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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齋之午夜婉啼

2024-11-13 05:10:11

    鎮魂壽衣
    偏僻的街角,蔣裁縫守著自家的壽衣店。門口擺了個花籃,裡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壽衣,墨黑的,寶藍的,橙黃的,水紅的,蔥綠的……五顏六色,琳琅滿目。白天,陽光透進窗子照到壽衣上,像描了金絲銀線;而到了晚上,昏黃的燈下,那些垂下的衣服,卻像是排列整齊的吊死鬼。平日,蔣裁縫就躲在這些壽衣的後面,偶爾伸出頭,一張慘白的臉會嚇人一跳。
    這天,蔣裁縫將一件黑色棉壽衣掛好,左右看看,有點兒心神不定。這是他精心做出的壽衣,花了整整一個星期。壽衣是客戶李龍為故去的父親定做的,他說,冬天到了,他要給父親燒一件棉壽衣,要當年的新棉花,還拿來花樣讓蔣裁縫照著做。
    起初看到那花樣,蔣裁縫並未多心,但當他坐在燈下仔細看時,突然一陣陣發暈:花樣上的圖案頗為奇怪,一隻老龜盤踞在巨大的青石上,穩若泰山。
    進到裡屋,蔣裁縫將祖父、父親留下的壽衣古書翻了個遍,終於找到了這幅圖。看罷,他的心卻涼了。這是老龜鎮鬼圖,青石壓鬼,老龜鎮之,死者將永遠不得超生。雖然是虛妄的傳說,但蔣裁縫還是惴惴不安:李龍為什麼要鎮父親的鬼魂?不過,蔣裁縫管不了這許多,開店迎客,收錢送衣,他是做生意,又不是開良心鋪!
    李龍來了,將一千塊錢拍到桌上,抱起壽衣就走。蔣裁縫收起錢,到底還是有些好奇,上前問道:「怎麼想起繡這種花樣?」李龍白他一眼,沒有說話。
    天黑下來,蔣裁縫做活兒累了,想要休息。突然,他看到屋角的紙棺動了一下。那紙棺不過是個硬紙殼,裡面放了個布偶,布偶身上穿著蔣裁縫做的壽衣,這樣,客人可以看到最直接的效果。
    蔣裁縫緩緩伸出手,一把扯下布偶臉上的白紙。布偶突然坐了起來,露出一張布滿油彩的臉!那張臉離蔣裁縫不過一指遠,像是在哭卻又像是在笑。蔣裁縫再也按捺不住恐懼,大叫了一聲。
    燈影昏黃,四周寂靜無聲。蔣裁縫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摔得大腿生疼。原來,剛才是在做夢。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夢裡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張戲子的臉!
    午夜花旦
    蔣裁縫關了店門,來到後院。他切了二兩豬肝,溫了壺酒,自斟自飲。酒喝到10點鐘,蔣裁縫上床休息。熄了燈,他側身朝著牆,正要合眼,突然看到牆裡伸出兩條月白水袖,猛地纏住了他的脖子。
    蔣裁縫嚇得魂飛魄散,拼命掙扎,可水袖勒得越來越緊,他幾乎窒息。猛地按亮燈,蔣裁縫喘著粗氣坐了起來,摸摸脖子,一陣火辣辣的痛。
    蔣裁縫將牆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什麼都沒有,就重新關燈,合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若有似無的鑼鼓聲。漸漸地,鑼鼓聲越來越響,一個女人拖著長音上臺了。
    蔣裁縫睜開眼,不知何時,自己已置身於戲臺下。一個花旦正和著二胡,在唱《長生殿》,楊貴妃自縊馬嵬坡,聲淚俱下。
    蔣裁縫不愛聽戲,也聽不進這樣的悲情戲。他站起身要走,卻見那花旦直視著他,兩眼放出寒光。蔣裁縫一哆嗦,慌忙往外跑去,就在這時,臺上的兩名嘍囉好像得了命令,徑直朝蔣裁縫走了過來。蔣裁縫沒逃幾步,就被兩人牢牢地攥住胳膊,帶上了戲臺。花旦手指著他,嘴裡不知唱著什麼。接著,有人將他五花大綁,嘴上貼了封條,身後插上亡命牌,押送法場!
    寒光一閃,鬼頭刀落下……
    蔣裁縫驚懼到了極點,大聲喊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後背一陣冰涼。最近幾天,他總是做噩夢,而今天的噩夢格外清晰。他仔細回想,那戲臺好像是宋村廟會常搭的那種。拿過日曆翻翻,蔣裁縫心裡一驚,一年一度的宋村廟會又到了!
    天亮後,蔣裁縫吃過早飯,鎖了店門,坐公交車來到宋村。宋村廟會已經有上百年歷史,從每年臘月初八開始,一直持續到臘月十五。廟會期間,雜技團,戲班子,都會被請來捧場。今年宋村要搞旅遊節,戲臺比往年搭得更大,更排場,而且每天從上午10點唱到晚上8點。折子戲連軸唱,讓老戲迷過足戲癮。
    蔣裁縫進了廟會,直奔戲臺。露天敞棚能容納上千人,因為來得早,他坐在了最前排。左邊有個高臺,已經擺好了桌椅,放著茶碟矮桌。蔣裁縫知道,那是歷任村主任的「特座」。宋村是城中村,傳統根深蒂固,村主任極有權威。
    鑼鼓敲了起來,大幕拉開,唱的是《長生殿》。第一出是《定情》,唐明皇端坐正中,楊貴妃被二宮護引,緩緩登臺。「恩波自喜從天降,浴罷妝成趨彩仗。六宮未見一時愁,齊立金門偷眼望……」
    蔣裁縫仰著臉看呆了。花旦眼波流轉,那舉止,那做派,那扮相,竟跟他在夢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楊貴妃「咿咿呀呀」地唱著,蔣裁縫越是聽身上卻越是發涼:那悲傷的腔調,也跟夢裡的一樣!而且,楊貴妃的目光似乎正在人群中搜尋,眼裡全是悲憤。蔣裁縫突然感到一陣陣胸悶,他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擠出人群,來到了戲場外。
    接連抽了好幾根煙,蔣裁縫怎麼都想不通,是他神經過敏還是那戲子認得他?即使認得,那戲子又怎麼會進到自己的夢裡呢?況且,他並不記得自己是否得罪過那戲子。
    這時候,兩個出來小解的老戲迷從蔣裁縫跟前經過,邊走邊說:「這小菊唱得也不錯,但到底不如大菊。大菊那腔調,比小菊更耐聽。唉,那嗓子,沒得比啊!」
    「可惜,以後只能聽小菊唱了。聽說大菊是累死的,去年廟會,她連唱了三天三夜啊!」
    「我聽人說,大菊不是好死。」
    「你別瞎說!怎麼會不是好死?」
    「你不信?如果好死,怎麼不止一個人晚上聽到過大菊在半天空唱戲?」
    「這倒也是,那麼美的大菊,把《長生殿》唱神了……紅顏薄命!紅顏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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