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機車來
2024-11-12 12:14:11
秋天的時候,臺裡要我去漿水泉做個風景區記錄片。我和同事兼女友小楠乘49路公交車,到終點站下車,便來到了位於回龍山腳下的漿水泉。
當天天色有些陰暗,風必平日裡都大,街上竟然沒看到一個行人。到底是郊區,到處飛舞著丟棄的紙屑,遠遠望去就像個巨大的墳場。
景區由一條自北而南向上蜿蜒的山路貫通,兩旁山色怡人。山民每日的生活作息都可一目了然,聽說因為泉水的原因,這裡的姑娘果真箇個漂亮,體態勻稱,遺憾的是我一路上沒看見半個人影。我們繞過大型天然遊樂園,爬至更高處的回龍寺。廟宇始興旺於明朝末年,香火世代鼎盛,裡面的「送子娘娘」和「十八羅漢群練」等雕塑是貨真價實的古物。
在半山腰碰到了下山查帳的呂老闆,聽說來意後,他執意要當我們臨時的導遊。
在水庫取景時,呂老闆說若是雨季來,水沿大壩而下,狀如瀑布,陽光一照,形成無數彩虹,此為回龍山三大奇景之一。
我們不禁來了興致,忙問第二奇景是什麼。老闆哈哈笑了,說:「我們漿水泉的姑娘嘍!」
「那第三奇景是什麼?」我又問。
呂老闆說:「陰兵過路。」
這下輪到我和小楠哈哈笑了,這個半大老頭真有意思。
「你們可別不信,下雨陰天的時候就常常有人看到一排排或單個死去的人,從路上經過。最奇怪的是他們也能看到我們!」呂老闆的臉色突然變的很難看,一雙眼睛在黃昏下閃著捉摸不定的光。
小楠被嚇到了,使勁抓著我的手。我抬頭看看陰暗的天色,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呢?風突然大了起來,山松開始有些劇烈地搖晃,慘澹的晚霞透出恐怖的猩紅色,說不出的壓抑。
當晚我們在老闆山下的家裡吃飯,那的特色菜生豆腐拌辣醬真是好吃。老闆給我們講他過去的生活,講他在歷山區經濟學院讀研究生的女兒,講他三年前出車禍死去的小兒子。聊著聊著,天色就很晚了。
但我還是堅持要回山上的旅館休息,因為放在旅館的 機器都是年初從日本進口的,很貴重,製片部的管理員再三叮囑要保護好。
不知怎麼回事,一出老闆的家門,我全身就猛的一哆嗦,明顯感覺到冷。我和小楠沿著山路往上走,陰天的緣故,周圍的氣憤很詭異。一條通往山上的柏油路此刻在黑暗中,顯得狹小逼仄,就像,就像通往陰冥的小道。
走了不知多遠,我發現小楠不見了,我找不到她。我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身上就好象背了個人一樣,累到喘不過氣來,渾身不住地打顫。我完全處在黑暗之中,沒有任何參照物,只能踉踉蹌蹌地走著。
前面的路一下就變的明亮起來,確切說是,整個世界處在一片暗紅色之中。路是暗紅的,兩旁的樹葉是暗紅的,沒有半點聲響。前面的光點特別大,好象是個洞口,又說不清楚它的形狀。
一輛摩託車不知什麼時候開了過來,在我身邊停下。紅色機身的錢江摩託,虎皮坐墊,很威風。司機戴著頭盔,我連他的眼睛都看不到,他的眼睛隱藏在一片漆黑的暗影中。但是我感覺出他在笑,很冷很冷的笑容刻在他的臉上,像個年代久遠的面具。
「上車,我帶你回家。」我記得司機這樣對我說。我真的累了,聽話地爬上了車後坐,我的身子太輕了,簡直沒有重量可言,癱瘓般靠在那人身上。車子開的真快,我能感覺到一陣陣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但是車子沒有聲音,就好象風是從司機身上散發出來的。司機的身體很軟,就像個空空的皮囊。我還能聽到周圍一陣陣陰森詭異的竊笑,從四面八方傳來,全部灌進我的耳朵。
後來他把我帶到了一間房子裡,很黑,我看不清楚,只能感覺到靠牆的地方有張床,但是我能感覺到房間裡很陰冷,充溢著檀香的味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冰櫃。我倒在那上面就睡著了,後面發生了什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醒的時候是在旅館的床上,頭悶悶地疼。旅館老闆和小楠都在。「你知道我們在哪發現你的嗎?」小楠一開口就哭出聲來。
「在哪兒?」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山民的墓地群裡啊!」小楠的哭聲裡透著驚恐。
原來,昨晚我一出呂老闆家的門,小楠就開始看出我不對勁了。我像不認識她似的自己往前走,那樣子根本不像是喝醉了酒。小楠聽說過有夢遊的人,被人叫醒後就嚇死了,所以不敢驚動我,一直看我在前面走,而且自言自語。可誰知我越走越快,迅速向山上移動了。小楠說我就好象坐在車上一樣,她根本追不上。
車?我問小楠:「你沒看見一個騎紅色摩託的司機載我走嗎?」
「哪有啊!我一直跟著你,我給呂老闆打了電話,他讓我千萬跟住你。後來,大家在呂老闆兒子的墳堆上找到了你。你的腳還不停地在亂踢呢。」小楠說。
我一聽說自己在墳堆上睡覺,渾身都僵了起來。
「都是我的錯啊,」呂老闆說,「你昨晚遇到的那個司機很可能是我死去的小兒子。他就是騎紅色摩託車出的車禍啊。昨晚正好是他的忌日,考慮到你們來做客,不吉利,我就沒在晚飯前燒紙給他。準是生氣了,他借著昨晚的天氣,把怨氣撒在了你身上啊。」
我們當即就決定上山,給呂老闆的兒子燒些紙,算是一種歉意的補償。
山路崎嶇,麵包車都行的很慢,按照小楠的話,我是如何飛快地行走的呢?半路上,我又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被一個短暫的噩夢驚醒,呂老闆的小兒子兇兇地對我說:「你們說來就一定要來,我可看著你們呢!」
附近的民俗是人死後葬在山上,所以從山下看上去,原以為的一塊塊巖石,都是些墳塋。呂老闆小兒子的墳墓在緊靠山林的一塊平地上,旁邊還留著我昨晚又踢又踹的痕跡。山風一陣緊似一陣,直吹入衣領內,我不禁寒意頓生。
燒過紙,我們準備下山,繞到墳墓一測的時候我看了一眼,上面竟然有個不小的洞,像隻眼睛一樣窺視著我們!我想起夢中旅老闆笑兒子的話,嚇得一下跌落下去,幸好被一棵山松卡住,才免於受更大的傷害。
回臺裡後,有次跟臺長吃飯,聊起了這件事。他說陰兵過路的事情在南方也有確切記載,科學推測是周圍的山石有磁力,像錄象機一樣「拍」下了影象,碰到陰雨天就會回放多年前的場景。我遇到的事情就遠沒那麼簡單了,至少解釋不了,但是臺長說他相信事情的真實性。
事情過去有段時間了,每每獨處的時候,我仍會想起來,然後就不可遏制地感到後怕,後背一陣陣地發緊,那個駕著機車的亡人,陰森森地瞪著我,露出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