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胎
2024-11-15 19:28:11
一
我出生的四分鐘前,心急如焚的父親在趕往回家的路上不幸跌下山崖粉身碎骨,我出生的四分鐘後,母親因為出血過多難產而死,而在母親永遠閉上眼的那一刻,接生婆從母親的肚子裡艱難的救出了妹妹。
妹妹出生的時候嘴巴緊閉,接生婆便將她頭朝天腳朝地的倒立起來,然後狠狠的拍打著她的屁股,妹妹漲著那張紅彤彤的臉,揮動著稚嫩的雙手在天空吃力的掙扎著,突然,她張大了嘴巴,將憋足了的所有的氣變成了笑聲,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笑了起來。妹妹笑聲很怪異,仿佛是在吟唱著一道道符語,以至於嚇得經驗老道的接生婆一臉的鐵青,在她「啊」的驚叫一聲後,便像著了魔一樣想也不想的把妹妹扔出了出去。
妹妹被接生婆隨手扔在了我旁邊,我們一同躺在那張髒而凌亂的大床上,旁邊是漸漸低下去體溫的母親。妹妹的雙手仿佛被一樣東西牽引著,在空中樂此不彼的揮舞,嘴裡仍舊一發不可收拾的發出怪笑聲,她緊閉著雙眼,咧著嘴,樣子很滑稽,於是,我也跟著她大笑起來。
在我張開嘴大笑的那一剎那,接生婆的臉由青到白,在愣了幾秒後,突然瘋也似的撞開了門衝了出去,我聽到她抓狂的疾呼著:魔胎、快來人啊……劉菜生下的是對魔胎。
她的疾呼聲歇斯底裡,飄在院子裡久久不能散去!
二
我和妹妹在第二天便被年邁的奶奶送進了「閣閻山」。
我們出生的那一夜天狂降暴雨,扭曲的山路在暴雨的洗禮後顯得又濘又滑,奶奶背上背著妹妹,左手抱著我右手矗著拐杖,她那孱弱的身體在泥濘的山路上每走一步都顯得那麼的吃力。我們的身後跟著一大群村裡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是沒有一個人有任何一絲絲上來幫忙的跡象。他們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腳下的每一步,緊緊地跟在奶奶身後卻又不敢靠得太近,一臉的嚴肅。我想,或許他們不是不願幫忙,而是不敢,因為昨夜接生婆在跑出院子後便發了瘋。村裡的人說我們是魔胎,碰一下就會厄運不斷!
「閣閻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間廟宇,是一個叫黃姑的巫婆施展道法之地,離村子只有十幾裡遠,然而我們見到巫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天已漸黑,月亮在天邊隱約可現。
我們見到巫婆的時候,她正背對著我們端坐在廟宇的正中間,幽藍的群褂像一汪清澈的池水,在滿是冥紙的地上散漫開來,乾枯的頭髮四處披散,埋過了頭延過了肩,隱藏了她的模樣。
村民們進了廟宇便虔誠的齊齊跪了下來,奶奶先是將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然後雙手借著拐杖的力量,緩慢的彎曲下了膝蓋,最後佝僂著她那已微駝的背,腦袋重重的叩在了地上。
在奶奶的腦袋與地面發出清脆的「砰」的一聲後,那個叫黃姑的巫婆終於緩緩的轉過了身子,低啞著聲音到:終於來啦!這四個字猶如一道陰風襲卷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令人不寒而慄。
三
巫婆之後說了很多的話,但我都沒能聽清楚,因為我的思維被妹妹所牽引,她躺在奶奶背上,雙手仍不安分的在空中揮舞,我這次透過幽紅的燭火,仿佛看見妹妹手中正抓著一根紅細繩,繩子的另一頭,還吊著個黑色的袋子,很小很小的、呈三角形的黑色袋子!
巫婆最後拖著她緩慢的腳步走到了奶奶面前,村裡的人們立馬再一次雙手俯地,將頭緊叩在了冰涼的地板後,都齊齊地將身體向後挪動了兩步遠的距離!
巫婆一把抱起了我,將我摟入懷中,這次,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模樣:那是怎樣一張臉?滿臉的皺紋猶如一塊腐朽的木材隱沒了眼睛,讓人乍一看上去,仿佛她的臉上就只剩下那張塌陷的鼻子和往外極力翻飛著的嘴唇,她眼球極力向上翻滾,散發著絲絲幽光,非常的恐怖,我被這一張醜惡的臉嚇得大哭了起來,掙扎著想離開她那骯髒的身軀。我揮著手本能的扭過頭望向奶奶,但是奶奶虔誠的跪拜在地上,沒有敢抬頭看上我一眼。只有妹妹,停止了手中的舞蹈,吃驚的望著巫婆和那個正在巫婆懷中極力掙扎著的我,突然,她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微微張了張嘴,跟著也大哭了起來,這是妹妹第一次放聲大哭,我和她的哭聲猶如一道犀利的響雷打破了夜空的寧靜,天空又立馬狂降起暴雨。
巫婆低低的嘆了一氣:前世的孽債,今世的冤緣!「天」本孤獨,「煞」本絕望,天勿近煞,煞不近天,奈何又同根同生,前世的孽債註定今世的血嘗。
眾人在此時都緩緩抬起了頭,他們臉上伴隨著各種奇怪的表情,一動不動的仰視著巫婆,他們屏住呼吸,靜靜等等著巫婆的下一句話。
奶奶也抬起了頭,她目光呆滯。巫婆佝著身子,把我放回在了奶奶的身前,我立馬感受到了絲絲涼意,地板上透出來的絲絲涼意!
巫婆轉過身子,緩緩的挪動了步子,她那幽藍的群擺將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裂痕。一個低沉的聲音飄來:這兩個孩子活著對周圍的人就是一種災難,讓這兩個孩子分開,使其永不相見,方可破咒。
巫婆的話夾雜在我和妹妹的哭聲中,像一首幽深的祭歌,迴旋在每個人的耳畔,然後飄出門外,消失在夜空!
我看見奶奶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行行淚水爬滿在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順著下巴滑下,落在我的唇上,鹹鹹的,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