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之藤
2024-11-12 08:37:10
一
金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是一汪又熱又黏的汗水。她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想爬起來衝個澡,卻懶得動,便心煩意亂地熬著。最近兩年她常在半夜被一個內容相同的噩夢驚醒,醒來就再也睡不著,而且頭腦像是被冰鎮過一樣清醒。她嘆了口氣,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摸索,打算打開床頭燈看書。這時,一陣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她停下手,支起耳朵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是從窗外傳進來的。她身上的汗毛刷地豎了起來,驚恐地推了推身邊熟睡的呂梁。
呂梁哼了幾聲,嘴裡嘟囔著什麼,好像對她的打擾不滿。金翹一氣,在他的肩膀上狠狠擰了一把。呂梁身子震了一下,倏地睜開了眼,怔怔地盯著她,但片刻間他臉上的麻木就被恐懼取代了,這是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他臉上常有的表情。他瞪著金翹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金翹一直保持著警覺,這時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她壓低聲音說:「你聽,是不是有賊……」呂梁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著急地說:「你小聲點,也許是……他……」他的話語和反應讓金翹一陣煩躁,她打開他的手,說:「你……怎麼……什麼都往……他身上想,難道我們家就不會招賊嗎!」對金翹的話呂梁好像沒有聽到,因為這時他也聽到了窗外的聲音。他哆嗦了一下,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黑少白多的睛球在黑暗中轉個不停,卻一直沒有行動。
金翹往丈夫身上靠了靠,聲音顫抖地問:「你說真會是他?」「誰知道呢!」呂梁的口氣猛然變得十分不耐,有點奈張地向旁邊閃了閃,讓金翹失去了依靠。一股邪火騰地躥到了金翹的頭頂,她不管不顧地大喊起來:「你嫌棄我了是不是?你後悔了是不是?早知如今,何必當初!」說著她咚地光腳跳到地板上。冰涼的瓷磚立刻咬痛了她的腳底,有那麼一秒鐘她產生了一絲猶豫,然而很快就又堅定了決心。不過,她還是用腳在地上劃拉了幾下,找到棉拖,穿上,然後才硬著頭皮走到窗戶那裡,拉開插銷,譁啦一下推開窗。在這一刻,她的心情是悲壯而哀傷的,她想死就死了吧,與其天天擔驚受怕,不如一了百了。
她剛發作時,呂梁曾著急地衝上來抓她,想把她拉回到床上去,可是被子纏住了他,他撲倒了床沿上,竟一下子一動不動了,仿佛死去了一般。金翹以為他出什麼事了,有點擔心,正打算過去看看,忽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嘴角頓明牽出一絲鄙夷。這也讓她絕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推開了窗。
窗外什麼也沒有!
他們各懷心事地靜靜等待著,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兩分鐘……牆上的鐘表滴嗒滴嗒地自顧自走著,根本不管眼下的兩個人是如何的心如湯煮。
一股若有若無的臭氣從開著的窗戶隨著凜冽的西風灌進屋來,然後又灌進金翹的肺裡。金翹在窗前堅持著,二十分鐘後她終於頂不住了,沒有關窗,回身跑回到床上,一把扯過被子,連頭帶腳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起來。過去她一直無法形容那種臭,今天突然找到了一個詞:屍臭!前幾天,她到省醫學院解剖實驗樓找一個朋友辦事,在走廊裡嗅到的就是這種臭。她把被子用勁掖了掖,可是那股味無孔不入、勢不可擋,仍然頑固地往她的被子裡鑽,讓她好無奈,甚至無奈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呂梁一直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後來可能是聽到金翹的抽噎聲,他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被子,悄聲叫她:「金翹,金翹。」他的口氣是討好的、安慰的、請求和解的,讓金翹的心暖了一下。她想把頭從被子裡伸出來,還想像過去那樣偎到他的懷裡,可是想到他剛才的險惡,她心一橫,不理他。
「阿氣——」呂梁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細綿婉轉,悅耳動聽,仿佛出自嬌柔的女人。金翹不由感嘆:過去他的噴嚏雖說不像那個人那麼豪邁有力,但總是一個男人打出來的,而現在……哼,這個懦夫!金翹在被子裡冷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