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相
2024-11-16 00:25:11
如果沒有夢,睡眠和死亡在感知上是沒有區別的吧?
可是,你怎麼知道人死了以後不會做夢呢?
嘁!你又沒死過!
1.
誰說我沒有死過?我記得,我好像死過,而且不止一次。至於為什麼死,是怎麼死的等等細節,卻忘記了。甚至,死了後是否活了過來,也忘記了。
反正每個人都認為我還活著,於是我只好假裝活著。
我每天失眠,很難入睡,但我從來不數羊。
我數我的男人,從第一個開始,按照順序一個一個數下去,數著數著就睡著了。那些男人們,每一個我都全身心地愛過,我和他們相識、相互吸引、然後約會,最後帶他回家或跟他回家,然後……等待他銷聲匿跡。我的第一個男人是一個準備考研的學生,或許不是,但他是那麼告訴我的。那時我讀大一,QQ剛剛風靡。我們通過QQ認識,然後互通電話,然後一見鍾情,最後跟他回家。那晚我在他的懷裡入睡,但醒來時卻發現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且從此杳無音訊。
我的第二個男人是個酒吧的服務生,或許他是第三個,我一直記不清楚他和那個中學老師到底誰在先誰在後,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和我的第一個男人一樣,都在第二天銷聲匿跡。事實上,我後來的每一個男人都是如此,這令我懷疑自己在入睡後會蛻變成一個魔鬼,把每個和我睡在一起的男人生吃活吞,就像恐怖電影裡那樣。
因此我恐懼睡眠,只有數男人,才能讓我勉強入睡。我一個一個地數,當漏掉某個的時候,我會從第一個開始重新數,就像我每天在回家的路上數電線桿一樣,數錯的時候我會返回去再數一遍,我數學一直不好,這導致我每天都要在下班的路上浪費很多時間。
可是,事實上,我的男人並不多,總共不超過8個,但我每次都數不完,每次數到第四個或第五個時,就覺得中間似乎漏掉了某個,然後無法遏制地從第一個數起,試圖去尋找那漏掉的某男。所以,嚴格來說,我並不是在數我的男人時睡著的,而是在尋找某個男人時入睡的。
2.
我在一家健身俱樂部教一些歪瓜咧棗的女人做瑜伽,在柔美的音樂聲裡吸氣、呼氣。我經常讓她們閉著眼睛,然後觀察她們的身體,窺視她們的幸福,她們每個人都有很多對自己好、愛自己的人,我很詫異她們怎麼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們難道不會不安嗎?在她們睜著眼睛的時候,我會從四面八方的鏡子裡數她們,一個,兩個,三個……數錯了就再數一遍。
這麼多年來,數數似乎是我生活裡唯一有意義的事情,我無法遏制地去數我所看到的所有東西,即便如此,我依舊經常數錯。
上個禮拜的某天,有個面目模糊的男人突然出現在瑜伽房的鏡子裡,手裡捧著一束藍紫色的花,星星點點,煞是好看。當我轉身去看時,那男人已經不見了,鮮花無辜地躺在地上,有個學員嗲聲嗲氣地尖叫:「天吶,太浪漫了!是勿忘我!」
當時我心裡一沉,似乎有什麼東西刺痛了我的大腦,於是扔下學員們,抱起那束鮮花追到大廳,卻不見那男人的身影。一枚卡片從花束裡掉落:
「相傳中世紀的歐洲有一位英俊的騎士熱戀著一位美麗的少女。 有一天,他們共騎了一匹馬,沿著海岸崎嶇的山道遊玩。 忽然少女看見懸崖上開著一朵無名小花,喜歡至及。 騎士為了博得戀人的歡心,欣然下馬去攀登懸崖,卻不幸失足,墜入大海, 但手中仍緊握那花。 在即將淹死的那一刻,騎士喊道:勿忘我!。」
當時,我捧著那束藍紫色的小花,竟站在俱樂部的大廳裡如痴如醉地數了起來,數每一朵花,數每一朵花上的每一片花瓣,數到出神入化、渾然忘我,數得每個人都目瞪口呆。
直到劉旻聞訊趕來。
劉旻是我某個女性朋友的未婚夫的同學的朋友,具體怎麼結識的,早已忘記,也懶得去想。他是心理系的在讀博士生,當得知我患有強迫性計數心理疾病,卻又以死牴觸去看心理醫生後,就把我當成了課題來研究。
他關心我的一切,飲食起居,興趣愛好,身體健康的變化和情緒的波動……
我討厭別人對我好,但劉旻例外,因為他關心我,就像關心實驗室裡的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