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都娃娃
2024-11-13 06:01:10
引子
寂靜的夜晚。一間低矮的房間裡傳來陣陣飄渺的聲音。
「借汝之力,以死神之名,賜與將死的人最大的祝福。」戴著白色面紗的老婦喃喃不停地念著這句話。一對年約四十的夫妻相互握緊對方的手,一臉悲悽地站在一邊。
忽然,老婦一揮手將手中的粉塵撒在面前的燭臺裡。頓時,沖天火光照亮了這煙霧繚繞的房間,也照亮了燭臺底下,一個手掌大小的人偶。
人偶用灰色的布製成,黑色紐扣是它的雙眼,紅色顏料畫出它的嘴唇,雙手則是打著結的稻草。老婦將那對夫妻拿來的東西撕碎,然後放入那個娃娃頭上尖尖的鬥笠裡。
在微弱的燭光下,娃娃用稻草做的四肢悄然抬了一下。
一切,就緒。
1.會說話的布偶
我是這所醫院的實習護士,被分配到三號樓。值夜班是我的家常便飯。
三號樓住的全是在死亡線上徘徊的重症病人,他們大部分人都將最終步入死神的殿堂,即便現在還在人世間掙扎著,眼睛卻都像是將滅的燭光一樣暗淡。
我喜歡夜晚,因為夜晚總是帶給人心靈的靜寂。可是,我不喜歡醫院的夜晚,它讓我想到死亡。
直到那天晚上,我遇見了沈卓濤。
他是三號房三號床的病人,笑容燦爛,臉色蒼白,雙眼卻像藍天一樣的清澈而寧靜。很微妙,病人在死神面前越是從容,越是能引得我莫名地心疼。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覺得,這寧靜的夜色仿佛是從沈卓濤那寧靜的雙眸中溢出的,因此,我喜歡上了這裡的黑夜。我想,我愛上了這個男生。
「吳艾,快看,有螢火蟲。」他站在窗前,招呼我過去。我的手裡正拿著他的病歷。稍微具備一點醫學知識的人都能從其中記錄的處方和各項數據看出,這個男生命不久矣。
我走到他身邊。從三樓的窗戶望出去,樓下正好是一片長勢旺盛的綠化帶。一片幽深的綠色中果然有點點螢光,飛來飛去。
唉,那麼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又能點亮誰的希望呢,還不是終究會沒在這無邊的黑暗裡。我望著點點螢光,無端傷感起來。
忽然,微光下的草叢裡現出一張人臉。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我確信,我沒有看錯。
「下面好像有人,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沈卓濤也看見了。
「你在這兒等著,我下去看看。」我對他說完,便轉身往樓下趕去。
等我到了樓下時,抬頭還能見到站在窗前的沈卓濤。我衝他揮了揮手,朝那片草叢慢慢摸索過去。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很悅耳的女聲。
「你不知道嗎?據說三號樓三號房三號床的病人,是受到死神眷顧的,永遠逃脫不了死亡的宿命。」
我的心猛地顫抖起來。三號樓三號房三號床的病人正是沈卓濤。
「呵呵,我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你說的話。」一個爽朗略帶嘶啞的聲音傳來。我止住腳步,站在樓道邊沿,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我真不敢相信我所見到的一切。
說話的兩個人站在草叢後,全身散發著淡藍色的、螢火蟲似的光。面對著我的方向的是個男人,臉龐削瘦無比,氣色看上去很差。護士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已經病入膏肓。但讓我感到震驚的是背對著我的另一個「人」。
也許,我不能稱它為「人」。它的頭上,戴著尖尖的黑色的布做的鬥笠,而身體竟然是用灰色的布縫製的,至於它興高採烈地邊說邊揮起來的手,則是打了兩個死結的枯稻草而已。
是的!我看到了一個布偶!活生生的布偶!
面對如此怪怪的一幕,我沒有尖叫,沒有逃跑。我當時想的竟然是,沈卓濤還在樓上看著我呢。
我拼命地告訴自己:鎮靜、冷靜、我不怕。就在這時,那個布偶突然扭過頭來。
我看見了它的臉。普通的灰色平板布面,兩顆黑色的紐扣,顏色鮮豔但畫功拙劣的嘴唇。這個布偶仿佛邪靈附體一樣,正透過那兩顆紐扣,望著我。
我發誓,雖然我的想像力天馬行空,卻無法描述那兩顆紐扣給我帶來的震懾。我被盯得全身發麻、手腳酥軟、心臟忘了跳動。
「艾麗,你在看什麼?」布偶對面的男人也朝我望了過來。我終於因為聽到屬於人類的聲音而暫時恢復了神智,轉身拼了命地往回疾走。我不能跑,那會嚇壞了沈卓濤。
我不知道自己走得有多快,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
當我再次清醒的時候,沈卓濤正關切地站在我的面前。
「吳艾,你找到螢火蟲了?誰在那裡,是小偷嗎?」他微笑著。我的心跳在這樣溫和的微笑裡慢慢安靜下來。
「呃,對,我找到螢火蟲了。」不過,是兩隻非同小可的「螢火蟲」。我把手半句話藏在了心底,「不過,它們飛走了。」
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沈卓濤:「你得休息,BOY!」
「別這麼無情。你知道,睡覺是一件浪費生命的事情。」
我不由嘆了一口氣。他的生命如今只能以小時,甚至分秒來計算。
他只是想將夜晚的一切都銘記於心而已。我除了安靜地陪伴他,還能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