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無人
2024-10-29 08:57:10
這一天,我閒來無事,就打算在古董鋪子裡淘點玩意兒。一個戴帽子的人忽然拍了拍我肩膀:「看看這個紙頭?」我心裡一驚,「紙頭」是盜墓行裡的行話,就是字畫的意思。沒錯,我以前也是個盜墓賊,現今洗手轉行做古玩玩家。
我展開捲軸一看,居然是「書聖」王羲之的《臨河序》。在古玩一行中,我愛字成癖,登時心裡大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只說:「咱借一步說話。」那人帽子壓得低,看不清面目,隨我來到一家僻靜茶館。我輕聲道:「您開個價?」那人道:「算得上真?這可是正經八百的片兒。」我說道:「我只能說是不算假。這種貨鏟地皮是鏟不來的……」那人忽然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方臉來,哈哈笑道:「南國兄,三年未見,你還是這般刁滑。」
「劉兄弟,你怎麼未了?」這人是老相識,叫劉金,是我當年倒鬥合作最多的搭檔。
拉完家常,我將《臨河序》遞還給劉金。劉金卻不接,說道:「再去撈回金,去不?」「倒鬥」、「撈金」在行話裡都是盜墓的意思。
「我說劉金呀,我勸過你多少次?這倒鬥是人神共憤、斷子絕孫的事,可一不可再……」
「這次是唐高宗的唐乾陵。」
我可以對八輩祖宗發誓,自打我認出劉金,我心裡早就打定主意,不論劉金說什麼勸我去倒鬥,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嚴詞拒絕,除了……除了這個唐乾陵。
乾陵是唐高宗的陵墓。據歷史記載,唐太宗臨死時囑咐兒子將「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貼》給自己殉葬。後來,盜墓賊溫韜一個月內連盜一十七座唐朝皇室陵寢,將裡面的片頭逐個翻查,就是沒有《蘭亭貼》。最後只剩下乾陵未盜,原因是當年溫韜準備挖乾陵時突然風雲變色,地動山搖。他以為是神靈作怪,心中也發虛,就此收手。於是從那以後,很多人就推測《蘭亭貼》很有可能在這乾陵中,因為唐高宗也很喜歡書法,他很可能沒有遵照唐太宗的遺囑陪葬《蘭亭貼》而是留給了自己。我多年來研究文墨丹青,對歷朝歷代書畫的來龍去脈都很了解。
我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的徒兒李峰呢?」
「他呀,道行不夠,我們早就掰了。」李峰是劉金的徒弟。我洗手後劉金多與李峰一起倒鬥。
劉金似乎看出我已經動心,說道:「這張《臨河序》,雖然算不上書法中的精品,好歹也是『書聖』的大作,就算是兄弟給你的見面禮。等事成之後,你我按老規矩辦,怎麼樣?」
「老規矩」就是五五分成,再加上《臨河序》這麼大的手筆,由不得我不動心,況且念及那「天下第一行書」的風採,心裡就像貓爪子撓似的癢,於是緩緩點了點頭,心裡念叨:「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劉金不愧是行裡的高手,洛陽鏟、黑狗血、糯米、蠟燭、繩子各種工具早已經準備停當。劉金還遞給我一柄長刀,說道:「留著防身。」他自己也拿了一把。我抽出長刀,撮嘴一吹,頓時寒氣撲面,是把好刀。
天剛一摸黑,我與劉金就悄悄摸到北郊皇陵。我捻起地上的土湊到鼻子上聞了聞,果然是過了千年的古墓,這摸土的本事是我的另一絕。
在此之前,劉金早已經摸清了墓口,盜洞也挖開了一些,只需順著往下挖就萬無一失。穿了三層牆,我倆才挖了進去,幸好沒遇上金剛牆。「金剛牆」是古代的能工巧匠特地為守墓用黏土做成的硬牆,堅硬似鐵,遇上就麻煩了。劉金用繩子拴住蠟燭,探了探空氣,說道:「好了,可以下去了。」
我倆依次縋進墓穴,不知道怎的,我頭皮一陣陣發涼,多年沒倒鬥膽量也變小了。劉金嘆息一聲:「好大的墓室啊!」這也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墓室,皇帝陵寢,果然非同小可。
我舉步往裡走,劉金一把拉住我:「小心有機關!」將隨身的木棍一根根扔了出去,「嗖嗖』幾聲,射出無數暗箭。「吱」的一聲,將一隻大大的墓鼠釘死在牆上。這玩意兒在墓裡吃人肉為生,又肥又大,一對長長的獠牙露在外面,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與劉金一前一後順著木棍落地的地方過了暗箭區。行了一陣,眼前出現一根根石樁,石樁下是滿滿的一池水銀。水銀能保持屍體常年不爛同時也有劇毒,人落進池子裡,絕無生還。
我端詳了一陣石樁的排列次序,暗暗點了點頭。
「你看出門道了?」劉金問。
「這是奇門遁甲的路數,這些石樁大部分是死樁,只有八個是活樁。踏上活樁,樁才不會下沉,錯踏上一個死樁,那就必死無疑。」
「我來走,你來算。」劉金說,「我相信你。」
這等於是把命交在了我手裡,我自然不敢大意。掐指算了一陣,看的分明,這是八卦陣裡的「奇門止歸」大法,變化繁複,有時必須走三步退一步。
我精於計算,我想這也許就是劉金找我合作的重要原因。
「慢著劉兄,水銀裡似乎有東西!」水銀像活物似的來回流動,流過之後,池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斷蠕動。
劉金急忙止步,瞅了瞅,說道:「這是殉葬唐王的屍首,被封在水銀裡常年不壞,時間久了,難免生屍蚣。放心,它們出不來。」
過了石樁陣,一個高大的紅色木棺就暴露在我們面前。我輕輕敲了幾下棺木,聲音清脆,心裡又多了幾分信心:果然是楠木的。在古代這種名貴的木材只有皇親國戚才能用。
劉金一臉的鄭重,先將事先準備好的糯米酒在棺材蓋上,再把幾道靈符貼上,吐了口黃酒,雙手一推,那棺材蓋平平飛出,「轟」的一聲,濺起尺高的飛塵。
我與劉金不約而同地往棺材裡望去,登時喜出望外:滿滿的一棺材冥器,奇珍異寶也不知道有多少。
劉金歡呼一聲,拿麻袋就往裡塞。剛裝了兩隻金杯,棺材裡「呼」的一聲,坐起個東西來,一身黃衣,平舉著黑乎乎的雙手。被它一衝,冥器落了一地。
劉金嘶聲叫道:「粽子出來了,快溜!」我被嚇得頭皮發麻:這是什麼粽子,連靈符都封不住。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居然挪動不了半步。眼瞅著粽子的一雙黑手已經摸到了臉頰,我嗅到一陣惡臭,突然靈機一動,一矮身就鑽進了棺材底下的架子洞裡。
正在暗自慶幸躲過一劫,左手觸到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又細又長,似乎是條死人腿,這棺材底下居然有什麼東西比我先到。我嚇得五臟六腑整個翻了個兒,正準備大聲呼救,那「東西」忽然捂住我嘴巴,低聲道:「別做聲,我們一起出去。」我登時大為放心:「原來是個同行。」當下拼命點頭。
那粽子躍出棺材,跳來跳去,撞得棺材「嘭嘭」響,可雙腿不能打彎,也就不能奈何得了我,我轉身去追劉金。
劉金正急得團團轉,沒我的指導,他根本過不了水銀池。粽子跳的好快,瞬息之間就飄到劉金面前。他一聲慘叫,臉上已經被劃破了五道血痕。劉金喊道:「南國,哪個是活樁?」可我自身難保,哪裡還敢吱聲。劉金強踏上石樁,剛踏上一個,那石樁就沉了下去,我驚叫一聲,眼見劉金就要落進水銀池。沒想到劉金的身手也真了得,危機間「刷」的一聲抽出長刀,豎著扎進池子裡,剛好撐住身子,那水銀只差一線就觸著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