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夜歸人
2024-09-15 10:18:10 1
1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在風雨交加的寒夜,渾身凝固著溼透了的寒冷,終於回到溫暖乾燥的家……那感覺如何?留下的記憶怎樣?如果沒有過那種感覺,能想像出麼?
長江沿岸的那些地方,冬天裡的雨,可能明天一早就變成雪或者冰,或者冰雪水混合物。屋子裡,預設了空調除溼和加熱風,開啟了整整四個小時。一進來,不用進來,一開門,渾身凝固著溼透了寒冷的人,差不多能感動得鼻子發酸!
再要是,這個屋子,以及屋子裡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受《物權法》保護,那種感動,很可能會更添一層踏實、一層僥倖、一層若隱若現的優越感。
假設是你,帶著渾身溼透了的寒冷,進到完全屬於自己的溫暖乾燥,第一個動作會是什麼?第二個呢?第三個?
開燈,抖落身上的冷雨,同時死死關上門,脫掉溼漉漉的外衣,趕緊換上乾燥的拖鞋,把一切溼漉漉的寒冷都留在門口,以新婚之夜奔向床上的新娘的速度,跑進溫暖乾燥的中心地帶,點燃一支煙,如果有這個壞習慣的話,幽然坐下,把著菸灰缸,在菸草輕微而親切的麻醉下,想想是先洗澡,還是先弄杯熱乎乎的什么喝起來……
大致差不多會是這樣。前提是:你一個人住,沒人需要問候,也沒人問候你。還得是沒什麼急著要做的正經事,比如工作。或者,你有膽量,把工作之類的丟開,哪怕只是暫時的。
錢勇就是這樣。在風雨的寒夜,從外面趕回來,撲入屬於自己的溫暖乾燥,點燃香菸,丟開工作……只不過還沒定,到底是暫時丟開,還是就此讓公文包裡的那些永遠去見鬼!
錢勇本來不屬於這座城市,而屬於有著比這座城市更悽厲的寒冬夜雨的大山深處。可那都是過去了。過去是什麼呢?對錢勇來講,是噩夢!是已經醒來的噩夢!
他混出來了!
一個大山裡出來,十六歲前沒穿過鞋的孩子,在三十二歲的年紀上,以屬於自己的房子以及房子裡的一切,以一份在這座城市剛修訂的「最低收入」後面加個零的月薪,以完全可能在三十三歲正式到來之前出書、見報的「專家」、「精英」面目,在這座城市裡大聲宣示自己的存在,盡情遐想未來橫衝直撞的發展路徑……他確定,至少,目前,從寒冷的風雨中歸來的此時此刻,暫時,不再奢望更多了。如果加上貼身保存的那封「告知函」,這個「暫時」,或許,可以延伸成「很久」或者「相當長時期內」!
「告知函」是這天白天收到的。收到的時候,剛開始下雨,還沒颳風。
他去了陌生的律師行,怎麼看怎麼不像想像中的律師的傢伙,以一種近乎鬼祟的柔和語氣告訴他:「錢勇先生,保險公司,在合同相關對應的法定時限裡,不能依法質疑合同內容及其必須執行的屬性,因而可以完全等同認為,之前拒賠的主張缺乏必要法律依據。所以,理賠不成問題。我說的是全額理賠。您妻子的意外死亡,截至目前,完全構成理賠條件。而今後,也就是今天以後,任何相關的質疑,即便存在合法證據,也不能影響理賠的依法執行。上述,您能否現在確認,是否清楚,並且完全理解?」
錢勇很肯定地點頭。
律師:「不,請您確切講出來。」指指倆人之間的錄音筆。
錢勇:「清楚。完全理解。」
律師:「確定?」
錢勇猶豫理一下,點頭:「確定。」
律師:「那麼,請您在這個文件上,這兒,正楷書寫『本人已全部、清楚獲悉告知內容,並完全理解其含義』,然後籤名。」
錢勇照做,之後得到了蓋著律師事務所章子的「告知函」。他寫了字的那個文件,律師收起來了,並且關掉了錄音筆。
律師衝他伸出手:「您失去了妻子,這時候,不應該表示祝賀。可,不管怎麼說,總是辦完了一件大事。」
錢勇沉悶地跟律師握手:「謝謝。」
律師:「不客氣。」鬆開他的手,坐下,平靜看他:「您真的理解我剛剛告知的內容了?」
錢勇也坐下,看一眼錄音筆,確定已經關上,正視律師:「能不能這樣理解——不管怎麼樣,保險理賠都得執行?」
律師凝神他,沉吟了一下,點頭。 1 2 3 4 5 6 下一頁 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