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落在村落的眼淚敘事文
2024-01-21 21:01:15 2
又是一個夕陽墜下了，漫山遍野的草木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酒紅。西邊翻飛的晚霞似南歸的大雁排成了一個大大的人字，在晚風中堅強的搖曳，久久不散。河水在黃昏下別樣的紅豔，石縫間來往穿梭的小魚也幸福的披上了花衣。水面掠過幾隻小鳥的身影，那是歸巢的麻雀。遠處暮歸的黃牛，也在甩著大肚子一晃一晃的向著老人走來。
老人獨立在橋邊，看著眼前的一切，眼角不自覺的溼潤了，他用手拭了拭，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放牧歸來的孩童。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這個時候——很多年前的黃昏，放牛歸來的孩子是成群結隊的，他們在玩鬧，或是捧著在外採摘的野果，或是騎在牛背上，或是趕著自家的牛在瘋狂的前進。很多年前的黃昏，在田間工作的青年男女也很多，忙完活在清水溝裡洗手洗腳時他們總愛互開玩笑。有的會放下鋤頭，單手按住站成圓規式，然後停下來說一說今日在做農活時所發現的新鮮事。有的還沒忙完活但比較多嘴的聽見了也會應和著幾聲，或是引來一陣笑聲，或是來兩句葷段子。夕陽下，樸實的臉上總是樂呵呵的露出好幾顆黃牙。
「老爺爺，你一個人又來這裡看小魚啦？」放牧的孩童打斷了老人的回想，走到老人的身邊。因為每天都能見到老人在這裡，所以他自然的跟這老人熟悉了起來。
「恩，我來看看小魚，看看你有沒有把牛養胖哩」老人用手擦了一下雙眼，然後摸摸孩子的頭，「你瞧，這麼髒，屁股上還沾染泥土，該不會是牛屎吧？」老人用手拍著孩子的褲子，一邊說著。
「不是哩，是我一個人放牛無聊在玩泥巴哩，我今天還抓到了一條泥鰍哦」小孩也用手拍著屁股，抬頭看著老人，雙眼露出了天真的晶瑩。
「是嗎？泥鰍大不大？把泥鰍拿回去養在床底下哩」老人笑嘻嘻的開著玩笑
「為什麼要養在床底下呢？」小孩不解的問
老人只是笑笑的沒有回答他，等了一下子說：「是因為以前的地兒小，調皮的小孩總喜歡養東西，但是家裡放不下，所以大人們都會說養在床底下哩，那裡才有空地。」
「我才不調皮呢，我奶奶說了，只要我乖乖的讀書和聽話，我爸爸媽媽就會回來看我了，還會給我買好多好吃的呢。」小孩淘氣的說著，眼睛綻放出了喜悅的光芒
「恩，你想爸爸媽媽嗎？」老人有點心酸的問著
「想！」
「恩，你爸爸媽媽一定會回來看你的」老人摸著孩子的頭，因為沒有大人的料理，小孩的頭髮長的很凌亂，而且有點枯黃。
「恩！」小孩堅定的回應著
「你說你一個人放牛很無聊是嗎？明天你不上課，放牛的時候我來給你做伴吧!好嗎？老人詢問著孩子
「好！可是老爺爺你一整天沒事做嗎？陪我放牛很辛苦的哦」
「不怕的！」老人跟他說，「你現在先把牛趕回去吧，天很晚了哦，你奶奶還等著你回去做伴。」
「恩，那我走了哦，你看完魚也回去吧！」小孩似乎也很懂事的囑咐著老人，然後趕著黃牛走了。
天漸漸的昏暗了，西邊墜下的晚霞已經失去了多彩的色澤，黑暗即將代替黃昏，孤獨的夜幕在襲襲拉下。老人仍是在這田野上信步走著，朝著那條高速路的方向，因為他知道，就是這條路帶去了以往的熱鬧，帶走了身邊的溫情。現在他也盼望，盼望這路上回來的車上會有一位是他的子女.....蟲鳴聲已經在草叢中傳來，三點五點的投入到老人的耳朵裡，河水也在潺潺作響，七上八下的翻湧著浪花。「這條清水河，再也聽不見以往的歡快聲咯！」老人嘆著氣走向了村落的那條老路，明月悄然升起，護送他到了家裡。靜靜地守候在窗外看著老人笨手笨腳的淘米做飯....一座華麗嶄新的樓房，裝修別樣的精緻，處處寬敞明亮，只是偌大的房子只住著一位孤零零的老人，這到底是房子還是家？月亮不解，於是月亮也在沉思中暗淡了光華....
朝陽初升的晨曦，一束陽光射進了老人的屋內，灑下的光輝似乎沒有給這房子增添一點點的活力，只是倒映出一個老人蹣跚的身影。老人習慣性地在老伴的相框上用紙巾擦了擦灰塵，然後踩著凳子依舊掛到牆上去。走進廚房自己煮了點粥，隨便喝了幾口便提著一個水壺向田野走去。
田野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樣，處處荒草叢生，衰敗的景象沒有一點生機可言，只是這條河水尚在做不甘心的呻吟，或是在追憶曾經的囂喧。河中滋生蔥翠的水葫蘆早已無情的撕去了過去的歷史，在激昂地書寫著嶄新的農村篇章，老橋也已沉默。老人很快的就找到了小孩放牛的地方，看見小孩正在牛身上抓著牛塞子。「多好的孩子啊」老人不禁感嘆著。
「老爺爺，你真的來啦？」小孩驚奇的問著
「自然哩，老爺爺說話可是算數的」老人得意的說著
「那麼老爺爺，今天你來陪我放牛，可是這放牛有什麼好玩的呢？」小孩不解的問，其實他也怕老人家會覺得無聊
「不會哩，這裡有這麼大一個空地，你把牛繩子放長點，然後找個地方綁住讓牛自由吃草，咱們去那樹下坐著聊天」
「可是，我們去那樹下聊什麼呢？」小孩還是不解的問著
「我們去到那樹下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孩興奮的手舞足蹈
空曠的田野有著幾排濃鬱的大樹，這些樹年齡不大，可是長勢相當雄健，鬱鬱蔥蔥地像頂大雨傘。老人和小孩面對面席地而坐，微風吹來，好清爽，這是盛夏的晨風夾雜著些青草的甜味。老人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袋子來，「你猜，這是什麼？」老人邊打開邊問小孩。
「哇！紅棗！」小孩驚喜的叫著
「是啊，紅棗，來，咱們倆一邊吃一邊講故事好不好？」老人似脫水的魚，極度渴望有人來給他吹水
「好啊，老爺爺，你能給我講講村裡的故事嗎？我奶奶說以前的村裡不是這樣安靜的，但是她又不跟我說以前有多熱鬧，現在為什麼這麼安靜。」小孩略顯懇求的詢問老人
「恩，好的，就講講我們村的。」這個話題老人早就想說了，現在機會來了反而不知從哪裡說起。
「以前我們的村裡確實不是現在這樣的安靜，那時，咱們村裡有神仙壽誕的話會有人出資播放電影，可熱鬧了，每家每戶忙完了事情都會到村前坐下來看電影，有些小孩還在家裡搬來了凳子，向爸媽要兩毛錢買條冰棒買點零食。有些老人會聚集在一起討論這次放的電影是哪出，講的什麼故事...電影散場時，全村都是人哩」
「還有，那時的夏天，晚上是沒有人待在家裡的，因為那時沒有電視沒有風扇。所以吃晚飯後都是坐在村前拿把扇子邊聊天邊搖著扇子，村裡可熱鬧了，一排過去全是說話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多話聊了。其實，現在你應該不知道什麼叫玩遊戲了吧？那會的小孩像你這麼大，吃飽飯或沒吃完飯就端著飯碗在村裡霸佔地盤玩遊戲了，以前村前有一排的稻草堆，經常性的給他們竄來竄去竄倒了哩，所以很多大人晚上都是邊聊天邊注意著自家的稻草堆有沒有小孩去破壞哩。」
「咱們村前前不久倒下的那棵大樹，你記得吧？」老人問
「恩，記得」小孩認真的回答著
「以前那棵樹才熱鬧哩，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樹下全坐滿了人，他們都在聊天談笑，有的還在，那聲音可大了。有些調皮的小孩經常在上面爬來爬去，不過，好像全村的孩子一樣調皮，都在那棵樹上玩耍過哩。」
「還有，現在我們放牛的這條河，以前河水可清澈了，從橋上向下望都能看見沙子和小魚哩，你爸爸他們小時候總是在這橋上跳到河裡，光著屁股好不害羞哩。那時好不害羞的好多人哩，整條河一到夏天白花花的屁股可多了。田裡勞作的人也多，男男女女全在田裡做工，經常講笑話哩。禾苗長得可好了，一大片望去全是青色的，不是現在這樣的都是草哩」
「那爺爺，為什麼現在沒有以前熱鬧了呢？」小孩有點嚮往有點迷惑的問
「現在你的爸爸們都去外面打工了呀！村裡的年輕人都走出去了，有些在外面過的好的家也搬出去了，所以現在就剩下我們這些老人和小孩守候在村裡啦」老人說
「那他們以後還要回來這裡住嗎？」
「等到他們老的時候還是會回來的，不過那個時候是你已經到外面去了！」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明顯的有了點傷感和無奈。
「為什麼要出去呢？現在我家的房子新新的，大大的，我就等著我爸爸媽媽回來跟我一起生活，我不想總是在電話裡聽見他們喊我的名字。」小孩有點想哭了
「是啊！現在房子大大的，新新的，可是不如以前破舊的土磚泥瓦來得溫暖呀！」老人感嘆著。
「來，咱們吃棗子，我還有好多....」老人哄著快哭泣的孩子
「老爺爺，你說他們大人為什麼要出去外面工作，而不留在家裡陪我？」小孩的臉此刻已經流著眼淚，抽咽的問著老人
「因為他們要去外面掙錢呀！」老人安慰著他，用手撫摸著孩子
「難道在外面掙錢就一定比在家裡掙的多嗎？是不是錢比什麼東西都重要？爸爸媽媽是不是覺得我不重要了？」小孩抑制不止的傷心淚水譁啦啦直下，語氣抽菸且快速的說著「只要爸爸媽媽回來，我也會很努力的幫他們掙錢呀！」
小孩的這些問題老人解答不了，到底這社會上是錢重要還是親情重要，老人真的不懂。因為小孩的父母以及老人自己的孩子出去外面打工也是為了家庭，只是背井離鄉的用金錢來遙系親情，這是不是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老人摟住哭泣的孩子，自己的雙眼也早已模糊.....
夏風襲來，老人已情不自已的發出了哭聲，這老淚橫流的皺紋裡，寫滿了多少人難以言喻的思念?
常回家看看....似乎古村落在訴說
