘了怎樣把視頻調換成即時監控狀態。她焦急地將視頻快進,幾乎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

    然而就在這時,她猛然注意到了畫面上的變化,停止快進,屏幕上快速運動著的韋雋變回了正常的速度。

    餘凱琳之所以停止快進,仔細觀看,是因為她看到韋雋打開了電冰箱。她特別注意了視頻上顯示的時間——十點十五分,也就是韋雋偽裝跑步的一個多小時前。

    韋雋從冰箱的冷凍室裡取出一個包裹著好幾層塑料布的大口袋,然後慢慢將那幾層塑料布撕開。

    這裡面會是什麼?餘凱琳屏住了呼吸。

    終於,她看見了。

    塑料布全部扯開後,韋雋從那大口袋中拿出一個冰凍的人頭出來,然後朝廚房走去。

    餘凱琳的腦子裡嗡地一聲炸了,眼前出現了一層紅幕,胃部的劇烈收縮和陣陣眩暈感讓她想吐——現在,之前一切可怕的猜想全都得到了證實。她終於知道,自己這十幾天以來一直在和什麼人相處。

    餘凱琳全身顫抖著摸出手機——她已經用不著證實現在韋雋那邊的情況了,更不敢想像黎昕是否已經遭到了與那顆冰凍頭顱的主人同樣的命運。她只希望還來得及——在警察趕來之前,黎昕還留有一命。

    可是,就在她那哆嗦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撥出報警電話之前,門外傳來了韋雋的敲門聲:"凱琳,開一下門,我有事情找你。"

    餘凱琳嚇得一抖,手機從手中掉落下來,啪地一下掉到地上。她立刻將手機檢了起來,想繼續撥打報警電話。但她沒想到的是,她聽到了韋雋用鑰匙旋轉房門的聲音。

    天哪,她居然要……直接闖進來!難道她發現我知道了她的秘密?也許是之前黎昕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什麼了!餘凱琳驚恐地幾乎要眩暈過去。這時,韋雋已經把房門推開了。餘凱琳突然想起,電腦屏幕上還播放著監視視頻!她飛快地衝過去,一下把筆記本電腦的蓋子壓了下來。

    韋雋跨進門,剛好看見餘凱琳驚慌失措地守在電腦前,雙手壓在筆記本電腦上。

    "你在幹什麼?"她冷冷地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沒……沒幹什麼。"餘凱琳緊緊地壓住筆記本的蓋子,沒有意識到這是在欲蓋彌彰。

    韋雋盯著餘凱琳的電腦,眼珠轉了幾圈,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慢慢靠近過來。"你,該不會是……"

    "沒、沒有……"餘凱琳的腳都有些軟了,緊張地快要嘔吐出來。她呼吸短促,驚駭地搖晃著腦袋。

    韋雋粗暴地一把將餘凱琳推開,然後揭開筆記本電腦的蓋子,赫然看到了屏幕上自己的影像——剛好是她捧著一顆人頭到廚房裡去的畫面!

    韋雋大驚失色,她轉過頭去,看到餘凱琳正在撥電話。她的臉瞬間變得無比瘋狂、猙獰可怖,她尖叫道,"你這個……婊子!"然後猛地向餘凱琳撲了過去。

    餘凱琳驚叫一聲,被比她粗壯的韋雋按倒在地,手機甩了出去。韋雋壓在她的身上,用盡力氣扇了餘凱琳兩耳光,將餘凱琳打得眼冒金星。接著,她掐住餘凱琳的脖子,像瘋狗一樣咆哮道:

    "你這個賤貨!我對你這麼好,把你當朋友,還借錢給你——你卻偷偷算計我!你在我的房間裡安攝像頭,好收集證據,把它交給警察,對嗎?還好我及時發現,否則的話,已經讓你得逞了!看來你也跟之前那些賤女人一樣,不是好東西,你們都該被碎屍萬段!"

    餘凱琳被緊緊地卡住脖子,無法呼吸。她使勁掙扎,雙手在韋雋的臉上胡亂抓著,卻只能將她抓傷,無法擺脫這孔武有力的女人的鉗制,眼看著就要窒息而亡了。在這緊要關頭,她雙手拼命想要搜尋到周圍一些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卻什麼都沒有觸摸到。

    千鈞一髮之際,餘凱琳突然急中生智。她將右腿蜷曲到右手能夠觸碰到的地方,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下來。求生的欲望逼迫出她驚人的力量,她將鞋跟對準韋雋的太陽穴,猛地擊打過去。

    "啊!"地一聲慘叫,韋雋身子朝左邊一偏,昏倒在地。

    餘凱琳雙手護住咽喉,大口喘息著,驚魂未定地掙扎著站了起來,看著不省人事的韋雋,估計她太陽穴挨了這一記重擊,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了。

    她沒有時間害怕或猶豫,目前最關鍵的,是必須立刻到韋雋那邊去,確定黎昕的生死。

    十八

    餘凱琳推開韋雋的房門,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她沒有在屋子裡看見黎昕,猜想他也許是在廚房或衛生間裡。她祈求上天,不要讓她趕過去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廚房裡沒有。餘凱琳提心弔膽地推開衛生間的門,赫然看到黎昕昏倒在地,雙手被繩子反綁在身後的一根管道上,雙腿也被捆綁著,嘴裡堵著一張毛巾,頭頂上有血跡,似乎被重物擊打過。餘凱琳慌亂地將黎昕扶起來,將他嘴裡的毛巾扯掉,用力搖晃著他,大聲喊道:"黎昕、黎昕!"

    黎昕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餘凱琳,似乎用了好一會兒才敢相信這是真的。"……凱琳,是你嗎?"

    "對,是我。"餘凱琳撫摸著黎昕的臉,此刻已經完全拋開了對他的責怪,流露出來的只有愛意。"你怎麼樣,沒事吧?"

    黎昕咧了一下嘴。"我的頭,有些痛。那個女人……是個瘋子。我在門口等你,她把我騙進來,然後趁我不備將我打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餘凱琳留著淚說:"她確實是個瘋子!她就是殺人碎屍案的兇手!"

    黎昕緊張地問道:"她呢?現在在哪裡?"

    "剛才她闖進我的房間,想要殺我……我跟她搏鬥,用高跟鞋把她打昏了。"

    "……做得好,凱琳。"黎昕讚許地望著她。"快幫我把繩子解開!"

    餘凱琳先將反綁住黎昕雙手的繩子解開,然後和黎昕一起解開了他腳上的繩子。黎昕的手腳都有些發麻了,過了好一陣才勉強站起來。

    餘凱琳望著黎昕頭頂上的傷口:"你的傷怎麼樣,還痛嗎?"

    "有點痛,不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我們得趕快報警。"

    "對,不過得先過去看看那個瘋女人。"黎昕謹慎地說,"你確定她真的昏死過去了嗎?"

    "應該是。"

    黎昕抓這餘凱琳的手。兩人一起朝隔壁走去。

    來到隔壁房間,餘凱琳指著剛才韋雋昏倒的地方說:"就在那……"

    話還沒說完,她就呆住了。

    地板上的韋雋不見了!

    餘凱琳驟然緊張起來,驚駭地自語道:"她……到哪裡去了?"回過頭來,她駭然發現,韋雋從門背後閃現出來,手中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黎昕刺去!

    "小心!"餘凱琳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黎昕似乎有所預料,在餘凱琳示警之前,就猛地轉過身來,剛好抓住韋雋舉著刀的手臂。刀尖幾乎在他的眼珠前停了下來。

    韋雋的兩隻手被黎昕緊緊抓住,兩人互相使力,僵持了好幾秒。突然,她張開嘴,一口咬向黎昕的鼻子。黎昕痛得大叫一聲,朝後仰去,倒在地上,韋雋趁機撲了上去,雙手舉起尖刀猛刺下去。

    生死關頭,黎昕顧不得疼痛,再次抓住韋雋的手腕,截住刀勢。但他沒想到,這瘋女人發起狂來,力氣竟然比男人還要大!那把尖刀眼看著就要壓向他的咽喉了!

    餘凱琳站在旁邊,慌亂地手足無措,當看到韋雋漸漸佔了上風,而黎昕快要支撐不住時,她焦急地掃視著周圍——酒瓶!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瓶紅酒,飛奔過去抄起酒瓶,用盡全力朝韋雋的頭部掄過去。

    "乓!"的一聲,酒瓶應聲而碎。韋雋的動作驟然停滯,身體搖晃了兩下,手中的刀掉落到地板上,然後"咚"地一聲倒了下去。這一擊,比起先高跟鞋那一下要重上好幾倍。

    黎昕喘著粗氣從地上站起來,滿頭大汗,為剛才的驚險感到心有餘悸。

    "黎昕,你怎麼樣?"餘凱琳奔到黎昕身邊,看見他的鼻子上有一圈牙印,而且滲出了血。

    黎昕摸了下鼻子,疼得齜牙咧嘴。他強忍著說:"沒事。"

    餘凱琳望著地上的韋雋,困惑地說:"她為什麼……看起來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

    "因為她是個瘋子!沒有道理可言。"黎昕說著,突然蹲下身去,撿起那把刀,猛地插向韋雋的心臟!只見韋雋身體一抖,腦袋向上一直,雙眼外凸,嘴角淌出鮮血。幾秒鐘後,她的頭耷拉到一側,死去了。

    "啊……"餘凱琳驚恐地捂住嘴。"你……為什麼要殺死她?她已經昏迷不醒了!我們通知警察來抓捕她就行了呀!"

    黎昕丟掉刀,按著餘凱琳的肩膀說:"凱琳,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也看到了,這個女人既瘋狂又彪悍,如果我們不把她徹底解決的話,恐怕警察還沒趕到這裡,她又會醒過來和我們拼命的!"

    餘凱琳一時無言以對,她看見倒在地上,卻仍然瞪著眼睛的韋雋,顯得有些害怕。黎昕靠攏過去仔細察看一番,鬆了口氣:"放心吧,她活不過來了。"

    餘凱琳的手機在剛才與韋雋的搏鬥中不知道甩到哪裡去了,她對黎昕說:"你趕快打電話報警吧!"

    "好,可是……"黎昕低頭思索。"凱琳,警察來了之後,我們怎麼向他們解釋這個被殺死的女人呢?"

    "只能說是在正當防衛下殺死了她。"餘凱琳停頓一下。"你不用擔心,我能向警察證明,她就是殺人碎屍案的兇手!"

    黎昕有些驚訝地望著餘凱琳:"你怎麼證明?"

    餘凱琳走到筆記本電腦前,指著屏幕上的畫面說:"我幾天前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在她的屋裡安了一個微型針孔攝像頭。現在播放的,是昨天晚上的畫面。"

    黎昕盯著電腦屏幕:"畫面上怎麼沒有人?"

    "剛才我看到,她從冰箱裡拿了……一個人頭出來。"她打了個寒噤。"現在不知道是在廚房裡還是已經出去了。"

    "這段視頻你沒有看完的嗎?你昨天晚上沒看?"

    "沒有。我昨晚看了一會兒,開始很平常,我就沒有繼續看下去……後來十一點過點聽到跑步的聲音,又起來看了一次,但那時她可能已經出去了——恰好都沒有看到她取出屍體這一段。"

    黎昕凝神注視著電腦屏幕,忽然將視頻關閉,然後以迅疾的速度將這段視頻徹底刪除了。

    "你——!你幹什麼?"餘凱琳震驚地目瞪口呆。"這段視頻是能證明韋雋是殺人碎屍案兇手的最好證據,你幹嘛刪除了?"

    黎昕扭頭望著餘凱琳說:"凱琳,你知道嗎?私人取證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而且,你在屋主不知情的情況下安裝針孔攝像頭的行為,本來就是違法的。所以,這段視頻不能交給警方。"

    "可是,這是特殊情況呀……"餘凱琳感到難以接受。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對黎昕說,"好吧,那就聽你的,你幫我到她那邊去,把針孔攝像頭取下來吧——就安在窗框上方。"

    "好的,我馬上去取。"黎昕朝那邊走去。"等我回來後,咱們就報警!"

    餘凱琳點了下頭,看著黎昕走過去後,她迅速地坐到電腦前,打開了電腦上的另一個本地磁碟——F盤。

    昨天晚上,她在睡覺之前,將所有的監視視頻全都複製保存在了F盤裡。

    黎昕剛才的舉動太令人生疑了,餘凱琳想道,似乎他害怕別人看到這段監視視頻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我必須馬上弄清楚。

    她找到了剛才被黎昕刪除的昨天晚上的視頻,將它點開、播放,然後按著快進鍵。

    視頻快速播放著,很快到了韋雋從冰箱裡取出屍體那一段。餘凱琳屏住呼吸,心臟狂跳,繼續往下看。

    韋雋進廚房後,畫面上好一陣沒有人出現。過了一會兒,韋雋從廚房裡出來了,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

    餘凱琳的眼睛接觸到門口出現的那個人的霎那,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了。她的眼睛瞪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嘴。

    天哪,門口出現的人是黎昕!

    餘凱琳的腦子裡像有一千隻蜜蜂在嗡嗡亂飛,擾得她混亂不堪,幾乎失去了理解一切事情的能力——這是怎麼回事?黎昕昨天晚上來找過韋雋?他們是什麼關係?

    屏幕上的畫面繼續播放著:韋雋從廚房裡拎出一個黑色塑膠袋,又將一個大購物袋交給黎昕。黎昕把大購物袋敞開,讓韋雋把黑色塑膠袋放了進去。然後,兩人把茶几上的一些水果撒在購物袋上面。藜昕拎著那購物袋,看起來就像是剛從超市滿載而歸。

    他們在一起處理屍體。

    當餘凱琳看懂這個畫面後,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打轉起來。

    過度的驚駭和恐懼使餘凱琳忘記了危險的存在。好一陣後,她才猛然想起了什麼。她倉皇地將視頻關閉,但扭過頭去,赫然看到,黎昕已經站在她背後了。

    "啊——"餘凱琳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由自主地朝牆邊退去,後背一陣陣地發冷。她像看一條毒蛇那樣盯視著黎昕。

    "凱琳,你竟然把視頻保存了下來。"黎昕說,神情有些悲哀。"你全都看到了,是嗎?"

    餘凱琳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時,她注意到黎昕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似乎拎著一個小塑料口袋。她的恐懼更甚了。

    黎昕注意到了餘凱琳的眼神。他將那個塑料口袋提到面前來,嘆了口氣:"本來我是打算悄悄把這包東西丟掉的。我想,警察來了之後,在韋雋那邊搜出了這些東西,也許會引起你的懷疑——但現在,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就沒必要瞞你了。"

    說著,他將口袋裡的東西抖了出來——撒落在地上的,是一頂金色的假髮,和一雙黑色的網狀絲襪,還有一些口紅、眼影之類的化妝品。

    這些東西喚起了餘凱琳的某種回憶。她搖了搖頭,試圖理解眼前的一切,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像是生了鏽一樣,轉動不起來了。

    黎昕迅速轉身將房門關好,低沉地說:"凱琳,事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相信我,不要把我和韋雋那樣的瘋子混為一談。"

    餘凱琳懷疑地凝視著他。

    "其實,我是這裡的第一個房客。"黎昕說,"當時我還沒有單位分給我的那套單身公寓,就在這裡租房子住。那時我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一個外地女孩。交往一年多後,我漸漸發現她的性格有著嚴重的缺陷——過於幼稚和理想化。終於有一天,我們倆又因為一件小事而吵得不可開交。就在這個房間裡,我向她提出了分手。"

    "我沒想到的是,她像發了瘋一樣,要跟我拼命。我躲進衛生間,她卻揮著刀衝了進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殺我還是只想嚇嚇我,我只知道我確實嚇壞了。結果是……我在自保的時候失手殺了她。"

    餘凱琳懼怕地望著黎昕,無法判斷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當我發現她沒氣了的時候,嚇得手足無措。而那時,我根本沒料到我有一個偷窺狂女房東。發生在衛生間裡的命案,全被隔著一塊特殊玻璃的她盡收眼底。在我惶恐地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從隔壁過來了,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神色。"

    "韋雋告訴我,她可以幫我處理這女人的屍體,而條件就是,要我當她的『地下情人』。我當時慌亂不堪,幾乎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只希望她能讓這具屍體趕快消失,並幫我保守秘密。接下來,她所做的事比我想像中更加瘋狂——她把屍體肢解,然後分成好幾個部分,冷凍在冰箱裡,不定期地拋屍。她的手段令人髮指,但的確高明,警察一直沒有抓到她——不,嚴格地說,是『我們』。"

    餘凱琳強忍住不讓自己嘔吐出來。"你一直配合著她拋屍?"

    "對,是她強迫我的。你知道,我不可能拒絕,只有聽任她的安排。我猜想韋雋以前就有殺人的經歷,否則的話不可能如此老道和狡猾——她化妝成另一副樣子,然後和我裝成逛街的情侶,提著裝有屍體的購物袋若無其事地在街上漫步。走到某個沒有人的小街小巷,她就取出裝屍體的口袋,扔進垃圾箱,像丟一塊香蕉皮那樣輕鬆隨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每次都和她一起去拋屍?"餘凱琳顫慄地問。

    "不,為了不讓警方懷疑。她變換著拋屍的方式——有時是我們兩人一起,有時是她自己一個人。但她不信任我,從沒叫我一個人丟過。韋雋的可怕之處在於,她可以拎著裝屍體的購物袋或提包在街上走好幾十分鐘,而且不慌不忙、閒庭信步。就算警察從她身邊經過,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她的口袋裡裝著什麼——我覺得,她是在享受這種刺激的感覺。對於她來說,這種事情有著無與倫比的快樂。"

    餘凱琳的胃一陣陣抽搐,她強忍著這種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

    "本來我以為,那具屍體處理完後,就一切都結束了。但我沒想到,韋雋竟然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了這種病態的快感。我從這裡搬出去之後,她就在網上搜尋求租房子的外地單身女人。結果,又一個女人成為了犧牲品——就是在你之前租這個房子的人。"

    餘凱琳顫抖著問:"她把房子租給這個女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殺她?"

    黎昕搖著頭,迷茫地說:"好像……不完全是。我不了解這可怕女人的心理。她一開始,好像是想和那女人交朋友的……但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些什麼事之後,她就動了殺機。"

    餘凱琳的後背不斷泛起涼意,她回憶起自己和韋雋相處的一些片段,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黎昕靠近餘凱琳一些,露出無奈而悲哀的神色:"凱琳,現在你能理解了吧?我之所以和這種可怕的女人混在一起,被她操控,完全是因為我有把柄捏在她手裡,我是被逼無奈的呀!我心中真正愛的人,只有你一個。我從沒做過任何背叛你的事!那天晚上,其實我不是在跟妓女幽會,而是……"

    "你們正在那條小巷裡拋屍。"餘凱琳恐懼地望著他。"沒想到恰巧被我撞到了。"

    "是的,當時我看到你走過來,心中十分惶恐,我害怕你認出我來,也害怕你會懷疑我夜裡在這小巷裡做什麼,只有立刻親吻韋雋,藉此擋住我和她的臉,假裝成在和別的女人幽會……"

    黎昕露出懊喪的表情。"但我沒有想到,你還是認出了我,並氣得在第二天不辭而別。隨後,事情朝著更加戲劇化的方向發展了——你在網上留的求租房信息被韋雋盯上了,而且你真的搬到了這裡來住——這是我最擔心的情況。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能回我那裡去住,就是想讓你離開這裡!凱琳,我是真的為你好啊!"

    餘凱琳難以置信地望著黎昕。"你現在說這些話,不會是還想叫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黎昕呆呆地愣了半晌。垂下頭說:"不,我已經不敢再做這種奢望了。凱琳,我剛才說的全都是實話。我現在只希望你能放我一馬,不要讓警察知道,這件事情和我有關。"

    "這不可能。"餘凱琳斷然道,"你自己做過的事,就必須承擔責任。"

    黎昕哀求道:"凱琳,你就這麼狠心嗎?你要親手把我交給警察,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判處死刑?"

    餘凱琳緊緊咬著下嘴唇,好一陣後,說道:"假如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那你就只是過失殺人和協同犯罪而已,應該不至於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但牢獄之災總是不可避免的。"

    "那是你應有的下場。"餘凱琳正色道,"黎昕,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希望你不要繼續錯下去。"

    黎昕凝視著餘凱琳,他們對視了足足一分鐘。

    終於,黎昕垂下頭說:"你說得對,是到了該面對我所犯下的罪孽的時候了。"

    餘凱琳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畢竟,這是她曾深愛過的男人。她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如果,你肯真心懺悔、好好服刑的話……也許,我會等你的……"

    黎昕驚喜地抬起頭來:"真的嗎,凱琳,你說的是真的?"

    "嗯,真的。"餘凱琳深深地點著頭。

    黎昕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什麼遺憾和不舍了。"他掏出手機,遞給餘凱琳。"打報警電話吧。"

    餘凱琳接過電話,心中突然有些感動,她望著黎昕,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然後撥打報警電話。

    餘凱琳懼怕地望著黎昕,無法判斷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當我發現她沒氣了的時候,嚇得手足無措。而那時,我根本沒料到我有一個偷窺狂女房東。發生在衛生間裡的命案,全被隔著一塊特殊玻璃的她盡收眼底。在我惶恐地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從隔壁過來了,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神色。"

    "韋雋告訴我,她可以幫我處理這女人的屍體,而條件就是,要我當她的『地下情人』。我當時慌亂不堪,幾乎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只希望她能讓這具屍體趕快消失,並幫我保守秘密。接下來,她所做的事比我想像中更加瘋狂——她把屍體肢解,然後分成好幾個部分,冷凍在冰箱裡,不定期地拋屍。她的手段令人髮指,但的確高明,警察一直沒有抓到她——不,嚴格地說,是『我們』。"

    餘凱琳強忍住不讓自己嘔吐出來。"你一直配合著她拋屍?"

    "對,是她強迫我的。你知道,我不可能拒絕,只有聽任她的安排。我猜想韋雋以前就有殺人的經歷,否則的話不可能如此老道和狡猾——她化妝成另一副樣子,然後和我裝成逛街的情侶,提著裝有屍體的購物袋若無其事地在街上漫步。走到某個沒有人的小街小巷,她就取出裝屍體的口袋,扔進垃圾箱,像丟一塊香蕉皮那樣輕鬆隨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每次都和她一起去拋屍?"餘凱琳顫慄地問。

    "不,為了不讓警方懷疑。她變換著拋屍的方式——有時是我們兩人一起,有時是她自己一個人。但她不信任我,從沒叫我一個人丟過。韋雋的可怕之處在於,她可以拎著裝屍體的購物袋或提包在街上走好幾十分鐘,而且不慌不忙、閒庭信步。就算警察從她身邊經過,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她的口袋裡裝著什麼——我覺得,她是在享受這種刺激的感覺。對於她來說,這種事情有著無與倫比的快樂。"

    餘凱琳的胃一陣陣抽搐,她強忍著這種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

    "本來我以為,那具屍體處理完後,就一切都結束了。但我沒想到,韋雋竟然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了這種病態的快感。我從這裡搬出去之後,她就在網上搜尋求租房子的外地單身女人。結果,又一個女人成為了犧牲品——就是在你之前租這個房子的人。"

    餘凱琳顫抖著問:"她把房子租給這個女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殺她?"

    黎昕搖著頭,迷茫地說:"好像……不完全是。我不了解這可怕女人的心理。她一開始,好像是想和那女人交朋友的……但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些什麼事之後,她就動了殺機。"

    餘凱琳的後背不斷泛起涼意,她回憶起自己和韋雋相處的一些片段,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黎昕靠近餘凱琳一些,露出無奈而悲哀的神色:"凱琳,現在你能理解了吧?我之所以和這種可怕的女人混在一起,被她操控,完全是因為我有把柄捏在她手裡,我是被逼無奈的呀!我心中真正愛的人,只有你一個。我從沒做過任何背叛你的事!那天晚上,其實我不是在跟妓女幽會,而是……"

    "你們正在那條小巷裡拋屍。"餘凱琳恐懼地望著他。"沒想到恰巧被我撞到了。"

    "是的,當時我看到你走過來,心中十分惶恐,我害怕你認出我來,也害怕你會懷疑我夜裡在這小巷裡做什麼,只有立刻親吻韋雋,藉此擋住我和她的臉,假裝成在和別的女人幽會……"

    黎昕露出懊喪的表情。"但我沒有想到,你還是認出了我,並氣得在第二天不辭而別。隨後,事情朝著更加戲劇化的方向發展了——你在網上留的求租房信息被韋雋盯上了,而且你真的搬到了這裡來住——這是我最擔心的情況。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能回我那裡去住,就是想讓你離開這裡!凱琳,我是真的為你好啊!"

    餘凱琳難以置信地望著黎昕。"你現在說這些話,不會是還想叫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黎昕呆呆地愣了半晌。垂下頭說:"不,我已經不敢再做這種奢望了。凱琳,我剛才說的全都是實話。我現在只希望你能放我一馬,不要讓警察知道,這件事情和我有關。"

    "這不可能。"餘凱琳斷然道,"你自己做過的事,就必須承擔責任。"

    黎昕哀求道:"凱琳,你就這麼狠心嗎?你要親手把我交給警察,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判處死刑?"

    餘凱琳緊緊咬著下嘴唇,好一陣後,說道:"假如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那你就只是過失殺人和協同犯罪而已,應該不至於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但牢獄之災總是不可避免的。"

    "那是你應有的下場。"餘凱琳正色道,"黎昕,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希望你不要繼續錯下去。"

    黎昕凝視著餘凱琳,他們對視了足足一分鐘。

    終於,黎昕垂下頭說:"你說得對,是到了該面對我所犯下的罪孽的時候了。"

    餘凱琳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畢竟,這是她曾深愛過的男人。她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如果,你肯真心懺悔、好好服刑的話……也許,我會等你的……"

    黎昕驚喜地抬起頭來:"真的嗎,凱琳,你說的是真的?"

    "嗯,真的。"餘凱琳深深地點著頭。

    黎昕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什麼遺憾和不舍了。"他掏出手機,遞給餘凱琳。"打報警電話吧。"

    餘凱琳接過電話,心中突然有些感動,她望著黎昕,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然後撥打報警電話。

    然而,就在她將手機鍵盤解鎖,剛剛按好數字,還沒來得及撥打出去的時候。一根皮帶套到了她的脖子上,並迅速勒緊了。

    "凱琳,原諒我。"黎昕的手向兩邊拉扯著皮帶。"我愛你,真的很愛你,但我不能讓你毀了我!"

    餘凱琳的雙手扣住皮帶,卻無法減弱那股要奪去她生命的力量。她喉嚨裡發出乾澀的聲音,白皙的臉憋成了醬紫色,眼看著就要窒息了。

    突然,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一個年輕的警察舉著手槍大喝道:"住手,否則開槍了!"

    黎昕大驚失色,趕緊鬆了手。餘凱琳猛地回過氣來,捂著脖子不住地乾咳,跨進鬼門關的一條腿又收了回來。

    葉磊逼近黎昕,命令道:"雙手抱在頭上,蹲下去!"

    其實不用他下這道命令,黎昕已經嚇得腳都軟了,自然而然就癱軟下去。

    餘凱琳虛弱地挪動腳步,走到葉磊身邊,回頭瞥了黎昕一眼——目光令這卑鄙的男人不寒而慄。

    葉磊用手銬將黎昕拷在床腳邊,摸出手機打通了隊長的電話。"頭兒,案子有結果了。那個叫黎昕的男人,果真與殺人碎屍案有關。"

    "太好了!"電話那頭的霍文興奮地喊道,"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葉磊告知隊長地點,掛了電話。他望著餘凱琳,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很湊巧,我怎麼會剛好在你要被殺害的時候趕到了?"

    餘凱琳困惑地望著這個年輕英俊的警察。

    葉磊指著黎昕說:"這個男人是警方確立的懷疑對象之一,這段時間,我們警方一直都在對他進行監視。可惜的是,昨天晚上因為一個任務,我們恰好放棄了對他的監視,否則的話昨晚可能就已經抓到他了。"

    "今天早上,在一個垃圾場裡,又發現了一部分碎屍。我們立刻對懷疑對象進行密切監視,我剛好負責跟蹤這傢伙。他上樓來之後,我發現他許久沒有下來,猜想可能發生了什麼事。等我來到這個門前時,在門口聽到了你和他的對話一一感謝這套不隔音的房子。才讓我把所有的情況都了解清楚了。"

    餘凱琳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這警察為什麼會及時救了自己。而今天早上發現的碎屍——毫無疑問——那就是韋雋昨晚"跑步"時做的事了。

    十多分鐘後,霍文帶著兩個警察趕到了這裡。在韋雋的冰箱裡,剩下的兩部分屍體(分別用兩個口袋裝著)被找到了。餘凱琳將作為證據的監視視頻提供給了警察。鑑於她協助破案有功,霍文沒有追究她私自安裝攝像頭的事。本案主犯已死、從犯被捕,終宣告偵破。尾聲

    幾天後,這起駭人聽聞的殺人碎屍案終於不再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它的告破使得案件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本地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只是,人們不會想到,在他們驚駭地談論著這起可怕事件的時候,他們口中那經過化名的女主角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範圍了。她靜悄悄地離開了這座留給她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痛記憶的城市。

    這個帶著心寒和戰慄的單身女人辭去了工作,和唯一的好友告別之後,坐上了清晨最早的一班特快列車。

    她躺在臥鋪車廂裡,感覺真的好累。她厭倦了當一個異地的房客,她要回到那個充滿著親情、溫暖和關愛的地方去。在那裡,她不用去猜忌和懷疑,身體和心靈能得到徹底的放鬆。如果她現在還剩一絲精力的話,她只想做一件事——告訴所有人——我現在要回的地方,不再是一個"住所",而是我的家。

同类文章

壯烈的大地

這天上午,丁順拿著一個空麻袋到集鎮上買年貨。剛走到一家酒館門口,忽聽背後有人招呼:「丁順兄弟,我請你喝酒,賞不賞臉?」丁順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男人。那人說:「我叫卜同富,是個商人,也是你師傅生前的好友。」丁順一聽是師傅的好友,連忙回禮。卜同富熱情地邀請丁順入內。   叫來酒菜後,他們先互敬幾杯

瘋狂的涮椒

西川縣縣令牛大人看罷楊巡撫楊曄發來的文牒,兩條眉毛不由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他立馬坐著青呢大轎,一溜煙來到了餘吉火鍋店。   店老闆佘吉雖已年近花甲,可面色紅潤、走路生風,一點也不顯老。   餘吉剛把牛縣令迎進店裡,牛縣令一把攥住他,急問:「餘吉,你還會做涮椒火鍋嗎?」   餘吉一聽愣了:涮椒

劫來的壓寨主公

清明時節,山花爛漫,參天古木都吐出了新葉。有三人沿溪而上,前面走著的那個華服少爺,不時興致勃勃地聞一聞野花,或是從腳下撿起一點什麼來問旁邊的管家,管家年紀大了,一邊喘氣一邊回答,另一個年輕的人卻捺不住了:「劉少爺,早知道回鄉掃個墓要走這麼遠,我就不跟你來了!」管家給了他一記悶慄:「秦二,少

買走你的餘生

劉雲是一個在網上出賣餘生的女人。   一年前,和男友王浩分手後,劉雲在淘寶開了家名叫「浮生緣」的網店。劉雲在網店裡貼上自己各種靚麗寫真照,並聲稱作為一個醉生夢死之人,自己將把剩餘人生的時間全部交給客戶安排。   「浮生緣」的規則是,顧客可以花錢購買劉雲任何時段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劉雲會按

被溺死的金絲鳥

 一   8月正是颱風多發季節,江邊的防汛堤旁都有專人值班,以防大潮衝垮堤岸。這天半夜時分,一位輪渡碼頭的值班人員起來解手,瞥見江面上有個淡紅色的物體漂來,他起先以為只是塊發泡塑料,可等物體靠近,才看清是具屍體!他頓時嚇得毛骨悚然,「啊」的一聲驚叫,轉身就跑。他回到屋裡半晌才從失魂落魄中回

努爾哈赤之死

 一   明天啟六年年初,經過精心策劃和準備,如日中天的努爾哈赤親率13萬滿洲八旗兵,號稱20萬,向明朝遼東防線發起全面進攻,意圖一舉蕩平明朝在山海關外的所有軍事力量,然後問鼎北京城下。在滿洲八旗兵的凌厲攻勢下,各路明軍兵敗如山倒,望風而逃。滿洲前鋒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不承想卻在通往山

糗事一籮筐

只認鎖頭的小偷    託馬森是一個高級慣偷,很會撬鎖。無論多複雜的鎖到了他手裡,都不費吹灰之力。有一天深夜,他撬開了一家公司財務室的鎖,並且找到了保險柜的鑰匙。他興奮地打開了保險柜,正準備大撈一把。突然發現這個保險柜裡居然只有不到一百塊錢。要知道,他破譯這密碼鎖就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呢。無奈,

狼羊孩

 一個陰謀    由於灰太狼長期抓不到羊,就把目標瞄準了身材苗條的美羊羊。他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詭計:假裝喜歡美羊羊,騙取美羊羊的信任,和美羊羊結婚,再對美羊羊下毒手。    灰太狼讓紅太狼把自己打扮成了一隻帥氣的羊,並給美羊羊買她最喜歡吃的義大利黑麥草蛋糕、墨西哥玉米草沙拉、檸檬味的飲料、

藍凌獲救記

大眼女孩樂美兒意外得到一個漂亮的洋娃娃,正高興地把它抱進懷裡時,洋娃娃突然說話了:「能幫我找找以前的主人嗎?我很想念她,她消失了……。」善良的樂美兒被洋娃娃的真情所感動。她帶著洋娃娃,踏上了去往「魔法偵探——洛基」偵探社的徵程。   偵探洛基非常有名,大家都說他是個神探!就在昨天,洛基還偵

智救潘多拉

 美麗姑娘    放學後,莫西在學校附近的山丘上撿到了一個奇怪的盒子,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上面雕琢著精美的花紋。莫西喜歡得就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捨得放下。夜間,他突然被一團光照醒了,懷裡的小盒子緩緩地打開,散發出奪目的光,越來越亮,亮得他睜不開眼睛……    等光散去之後,從盒子裡出來了一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