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手的遺言
2024-11-12 18:27:10 1
鳳凰山上有一種珍稀動物──麝羊。雄性麝羊的肚臍與生殖器之間有線囊,能分泌麝香,是名貴的藥材和香料。可經過山民多年的獵殺,麝羊已到了快滅絕的地步,於是,政府頒布法令禁止獵殺麝羊。
禁獵以後,政府成立禁獵隊把山民手裡的火銃統統收繳了。只有一人例外,這人就是居住在大山深處的蘇旺。蘇旺家世代狩獵,他的父親當年是鳳凰山最有名的獵手,死在他手裡的麝羊數都數不過來。誰知,蘇旺18歲那年,他父親在山裡瞄準一隻老麝羊開槍時,槍管爆炸了。抬回家時,蘇旺的父親只說了一句「千萬記住……要給山神爺燒紙錢……」,便死了。
從那以後,蘇旺就接過了父親手裡的火銃,他記住了父親的遺言,每次進山打麝羊時,都要畢恭畢敬在自家屋角燒紙錢敬山神。蘇旺很快就成為了一個出色的獵手。憑著手裡的火銃,他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接著娶妻生子,兒子蘇小林一晃到了18歲,進了縣城一所中學念高中。
如今,政府禁獵了,而且要蘇旺交出火銃,他自然不願意了,不打麝羊,他拿什麼養活全家,給念高中的兒子交學費?於是,他開始抗繳,最後和禁獵隊在大山裡捉起了迷藏。禁獵隊不可能天天上門做他的思想工作,只好讓蘇旺把火銃留在了手裡。
這天傍晚,兒子蘇小林從學校回來了,他猶豫了半晌,說道:「爸,政府禁獵了,老師讓我勸勸你,把火銃交了……」蘇旺沒好氣地打斷兒子的話:「交了火銃,明年我拿什麼給你交學費?你真是只知道念書不知道當家的難。」
蘇小林不服氣地說:「春生家的火銃交了,他爸不是養蘑菇嗎?鐵牛家沒了火銃,他爸不是在種草藥嗎?」蘇旺吼道:「喲!年紀不大,倒會教訓起老子來了!你爸除了會打香獐子,別的啥也不會!」
蘇小林鼓起勇氣,說:「我們老師說了,如果你不交出火銃,明年就不準我參加高考。」這一招真靈,蘇旺立刻被唬住了,痴痴地站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實,蘇小林說不準高考的話是騙父親的,他就是想用這個辦法逼父親交出火銃。
晚上,蘇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他知道鳳凰山的麝羊越來越少了,政府禁獵確實是對的,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第二天一早,蘇旺對兒子說:「為了不影響你的前程,爸今天上山打最後一次。打完這次,爸就把火銃交到禁獵隊去,以後爸在山裡採草藥、種草藥……」
蘇旺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淚光盈盈。蘇小林聽了,心裡也酸酸的:「爸,今天我跟你上山吧!我要監督你,你只能打這一次了,只能打一頭麝羊。打完,我陪你把火銃交到禁獵隊去。」蘇旺想了想,爽快地答應了。
吃過早飯,蘇旺在屋角燒了幾張紙錢,虔誠地祈禱了一會兒,這才扛著火銃領著兒子上了山。
轉了幾個小時後,蘇旺父子倆終於發現了一隻老麝羊,那老麝羊也看到了蘇旺父子,不過它居然沒跑,而是轉身面朝蘇旺,後腿撐地,整個身子像人一樣地立起來,兩隻前蹄合在一塊,作揖似的。
蘇旺愣了一下,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老麝羊轉身一躍,就上了一處高巖。
這時蘇旺才發現不遠處還立著一隻小麝羊,原來老麝羊不跑,是在替小麝羊求情呢!蘇旺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起火銃,對準小麝羊,「砰」的一槍,鐵碼子準確無誤地從小麝羊的雙眼穿過。不一會兒小麝羊便腿一軟,倒了下去。
這時,山巖上的那隻老麝羊兩隻前腳一跳,跪下來,嘴尖緊貼地面,「嗚嗚咩咩」地叫著,忽地立起身子,仰天一聲悲鳴,對著蘇旺仇恨地剜了一眼,轉身跑了。
蘇旺只恨自己的火銃不能連開兩槍,眼睜睜看著老麝羊跑了。不過打中了小麝羊,也是有收穫的。
剛才的一幕,蘇小林看得一清二楚。此時他站在那裡,心裡不知是啥滋味。
蘇旺讓蘇小林提起小麝羊,目己又往火銃裡裝了一槍鐵碼子。
蘇小林見了,說:「爸,你已經開了一槍,打死了一隻麝羊,咱回吧!把火銃交了。」
蘇旺說:「不行。爸說了這是最後一次上山打香獐子,但沒說只開一槍。不打著那隻老香獐子,爸心裡彆扭。」說完扛著火銃又往前走去。蘇小林只得提著小麝羊跟在了後面。
走了不多遠,蘇旺就聽到前面不遠處的草叢裡,有那畜生穿行的沙沙聲,還隱隱約約見到那畜生揚起的雪白短尾巴。蘇旺笑了,今天這老麝羊是打定了。
終於,蘇旺發現那隻老麝羊輕盈地躍進前面一片不大的開闊地。老麝羊面對著蘇旺的方向凝視著,它紅瑪瑙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有些溼潤。
蘇旺的心一陣狂跳,這樣站著,絕好的機會來了。只要輕輕一摳扳機,鐵碼子就能從它的左眼射進去,從右眼穿出來,而絲毫傷不了它的皮毛。這樣,除了它的麝香可以得到一筆好價錢外,它的皮毛也是一筆數目不少的錢。
蘇旺正要抬起火銃,卻突然轉過身來,鬼使神差地把火銃往蘇小林手裡一塞,說:「難得的機會,你來開槍,打它的眼睛。」說完,他就悄悄走開了。
蘇小林握著火銃,猶豫著,他不知自己該不該聽父親的話。開槍,對他這個獵手的後代太具有吸引力了,他從8歲就學會了開槍,16歲的時候已經練就了百發百中的好槍法。此時他的心在狂跳,他一個勁安慰自己:就開這一槍,開完這一槍,就把槍交到禁獵隊去,從此不再進山打麝羊。
這麼想著,蘇小林抬眼去看父親,只見父親已經躡手躡腳繞到了老麝羊的對面。蘇小林緩緩地舉起了火銃。
「砰」一聲巨響。蘇小林的耳膜像是被這聲巨響震聾了,他依稀聽到了一聲「啊」的慘叫,可這聲「啊」絕不是老麝羊發出來的。蘇小林明白過來後,急忙扔掉火銃,瘋了似的跑過去。他看到老麝羊已經倒在地上,鐵碼子從它的左眼穿過,右眼射出!老麝羊旁邊,父親正躺在血泊裡,鐵碼子是穿過老麝羊的腦袋之後又扎進了他的眉心!
「爸,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蘇小林扶著蘇旺的腦袋,哭喊道。
蘇旺嘴裡吐出一口血水,說:「這老香獐子成精了,它成心引我過來的……」
「爸,我給你包紮……」
「用、用不上了。」蘇旺咧了咧嘴,卻始終沒有笑出來。冥冥中,他覺得自己也應該給兒子留下一句話,於是,艱難地說:「以後不要打香獐子了,把火銃交上去……」說完便頭一歪死了。
「爸──」鳳凰山裡傳出一聲聲悲痛欲絕的慟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