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仙姑
2024-10-30 12:55:11
開春以來,棠鎮有好幾個年輕女子撞見了邪,有的是服裝廠、化工廠下晚班的女工,有的是棠鎮中學下晚自習的女學生。她們的症狀差不多,都是到家後頭疼發熱,然後胡言亂語,嚷著家人領著自己到黃姑廟裡上香敬供,稍有遲疑,就會舞槍弄棒,搞得一家雞犬不寧。只有到了黃姑廟裡敬貢以後才會痊癒。
這事引起了棠鎮鼎鼎有名的玄學大師金老師的關注。
說到黃姑廟還有一段傳奇。清末民初的一天,一場暴雨之後,人們發現棠河黃擺渡渡口的大槐樹下的石凳竟然是幹噴噴的,沒有一點雨水。再仔細一看,那石凳的中間還有一滴殷紅的硃砂紅。村上幾個耆老一番嘖嘖稱奇後一致認為是仙人光臨過的,於是帶頭對著石凳三叩九拜。村民們拿來了香燭,一時拜石凳的人絡繹不絕。
黃家村的一位黃姓老鄉紳說:「這樣草草的磕幾個頭恐怕於神不敬,應該修一座廟宇,當永遠奉祀。」
大家贊同,推舉這位老鄉紳牽頭,各家出銀元若干,來修建這座神廟。因為神廟臨近黃擺渡,起廟名時一致公認叫「黃仙廟」。
就在大家找來工匠虔誠建廟忙的不亦樂乎時,一位剛下渡船的女子聽到了為石凳修廟的緣由,不禁譁然大笑:「哪裡是什麼仙人駕臨?那是我那天回娘家等船,突然起了雷暴雨,坐在那兒躲雨。那石凳坐在我屁股下面自然不會潮了!」
幾個工匠趕忙制止道:「神靈面前不可胡說,再說那石凳中間的硃砂紅便是仙人光臨的鐵證。如果再胡言亂語,只怕有血光之災!」
聽到這裡那婦人更是笑彎了腰:「什麼硃砂紅?那天我正好大姨媽來了,一不小心漏下了-----」
那婦人還在那裡捧著臉笑,早就惹惱了一旁怒目而視的黃鄉紳。 黃老先生青筋暴起,臉膛發紫,捲起袖子,上前給那女人一個大嘴巴:「何處來的蕩婦,竟敢在黃家村撒野?滿嘴汙言穢語,如此褻瀆神靈!如果仙人震怒,降禍本村,就拿你是問!」
黃家村的村民也紛紛上前向她吐唾沫,扔石子,嚇得她抱著腦袋倉皇跑回家。
黃家村上的一位洪秀才當時對捐款修神廟心裡就有點牴觸,私下裡對別人說:「那女人我認識,是江邊上周家媳婦,並非信口雌黃之輩,她說的也有可能。黃老爺發火,只怕是到手的銀子不好退的緣故。」可巧,那秀才那天走夜路,被一個黑大漢從後面打了一悶棍,差點折了腰。人們便說,那是惹怒了神靈,仙人降罪了。村上人對黃仙廟的靈氣越發相信了。
再說那周家媳婦,本來淋了雨,在娘家發燒十來天,沒好清,再加上這一番驚嚇,回家後就病倒了。後來她婆婆和丈夫聽說她對仙人褻詞漫語,又把她狠狠的埋怨了一番,那婦人沒幾天就撒手歸天了。
周家媳婦一死,鄉人更相信黃仙的法力了,覺得這廟修得十分在理。她的死還應了修廟必死人的通律。
黃仙廟修好後,對廟裡供奉的神像如何塑造產生了分歧,有的說應該塑關公;有的說應該塑彌勒佛;有的說應該塑棒打洪秀才的黑大漢;還有幾個剛剛信耶穌的教民說,應該塑大鬍子的外國人。最後還是黃鄉紳拿主意,他摸摸口袋裡不多的銀子,拍板道:「仙人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只留下這一方石凳,那麼就把石凳供在神位上吧。」
後來人們在敬香祭拜時,常常看到一個體態婀娜面帶悲戚的女子在廟裡遊蕩,於是認為該廟的神主應該是個女的,沒塑她金身怕是惹得她悶悶不樂。在黃老爺過世後不久,鄉民徵得黃少爺的同意,又捐了一筆錢,在石凳之上又塑了一尊神女的像,並把「黃仙廟」改名「黃姑廟」。
黃姑廟自建好以來,除了文革期間歇業了幾年,一直香火旺盛,尤其深受女香客的青睞。她們生點小病,受點委屈,甚至動了閨情有了心儀之人,都來廟裡參拜上香、磕頭許願。
如今本地出現了妖孽,幾個女子生了病,鬧得人心惶惶,並且非黃仙姑不能治好,金老師決定去拜會一下黃仙姑,想和她聯手剷除妖祟,保一方平安。
金老師一貫以草根小民自居,以捉鬼驅狐為己任,所以對供奉在廟堂之上的正神是敬而遠之的。儘管黃仙姑只是一方小神,但已經名錄仙籍,也就具有官方色彩,因此他回棠鎮後並沒有拜訪過她。這次來祭拜,他很是虔誠,帶有四葷四素的供品,臨走時又從柜子裡翻出一瓶陳年女兒紅。
金老師獻上供品叩拜之後,從仙女塑像後姍姍走出一個少婦。那婦人髮髻輕挽,橫插一根銀簪,上穿對襟紅棉襖,下著鑲邊藍褲子,腳上穿千層底的黑布鞋,鞋面上繡有紅色小梅花。
那婦人對著金老師做了一個萬福:「金大師光臨,未曾遠迎,小女子這裡有理了。」說完,低下了頭。
金老師慌忙作揖道:「冒昧造訪,驚動玉趾,只因有事相求。」
「靜聽吩咐。」那女仙在共桌邊的八仙椅子上坐下,示意金老師坐在她對面。
金老師連連拱手謝道:「神廟裡哪有我的座位?」(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莫非金大師要我下跪不成?」那女子面帶悲戚,雙腿有點顫抖。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金老師掩上廟門,在東向的木椅上坐下。 一會,金老師看那女人只是低頭不語,為了打破沉默,首先發話道:「近來本地不太太平,常有夜行的女子撞神遇鬼,人心不安。今天老朽特來向大仙討教,不知道可否?」
那女人低頭擺弄手指頭,好一會嘆口氣:「如果大師專門來興師問罪,那麼小女子當盡力奉陪;如果是善意而來,為民消災,那麼請讓我敘述生平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或許能為大師解開疑竇。」
「仙姬當說無妨。」金老師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雖然娘家姓黃,可我並不是什麼黃仙姑,而是一個屈死的冤鬼。直到去年才巧遇仙緣,進了編制。所謂硃砂石凳顯靈全是胡話,那是我坐在上面躲雨的,想必這些金老師都聽說過。我當時羞憤而死,一縷冤魂就直奔廟裡來,本打算把它砸個稀巴爛,以解我心頭之恨。可來了以後才知道,那麼多人對我頂禮膜拜,且供奉不斷,我也就賴在神位上不走了。有時候遇到兵災瘟疫水旱什麼的,供奉不濟了,我就會出去顯靈作怪。想想陽世的人真好笑,你一發威,他們就乖乖的奉上供品。」那女神說到這裡,不覺的咧開嘴笑了。
金老師也附和淺笑了,問道:「這麼說,這大半年的幾起風波也是你掀起了的?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惹惱你?」
「是的,」她仰起頭:「如今的這些丫頭們越來越不像話了,背後小瞧我也就算了,可這幾個當面都對我不敬了。像那個她媽帶著來磕頭的女學生當我面嘟嚷:這泥塑的菩薩要是有用還要學校幹什麼?再說,她也不懂數理化呀!還有那服裝廠的小姑娘,當我面就和那男人打情罵俏,任由男的摸胸親嘴的---哎,不說了。」
金老師覺得這女人蠻有趣的,勸解道:「世道流轉,大勢所趨呀!即使是神祗也應順乎民情,與時俱進。還望仙姑今後心胸寬闊,坦然面對。倘若真的搗毀廟宇,你又能奈之若何?神靈本存於人心,人心無神,神又何居呢?」
那女人離開座位給金老師又道了一個萬福:「謝謝大師指點,我也是心胸狹窄,今後自會改正。」
金老師連忙離座給她作了一個揖:「打擾仙人了,這就告辭。不過還有一點題外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請說!」那女人又回到了座位上。
「以前我一直以為鬼神異途,剛才你說巧遇仙緣,由鬼而神了,不知道其中有何奧妙?」金老師回到了座位上。
那女子聽到這裡不覺面頰頓生紅雲,看了金老師一眼,慌忙低下頭,那紅雲一直飛到耳根。
「如不方便就別說了。」金老師也覺得自己問得唐突,打算起身告辭。
那女人低聲問道:「你可知道江那邊的蔣神嗎?」
「略知一二。」金老師剛剛抬起的屁股又放在板凳上。
「去年他路過這裡,見我有幾分姿色,便和我有一宿之緣。在枕邊答應我為我爭取一個公務員指標,從此吃喝不愁---」那女人後來的聲音簡直快聽不清了。
「哦,原來如此,知道了。就此別過。」金老師起身抱拳告別。
那女人起身說道:「不送,望金老師話不過言。」
出了黃姑廟,金老師不覺好笑,輕輕罵了一句:「奶奶的,這日後提拔的玩意仙界也流行?」
但就這一句玩笑話,惹怒了江對岸蔣神廟裡的蔣神。這又鬧出了「蔣神鬧棠鎮」的故事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