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
2024-03-20 05:24:05
陽春三月,清風徐徐。鄉野田間的景色清爽怡人;處處可見的花紅柳綠、鳥語花香,已將沉默了一個冬天的山川河岸渲染得奼紫嫣紅,微風過處,不時地吹來縷縷花香。
花姐從遠處走來,腳步踉蹌,面容憔悴,一頭草屑,口中念念有詞。乍看上去,與她不到四十的年紀極不相符。壟上長滿了碧綠的草兒,開滿了各色的小花,而此刻花姐呆滯的眼神卻無視於它們的存在。河堤邊的那棵老柳樹已經長出了新嫩的枝芽,輕盈窈窕的柳枝不安分的向平靜的湖面探下身去,急不可耐的想試試湖水的溫度,感受湖水的溫柔。那柔嫩的綠、毛茸茸的芽,猶如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孩童,那稚嫩的身體在微風中歡快的搖擺著、跳躍著,像極了花姐那調皮可愛的兒子蛋蛋。
那一年的夏天,烈日炎炎,天氣熱得仿佛要把地面上所有的東西烤焦似的,往日青翠碧綠的楊柳像是生病了般耷拉著腦袋,幾隻老貓飛快的跑過,唯恐滾熱的地面燙傷了它們並不嬌嫩的爪子,眨眼間,消失在遠處的樹蔭裡。低眉順眼望去,筆直的柏油馬路,似乎有煙霧氤氳,又似水汽蒸騰,路面上,不見行人,不見車輛。
三十五歲的花姐身著一件桃紅色的襯衣,手執蒲扇,笑意盈盈,目光憐愛地望著身邊玩得一刻也不肯消停的兒子。花姐夫婦倆結婚很多年一直沒有個孩子,在農村,沒個孩子,可是件很丟人的事。經過多方求醫,也講了很多迷信,但終究還是沒有盼來他們想要的結果。於是,他們失望了,死心了。
但是,兩年前的一天,已經不再對子嗣抱有任何希望的花姐發現自己的例假已經超過一個多月沒來了,開始還以為是生病了,緊接著,花姐開始嘔吐,吐得昏天黑地。夫妻倆去醫院一查,嗬,千年的鐵樹終於開花了,花姐懷孕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夫婦倆簡直樂瘋了!
九個多月後,一個大胖小子呱呱墜地,都說賤名好養活,所以給孩子起個名字叫蛋蛋。從那以後,蛋蛋就成了花姐的全部希望,成了花姐的命根子。而花姐的男人――忠厚老實的林子也覺得日子終於有了盼頭。
有了盼頭的林子幹起活來勁頭十足,在當地惠民政策的扶持下開了家規模不大的養雞場,養雞場效益不錯,再加上林子為人老實忠厚,所以回頭客也很多。不到一年時間,林子就有了屬於自己的雙排小卡車。這下,有了子嗣,生活富足的林子一家成了村裡人人羨慕的對象。花姐家的小院裡也時常傳出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就這樣,甜蜜幸福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夫婦倆對遙遠的未來充滿了美好憧憬。
一眨眼,蛋蛋兩歲了,長得虎頭虎腦,憨態可掬,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那天,天氣太熱,蛋蛋只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肚兜,蓮藕一樣的小胳膊小腿裸露出來,在夏日的陽光裡尤顯得粉嫩可愛,只見他一前一後的換著步子,張開小嘴奶聲奶氣的叫著媽媽,不時咯咯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小奶牙。
太陽太毒了,花姐怕把孩子曬壞了,就把他抱回了裡屋。正在這時,看見丈夫開車到門口了,便放下孩子,迎了出去。
悲劇就發生在那瞬間的時光裡,讓人來不及思考,來不及阻止。
不知什麼時候,孩子從他母親身後跟了出來,車庫裡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眼球,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便邁步走向車庫。這邊,林子看見妻子走了出來,便開心的打著招呼,問道:
「咱兒子呢?」
「屋裡呢」,花姐答道,
「外邊太熱,我把他抱屋裡去了,快下來,我給你切西瓜吃,這天熱的!」
「哎,這就來,等我把車停好!」
說著,林子便跟往常一樣把車倒進了車庫,感覺車輪軋到了什麼東西;因為惦記著兒子和西瓜,所以也沒來及多想。為了避雨,平時車庫裡時常會放些紙箱子,舊行李之類的東西,想著不礙事,等明天再說吧!
下了車,關上車門,突然聽到花姐一聲驚叫:「蛋蛋,蛋蛋呢?蛋蛋不見了!」
「呵呵,他能去哪兒?那麼小的娃,仔細找找看。這一天,連個小孩兒都看不住。」林子打著哈哈。
「蛋蛋,蛋蛋!快出來,爸爸回來啦!」
但是家裡沒有聽到期待中孩子的回答聲,
「到隔壁鄰居家問問吧,也許是跑出去玩了呢!」
可是鄰居家門鎖著,沒人啊!於是,倆人又喚著孩子的名,房前屋後的找了找,還是不見孩子的影子。
「真的不見了,就剛剛,我明明把他抱進屋的,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這、這、這是跑哪兒去了呢?」花姐明顯帶著哭腔。
這一來,林子也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也慌了神,一邊數落著妻子的不是,一邊找起了孩子。
突然,林子的目光停留在了車庫,感覺耳朵嗡的一聲響,霎時,滿身的血都湧上了腦袋,停車時軋到的東西,不會……
只聽林子「啊!」的一聲,便瘋了似的往車庫跑去,這邊的花姐不明所以,也跟著走了過去。車庫裡,光有些暗,但林子還是赫然看到兒子蓮藕般的一條腿露在外面,車輪下,滿是鮮紅的血……
林子懵了,大腦一片空白,而跟在身後的花姐也呆了半晌,便才反應了過來,瘋了似的去拉扯兒子稚嫩的身體。無奈,車輪壓住了孩子的半個身體。這邊緩過神來的林子趕緊將車開出車庫,想著好救兒子出來。
坐在駕駛室裡,林子滿臉冷汗,發抖的手,好幾次都沒能把鑰匙塞進孔裡。
車終於開出去了,下了車的林子聽見車庫裡傳來了花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晌久,腿腳發軟的林子跌跌撞撞地走向車庫,只見妻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懷裡的兒子已經被軋得不成人形了,只是那沾滿鮮血的小手緊握著一張光碟……
自從那天之後,花姐家再也沒有傳出往日的歡聲笑語,村裡人也一直沒見過花姐走出過家門。
夏日燥熱的空氣,絲毫不能溫暖花姐已經冰冷的心,無眠的夜裡,每每念及曾經可愛的兒子,花姐便心痛得不能自己。曾經溫馨歡樂的一幕幕猶如洪水猛獸般襲來,摧殘著她的心智、刺痛著這位年輕母親脆弱的神經。輕嘆一聲,兩行清淚悄然落下,恍惚間,兒子童真的笑顏,和他頑皮好動的身影又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又過了幾個月,村裡傳來噩耗:林子的卡車在回家的路上翻了,林子當場死亡。
自那以後,村裡多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滿頭的草屑,破舊的衣裳,踉蹌的腳步,時而哭,時而笑,她不記得任何人,嘴裡卻時不時的喊著:「蛋蛋,蛋蛋!」
紅塵陌上,那斷了翅的紙鳶猝然落地,在微腥的泥土裡無聲的啜泣,終於,三月的風帶走了它僅剩的殘缺的軀體,不知所蹤。
三月的天氣晴好如初,陽光安暖如故。一陣清風襲來,花姐愣了愣神,口中念著「蛋蛋,蛋蛋……」
[花姐_故事作文]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