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條魚作文範文
2025-03-31 12:04:25
在我們的人生中最難以忘記的兩個人,一個是我們的母親,一個是我們的父親。以下是小編為您收集父親是一條魚範文,歡迎閱讀。
父親是一條魚
一
每值正月元宵前後和陽春三月,就是父親最忙碌最苦累也最歡快的日子。在這段時日裡,我家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這些客人都是父親的新老主顧。只要那些來向父親求購魚苗的客人將肩上的魚盆、水桶、潲盆之類,往我屋門前的棗樹坪裡一放,父親就會親親熱熱隨隨和和地為他們遞上旱菸或劣級紙菸,接著將他們帶到魚池邊,開始放水乾池。父親將那雙樹枝般乾瘦的細腿浸進池水裡,用手摸索著打開池裡出水的竹筒上的木塞,那水就譁然瀉入下面的水田。之後,父親爬上岸,雙腿凍得赤紅赤紅,同他的買主談論與魚有關的話題。那些樸實而生動的語言就像初春的陽光一樣灑進客人們的心裡,他們便感知父親永遠是個厚道的漢子,而非純粹的生意人。
將一條條滾壯滾壯的魚捉出來後,父親就將它們集中在早就備好的魚箱裡。這些魚箱都是父親一針一線自己縫的。在這方面,他絕不要本來十分精於針線活的母親插手。在魚苗出售的這些時日裡,母親唯一能幫父親忙的就是殷殷勤勤、喜笑顏開地在灶屋裡轉來轉去,煮大鍋大鍋、鮮鮮嫩嫩的鯉魚招待父親的客人。父親是從來不讓來買魚的客人空腹而歸的。因此,家裡的客人少則三五個,多則兩三桌。那些巴掌大小的鯉魚不是用碗裝,而是用臉盆盛了端上桌盡客人一飽口福的。
往往是,酒足飯飽之後,父親才根據買主對魚的尺寸、數額,心花怒放地開價出售魚苗。在一陣友好的、不太經意的討價還價後,父親便依依不捨地將他一把草、一把肥精心餵養的各種魚苗賣給了這些魚客們。在這一時刻,只見父親滿臉的歡悅將往日的辛勞睏倦鍍得錚亮。
不過,待來家裡求購的客人逐漸稀少後,那些經過反覆挑選剩下的魚苗便成了無人問津之物。於是,父親只好一個一個地方去趕魚市,大忠橋、白水、觀音灘、潘家埠……這些小鎮集市,最近的也離我的家鄉有十餘裡,遠則三、四十裡路程。父親雞叫頭遍就起床放水乾池,將魚捉進魚盆裡,然後打著手電筒,頂著寒霧冷露去趕集。兩隻比米篩還要大的魚盆將乾瘦細小的父親夾在中間,仿佛不是父親挑著它們,而是他們擁著父親在行進。父親瘦弱的身影在黑沉沉的夜色裡猶如那覓食的蝙蝠……
父親就這樣周而復始地踏著夜色匆匆地奔走於一個個魚市。待到池裡的魚苗賣完,我家屋角落裡早就積了一大堆已磨成草筋的爛草鞋……
二
這些,僅僅是父親完成與魚的不解之緣的第一個周期。接下來,父親又要著手為三月小陽春必不可少的幼苗培殖而忙碌不休。父親先是將空洞洞的魚池裡的淤泥清出來,清得乾乾淨淨,然後用鋤頭將池底刨得坦平,再用木製的「拍掌」使勁拍,將池底拍得光滑可鑑。經父親精心修整的魚池仿佛不是魚池,而是一間一間亮堂堂的屋子。魚池修好後,父親就開始四處奔走於各家大小魚場,購買那肉眼都難以看見的魚種幼苗。父親每次仍然挑著那寬大的魚盆,那充滿魚腥味的大魚盆仍然像夾一隻細小的、負重的爬蟲一樣將父親夾在中間……挑這種幼苗比挑那種長成幾寸長的成年魚難度更大,要時刻保持身子平衡,雙腿要始終保持一種力度,否則就會水花四濺,那濺出的水裡便全是細如針尖的幼魚。因了這樣的緣由,父親每每將魚苗挑回家,腰肢和雙腿就酸疼得要命。我常常看見父親將褲管扎得高高的,手捏一把杉樹葉或「羊角刺」用力刷擊自己細瘦的雙腿,將雙腿刷得血珠直冒,一片殷紅……父親說,這樣一刷腿就不會脹痛難忍了。每次看到父親用這種「土」辦法殘忍地治療自己的腿關節老病,我只好閉上雙眼,任淚水盈滿眼眶……
買回所有的魚苗後,父親就開始像餵養嬰兒般細心地餵養它們。按照自己長期積累的經驗,父親每天一大早就下到池裡,用一隻木耙將寧靜的池水攪動,以增加魚的活動力,然後潑灑肥水,早中晚三次,十分投入,十分精心。
這些幼魚就這樣在父親的精細料理與守候中逐漸地長到寸許兩寸粗細。待布穀鳥在我的家鄉山野婉轉啼鳴時,父親便浴著三月的陽光和布穀鳥清麗的音韻悠然地端坐於屋前的棗園裡,面前放一隻盛了水的腳盆,盆面上鋪一塊大紗布,紗布裡全是快活的小魚。父親用一隻精緻的小碗將盆裡的魚按照魚種分門別類地舀進一隻只魚盆裡。然後,再挑了魚盆在暖融融的陽光下穿過一個又一個村莊和院落。就在父親拖著悠長的聲調沿村叫賣時,他的頭頂上,布穀鳥的叫聲也在春光裡此起彼伏。
三
我沒想到,到了1995年的秋天,父親那如同陽春三月布穀鳥鳴唱般的叫賣聲,竟然成了他撒在我家鄉那些村莊裡的一曲絕唱。這一年的秋天,我去冷水江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開完新聞發布會回到長沙已是第三天晚上八點鐘。我萬萬沒料到,夜間值班的同事會告訴我那樣一個壞消息。我父親這幾天身體雖然一直很虛弱,可我從來就沒想到他會突然就結束他那虛弱的生命。兩個月前,我回去看望過我的父母,離家那天,父親一直送我,送到他非常熱愛的魚池邊還不願轉身。站在池畔,我看見養了大半輩子魚的父親倒映在水中的朦朧身影瘦小得就像一條魚影。我那時怎麼就沒感覺到父親已是一盞將要熄滅的油燈呢?我問同事我家裡是什麼時候打來電話的,同事告訴我,是在我去參加新聞發布會的那天上午,也就是我走出報社還不到兩個小時的時候。放下電話,我決定當夜趕回家。但我明白,我是無法最後一次見到永遠沉睡的父親了……
四
從長沙趕回來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剛走到村口,我就看見我的家門口流動著一汪寒冷的秋水,水面上飄零著親人們獻給父親的一朵朵殘破的白花與紙幡。父親就像一條沉睡的魚一樣靜靜地躺在這汪秋水裡凝望著塵世間這種至深至真的哀愁。在完成了生與死的輪迴之後的父親從此將在另一個世界飲盡我無法遏制的思念。我對父親的懷念將成為父親在那個永遠寧靜的世界裡經久不絕的糧食……佇立村口,腦子裡的這些悽絕的臆想使我不敢走近我的家,不敢走近母親,不敢走近父親的亡靈。如果不是長年的漂泊,我至少可以依傍父親走完他生命中最後的分秒,至少母親在父親腦溢血病發時的驚慌和無助中可以扶著我的目光不至暈倒……我已然不能再用我的愛將父親從那片寒冷的秋水裡扶起來,但我必須用我歉疚的目光扶住母親那顆浸滿哀愁的心。我在一陣嗚咽的秋風中走向我的家門,母親把我抱在懷裡失聲痛哭並扶起我破裂的魂靈。我這時才覺得,我在突然蒼老了許多的母親面前竟然是這麼的脆弱,我沒有將母親痛楚的心扶起,而母親卻在秋風蕭瑟的家門口面對父親的亡靈用一種無與倫比的母愛扶起了他那百孔千瘡的流浪兒子!
五
我回來的時候終究沒有最後見上父親,我好想最後再讀讀父親,讀讀父親在生命的輪迴路上是滄桑依舊還是寧靜如蓮。可是父親卻沒能讓我如願,他就那樣悄然地睡在那間很小很小的房子裡再也聽不見紅塵秋水看不見紅塵陽光……父親走進了另一片水澤,父親站在那片水澤的邊緣凝望著一條向他走近的魚。父親後來託夢給我,那條魚就是他自己。
我沒有將這個夢說與母親聽。我在一個月後的冬天頂著滿頭的雪花回到家門的時候,看著母親依然隱含著憂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就覺得我再也走不出母親的微笑了。我應該回來好好呵護母親這朵微笑,讓母親在含著微笑的睡夢中也夢見父親化作一條水中遊動的魚,然後待母親醒來我再告訴她:既然父親是水裡的一條魚,只要這世上還有一滴水,父親就永遠活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