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樹，五月的花

2024-04-05 03:27:05

　　五月初回去的時候，老屋旁的梔子出蕾了。憶起四月的時候，還不是這般模樣：幹灰色的植株，小枝綠葉，倒卵狀長橢圓形的葉片，表面翠綠有光澤，還沒有花。前些天熱的時候，成片的綠意直逼向你，晃在眼前，有種暈眩感;只是完全還沒有花香。

　　五月將盡回去，走在轉入家的路口就有沁人的香氣縈繞鼻息;是梔子花開的聲音。循著花香向老屋走去，遠遠就看見屋旁幾株梔子，白色嵌在綠色裡。走進的時候，看見花有短梗，呈六瓣，白色，大而芳香。我忍不住踮起腳尖，靠近身子深呼吸這芳香素雅，清麗可愛的花朵兒。

　　臨走的時候我撿幾片地上的花瓣帶回去，預備夾在書裡。這是老屋的氣味，是一種綿長的無盡的情思，是它由一座熱鬧的庭院漸漸淪落成爺爺奶奶安老的老房子的等待舊人歸的堅持。只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老屋在等我，我還不知道曾經生生相惜的地方總會留下生活的印記，而它，總值得留戀。

　　在城裡，每周不定期地去超市，街道上逛逛。街道上滿是人，聲音敲擊耳膜不安地振動，有點煩躁;卻還是想要出去走走逛逛，來告訴自己在這個城市不孤獨。結果往往不是這樣。經過超市的門口，往往有些人在那停著一輛很舊的三輪車，車後面用桶裝著應時節的花兒，相比花點裡的花兒，這些往往以較低的價格博得顧客的心。這個時節，就該有梔子了，於是總是有熟悉的清香從很遠的地方飄搖過來，鑽進鼻子裡、嘴巴裡，甚至是耳朵裡，聽到動聽的天籟。

　　「小姑娘，看看這花兒吧，梔子，可香呢。」

　　我一轉頭，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賣花人，手裡拎了一籃動人的梔子，在這年頭，很少看到有人提籃買花的。我覺得難得的卻不是這個，他和別的買花的人相比，有一種更加隨和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不買。」說完我就想邁步離開。

　　「小姑娘，瞧瞧吧，我不是販花的。」他似乎急著想澄清自己的身份，他定是理解成我不想被買花的纏住了。「你喜歡，我送你一株，不要錢，只要你喜歡就好。」

　　「不要錢?」我頓時對這位老人感到好奇，「那您為什麼大晚上出來街頭辛苦買花呢?」

　　「小姑娘，我的日子靠著退休金維持挺不錯的，還不用賣花這點錢。只是，只是……」老人遲疑著，欲言又止。「我老伴去了兩年。她在世的時候最喜歡梔子，我們屋子前種了一大片，每年五六月她就不知多高興地剪下幾支插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滿屋子都香了。」

　　我沒有了離開的念頭。

　　「她走了，梔子還是每年都開，她不在，滿排開得很旺的梔子四月還都是葉子，五月就滿滿當當的是話，想了一院子，她不在，就等著這些話一點點凋謝，我捨不得。」

　　「她不在，我就覺得花期特別長了，像等著她似的。平凡人的日子，總沒什麼大事，她走了我才覺得很多事沒和她一起幹。她總喜歡剪梔子枝送別人，我也退休了，五月份我就來這人多的地兒送人梔子，只要人家是真的喜歡。」

　　「我喜歡。我真喜歡。」

　　老人笑得歡，在整理得齊整的花束裡輕輕撥弄，找出一支開得茂的給我，「來，多給你一支。」說完又拿出一支給我。我欣然接受，嘴裡不斷向老人道謝，喉嚨裡有一種梗塞的酸澀。

　　「小姑娘，真謝謝你聽我嘮叨了這麼久。我這老頭，哎……哈哈。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一個姑娘在外面不安全。」

　　「恩，好，爺爺，我走了，您也早些回去吧。」

　　我們相視而笑算是道別，看他緩慢離去的背影邊在詢問別人要不要梔子，我叫住他：「爺爺!」

　　「奶奶一定會聞到梔子香的。很高興遇到您，謝謝您!」

　　老人笑了，皺紋在額頭擠成一堆，「小姑娘，我看得出你真喜歡這花。花是會等候的，一期一會。嘿，早些回去吧。」他衝我揮手示意我走吧。

　　還是忍不住有淚滑落在臉頰。

　　明天，我想再回老家看看，看看那幾株梔子，聞聞那梔子香，望望那的一切，再剪幾支帶回來放在家裡各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