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作者:成剛
2024-11-16 06:39:11
我終於又看見他了:他的頭顱和軀體,那一身在藍天下耀眼的白衣,和即使在陽光中也不能驅散的死亡氣息。我在高崗上,我一個人。我在名義上幽會我的情人,我的手中一塊繡有木棉花的羅帕閃爍著鋒茫,它的銳利穿越我的掌心,穿越飛馬而來的我的情人,刺中歷史的某根脈絡。那是我和我情人的歷史,它在許多年後翻看,被血汙浸滿。
我在高崗上等待一個男人,和他帶來的一場戰役,他終將在這場戰役中結束他的生命。高崗上有花,花開在春天裡。我和花近在咫尺,我和我的情人相隔一個山崗的高度。
我的情人向我奔來,一臉的期盼和行遍千山萬水的疲倦。我忽然被自己感動。為這樣一個動人的場面,和它背後隱藏的殺戮。
從此世界將留下我的名字,還有這場戰役。戰役自我手中的羅帕揭開序幕,無比鋒利的羅帕柔軟且多情地將我的情人覆蓋。
這是那個年代無數戰爭中的一場,我的情人慕容小天死在我的懷裡。這註定是結局,不是開始。我後來在小天的墓前回憶,那時,南宮遠就站在我的身邊。南宮遠這時當然是大英雄,他的勝利已經無可挽回地造就了他必然的輝煌。所以,當你看到他在我身後舉起他的劍,你便不會再驚詫。一個英雄不會容忍他的身邊存在一個陰謀,或者陰謀裡的一個女人。我說這是結局。死亡當然是結局——我的、你的,或者英雄。
青梅如豆柳葉似眉
藍衣的慕容小天帶著一桿黝黑的鐵槍,那天鐵槍指著窩在柴草房裡瑟瑟發抖的駝背老蔡。老蔡是幾年前來到這個鎮上的,老而且醜,他的駝背更像一座山,壓得他成天耷拉著腦袋。腦袋抬不起來,眼睛只能看著地上。他來到秀水鎮的當晚就凍僵在悅來客棧的柴房裡,然後,福伯收留了他。福伯是悅來客棧的老闆,是個好人。悅來客棧是秀水鎮上唯一的客棧,但生意仍然不好,原因是秀水鎮實在太小了,而且偏僻,一年裡倒有十個月冰天雪地,沒有旅人或者商賈願意來。福伯和老伴年齡大了,做不動其它活了,但他們有兩個很有出息的兒子。那年,兩個衣衫鮮亮的年輕人來到秀水鎮,很少有人能認出他們就是福伯的兒子。福伯放心了,鎮上的人也替福伯高興。大家看到福伯家原來的舊房子被扒倒了,嶄新的大房子很快佇立起來了。新房子落成那天,人們聽到了福伯的哭泣。福伯的兒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人們寬慰福伯說,你現在有全鎮最大最新的房子了,你的兒子是要用它替你養老哩。
福伯就開店了,不開店又能幹什麼呢,那麼大那麼新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