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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繞纏

2024-07-14 23:04:46

    四川姑娘
    八年前,汪緒祥的新婚妻子從四樓的陽臺上摔了下來,落地後脖頸斷折,當場斃命。當時她穿著紅。色的新娘晚裝,同水泥地上正在蔓延彌散的鮮血混為一體。汪緒祥站在妻子旁邊,屍體的頭顱歪向一邊,面部正對著他,雙目未暝,褐色的眼眶中層次分明地透射出死者的哀怨和憤恨。他當時就知道,這種不祥的眼神將會常駐在自己的腦海中,甚至會伴隨他一生。事發後第二天,汪緒祥被逮捕。各種證據表明,他是在和妻子的爭吵中,失手將對方推下陽臺的。
    三年前汪緒祥刑滿釋放,依舊回到了這棟世代祖居的樓房,沒有再婚,波瀾不驚的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年。兩個月前,一個四川姑娘的身影鮮靈地闖入了汪緒祥的視野之中,年輕的面孔加上進濺四射的活力註定會給他正在衰老的身體注射上一支強心劑。
    她是一個打工妹,在附近的工廠上班。她來租賃房間的時候恰遇上汪緒祥生病住院,這裡的一位老房客自作主張地將四川姑娘帶進了四樓五號房間。姑娘一進來就喜不自勝,當即付錢租下了這套住房。汪緒祥回來後沒有說什麼,當晚去205號房間拜訪了那位姑娘。他在那裡呆了很久,最終也沒有告訴她,這套住房就是他當年的新婚房間,而他的妻子就是從這裡的陽臺上摔下去的。
    形象
    四川姑娘很喜稱大海,每個周末她總要拿著相機來到海灘上,對著大海擺出又傻又可愛的造型,讓汪緒樣幫她拍照。她說她喜歡大海的深沉和虛懷若谷,喜歡大海的歷經滄桑而不動聲色,這恰是一個成熟男人的性格標誌。汪緒祥笑了,他提醒她更要注意大海深沉性格後面隱藏的蠢蠢欲動的殺機,看上去不動聲色的海平面埋藏了多少腐朽的沉船和溺死的生命!四川姑娘也笑,她說這更羅曼蒂克,這讓她想起了鐵達尼號。
    又一個周末,四川姑娘把汪緒祥叫到自己房間,一同欣賞在海灘上拍下的照片。纖弱柔軟的身體偎依在他的懷裡,纖細手指拈起相片,一張一張在他眼前晃過,呢喃的細語,再加上勾魂的低笑,汪緒祥沉睡多年的情愫被勾起了。他的眼光幾乎沒有在相片上停留,全副身心都被那巧笑嫣然的表情給俘獲了。不知為什麼,汪緒祥渾身的肌肉忽然繃緊了,表情從愜意轉向疑惑,從疑惑轉向驚駭,從驚駭轉向恐懼。四川姑娘驚呆了,她順著他的目光,看不出相片有什麼怪異。她顫抖著問:怎麼了?你怎麼好像撞了邪一般?「噓……」他示意她不要說話。她聽話地抿上了嘴,盯著他,目光驚疑,她被他嚇得要哭出來了。到底怎麼了?她忍不住又問。「住嘴……」他大聲說。她忙捂住嘴,看見他焦躁地站起來,目光渙散,喃喃重複,「不可能,這不可能!」他離開了房間。
    汪緒祥在四川姑娘的相片上看到了妻子的身影。依舊是穿著紅色新娘晚裝,出現在相片的背景角落裡,姿態各異,有時是背影,有時是側影,其中一張是正面,妻子站在四川姑娘背後不遠,身體被遮擋,露出眉清目秀的面孔,伸出一個食指放在嘴邊,目光對著鏡頭,嘴唇嘬起,像在說:噓……汪緒祥看得很清楚,噓……剛才在四川姑娘的房間裡看著張相片時,他確曾聽到了這個聲音。
    聲音
    四川姑娘生病了,住了院,在病床上打點滴。她自小最怕看見醫生的白大褂,來到醫院就會兩腿發軟,最怕看見醫生拿起針頭,每次打針前她都撲到爸爸懷裡,現在她一個人躺在醫院裡,覺得好孤獨好害怕,她在電話裡說她現在多麼渴望一個男人有力的臂膀啊!
    汪緒祥放下電話就來到了醫院,姑娘面色蒼白,神態憔悴,目光裡卻滿是欣慰。他無比憐惜地抱著她,她無比依賴地靠著他,他湊上去親她緋紅的面頰,卻被她躲開了。她用呢喃的聲音說:不要,被人看見!他回頭看看,病房裡兩張病床,並沒有外人。他暗自好笑:這姑娘好怕羞啊!
    不是什麼大病,姑娘很快出院了。大清早來到他的房間,搬了個矮凳,趴在他的床沿邊,歪頭看著他,顯得精神很好。兩人默默對視,無須說話。姑娘等得久了,嘟起嘴來發嬌嗔:怎麼了,昨天當著外人還有膽量吻我,現在怎麼沒動靜了?說完緋紅上頰。他明白她是在索吻,微笑著,緩緩低下頭去。
    四唇相接的一瞬間,他愣住了,問:對著外人?昨天在病房裡,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嗎?
    你傻子喲,那個女人一直在窗邊坐著,你眼睛幹啥子用了?
    哪個女人?
    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唄,我住院不久,她就來了,住我隔壁病床。那女人好悶喲,整天價不吭聲,說話她都不睬,討厭死人喲!不搭腔便罷了,臨走時卻給我一張字條,寫著她的電話號碼。
    汪緒祥脊背發涼,大聲說:把那號碼給我!姑娘嚇了一跳:啊喲,一驚一乍想嚇死我喲!從身上拿出紙條。
    汪緒祥沒用自己的電話,來到電話廳。他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裡回話聲音嘈雜不清,但的確是他亡妻的聲音。妻子在笑,一直在笑,很悽涼,很悽涼,讓人涼到了骨頭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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