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寺
2024-11-19 00:00:11
季節到了三月初,連續幾日的和煦春陽後,天氣就真的暖和起來了,不過倒春寒偶爾還是會殺個回馬槍;每到這時,暴烈的狂風便裹挾著過於旺盛的活力,以隆冬都罕見的姿態縱橫馳騁,於是明媚到驚人驕陽和隨時會飄雨的層雲在眨眼間更替著,早春的天空不斷呈現出陰晴不定的極端變化。
如果是逆風而行的話,肯定會對「舉步維艱」這個詞有更深切的體會,而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就在慢慢品嘗這種感覺——受人之託,我們到隔壁巷子的砂想寺給醍醐送筆記,原來這傢伙已經五天沒去上課了。
穿過巷口的風漏鬥,就可以看見砂想寺那帶寂靜的黃牆了,今天這座與世隔絕的寺院竟山門大開,人來人往的,熱鬧得不得了。我們正納悶呢,卻聽見腳步聲打著輕快的鼓點從身後抄過來,一群工匠穿著統一的短袖工作服,喊著號子往廟裡挑黃沙。
原來砂想寺正在整修呢,原本一塵不染的廟宇現在成了個大工地,根本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和冰鰭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恰巧看見醍醐光著上身,扎了條鮮豔的頭巾,騎在一段木料上揮舞榔頭和鑿子——這麼冷的天,真是不能理解這傢伙的愛好!
我們好不容易才跳過鋸木屑和沙堆,醍醐卻聚精會神的雕刻著一簇十字架,完全沒注意到旁人。見他在一堆成品之間汗流浹背忙得那麼投入,我故意和他打趣:「和尚還做十字架啊!」
醍醐顯然嚇了一跳,那抬起頭張大嘴巴的樣子實在可笑,不過很快他就換回了和剽悍的面孔相稱的威脅表情:「再說一遍——我不是和尚,只是在廟裡長大而已!」
冰鰭晃晃手中的筆記:「既然不是和尚,就該去上課!」
醍醐拍了拍手站起來,一邊接過那疊本子,一邊不屑的揚起嘴角:「師傅讓我先跟著學細木工。有些東西學校裡可不教的!」看醍醐那古代武僧一樣的外形,還真想不到他的努力目標居然是成為漆砂硯師匠。不過他的手藝確實不錯,尤其是十字架簇旁邊的那圈葉形裝飾,弧度勻稱柔和,看得人相當舒服。
「總是就是堂而皇之的逃課啦!」對於冰鰭的挖苦,醍醐正要反唇相譏,可視線剛瞥到這邊,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僵在臉上了;他緊盯著我身後,那種白日見鬼似的樣子既罕見又滑稽。我一邊詢問著背後究竟有什麼,一邊憋著笑回過頭,卻看見一閃而逝的蒼白絲線……
泛著幽幽藍光的白影,像煙氣一樣吹拂在我眼角,絲絲縷縷……那是——飄散開的修長發稍!
「誰的頭髮啊……」我嘟噥著揮手拂開這些礙事的長髮,指尖卻不小心刮到了什麼,只聽見有人低低的驚叫了一聲,分明是男人的聲音。
站在我身後的,應該是個男人吧,但我一時還不能確定,因為除了眼角下一塊紅色胎記異常醒目之外,這個人的面目非常模糊——參差披拂的白色長髮,正像霧一樣包圍在他的周遭,並不斷向我這邊蔓延過來……
「火翼!不要亂動!」醍醐和冰鰭不約而同的高喊。呼應著他們的話音,一陣無形的強風瞬間蕩滌我的視野,長發的迷障一下子消散了。陽光從突然聚起的雲縫間漏下來,照耀著站在我面前的人——雖然這男人穿著和大家一樣的工作服,但全身卻散發出凌厲的威壓感;憑良心說他長得應該算是蠻秀氣的,甚至連眼角那塊延伸入髮際的紅胎記都增添了他異色的氣質,可過於嚴肅刻板的表情卻把所有的魅力都衝淡了,就好像什麼地方壞掉了似的,這男人給人的第一感覺相當不舒服,簡直……簡直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