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禮盒
2024-11-13 15:51:11
禮盒本是尋常之物,大多收到禮盒的人無不歡喜雀躍。可是也不是每一個收到禮物的人都會高興,相反,可能會陷入到莫名的怪異事情中。
無疑,哲野就是其中一個。
那天,他來到我供職的報社要求刊登尋人啟事。
他的樣子十分憔悴,臉頰的兩側如同很久沒有澆水而乾癟的仙人掌,帶著暗綠色,薄薄的嘴唇和切開口放置在空氣裡的蘋果顏色一樣,紅鐵鏽般的難看。
我倒了杯水給他:「你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呢。」
「這,不是身體的緣故,我自己知道,要說起來,還真和今天刊登的尋人啟事有關。」哲野感激地一口喝下,這才恢復點元氣。他長得還算英俊,但他的臉總讓人感覺到不安和陰沉,尖尖的下巴和高挺卻狹窄的鼻梁,以及那雙鷹眼,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喝過水,哲野開始了自己的敘述。
我是一個在農村出生的孩子,那是個非常古老的村莊,那裡的人有的甚至幾百年都沒有搬過家。
我靠著自己的努力,最後考上了大學,在大學裡我靠著自己的勤工儉學,為家裡分擔了部分學費,但昂貴的費用依然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只有靠著努力的學習和良好的為人處世的態度,獲得別人的尊敬。
我在畢業的時候進入了一家大型公司,並且在那裡努力工作,或許如果我沒有遇見老闆的女兒,事情會發生些改變。
她喜歡上了我,當然,我也迷上了她,她實在太優秀了。可是現實總是殘酷的,因為我的心裡還壓抑著另外一個女人的債,經過痛苦的掙扎,我告訴了老闆的女兒,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
那個女孩是我同村的,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這個叫龍秀的女孩子本來也考上了一所師範大學,可是她為了我,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出來打工,為我交納學費。我的家裡人和村子裡的人早就把她當作我的妻子了,我也很感激她,甚至一度也對她發誓非她不娶,因為任何男人面對這樣一個為你付出的女孩,都是無法拒絕的,我甚至在規劃何時賺夠了錢就回家和她成親,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遇見老闆的女兒之前的想法。
我知道你可能會鄙視我,但很多事我是無法描述清楚的,因為我發現對龍秀只是一種感恩的心理,我覺得帶著這種心理和她結婚,我和她是不會有幸福的。所以,當我幾年前回家的時候,告訴了她一切,並且告知她我很快會結婚。
我準備好了忍受一切暴風雨般的責罵,甚至想哪怕她如何羞辱我,也是應該的,因為畢竟是我辜負了她。可是很奇怪,她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話。
「結婚的那天,我會送你一件禮物,以後只要我想起你,就會送你禮物。」
然後她就走開了,沒有任何其他表示,仿佛她很早就知道了我已經變心了一般。我很意外,或許我低估了這個從來沒有上過大學的女孩的氣度和容忍力。
你知道麼,我聽父親說龍秀的家裡不是一般人,他們似乎總有種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龍家人經常早早過世,仿佛是種詛咒一樣,又仿佛是神的安排。
「給你一樣東西,我就拿走一樣東西。」
龍秀以前經常這樣對我說。她還笑著說,自己可能很年輕就會死,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嫁給我。
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內疚,給了她一大筆錢,真的,是一大筆,足足是她給我的數十倍。當然,我知道,這無法抵消她施與我的恩惠。從初中我就知道龍秀喜歡我。因為學校離家裡遠,大家都是住校,她主動要求為我洗衣服,這使我一度成為學校男生的笑柄。
龍秀沒有接受我的錢,而是悄悄地離開了村子。在離開的那天晚上,她把我叫到了村子的後山。那個晚上天色出奇的黯淡,連月亮都蒙著層厚厚的灰色。我聽說過,這叫月枷。老人們經常說,日枷風,月枷雨。就是說太陽出現這種情況第二天就要颳大風,而月亮這樣自然代表著第二天有大雨了。
我來的時候龍秀已經站在那裡了,見我過來,就送給我一個禮盒,她不算很漂亮,但非常清秀,一種很讓人憐愛的感覺,在朦朧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楚楚動人。
一個很普通的禮盒。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感覺和裝骨灰罈的盒子很像。 因為小時候我抱著的爺爺的骨灰盒就是那樣大小,只是顏色不一樣罷了。
龍秀交待我,一定要等結婚的時候打開,當然,如果我好奇心太重,提早打開也無所謂。
說完,龍秀就走了。當時我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忽然有種很悲涼的感覺,我覺得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但是我聽說龍秀坐了南下的火車離開了。
村裡的人沒有罵我,因為我被告知,前些日子龍秀就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了別的意中人,並央求大家不要給我過多的責備和謾罵,免得讓我難受。
我很感動,對這樣一個人,我只能以親人這個詞來形容。
但親人不能變成愛人。
所以我始終都會把她當作妹妹。
後來我改了自己的名字,換了現在這個名字,和我的妻子在這個城市工作和生活。很幸運,我靠著自己的努力和老嶽父的背景,順利地成為了商界為數不多的青年翹楚,我的同學和熟人無不對我報以熱切和羨慕的目光,這種感覺,還是不錯的,起碼在去年之前。
哲野仿佛陶醉在自己的以往的幸福之中,眼神有些迷離。「可是,我的幸福生活被一個禮盒破壞了。」哲野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像一頭被激怒的動物,白森森的牙齒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眼睛幾乎凸了出來。
「可是,我不明白,這和您今天來刊登尋人啟事到底有什麼關係?」我終於還是不解地問他,雖然我早上還算有空,但也總不能聽他一個勁在這裡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