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戀(鬼戀)
2024-10-30 10:12:11
在廣州幽深的小巷子中信步走走,她還是很容易迷路。儘管她對方位感一向很敏感,還是迷路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裡。廣州,你可曾知,她曾是那樣熟悉,她為此嘴角掛起了微笑。她安靜地站在那裡,悽悽地微笑著說,廣州,我又來了,我很好,真的,一切安好。
這是她平生第二次來到廣州,一路上,血液裡流淌的是那些熟悉且充滿無數暗湧的情愫。耳邊是火車發動機的轟響聲,是卡嚓卡嚓的車輪沉重的滾動在鐵軌上的轟響聲,是空氣推動著距離向後不斷倒去的風嘯聲,是從湘江再次起程南下長長的汽笛聲…這些都沿著祖國版圖的彎曲,沿著鐵軌的伸延,沿著通往她人間的路線一步步逼近。
都說網上是無真情的,何況,那一世的紅塵裡,她嘗試過很多的悽苦與悲哀。但是仍然無法抑止的愛上了。假如,人的一生總會真正的愛上一次,她想,佛,請賜我這唯一的最後一次。所以,她來了,悲傷的來到了他的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事實上她一點不陌生,無論是二沙島,還是海珠橋,無論是東山,還是越秀,無論是天河,還是黃埔,幾乎城市的的每一寸土地,她都曾經走過,她的整個的青春,整個美好的,如花一般燦爛過的歲月,全部毫無保留的留在了這裡,所以,一路上,由湘江,到南粵,她輕車路熟。
但她仍然迷了路,在三年之後這個五月的繁花盛開的花城春天。城市變化太多,高樓日新月異,城市依然燈紅酒綠,但卻昨是今非。放眼望去,她再一次成了城市裡匆匆擦肩而逝的路人,她苦苦的尋,陌生而又艱辛。手頭上的電話號碼一點一點濡溼,字跡漸漸模糊。但她清晰的記得,這一次彼此銘心刻骨的約定。
只道是湘女多情,他一直固執的說,你信嗎,在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輪前世,我們一定有過約定,他們第一次相識,他說,垣外白榆隨宿列,樹頭青鳥候風翻。他說你是青鳥,我是候風,是你等我,還是我等你呢?
她不禁莞爾,那是在他們網上相識整整三年以後。他的第N次請求,見一面吧,她終於悲傷的應允,十指蒼白的敲擊下,他們終於約定了時間,他們決定在彼此都熟悉的花城見面,她來花城見他。
他什麼都應允,三年來,他其實就是這麼毫無原則的寵著她。隔著渺渺的時空。
她是認識他的,他曾經在認識她的第二天,就給她發了一大堆的照片,以後的兩年多的時光裡,他幾乎隔上一段時間都會給她發照片,有在家裡的,孤燈之下冷漠看書的孤影,也有一個人野地裡翻山越嶺工作中抓拍的照片……
他們是在網上相互認識的。她叫青鳥,他叫候風,她以為那是他的網名,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是他的真的名字。他喜歡在博客裡寫些工作中新鮮發掘的神秘玄幻古怪的軼事,她成了他博客小屋的常客。他漸漸的就留意住了她。一個孤單的叫青鳥的女子。他的年紀,約摸比她大很多,算不上英俊,面容很消瘦,冷峻的額頭淡淡的透著一股睿智的光輝。這跟他的經歷和工作有關。他說過他是職業考古學家,長年飄泊在外,到哪裡都是過客。
午夜的時候,她終於走累了。她把自己疲憊的融入在陌生的人群,閒散的珠江之畔,一個年輕的十八九歲的男孩,手裡抱著一把吉它,旁若無人的坐在晚風中唱著一首伍佰的情歌,除了她,路上來來去去的行人,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原來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城市遊走的孤魂,要有緣的人,才能見到並且聽到他們的傷悲。歌聲嘶啞而又悽婉,一點一點的在她心裡潮溼,漸漸泛濫。心仿若已經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與繁雜,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看看頭頂被高樓剌破的穹空,星月慘澹散去,暮色深沉起來了。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忽然緊張的快要窒息,她知道是他,她忽然不知道該不該去見面。
都說死去的亡魂必定要回到故土,曾經的生命其實是一段苦旅,她走過很長一段坎坷,她曾經在很美好的歲月踏夢而來,來到廣州,但最後生命終究一無所有,並且千瘡百孔,當她重新回到家鄉,那裡早已經沒有了可供她療傷和休憩的老屋。故園冉冉物華,終究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說她是青鳥,在古書上,青鳥代表吉祥和幸福,但其實他不知道,她和他一樣,曾經他們一樣徒步紅塵,到哪裡都是匆匆過客。
繁花似錦,http://book.guidaye.com/kongbu/5/歌舞昇平,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離開廣州好幾年了,再回來,已然隔世。廣州依然還是人間樂土,看不清行人的面孔,仿佛一個個都塗著厚厚的粉脂,城市裡悠悠蕩蕩,看慣了面具一樣的喜怒哀樂。一個微涼的影子輕輕的來到了她的跟前,那模糊消瘦的臉,印著熟悉的,憂鬱的笑容。他其實跟相片中的那人幾近無異,但她還是無緣由的有些陌生。
他微笑著走近,輕輕的將她攬在懷中,她的冰冷讓他心疼,他牽著她冰冷浸骨的手,帶她走遍了昔日曾經走過的所有街頭巷陌,他說是候風等著青鳥,他說,三年零六個月,一直的等,一直等著。雖然錯過了一時,錯過了一生。淚水模糊了眼睛,她只好調頭看向天空,天空藍得透明,讓她覺得非常刺眼。酸澀的眼睛有些溼潤的感覺,漸漸從心裡湧起來。什麼時候呢?這種感覺,在什麼時候也曾經有過。
她活著的時候,曾經也這樣執著,傻傻的喜歡,傻傻的愛,然後再傻傻的等,傻傻的盼,終於直到把最好的年華一寸一寸的虛度,到不能不輾轉回頭,才發現一無所有,愛和被愛,都成了空茫茫的沼澤和沙漠,心底深處的疼,卻不是悔,一直的疼,錐心剌骨。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愛了,愛這縹緲虛無的紅塵。在她漸漸迷失時空的那一段歲月,她忽然邂逅了他,兩個同樣冷清的人忽然於縹緲的虛無中邂逅。
他用他博古通今的睿智讀懂了她幽幽的彷徨和深深孤獨,她不過是一縷悽艾的遊魂,只能在暗夜和虛無中飄移,他憐憫她再也無緣這紅塵世上每一段的春華秋實。
於是,從那一天起,他到哪裡都給她拍一大堆的照片,時常送給她一堆的相冊,他遠遠的隔著蒼茫的時空,微笑的等待著,等待著她纖細地手指一頁一頁的翻過。春天的花,夏天的葉,秋天的金黃,冬季的茫茫無涯的一片片雪花……人世間的四季風光盛景一頁一頁地從她的指尖下面掠過去了,寂靜的沙沙聲響,象紅塵最悽迷的一首老歌。
這樣一次叛逆的出走,他和她都知道,等待她的終將是灰飛煙沒,他們甚至不再有輪迴,不再有來世,也許,相遇過終將無悔,只是最後的一刻,他淚流滿面,她也想任性的為他沸騰一壺青綠,只為這穿越時空的邂逅,可惜,時光流逝,就這樣把紅塵的緣份結束與開始在虛無縹緲的阡陌中間。
人世間彌足珍貴的嚮往,往往說有就有,說無終無……
在最深刻的一段歲月,時空像杯子裡的水,純淨,平和,一切都是那麼的迷離。隔著一條永不能抵達的河流,他看著她,她看著他,青鳥和風,彼此遙遙,天邊,咫尺,即是恆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