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詛咒
2024-11-20 22:15:11
濃重的黑夜。
傾盆大雨。
他披著灰色的雨衣,騎著灰色的摩託車,在雨中疾駛著。
車燈開了,照著前方的路。
而光線能及之處,不過是入串珠般從天而降的雨水。
他不管不顧,一心只想趕回家去。
——這樣的一個深夜,這樣的一場大雨,任誰都會急著往家趕。
儘管穿著雨衣,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溼了。
溼氣鑽進肌膚,他不由覺得渾身都浸著涼意。
趕到家裡,脫掉溼漉漉的衣服,用幹毛巾擦拭身子,然後滾到床上,舒舒服服地鑽進被窩裡……
他的腦子裡一直這麼想著。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的心裡才會滋潤一些,身上也似乎暖和了一些。
當然,他因渴求,行駛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前方有紅綠燈。
是一個十字路口。
而路口處,有一束車燈光。
看了看車燈光,他知道前方很有可能發生什麼車禍了。
車速很快,而前方亮起的是綠燈,他很快穿過十字路口,沒有停下來,看個究竟。
只在車路過的時候,他輕瞥了一眼。
是一輛摩託車,好像與他騎著的款式是一樣的,連車身的顏色都一樣。
倒地的摩託車上趴著一個穿著雨衣的人。
看不清臉色,看不清身高,只能從雨衣裹著的人的體型看出,應該是一個男的。
很有可能已經死掉了吧?他這麼想道。
路上遇到死人,當然晦氣。
尤其是這樣的一個深夜,這樣的一個大雨天。
他不管不顧,繼續開著。
他要趕回家去,躲到溫暖的被窩裡,讓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
他現在是一個單身漢。
結過婚,但妻子已經有好幾個月不在他的身邊了。
他也知道,她離開後,是不可能再回屬於他們的那個家了。
有一種人離開後就不會再回來。
她就是那種人。
她愛慕虛榮,厭煩四年的婚姻生活,跟一個有錢卻離了婚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她要離開他,投奔向她所渴望的幸福中去。
那天,與今晚同樣的深夜,與今晚類似的大雨在下著,她提出了跟他離婚……
騎著車的他,此時想到了妻子,想到了那一晚的場景。
暖意並不多的心裡,像是忽然被潑了一盆冰水。
他發狠地加大了油門,在雨中衝刺著。
速度越快,迎來的風和雨越大,他的身體更冷。
如果回到家裡,有一個女人等著,那該多好?他這麼想道。
一頓不豐盛卻熱騰騰的飯菜,一個溫柔體貼卻並不漂亮的女人,一張寬大卻並不那麼軟塌的床,這就是他想要的。
飯菜可以很普通,女人可以很普通,床也可以很普通,家也可以跟很多家庭一樣,很平凡,很普通。
但只要有一口這樣的飯菜,有一個這樣的女人,有一張這樣的床,不管家有多普通,都是很溫馨的,很暖和的,也是值得他留戀的。
這樣的家,在他看來,不再那麼普通。
可是,他並沒有。
淋著傾盆大雨回到家裡,他要面對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地沒有掃,衣服亂丟,冰箱裡只有速食品,空氣裡摻雜著黴味。
床上的被子厚而涼,連掛在牆上的電視機都落滿了灰塵。
寂寞,冰冷,充斥著那個家的每一個角落。
這才是他真正的家。
他必須面對這個現實。
前方又出現了一束車燈光。
從車燈光傾斜的角落看,又像是一輛倒了地的摩託車或電動車的。
由於心裡冷涼,知道回到家裡,自己也徒增傷感,他已經把車速減了下來。
到了那輛倒地的車子旁時,他停了下來。
是一輛摩託車,跟他開著的款式一樣。
看不清車身的顏色。
看不到趴在倒地摩託車上的那個身穿雨衣的人的臉。
應該是個男人。
好像已經死了。
又是一起不幸的車禍。
沒有肇事者,只有受害者。
這樣的一個深夜裡,又下著那麼大的雨,即便發生了這樣的車禍,也不一定能追查出肇事者吧?
這樣無人問津地死去,這個人的生命真是悲哀,更可憐。
即便這個人死後變成了鬼,也不一定知道害死了他的人是誰吧?
如果因找不到害了自己的人而不能投胎的話,那麼這個鬼就只能永遠在人世間孤獨地遊蕩,憋著屈,含著冤,做鬼也沒有盡頭。
他嘆了一口氣。
踩上油門,他默默地離開了。
他再一次想起了妻子。
他再一次想起了也是下著那麼大的雨,也是那麼深的夜的那晚。
她向他攤了牌,對他說出了「離婚」兩個字。
「跟你在一起四年,我吃苦耐勞,什麼也得不到。」
「你是一個沒有用的男人,讓我連做女人,都不得女人的快活。」
「沒錢,沒能力,甚至連男人的能力都沒有,作為你的女人,我跟著你,活著有什麼意思?」
「這個家裡也沒有什麼,我什麼也不要,淨身出戶。」
「我從你那裡也得不到什麼,這四年來,你似乎也沒有給過我什麼。」
「跟你在一塊的這四年,真的是我人生的黑暗期。」
「我想,離婚後,我永遠也不會回想跟你在一起的這一段日子。」
……
他默默地聽著。
神色木然。
整個過程,他只有一個動作。
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水果刀。
他在削蘋果。
本來,他是想把蘋果削好,給她吃的。
看來,他徒有這一份心意,卻不可能真的給她了。
話聽到一半,他本想停下削蘋果的動作的。
但,這個動作一旦停下,他就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姿勢好了。
於是,他只有繼續那個動作,只不過削的速度變慢了。
說了好多,她的抱怨結束了。
她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解脫了。
看了看他,她覺得很是輕鬆。
沒有再說什麼,她提著放在身邊的那個時尚又新款的包,準備離開了。
而這時,他的眼睛忽然盯緊了那個包。
那個女士款小包,印著「LV」。
它絕不是他買的,也不可能是她買的。
只有可能的是,別人送給她的。
這個敢花大價錢送給她的「別人」,一定與她有著非正常的關係。
「跟你相好的那個男人是誰?」他蘊著怒氣,問道。
抬腳剛邁出去幾步,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他的責問,她不禁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後,她很淡然地說道:「一個肯為我花錢的男人。」
「你已經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
她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能夠讓我嘗到作為女人的快活,他又肯為我花錢,儘管已經結了婚,但我不介意……」
「好不要臉的女人!」
「哼,再不要臉,也比跟你這個無能的男人強。」
不知不覺,車速被他加快了。
也許是心中有著太深的憤怒,他控制不住了自己。
風和雨拍打著他戴著的頭盔,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
但他不管不顧,繼續瘋狂地疾駛著。
前方又出現了一束車燈光。
看那車燈光傾斜的角度,應該是車子倒地了。
應該是摩託車,摩託車上趴著一個身穿雨衣的人。
管這個人是誰呢,與他沒有什麼關係。
他漠視地離開,繼續在大雨的深夜裡衝刺。
前方又出現了一束車燈光。
倒地的車子,不知道車子上有沒有趴著一個穿著雨衣的死人。
他依然無視地揚長而飛奔離去。
可是,前方又出現了一束車燈光。
這次是在紅綠燈下。
依然是倒地的車子,依然有可能有一個死人趴在車子上。
這一路遇到的車禍太多了吧?真是晦氣。
自己千萬別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否則,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可是,雖然這麼想,他依然沒有減車速,繼續在路上狂奔著。
他很憤怒地將削好的蘋果砸在地上。
然後,他緊攥著水果刀,三兩步衝到了她的身邊。
手中的水果刀,帶著他胸腔裡燃燒著的憤怒之火,插進了她的腹部。
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忽然覺得腹部襲來一陣冰涼。
接著,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待到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她已經被他捅了十幾刀。
刀刀深插腹部。
她睜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看著他。
她看到了一個魔鬼。
一個面目猙獰,貪婪地啃噬著她的生命的魔鬼。
疼痛撕心裂肺地從腹部傳來。
她痛苦又無力地呻吟了幾聲。
然後,她控制不住地,倒了地。
而魔鬼依然緊追不捨。
魔鬼騎在她的身上,繼續揮舞著手中的刀子。
她的頭,她的脖子,她的胸部,她的雙臂,她的腸胃,她的雙腿,……
沒有一處不被刀子捅過,沒有一處不在流血。
她很快失去了意識。
魔鬼已經啃噬了她的生命,卻依然貪婪地捅著她的肉體。
面目全非,千瘡百孔,血流一地。
又一次遇到了一束車燈光。
這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了。
怎麼可能會遇到那麼多車禍呢?
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這時的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他已經在路上騎了很久,卻依然沒有衝破黑暗,到自己的家裡。
他敢肯定自己沒有在路上繞圈子,也沒有在同一條路上經過很多次。
可是,他為什麼到不了家呢?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