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
2024-03-07 11:21:15 1
我從一位鄉下的遠房親戚那兒弄來了一疊厚厚的資料,據說是我們家族一位唐朝的祖先留下來的遺物。親戚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弄壞,更不能弄丟,否則祖宗的在天之靈饒不了他。
我小心地打開了這堆紙,一陣陳年累月的黴味便直衝我的鼻孔,令人作嘔。從紙質來看,似乎真有千年的歷史了。黃色的宣紙,如同那種祭祀死人的放在火裡燒化了的紙張。這紙張很脆,有種一碰就要碎成粉末的感覺,我極其小心地掀動著,於是我的整個房間都被這種古老的氛圍纏繞著了。
全是書信,一封又一封,那種直版的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楷書。
非常美的毛筆字,既不像顏體,更不是柳體,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風格,也許這種風格早已失傳了吧。但這美麗的楷書像是一個女孩子寫的,不會是我的那位祖先吧,或許是他的夫人,甚或是情人?不,我細細地看才發現不是,這是一個男人寫的,三十多歲的男人。那字跡既綿軟又不失瀟灑,但我能隱隱約約地看出一種奇怪的氣氛。字裡行間,每一撇,每一捺,都深深地潛藏著一種——恐懼。
是的,我是經過了整整一天才看出來的,這種恐懼隱藏得很深,我當時沒有看信的具體內容,我只是從他的筆跡中才悟出了什麼。我仿佛感覺到,他在寫信的時候,渾身都充滿了一種驚恐。從他的周圍,也從他的內心深處。但他的手並沒有像普通人那樣發抖,他的筆觸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筆尖上蘊藏了些許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許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出來。
這不是我的那位先祖寫的,是另一個人寫給我的先祖的信。全都是文言文,我嘗試著把第一封信翻譯成了現代白話文。
進德吾兄:
長安一別已經十年了吧。我現在才突然給你寫信,請不要見怪。你知道,朝廷賞賜給我一棟豪華的宅邸在長安,以及關中的千頃良田和江淮節度使的官職。可我從第一天起就辭官不做了,我離開了豪宅與良田,獨自一人回到了坤州,住在當年我的刺史宅邸裡。一晃十年就過去了,我獨自一人,孤獨地虛度年華。我時常回想起當年安史賊黨作亂之際,我是坤州的刺史,
你在我麾下為將,你我死守坤州三年,使史思明的數萬大軍始終無法陷坤州而下江淮。最終我們等來了援兵,立下了大功一件。進德兄,我越來越想念你們,想念當年與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官兵們。這次給你寫信,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家正在鬧鬼。
我沒有想到,(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我的這位叫進德的祖先原來還是安史之亂時唐朝的一員大將,與這位叫段路的刺史一同死守坤州。但問題是,我的歷史知識告訴我,根本就沒有坤州這座城池,在安史之亂中,也從沒有過段路死守坤州這麼一檔子事。我有些疑惑,於是打電話給我的另一位遠房堂兄,他是我們家族中最有學問的人,目前在攻讀歷史學研究生。
他在電話裡聽完我的提問,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說 :「是的,你現在看的這疊信我在一年前也看過,我立刻就完全地陷了進去,我查找了各種資料,甚至到安徽與江蘇的北部做過實地考察,但令我失望的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也許歷史遺忘了我們的這位祖先還有段路。我請專家鑑定過,這些信的確是唐朝人的真跡,絕不是後人的偽造。聽我說,你不要再看了,你也會陷進去的。這些信很可怕,蘊藏著鮮血,歷史的鮮血,你好自為之吧,再見。」
我長久地呆坐著,仔細回味著這位歷史學研究生的話,他從小就有些神秘感,喜歡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什麼歷史的鮮血,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虛,這只是一疊古人的通信罷了,難道那些早已成為枯骨的人會傷害到我嗎?但我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我開始打算把這些信還回去。
但我已欲罷不能了,也許是因為段路最後的那句話「我家正在鬧鬼」。
我繼續打開了第二封信,把它譯成了白話文。
進德吾兄 :
見到你的信,我萬分高興,原來你也早已解甲歸田了,這是好事。上次我說,我家正在鬧鬼,是的,這鬼一直糾纏著我。我隱隱約約地覺得從我十年前從長安搬回坤州的那天起,這鬼就在這間古宅裡出沒了,只是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就是鬼。但是今年,它越來越頻繁地活動著,其實我向來都不害怕鬼,但是這回我真的有些恐懼了。你也知道,當年坤州的刺史府是一間很破舊的古宅,戰爭結束後,新來的刺史新建了一個刺史府,而我則獨自居住在這棟舊宅裡。這間宅子很大,也很破,你不知道,我沒有僱傭一個僕人,偌大的宅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我靠著我在關中擁有的那千頃良田度日,每個月,我在那兒的代理人都會給我帶來糧食和錢。我一個人過慣了,朋友們勸我再續弦一個妻子,我也拒絕了。你續弦了嗎?天哪,現在鬼又來了,它折磨著我,我不能再寫了,就到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