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魂
2024-11-09 04:00:11
《葬經》曰:氣感而應,鬼福及人。【1】
躺在陌生的酒店床鋪上,方旭難以入眠。同房的校友早已入睡,城市的燈火穿過窗簾縫隙投影在光滑的地板上。繁華都市中,只有在深夜才難得擁有的寧靜,唯有方旭無法享受。
如果你問方旭平生最討厭的事,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住酒店。
所謂「這個世界的酒店房間中10間就有8間【不乾淨】」,這樣的戲言對方旭而言卻有著實實在在的困擾,何況是這樣一家經營數十年、足以成為N市地標性建築的的老飯店,住過的客人、發生過的故事不計其數,多得是羈留的異界客人,在深夜的走廊和天花板上遊蕩。
那些普通人聽不見的,看不見的,都成為他的困擾。
可今晚讓方旭困惑的是,那些本該出現的「東西」卻消失無蹤,這才是詭異之處。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剛過12點,方旭靜悄悄地起身,躡手躡腳地拉開房門。走廊上安靜得可怕,方旭的腳步踏在地毯上幾乎沒有一絲聲響,電梯裡的空氣滲著冷冰冰的寒氣。
方旭之所以出現在這,是因為被學校選做代表參加即將在N市舉行的青少年音樂大賽。全國各地的參賽選手加起來有近百個,都被安排住進這裡,足可見這次大賽的主辦方財資雄厚。
但很不幸,他在比賽前的晚上失眠了。而依著他「凡事無可無不可」的散淡性子,便直接放棄了和酒店床單掙扎的想法,決定上頂樓吹吹風,享受一下這陌生都市的美麗夜景。
卻沒想到,這酒店裡不眠的人可不只他一個。
方旭的手搭在門把上,隱約聽見門外的風聲中還夾著另一種悠揚低沉的曲調——有人在頂樓拉琴,方旭很快判斷出這是一首大提琴演奏的《Mother》,久石讓的名曲。
於是,他將門稍稍推開一些,逕自靠在牆上靜靜地聆聽這夜半琴聲,不願驚擾了演奏者飽滿深沉的情緒——星輝與燈火交織的夜幕下,她坐在樓頂的排氣鋼管上,低垂著頭,烏黑零碎的劉海覆在前額,肢體纖細優雅,大提琴流瀉而出的曲韻仿佛和晚風交織相融,音色朦朧而沉鬱。
如果靈魂能夠流淚的話,那麼這空曠的天台上早已悲聲泣泣。
方旭終於明白了酒店裡的異常,因為在這棟大樓裡羈留的異界客人們,都被這傷感的琴曲吸引來了天台。它們或坐在縱橫交錯的排氣管上,或懸浮在半空中,神色悲傷而平靜。
方旭曾經見過許多徘徊於人世間的地縛靈,它們或兇惡或怨恨或空茫,但從未見過此刻的情形。這個女孩的手指下的琴弦究竟擁有怎樣的魔力?難道她也是異能者?
方旭滿腹疑問,只覺她如月亮一般,美麗而遙遠,卻有種骨子裡的荒涼感。
一曲奏罷,她大概早已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可只是一言不發地收起大提琴。在她向方旭走來時,用一雙黑亮的眸子冷冷地瞅著他,但直到與方旭錯身而過,也沒有同他說一句話。
方旭卻情不自禁地掃向她掛在胸前的參賽資料卡——她叫丁寧。多麼普通的名字,卻又多麼符合她身上伶俐清冷的氣質。
可惜第二天正式比賽的時候,丁寧並沒有出現。方旭的心底十分惋惜,難以抑制再見她一面的渴望。
在經過酒店大堂時,方旭的視線無意間掠過兩個湊在一起交談的女孩子,其中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手裡拿著一把大提琴,琴盒上墜著一枚很別致的中國結。
那是丁寧的琴。雖然只在夜色中看過一眼,但方旭記得很清楚。
那女孩注意到方旭的注視,朝他甜甜一笑,和同伴走過來,道:「你叫方旭是不是?你剛剛的表演十分精彩,令我們影響深刻,不過……」女孩調皮地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如果不是我同學今早有急事沒辦法參賽,你這弦樂組的第一名說不準就要讓出來了呢!」
「你是說丁寧?」方旭按第一反應脫口而出。
「是啊,怎麼你認識丁寧?」女孩顯得很驚訝,方旭卻避重就輕地轉問她丁寧為什麼沒來比賽。
女孩搖搖頭道:「不清楚,今兒一早匆匆忙忙就走了,諾,連她最寶貝的大提琴都落在房間裡沒帶走,我們正煩著呢,原本跟朋友約好趁後面的兩天假期去鄰市的景區玩一趟,可帶著這麼沉的琴多不方便呀,丁寧的手機又一直打不通,我倆正商量著把琴送她家裡去呢,可又怕趕不上定好的車票……」
「丁寧的家在N市?」方旭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昨晚的天台奇遇,又見這兩人十分苦惱的樣子,便說道:「你們有詳細地址嗎?我送過去。」
女孩見方旭主動請纓,趕緊從包裡掏出從老師那要來的地址,連聲向方旭道謝,便歡喜地離開了。
方旭掂著手裡沉甸甸的琴盒,看了一眼紙上的地址,在心裡暗嘲自己「無事生非」的能力真是日漸長進。回房間收拾好行李,把小提琴交託給同行的校友帶回去,便背著輕便的休閒包離開酒店,坐上了去長途客運站的專線巴士。
他決定去會會這個連亡魂都沉醉於她琴聲的女孩。 1 2 3 4 5 6 下一頁 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