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日記
2025-01-18 14:46:09
楔子
圖書館的頂層,一片寂靜。
腳步聲在木質的地板上響起,空曠的大廳裡能依稀分辨出回音。古籍室的玻璃門反射著夕陽金色的光輝,我穿過大廳,推開了那扇有些沉重的玻璃門。
門口的換書臺後面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圖書管理員,鼻梁上架著一副大大的老花鏡遮住了半張臉。他低著頭專心地看著一本書頁發黃的舊書,見有人進來,微微抬起了頭。
我把劉老師給我的提書單遞了過去。
「老師,組胚細胞培養實驗室的劉海新副教授預約的那本《中世紀的醫學與巫術》。」
他接過書單,湊到眼睛前仔仔細細看了看,然後起身慢悠悠地向裡面密集的書架踱去。
「跟我來。」
轉過書架,我看到了同學孫浩鵬的身影,他正在認真地撣書架上的灰塵。孫浩鵬在圖書館做一份兼職,我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我的視線從結實的紅木書架上一排排古舊的書籍上掃過,定格在一本厚厚的皮革包裹的書上,那種皮革的質地和光澤把我的腳步引了過去。古時候的人對書還真是珍愛,用皮革來裝裱書籍。趁著老圖書管理員背向我提書的空當,我情不自禁地用食指划過那本書的書脊上那一串燙金的英文字母:Human Anatomy。
孫浩鵬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驚訝。圖書管理員找出了那本厚厚的英文版《中世紀的醫學與巫術》,按照程序裝到古籍室的專用紙袋中,外面又用舊報紙包好。我禮貌地雙手接過,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意外的開始
我在劉海新副教授的實驗室裡做實驗。
劉老師是個十分精明強幹的人,早些年他在英國留學,年紀不過三十五六歲就發表了不少關於細胞培養的科研成果,在這所醫科大學裡當上副教授。能成為他的學生,這是我的榮幸。他待在實驗室的時候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有時候連著幾天幾夜不合眼。在他的手下做實驗時刻被他的勤奮感染著,當然,還有莫大的壓力。
今天的陽光出奇的燦爛,我在去實驗室的路上遇到了孫浩鵬。
「早上好。」我朝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早。」
他停住了腳步。
「顧寧,你昨天在古籍室摸的那本書……」
「怎麼了?」那不過是本古舊的書罷了。
Human Anatomy——人體解剖學。
我只是覺得那本書與眾不同,當然,我知道,按照規定,拿古籍是要戴手套的,他不會是因為我沒戴手套要告發我吧。
「沒什麼,只不過是那本書比較特別。」
我又想起了那略顯滄桑的皮質封面和那一串褪了色的燙金英文字母。
「我也覺得,那本書有些與眾不同。」
「聽說,那本書的封皮是用人皮裝裱的。」
「人皮?」
科研樓的樓道裡瀰漫著各種藥物的味道,每天,都有一批狂熱的科研人員不分白晝黑夜地蹲在實驗室裡做實驗。我推開門的時候,劉老師正在拿著夾子記離心器裡的數據。隔著恆溫箱的玻璃,可以看到培養皿裡的皮膚細胞又繁殖了不少。
我把雙手消了消毒,戴上PED的高塑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塊三釐米見方的皮膚,薄薄的一層細胞是半透明的。
這只是塊小鼠的腹部上皮,我卻立刻想到了孫浩鵬口中的人皮解剖書。
「顧寧,你怎麼了?」劉老師拿下口罩,走了過來。
「哦,皮膚,劉老師,古籍室裡的那本解剖書是人皮做的封面嗎?」
「你說古籍室啊,好像是有一本人皮的解剖書,是上個世紀一個英國的傳教士帶過來的,他去世後這本書就留在了這裡。我們的學校以前是一所教會學校,所以現在古籍室裡有好多上個世紀留傳下來的國外的書籍。昨天我讓你去借的那本就是。」劉老師隨意答道。
《中世紀的醫學與巫術》。
「劉老師搞的是最前沿的科研,為什麼會借這本書呢?」我半開玩笑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他微微笑了笑:「有時候,我們不僅要往前走,也要回頭看,其實我們能從古人對醫學史的記載中發現許多對現在的工作有用的信息。」
走出實驗室,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刨去中午和下午各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一直站在實驗臺前盯著數據表看,這是種高強度的工作,怪不得有的科學家會四十歲就得過勞死。周末就在緊張的實驗中溜走了,星期一還有化學的實驗,也就是說今天晚上要寫預習實驗報告。我去一教樓找了個安靜的自習室,打開包想找出化學書。每天緊湊的生活讓我學會了安排時間,我的包裡通常會裝好一整天要用的材料。
可是今天似乎是出了點差錯,我從包裡掏出的不是化學書,而是一本皮質封面的筆記本。看來是累得不輕,竟然拿錯了包。我用的手提包是我們細胞培養實驗室人手一個的包,但平日裡他們好像不怎麼用,只有我在用。今天會是誰也用這個包呢?下次我應該在包上寫上名字。
筆記本看起來十分陳舊,皮質的封面是拼接起來的,並不是一整塊,封面有些扭曲,右下角的一塊扭曲得最為嚴重,並且顏色也十分淺。懷著好奇我打開筆記本,扉頁上是幾個蒼勁有力的美工筆寫的藍黑的字——我願意用我的皮,來封存我全部的記憶。
我應該立即把手裡的東西扔掉,可是事實上,我像是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所吸引,不由自主地翻開了這本日記的第一頁,接著,是第二頁,第三頁……
這是一個叫鄭申的人寫的日記,從他的日記中,得知以前他是這所大學的老師,並且,他陷入了對於某件事情的痴迷之中。我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五十年前的日記,思維也陷入了他痛苦的掙扎之中,他想要擺脫對於那件事的探求,卻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