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可說
2024-11-20 20:13:11
宋湘,忙完所有的事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
他去幫裡從不開車,因為走路的話也就二十多分鐘。
子虛鎮的夜是很寧靜的,尤其是今天,冷空氣來臨,主街上都人車稀少,更何況是宋湘走的這條兩車道的輔路呢。這條輔路,兩邊都是一人抱不住的法國梧桐樹。梧桐葉子已經枯黃,枝幹一擺動,便紛紛落下。樹上的葉子不知道有多少——估計要落到明年二三月份去了。落下的葉子被風卷著,在路面上橫衝直撞,就像是有人在指揮著它們一樣。
街邊的門面大部分已關燈鎖門,偶爾能看見一家24小時便利店或者性用品商店還亮著燈。但從玻璃門看進去,店主也不見蹤跡——或許是在高高的櫃檯下躲懶吧。
宋湘快步的走著,今天的氣溫已經降到零度左右,按天氣預報說的,可能再過不了幾天就該下雪了。想到下雪,宋湘便將黑色大衣的衣領向上提了提,又摸了摸有點麻木的耳垂,然後擼起了右手的袖子,亮出一塊老款手錶。宋湘低頭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四十了——估計小綠這會已經睡了,其實他準備十點時給她打個電話的,但一忙起來就忘了。
到年底了,幫裡的事特別忙,而黑狗又是個甩手掌柜。想起黑狗,宋湘嘆了一口氣:他上周好不容易安排黑狗和三尺劍的念東陌見面,本想著兩家能夠合作,這樣黑狗幫在子虛鎮也有了發展的資本。但黑狗和念東陌談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大吵起來,最後鬧得很不愉快,合作的事自然也就黃了。
今天晚上,宋湘又忙著編制總結和明年計劃。一想到一個大流氓帶領的一幫小流氓的團體竟然也要年底總結,宋湘差點笑出聲來。剛要笑,他又立即有點傷感——這是他自己要做的,他的志向誰能理解?
正在想著,宋湘突然看見前面的十字路口的路燈下站著一個背著雙肩背包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就愣愣的站著,也不知要幹什麼。宋湘很疑惑,但他的腳步並沒有放慢。
年輕人本來背朝著宋湘,似乎是聽見有人的腳步聲,於是僵硬而緩慢地扭過頭來。宋湘不動聲色,但他的手已經伸到背著的單肩包裡。
等他走到年輕人的面前時,才借著昏黃的路燈看清了他的相貌:也就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臉上的青春痘還隱約可見,感覺上斯斯文文的,像個大學生。
年輕人朝宋湘打招呼:「你好!」
宋湘站穩腳步,離年輕人約有一米遠。他也說道:「你好。」
年輕人說:「先生忙到這麼晚了。」
「是啊,公司事多。」
「那你肯定很累啊!」
宋湘扶了扶無框眼睛:「你是拉皮條的?」
小夥子聽完這話一下就臉紅了,他緊張的搖搖手說:「啊,不!不!我不是!我……我是……那個,先生,你相信神嗎?」
宋湘搖搖頭:「我相信我自己。」
「其實人死了還有靈魂的存在——現在科學已經證實了這一點。那麼……」
「人死到底怎麼樣,誰也說不清。你說是吧!」
「先生,其實人應該有點信仰的。神帶你走向光明。我……」
「我有自己的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其實人拜上帝就是拜自己。不是嗎?」
小夥子還要說話,宋湘後退兩步說:「行了。我也累了。有緣我們再見了。」
小夥子見宋湘要走,趕緊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送到宋湘的眼前說:「我的聯繫方式在這上面,你記一下。」
宋湘搶過名片,順手塞進褲子的後兜裡說:「好好好,如果我想通了給你電話。」說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當宋湘走過十字路口,再回頭,發現那小夥子還傻傻的站在對面的路燈下,他似乎已變成了一個雕像,任由樹葉在他腳邊打著漩。
宋湘突然想到,就在這十字路口,幾天前還發生了一件兇案: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被人用鈍刀子將腦袋割了。聽說那老頭是個殺人犯,年輕時姦殺了一個小男孩。最殘忍的是他在小男孩死後將他的頭割下扔到河裡。老頭被逮捕後先判了無期,後來一直減刑,最後坐了二十七年牢後才放出來。可沒想到,他才出獄不到一年不久就被人殺了,而且死狀和被他殺害的小男孩一模一樣。所以人人都說這是小男孩的冤魂來找那老頭子報仇來了。
宋湘不由得懷疑這個年輕人的來歷,可從剛剛的交談中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那個年輕人還是一動不動的站著,燈光將他的影子扯的很長。宋湘一邊繼續朝前走一邊搖搖頭說:「見鬼。」
宋湘雖然不信世上有鬼,但也不知是不是那個怪異的年輕人的影響,他在上樓的時候總覺得後脊背發涼。
宋湘現在住的小區是一個老小區。因為小綠說:「房子結構不重要,關鍵是裝修好。」於是,他倆就在這小區裡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並把省下的錢全用在了裝修上。
他倆住在七樓,這麼老舊的大樓自然是沒有電梯的,所以每每回家還得爬樓梯。這裡樓梯間的燈又小又暗,有時還因電壓不穩不停的閃爍。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宋湘打開門進去。
屋子裡很黑——小綠不在。
今天下午小綠打電話問他幾點下班,他不耐煩的說了句「忙著呢,不知道」。小綠就很生氣的說:「那我去我媽那!」
宋湘覺得一會得給小綠髮個信息,要是一直不理她,那大小姐脾氣不知要鬧到什麼時候呢。
宋湘一邊脫鞋,一邊打開客廳的燈。燈一亮,人心就安了,家也就像個家了。
不過,宋湘總覺得哪裡彆扭——他一直是個敏感的人。所以,宋湘首先在家裡的臥室、廚房、陽臺處看了看,最後,他走到窗前,將脖子微微探出上下看了一眼,然後將窗子關好鎖上,並且緊緊拉上了窗簾。
完成了這一切,宋湘這才脫下大衣擱到沙發上,走進浴室準備洗臉。可就在他洗臉的功夫,客廳裡傳來「啪」的一聲響。宋湘跑出來一看,原來是小綠的手機掉在了地上。
宋湘彎腰撿起手機,前後查看了一番,這手機幸好有個厚厚的手機殼,所以並沒有半點損傷——這個看似笨重的手機殼還是小綠半個月前剛買的,當時宋湘還好一陣嘲笑,現在看看也算有點用。
宋湘按了按手機的側鍵,屏幕卻不亮——估計是沒電了,所以小綠出去時才沒有拿。
宋湘便將手機放在茶几上。隨後,他走向陽臺,準備取罐啤酒喝時。
這時,宋湘自己裝在大衣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取出手一看,原來是小綠打來的,於是接了電話說:「小綠啊,你在你媽那呢……包的餃子……我真忙……剛回來……嗯,你才知道黑狗不是人……你咋了……我剛洗了個澡,準備睡覺……對了,小綠,你出門咋不拿手機呢?」
宋湘沒想到小綠竟說:「你是不是傻,我沒拿手機拿什麼給你打的電話!」
他愣住了。
可小綠下來的話解釋了宋湘的疑惑:「哦,我知道你說的,前幾天我在咱們小區的花壇邊坐著,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拿了一個跟我手機一模一樣的手機模型在我身邊玩,我走時誤以為是我的了,就給拿走了。」
「哦,這樣啊,哪天碰上了,你還給他就是了。」
沒想到,小綠突然變了聲調:「哎,你聽說沒,那個小男孩最近失蹤了。」
「是嗎,沒聽說。」
「是啊,所以我拿那個手機模型沒辦法。就只有先扔到家裡吧,哪天找個機會給他們家人吧。」
「那個手機殼?」
「哦,我嫌難看不要了,就先套在那模型上吧。」
「你就是一天一個想法!」宋湘語氣嚴肅的批評他。
「你管。」小綠調皮的說。
兩人又你儂我儂的聊了好一會才掛斷了電話。
宋湘扔掉手機,慢慢走到陽臺,蹲下身子,在箱子裡取出一罐啤酒。
可啤酒剛拿出來還沒打開,宋湘又聽見客廳裡「啪」的一聲響。當宋湘端著啤酒罐走到客廳時發現,他剛剛擱在茶几上的手機又掉在地上。
「怪了!」宋湘自言自語,並重新撿起手機,放在茶几的正中央,而自己坐在沙發上,邊喝啤酒邊盯著它。
手機現在紋絲不動,也沒一點異常。
宋湘心想:只怕是自己剛剛沒放穩當吧。於是,他站起身子,準備從冰箱裡翻點下酒菜出來。
就在他在廚房裡的冰箱前忙活時,「啪」的一聲響又像重錘一樣砸到宋湘的耳朵裡。
宋湘攥緊拳頭,輕輕的走到客廳。他又一次看到那個本該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此時卻躺在地上。
就在這時,家裡的燈滅了。四周陷入黑暗中。這種黑暗跟水一樣,裹得人呼吸不暢。
宋湘沒動。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
而當他的眼睛已逐漸適應了黑暗時,發現剛剛在掉在地上的手機不見了。
宋湘輕輕地、緩緩的走到掛起來的單肩包前,隨後從裡面取出一柄冷森森的匕首。
「噠噠噠」宋湘心中略微一驚——原來是有人敲門。
宋湘走到門前時,敲門聲卻停了。
宋湘沒走。
「噠噠噠」敲門聲又一次響起。
宋湘便立即趴在門上從貓眼上看去,敲門聲又停止了。
樓道裡的瓦斯燈昏黃,牆上的汙漬像一個個扭曲的鬼臉,而且外面並無一人。
宋湘的血都涼了。
「燈?」宋湘突然想起來,樓道裡有電,為什麼家裡的燈會突然熄了。他到沙發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借著手機的光細細檢查了一下家裡的電箱。電箱裡什麼都是好的,可房間裡就是沒電。
「滴滴滴」他的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提示電量不足。宋湘便趕緊從抽屜裡找出一根紅蠟燭點上。他左手拿刀,右手端著蠟燭在各個房間裡轉了一圈後,將蠟燭固定茶几的一角。
燭光搖曳不定,宋湘的影子也跟有了生命似的在牆上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